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朕与臣妻 > 18、第 18 章
    这日天气好,一大早宁王就随侍在皇帝身边,在行宫不远处的山林里骑马游猎。


    只不过皇帝始终神色淡淡,像是自始至终都提不起兴致。


    宁王舍弃了在行宫饮酒作乐的享受,主动提出陪皇帝游玩就是存了要和皇兄维系关系的念头,疑惑道:“皇兄不喜欢狩猎了吗?”


    皇帝语带嫌弃,淡笑道:“和你一道没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弟弟骑射水平太差,提不起兴致。宁王压根没想到是自身不行的原因,玩笑道:“带着那位夫人游猎就有意思了?”


    皇帝骑马在他身前,身姿笔挺,回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睥睨气势引得宁王讪笑两声,不敢再调侃。


    上回皇兄和他提起,他还当是能够议论的风流韵事呢。


    宁王虽然心痒到底是什么人,但老老实实闭了嘴。


    他年幼时,大哥自持中宫所出天然正统的身份,不愿和他们多来往,他们二人自然就走近了。而皇兄是个敢在紫宸殿前策马的主,还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昔日飞扬少年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皇,宁王不知道往昔旧情还有多少,只能尽力维持。


    “广陵侯府的事,外边可有什么议论?”皇帝突然吩咐道。


    宁王连忙应答,他看出皇帝也不像是对广陵侯府有意见的,帮着说上一句:“大家都在自省呢,还有去了寿宴的来问我有没有事,我当然就敷衍过去了。其实不光是他们,京城里讲究排场的都这样办寿,只不过大多搞个十天半个月就罢了。”


    “这回只是罚俸思过了事,再敢有人违制就抄家。”皇帝冷笑一声,“朕就不明白了,靠他们的俸禄祖产,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他嘴上说不明白,宁王和皇帝对视一眼,自然知道他其实心知肚明。当下兄弟二人放慢了速度,聊了好一会儿的正事。


    皇帝初登大宝,在他眼里如今的赋税太重,官私奴婢太多,世家占地太多,水利不修,种种皆不利于民生,更别说能有充实军费能够彻底消灭北地时常侵扰的异族。


    但要改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若改得太迅疾太彻底,反而会不安定。


    日头渐渐高起,皇帝和随扈的人四散开进入密林中,到了午时清点猎物,立即有人拿下去扒皮去毛,还有人去搭帷帐供皇帝歇息用饭。


    午膳用的便是今日所猎,宁王和皇帝同坐吃了顿烤肉,饭罢,他道:“皇兄下午可还得空,不如臣弟陪您再猎两圈?”


    闻言,皇帝微微蹙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道:“不必如此,你安心做事。”


    他挥了挥马鞭,道:“回去了。”


    皇帝策马在山林中,身后是宁王和黑压压一片禁卫。回到行宫寝殿后,皇帝沐浴更衣,洗去汗水混着泥土的滋味,在凉榻上坐了片刻,突然想起宁王说的话。


    带她游猎估摸也没意思,游玩些别的。


    -


    行宫占地广阔,而能住在行宫里的人则是少之又少,漪容出来后一路都没有遇到人。是以她所担心的会被半生不熟的人问为何和离,客套安慰,通通都没有发生。


    园中万花如绣,树密叶深,连绵仿若翠幄,她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子,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漪容走在树下,头顶上蝉鸣声声,知了,知了。她一边听着,一边走近了太初池,连日来好不容易有的那点好心情,在扰人不歇的蝉鸣声中消弭殆尽了。


    她越走脚步越慢,将将要走到池边时,简直是在一步一步挪了。


    今日皇帝不会也让她先等上一阵子吧?


    漪容双眼张望,想要寻个适合乘凉等待的地方,就见成围翠幕中,皇帝独自立在一棵树下,身边一个服侍宫人都无。


    他着一身锦袍,远远的瞧不清脸上神情,似乎心情不错,朝她招了招手。


    漪容带出来的两个婢女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睡莲还想跟上去,被漪容从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她继续慢吞吞地向前走。


    皇帝目力远超常人,将她这放慢的脚步和微微咬着的嘴唇看得一清二楚,不由笑了一声,抱臂站在树下,颇有耐心地看着她徐徐走来。


    周遭静谧,流水声轻而缓,漪容能听见自己裙摆拂过绿荫窸窸窣窣的响声,快要走到皇帝面前了,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加快了脚步,行礼请安。


    皇帝道:“你来了,会划船吗?”


    漪容摇摇头:“我不会。”


    话一说出口,她咬咬舌头,在皇帝面前哪能你啊我啊的,只是拜皇帝所赐,她现在不能自称臣妇,自称臣女也怪怪的。


    不过皇帝看着也不像计较她自称的样子,只是微微挑眉,漪容回过神来,道:“我真的不会。”


    她是生在水乡,可真的不会划船。


    皇帝道:“无妨,这船不用划也可。”


    说着,皇帝已经向池边走去,回头见漪容在原地不动,道:“跟上。”


    语气是轻快的。


    她余光里看到池边一棵粗壮的柳树上栓着一条小船,皇帝是要和她一道游湖?会不会被人发现......


    似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皇帝道:“这里没人会来。”


    她仍是不愿,转念一想在外边总比在皇帝的寝殿里好,在这么小一条船上什么都做不了。漪容走了过去,岸边皇帝伸出一条手臂示意她扶着。


    漪容沉默地借力到了船上,在船尾坐下,看着皇帝踩在船头解开绳索,提起船桨划了一小段后,毫不介意地在踩过的地方坐下了。


    她蹙了蹙眉,他一坐下,这艘小船就骤然拥挤了起来。


    皇帝放下船桨,身子微微前倾,是一个谈话的姿态,问:“这两日可有人来找过你?”


    漪容下意识就想往后仰,又怕这飘荡着的船会翻,忍住了。沿途风光美甚,她抽不出一丝注意力观赏,在皇帝锐利的注视下回答:“没有。”


    “前几回没有寻到机会告诉你,你已经和崔澄和离的事。”皇帝道。


    若有人在他见到路漪容之前,说他会看上别人的妻子,皇帝绝不会相信。他自幼长于宫廷,能进宫的宫娥贵女,就没有不美的,岂会无耻昏聩到觊觎别人之妻。


    但她不光是美,还意外合乎心意。


    皇帝偶尔闪过自己这抢人妻子的举动实在昏昏无明的念头,但他是九五之尊,看上了谁,难不成还要憋着忍着吗?


    漪容默了片刻,道:“您给崔太后尊荣,天下人只会赞您以德报怨厚待兄长遗孀,您又用这待遇使得崔太后使力帮您,谯国公府指不定还觉得为您做事,日后有望更进一层,而眼下又已经得了崔太后尊荣的实惠。对你们,实则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我说得对吗?”


    说完,她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看她的眼神很怪,漪容分辨不出来,似乎是柔和的,又含着一丝......赞赏?


    “有句话你说得不对,”皇帝沉默片刻,开口道,“朕即使不给崔家任何恩赏,他们也只有一个选择。”


    漪容浑身一震,怔怔地看了皇帝几瞬,飞速移开视线。


    手却是止不住颤抖。


    她有许多想要问的,那个荷包是不是崔太后主动给他的,和离书的事情皇帝是不是故意瞒着,她外祖父的事是他们谁命人去传的......


    但都没有必要问了,是谁做的都一样,她不在乎。


    皇帝等了一会儿漪容开口,却发觉她只是淡着张脸,仿佛无悲无喜。他又道:“你从前担心你名声受损,朕已让人盯着,不会有何揣测,崔家人也不敢多言。”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欲多提她前夫的事,转了话头问道:“你小时在越州坐过船吗?”


    漪容眼珠动了动,眼波流转间,光华照映,她答道:“自然是坐过的。”


    她记得小时候和父母亲一道游湖,她伸手去摘荷花,结果花没摘到,她头上戴着的珠花倒是“扑通”一声掉到湖里,气得她大哭......太初池这一片湖面空旷,远处倒是有绿盘如盖,粉莲亭亭。


    风声细细,水声潺潺,漪容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惜字如金不肯多言,皇帝不悦地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再拉下脸引她说话。


    小船在太初池上飘着,安静了半晌,皇帝重又开口:“朕拟回京后正式纳你入宫。”


    漪容又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应下了,皇帝反而难以置信起来,问:“你愿意?”


    漪容平静道:“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用?若是陛下想要,别说是我一个臣下之妻,恐怕就是看上死人,都会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尽办法将尸体复生送到您的床榻之上。”


    皇帝如电锐利的眼直直凝视过来,漪容不自在地垂下眼。


    他没有动怒,唇角上翘,英俊的脸上徐徐浮起一个笑。


    “你说得不错。”


    话音一落,船就撞到了池里一座淤泥堆积的小岛,船身轻晃,皇帝伸手提桨划走,重新放下后一抬眼就见她乌压压的髻间一支串珠步摇晃啊晃,显得她一张粉白脸蛋愈发摄人心魂。


    皇帝心中一动,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他一动,漪容就睁大了双眼,道:“您可千万别动,万一船翻了,我可不会游水。”


    她难得主动和他说话,语调也不生硬。皇帝从善如流坐了回去,道:“好。”


    水波拍打船身,时不时有细小的水珠飞溅入船舱里。漪容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召她出来坐船是为何,她自觉皇帝不过是将她当成皮相不错的玩物,何必一道游玩赏景?


    漪容去年来行宫时就想在太初池上泛舟,只可惜不敢。但和皇帝坐一处,她宁可这辈子都不游湖了。


    皇帝伸手拿起船桨,划了片刻免得撞上一丛茂密的无名水草。


    她头一回注意到皇帝右手虎口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痕,很长。


    见漪容在看,皇帝索性将手伸到她眼前让她看,片刻后又收回了。他自己看了几眼,道:“这是朕五六岁时淘气,爬树不小心摔下来留下的。”


    漪容这时候却蓦然想起了两年前。


    她和崔澄的初次相遇,就是在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