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朕与臣妻 > 16、第 16 章
    漪容一醒就睁眼坐了起来,诧异地感到满头青丝顺滑垂落。


    她出声问道:“睡莲,你解过我的头发?”


    坐在床榻前的睡莲闻声卷起帐幔,小声道:“奴婢没有。是陛下来过了,或许是他解了您的头发。”


    说着,她注意到了什么,从床头拾起两支珠钗,双手捧到漪容面前。


    漪容看都没看一眼,眼前黢黑一片,险些一头栽过去。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她耳边的呼唤正在疾速远去。


    睡莲焦急地伸手推怔愣的她,不断地喊着“姑娘”。


    好一会儿她才从惊惧中回过神,嘴唇不禁发颤道:“睡莲,陛下是从山水梵镜的大门里走进来的吗?”


    即使这一片幽静少有人来,即使上一回她去皇帝寝殿也没有人发现。


    闻言睡莲神色古怪,小心翼翼道:“这倒不是的......奴婢没瞧见陛下是从哪里进来的,但陛下是从后院的门走的。奴婢后来问了行香是不是有小道,她说您的山水梵镜和陛下的中和殿有夹道相通。”


    漪容怔怔苦笑,一时间竟不知哪个更好了。


    原来她一直在皇帝的掌控中,别说宫人都显然是皇帝所派,她的住处她的卧房都是皇帝想来就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漪容颓然躺下,泪水滚落。


    她难道就只有从了皇帝的心意这一条路了吗?日后就要对着譬如她今日见到的裴家姑娘那般高门贵女做了皇后之后跪拜行礼,像同乡顾氏讨好崔太后一般讨好皇后,从此做个寂寥的深宫妃嫔?


    还有最紧要的,她的夫君崔澄......


    漪容又后悔起没有早早告诉他皇帝觊觎自己的事,即使他可能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她转了心思,她不想让崔澄因为她去和皇帝争斗。


    她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枕巾上,泪水根本止不住。悄无声息流泪了好一会儿,漪容坐起来,任由睡莲给她净脸。


    睡莲小声道:“行香倒是知趣,等闲不在您面前晃荡。”


    她又不可能从行宫里跑了,自然不必派人紧紧盯着,漪容面无表情地想。她醒了,外间两个婢子端进血燕羹和温热甜汤给她。


    漪容沉默地吃了。


    吃完后她提不起精神,脑子里一直回旋着怎么办,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崔太后也在行宫,漪容知道这位姐姐打理宫务很有本事,她现下对她的境况是一无所知吗?她知道自己住在山水梵镜吗?知道这地方其实和皇帝寝殿连着吗?


    论理,她的住处应该是她安排的。还是说崔太后如今的境遇远不如从前,也不知情?


    她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整个人怏怏的不想动弹,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榻上不动了。她隐隐知道自己这般不好,有点像她听说过的郁症。


    但漪容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唇角苦涩地翘了翘,觉得就和等死一般。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四日,她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这日她用了晚膳正坐在卧房里做花露,行香掀起珠帘进来回禀:“少夫人,陛下传召。”


    她放下手里的瓶子,道:“走吧。”


    “从后院走。”她补充道。


    行香便引着漪容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果然有一条能容四人并肩走的小道,在树木遮蔽下很是隐晦,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皇帝所居的中和殿。


    大殿静谧,宫人行礼后就引着漪容一路进了寝殿。在寝殿门宫女停下了脚步,比手示意漪容自己进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


    和皇帝给她安排的住处相比,皇帝的寝殿简直能说一句简朴素净了,陈设甚少。正是黄昏时节,沉沉落日透过大开的琉璃窗,一室醺黄。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她不是云英未嫁的少女,多少明白再绕过屏风后会发生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停住了,过了片刻才继续走。


    皇帝竟然不在。


    漪容倏地松了一口气,屏风后除了帐帷垂落的床榻,就只有一张小榻,她踟蹰片刻坐在小榻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和等死确实别无二致,这个念头又如细长藤蔓攀上漪容心头。


    没一会儿,宫娥进来给两树灯架点燃起蜡烛,事罢又垂手出去了。


    -


    烛火通明,皇帝走到屏风旁时如先前漪容一般不自觉停住了脚步,目光凝在了她身上。


    她坐在小榻上,听见动静立即站了起来,一双秋水横波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他。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漪容如梦初醒,正要跪拜时皇帝大步走了过去,将已经屈膝的漪容抱起,一条紧实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快步将她放在了小榻上。


    “不用跪了。”


    漪容低声道:“多谢陛下。”


    心内却是暗叹这张小榻的位置未免也太......她原本一人坐着还不觉得,小榻靠着床柱,又紧紧临着一架摆满了瓷瓶摆件的博古柜,她悄悄往后动了动,离眼前男人远些。


    却已是无处可躲。皇帝的手还把在她的腰间,热意滚烫,忽视不了。


    她强忍住身体的颤抖抬起头,皇帝神色闲适,似在端详她。


    漪容怔了一瞬就想到为什么了,怪不得她出门时睡莲行香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应是想劝她梳妆一番。她今日不出门,只梳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发髻,簪了一支无甚纹样的银步摇。


    而皇帝则是一身月白常服,鬓边隐隐带着潮湿的水汽,在殿内风轮转动下,漪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皇帝是才沐浴过......她今日等的时间很是短暂,原来皇帝是去沐浴了来见她,她恍惚地眨了眨眼,心下愈发惴惴不安,脑海涣散无法集中精神去想会发生什么。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烛火在夜风里摇曳。


    皇帝看着漪容微垂的脸,肤光胜雪,他抬手拔下步摇,发髻晃了晃。


    “别怕。”皇帝低声道。


    他将步摇放在手边,又摸了摸漪容的脸,见她今日格外安静乖巧,心里浮起一阵欣喜,有的话也不由脱口而出。


    “朕还是头一回。”


    皇帝说完就微微抿唇,心中懊悔不已,尤其是对上了漪容错愕的眼神。


    他为何要对她说这话,为何要告诉她?


    简直像在讨好她。


    他恨不得能将话收回,蓦然间又生出些忽上忽下的期待,期待她除了惊讶还会有什么反应。这点幼稚的小心思令皇帝不由轻嗤一声,是在嘲笑自己。


    路漪容垂眉敛目,不见半分情绪。


    皇帝不动声色地追寻她的目光,她看着身侧博古柜上摆着的秘色莲纹瓷瓶,眼神却是虚的,散的,也不像是在欣赏摆件。


    “你在想什么?”


    漪容别过脸,和皇帝四目相对,看着他长睫下漆黑的瞳仁,平静道:“臣妇在想,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让您放过。”


    格外平静的语气,不掺杂一丝多余恨意和哀求,像是在说起一件无关小事。


    皇帝唇角的笑意一滞,冷冷盯了她片刻,像是要将她的血肉都看得分明,笃定道:“你舍不得死。”


    漪容死死掐着掌心,胸口不住起伏,险些又要和皇帝顶嘴,强忍着压下去想说的话,心跳却遽然加速,怦怦直要劈胸而出。


    二人挨得很近,漪容将皇帝脸上的冷意看得清清楚楚,她脸色煞白,浑身脱力,慢慢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拳头。


    她知皇帝将她的生平查得清楚,自然知道她还有一个体弱母亲,她怎么敢真的自尽?她忍了又忍,还是道:“若是我行事不检主动招惹陛下,那我死也甘愿了。可我没有......”


    漪容说着飞快擦去滚落泪珠:“那我为何要寻死觅活?陛下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即使真的死了——”


    她停住了话头,再说下去简直像是在逼着皇帝说不会忍心看她真的死了似的。


    方才她说的死是真心实意,并不是在威胁皇帝,可她稍稍冷静下来,自然舍不得自尽。


    凭什么?


    漪容一边抹眼泪,却仍是泪水涟涟。她一点都不想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用力去擦眼睛。


    皇帝按住她的手,轻轻一下,她就动弹不得。


    她咬牙,发热的眼眶交叠着她和皇帝的手,完完全全覆住了她的半张脸。


    漪容低声问道:“为什么是我......陛下,为什么是我?”


    皇帝放下遮着她双眼的手,指尖被她的泪水打湿,除了对她不知好歹的怒意,还有一丝心软。


    但他看中的人,天然就该是他的,有何好解释?这个道理,她难道真的不懂吗?


    “不为什么。”皇帝轻描淡写道。


    他又警告道:“日后不准再将死挂在嘴边,你还有母亲和亲族在世。”


    漪容只觉皇帝是用她母亲的命威胁她,盯着他,两片花瓣般粉润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昏君。”


    皇帝脸色一变,大怒:“你放肆!”


    他虽然年轻,却是常年出入军营风里来雨里去的,极具威严,一沉下脸,换做寻常大臣宫人早已叩首求饶。


    漪容嘴唇发颤,勉力撑着精神和他对视。


    她打小就有个毛病,喜欢和人顶嘴,父亲教她读书教一句能被她反问三句。父母亲都身体健康的时候常说她这性子以后嫁了人,和夫君可怎么相处呢?


    语气是又烦恼又宠爱的。谁也没想到她在父丧母病后就不知不觉改了,和夫君崔澄也处得和和美美。


    谁料在皇帝面前却因为幼时毛病要死了。漪容咬着嘴唇,手腕疼得厉害,她毫不怀疑皇帝再用力一些能将她的手折下来。


    恍惚间,她以为和皇帝僵持了许久,实则只过了几瞬。


    “陛下,范大将军求见。”高辅良小步走到在屏风外,硬着头皮回禀。皇帝一声呵斥,他在外自然是听见了,也不知这时候回禀应不应该。可皇帝近臣求见,他又不敢压着不报。


    山水屏风后,隐隐绰绰是两个极近的人影,投出的影子像是交叠在一处。


    “这个点了,范英有急事?”皇帝不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高辅良讪笑道:“奴不知。但范大将军求见总是有事回禀的。”


    皇帝松开了攥着漪容的手,起身。


    他背对着漪容,冷道:“朕从前没计较你种种无礼犯上,这回,朕准你回去再想想,想清楚了。”


    漪容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垂下眼时却注意到了皇帝腰间佩戴的福禄寿纹荷包。


    她迟疑地上前两步,皇帝已经走了出去。


    可漪容看得清清楚楚,如遭雷劈,愣在了原地。高辅良还当她是后悔了想追上去向皇帝认罪,小声提点道:“路夫人,陛下现下不得空见您了,您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想通了日后就只有荣华富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