丁辞没想到，江熠野会这么诚实和坦然。
他以为即便是害怕了，也应该要伪装成坚强和勇敢。
这才是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啊！
怎么能随便透露脆弱和恐惧给别人呢？
但是，他们也不是别人。
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来着。
丁辞像是突然被唤醒了骨肉亲情。
他认真地看着江熠野：“你想我怎么安慰你？”
江熠野想了想：“你平常怎么安慰朋友？”
“就……”丁辞陷入了思考。
何浩宇的话，通常要陪他吃饭喝酒玩游戏，李安宁性格软，他就会……
丁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难道要，勾住江熠野的肩膀，拉到身边，告诉他没事，有自己在吗？
手指微微蜷起。
他想是不是可以换种方法，比如拍拍肩膀？
突然，卧室里传来“扑通”一声。
李安宁从椅子上跳下来：“辞哥，我找到了！”
“找到了？”丁辞站起身，绕了半圈去接李安宁。
总算是中断了跟江熠野的这段谈话。
李安宁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在里面翻找。
“咦，酒精呢？”
他还没找，丁辞的手已经开始疼了。
好在江熠野眼疾手快，找到了不太刺激的碘伏棒，他冲着丁辞伸手：“拿来。”
丁辞怔了怔，又坐回沙发上，把手放在了江熠野的掌心。
像是怕他跑，江熠野攥住了他的小指和无名指。
湿漉漉的棉棒轻轻拂过皮肤，带着一点酥麻的感觉。
丁辞确实有抽回手的冲动，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痒。
“哇，”李安宁站在一旁，“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熠野头都没抬：“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就之前……”李安宁注意到丁辞的表情，把话止住。
“之前你们不是不熟吗？熟得好快。”
江熠野没再搭话，看样是懒得理他。
丁辞正好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成功。
江熠野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严厉。
“还没好，别动。”
丁辞伤得确实不重，就是擦破点皮。
可江熠野涂了将近三分钟，才拿出创口贴帮他包好。
时间不早了，他们没有在李安宁家多停留。
临出门，丁辞叮嘱李安宁，有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放心吧，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的。”
李安宁信心十足：“就袁成那个脸，回家又得被他爸打一顿。”
丁辞这才放心了些，与江熠野穿过废巷，回到主路上。
原本进来的地方，不见车子。
丁辞四周找了一圈，茫然看向江熠野：“车呢？”
江熠野微微蹙眉，他在手机上点了点。
“赵晓辉说，他饿了，去买吃的了。”
丁辞了然：“那我们在这等？”
江熠野建议：“不如往前走，迎迎他吧。”
也对，现在是深秋了。
旦城的气温直线下降，干站着也挺冷的，不如活动起来。
废巷的马路对面，是护城河。
这几年治理的不错，白天常有人在这边钓鱼。
晚上的风就有点冷了。
丁辞出来得急，穿得也不多，走了两步就裹紧了外套。
两人相对无言，并排走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江熠野忽然开口：“累吗？”
丁辞没懂：“什么？”
“我是说，”江熠野解释，“这样照顾别人，累吗？”
丁辞摇头。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链接，他在这一方面照顾别人，别人也在另一方面照顾着他。
“不累的。”
“大家对我也都很好。”
“李安宁和何浩宇的父母，每次做好吃的，都会叫我一起去吃。”
“去年我高烧，也是他俩把我背到医院，没日没夜的照顾我。”
因为有这两位朋友在，丁辞过去的日子才有了色彩。
也正是因为他们，他才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
江熠野“嗯”了一声，稍稍偏头。
脚步渐渐停下，他扯了扯丁辞的手臂。
“嗯？怎么了？”
江熠野没说话，站到他面前，帮他把外套拉链拉起来了。
丁辞想退开，可后面就是护城河的栏杆。
他只能任由江熠野把拉链拉高，又掀起他背后的帽子，扣在了头上。
他不爱系拉链，一方面是觉得那样更帅，另一方面是外套都大，拉上也灌风，不如裹紧。
不知道是江熠野帮他挡住了风还是怎么，这下确实暖和很多。
江熠野做完这一切，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头。
丁辞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那我这样，算是照顾小辞吗？”
丁辞愣了愣，坦诚承认：“算。”
江熠野满意地露出些笑意。
他深邃的目光中蕴藏着狡黠：“那你也会照顾我吗？”
丁辞实在想不到，他能够照顾江熠野什么。
江熠野像是超人一样，工作家庭两手抓。
他微微仰头：“比如？”
“比如……”江熠野笑了，不是那种生意场上的客气假笑，而是由内而外的开心。
晚风吹动了江熠野的衣摆，路灯从他侧面照过来，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比如，我现在有点冷，你要不要离我近一些？”
丁辞呼吸一滞，喉结清晰可见地上下滚动。
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江熠野的大衣没系扣子，再近些，两人就要抱在一起了。
他承认，气温是有些低。
他也承认，两人离得近些，确实会更暖和。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正常的事，丁辞却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可以搂住李安宁，也可以抱住何浩宇，却没办法离江熠野更近一点。
他是没有动，但江熠野好像挪过来了。
他感觉，两人间距离近到，他甚至能够看清江熠野刚冒出的胡茬。
丁辞有些认命地垂下头。
如果江熠野很想拥抱取暖的话，那就抱一下吧。
毕竟他们是兄弟。
江熠野马上就要把丁辞拢进怀中了。
然而，丁辞却在这时，被街对面的一小团吸引了注意力。
他歪了歪头，从江熠野身前探出来。
果然看到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在冷风中的街角，瑟瑟发抖。
“哥，你等一下。”
丁辞越过江熠野，迅速向街对面跑去。
不远处有一家杂货店，他跑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塑料袋。
他买了酸奶和火腿肠，还要了个一次性小碗，蹲在小狗身边。
小狗察觉到他的善意，尾巴都快摇出花了。
丁辞挠了挠它的下巴，把这些摆放在它面前。
江熠野怀中骤然一冷，他茫然了一瞬，才跟过去。
他低头看着丁辞，也学他的样子，蹲下来。
小狗在埋头苦吃中，警惕性地瞥了眼江熠野。
见他没什么恶意，又放心地大吃特吃。
丁辞的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轻抚小狗，与刚才打架时判若两人。
小狗也很喜欢他，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丁辞喜欢小动物，之前对同名的“乐乐”也是宠爱有加。
他又陪小狗玩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我们走吧。”
小狗像是听懂了，泪眼汪汪地抬起前爪，去扒他的腿。
丁辞站在那里，沉默半天，终究是微微摇头。
江熠野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
“你不想抱回家吗？”
“想。但是……”
丁辞顿了顿：”还是算了，我连自己都养不好。”
也许是因为身处废巷。
他好像又坠入了那段艰难的时光，他要怎么负担一个生命呢？
“你有家了，小辞。”
江熠野把他拉回现实：“你可以养它，我们会跟你一起养它。”
对哦，他现在住在江家。
有那么大的房间和那么大的院子，还容不下一只小狗吗？
丁辞眼睛亮了亮：“我真的可以吗？“
江熠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告诉他：“你可以做任何决定。”
他低头看向小狗，思考了一会儿，郑重把小狗抱起来：“那我要养！”
“好。”
江熠野拿出手机，给赵晓辉拨通电话：“现在过来吧。”
两分钟后，赵晓辉开车出现在街边。
丁辞蹙了蹙眉，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怀中的小狗很快冲散了他的疑惑，只剩下开心。
他听见江熠野对助理说：“去宠物医院。”
小狗被医生抱走了，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丁辞站在玻璃窗前，目光锁定在它身上。
忽然，他转头看江熠野：“我们不用先跟爸妈说吗？”
“爸妈会不会不让养？”
“不会。
江熠野再次安抚他：“你带回去的，他们一定特别喜欢。”
丁辞想了想，院子里好多地方他都没有逛到。
如果江家夫妇真不同意，他就找个远离主楼的地方，给小狗垒个房子，每天去喂它、看它。
检查室的门重新打开，医生抱着小狗出来。
它见到丁辞的那一刻，开始在医生身上扭动，着急回到主人身边。
小狗被大概擦拭了一下，露出本来的白色绒毛。
医生说，它很健康，也很活泼。
“恭喜你，拥有了一只萨摩耶。”
丁辞眼睛睁大了些：“您说这是萨摩耶？”
医生点头：“对。”
丁辞捧着小狗又看了一会儿，确实有点像“微笑天使”。
不过，即便不是萨摩耶，他也会好好珍惜的。
他看向江熠野：“哥，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江熠野满脸鼓励：“你决定就好。”
丁辞想了一会儿：“奶糖，奶糖怎么样？”
江熠野点头：“好，听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小狗，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再也不是路边脏兮兮的流浪小狗了，变成了干干净净、肆意微笑的宠物小狗。
丁辞又看向江熠野：“奶糖跟我一样。”
江熠野轻笑出声：“你也是萨摩耶吗？”
他重重点了点头：“对。”
江熠野笑容渐渐回落，眼眸变得晦暗不明。
他走近一步，抬手摸了摸丁辞的头发，这次丁辞没有抗拒。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