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这话问的若窈一愣,脑子没转过弯来,呆头鹅似的点头:“发的,有三百钱呢。”
王府给下人的月钱不算少,是很良心的主家了,曾经她对银钱多少没什么估量,进府就渐渐懂得了。
最下等的四等婢女和小厮一个月都有三百钱,莫要小看这三百钱,在王府供应吃穿的情况下,这么多钱可以寄回家再养活一口人呢。
魏珏:“那你穿成这样来本王面前侍奉,是故意的?主子跟前伺候,你衣衫褴褛,容发不整,什么意思,眼里没有本王?”
哪个下人在主子跟前不是衣着规整,鬓发齐拢。
若窈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筷子后退两步,道:“王爷误会,奴婢岂敢有这种想法,奴婢穿成这样,是因为另一件冬衣洗了正在晾着,冬天衣裳不容易晾干,只剩身上这件可穿。”
她摸摸鬓边的发,用手将头发拢整齐些,继续说:“今晨起的急,奴婢手又笨,怕耽误了差事就没来得及好好弄头发,这是奴婢懒惰了,奴婢有错,望王爷饶恕,奴婢今日便长记性了,以后会整整齐齐来伺候王爷。”
看她认错还算真诚,魏珏不和她计较,继续吃早膳。
回想之前几次照面,她穿的是很简单,头上只有红绳绑着,没有金银发饰。
说到底还是没钱,就两套冬装,其中一套还如此破旧。
看晋王神色缓和了,若窈又走上前布菜,这次不敢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夹菜。
吃了几口,他又说:“你在厨房当差,套麻袋都没人管你,但在本王跟前,你穿这样这样让外人看了,本王丢不起这个脸。”
魏珏喊周管家进来,指着若窈问道:“她这穷酸副模样,你就轻易放她进孤的屋子?来客如何能见人。”
周管家心里想,若窈也不是专门伺候王爷的,是下等杂役啊,那些个干杂役的小厮不都穿成这样么,有客人也不需要若窈去见。
再说……人家之前是二等丫鬟,都要去太妃院里伺候了,是王爷亲口将人贬为下等的。
但这话只在心里想想,周管家嘴应得好,说是他的疏忽,稍后就给行头安排好。
周管家匆匆走了,留下若窈捏着筷子发呆。
她一个擦地的,也不在晋王身边伺候,不是松雪院的人,晋王的面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若窈一脸凝重,困惑地看着手里的筷子。
她今天是不是不应该进来给晋王布菜啊,怎么有种适得其反的感觉?
早饭过后,晋王离府,若窈去了周管家的账房领东西。
“两套冬装,两双棉鞋,一根梅花银簪和一对珠花钗子。”
周管家将这些东西放在托盘上交给若窈,笑呵呵说:“拿着,若窈你白日里只需要打扫前院的书房、议事厅就好,早膳晚膳王爷若是在前院用,你就去布菜,然后议事厅里间的烛灯纱幔被褥枕头之类的,你都留心盯着,脏了就扯下来交给洗衣婆子,及时更换,再有,王爷经常在议事厅里间住,衣柜里有几套王爷的衣物发冠,你要看管好,还有……”
周管家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说完问若窈都记住没有。
若窈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说:“周叔,您搞错了,王爷没让我进议事厅伺候,其实王爷说的就是让我擦议事厅的地。”
周管家笑道:“嗐,你没听出来吗,王爷就是这个意思啊,不然怎么让我给你准备这些,近身伺候主子的才要体面啊。”
若窈:“您真误会了,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王爷可讨厌我了,早膳时候定是看我来了不满意,所以随意训斥了两句,没有让我近身伺候的意思。”
周管家摆手,不赞同若窈的话,“这哪能呢,你信我的,王爷这话说出来了,就是让你去议事厅伺候的意思,王爷身边没有杂役,你伺候王爷,周叔我做主,给你升到二等,月钱七百,王爷身边伺候的,逢年过节都有赏赐,每年光是额外的赏赐至少有这个数。”
他伸出双手比划一个十字。
若窈瞪大双眼,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也比划了一个十,“周叔你别骗我,真有这个数?”
每年的赏赐至少十两银子吗?再加上月钱,一年岂不是能攒下十五两!
周管家笑了,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可不,能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没几个,王爷起居的松雪院就两个陪读小厮和一个侍卫是记在王爷手下的,前院只有我和全哥记在王爷手下,王爷身边伺候的,赏赐月钱走私库,其余都走公账,那能一样么。”
“这……”
若窈很纠结,但这差事不是她能推拒的,只能暂且认下了。
真不知道晋王是个什么意思,这人奇奇怪怪的,既然觉得她动机不纯想勾引主子,那就让她滚远点,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呢,难不成他就是要盯着她,只要她犯错,就有借口发落了?
可是……他堂堂藩王,位高权重,每日忙得很,真有和小丫鬟勾心斗角的心情吗?而且他要谁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吧。
收了新衣裳,若窈立马回屋换上了,头发也重新梳上,将刚到手的梅花簪子插上去,屋里没有铜镜,她凭手感梳头,摸着没有碎发就去议事厅干活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晋王用她伺候,定是看出她没有不好的心,所以才用的,看在钱的份上,她就放下前嫌,好好伺候他,好好挣银子,早日赎身。
心里有动力,干活十分有力气。
若窈一整天都在议事厅里忙活,把里间整个收拾一遍,脚踩的地毯,暖炕的垫子软枕,珠帘纱幔,通通拆卸换新。
衣柜里有三套常服,是春秋穿的,应该很久没碰过了,若窈都收起来,问周管家取了三套冬装挂好。
不知不觉天色暗沉了,若窈干的太认真,连晚饭都没去吃。
她整理外袍的时候发现衣角划破了一道口子,晋王和洗衣婆子都没发现,竟还洗好送回来了。
周管家进来看,说这是王爷常穿的一件外袍,可惜了。
若窈想着表忠心,立马说她可以修补好,保准完好无损,一丝破损痕迹也看不出。
周管家信她,拿来同色绣线给她施展。
于是魏珏忙完公事回议事厅时,就看见若窈坐在他的暖炕上,抱着他的外袍缝着什么。
“王爷回来了。”
若窈站起来退到一边,脸上挂着笑,见他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衣裳,就将正在缝补的地方展示给他看。
“王爷的衣裳破了,挂了一道口子,周管家说要扔了,我瞧这衣裳这样好看,还新的很,舍不得扔,就试着缝补看看。”
她献宝似的给他看,说:“王爷看这块缝补得能过眼吗,若能的话,我缝完了就给王爷再洗一次,王爷还能再穿几次。”
魏珏今日去军营待了一天,被军事烦扰,心情不佳。
他抬眼落在若窈脸上,冷脸道:“谁准你碰孤的衣物,周管家让你碰的?”
他的衣物向来是近身伺候的小厮整理,除了小厮和洗衣婆子,没有其他女子经手。
若窈看他神色不好,心里一沉。果然,是周管家和她会错了意?晋王没有让她伺候的意思。
“我……周管家只说让我打扫屋子,是我自己要碰的,衣柜里有几件衣裳,奴婢也整理了,看外袍划破了口子,就自作主张修补了……”若窈小声回道。
正说着,她肚子咕噜噜叫了声。
若窈摸着饿扁的肚子,窘迫地低头下,怪自己欠手爪子,这次是瞎逞风了。
魏珏盯她一会,抿唇往暖炕上一坐,抬手解披风。
这披风扣子系太紧了,没注意成了死结,结了好一会都没解开。
魏珏正烦躁着,用力扯一下,结果披风带子系的更紧,勒脖子了。
“你,过来。”
“就是你,傻站着什么,过来把这扣子解开。”
若窈左右看了看,悲催地发现屋里只有她,匆匆放下怀里的外袍,凑上去给这坏脾气的晋王解死结。
魏珏看她一脸委屈样,心里有股莫名的烦躁。
看她越走越近,然后低下头靠近他胸前,魏珏下意识后仰了下躲开。
若窈不知所措,魏珏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仰首坐直了,让她解扣子。
她凑得有些近,低头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脸上微小的绒毛。
但很快,她解开扣子,立马后退几步离远了。
若窈抱起那件未缝补完的外袍,欠身道:“奴婢不打搅王爷休息,这就退下了。”
“等会,你抱着本王的衣裳去哪?”
“这衣裳王爷不要了,奴婢去交给周管家处理掉。”
“谁说我不要了。”魏珏觉得热,又把外袍给脱了,随手扔到旁边,说:“你缝都缝了还半途而废?快些缝好了,缝不好本王让你去雪里跪一晚。”
“是。”若窈吓得继续缝起来,一针一线不敢出一点错。
过了会周管家进来,问王爷有没有在外面吃晚饭,若是吃过了就不传膳了。
魏珏说他吃过,想了想说:“没吃饱,上点夜宵。”
周管家让下人端了几盘点心和羹汤来,将暖炕的小桌摆满,扭头看若窈还在缝衣裳,说道:“王爷这件外袍不知什么时候划了道口子,就这么扔了可惜,多亏有若窈,果然王爷身边是得有个精心的姑娘伺候着,老奴看若窈缝不错,真是天衣无缝,一点都不看不出来了。”
魏珏缓慢咬着点心,听这话翻了个白眼。
缝个衣裳而已,府里那么多绣娘都能做,偏偏她出风头抢功劳,努力想着露脸。
还说没别的心思,装。
这会,外面有小厮通报事情,周管家出去问了,欢天喜地回来,躬身恭贺道:“王爷大喜,三少夫人生了,是位小姐,母女平安。”
若窈闻言看过去,为英少夫人欢喜,脸上浮出笑意。
她蛮喜欢英少夫人,英少夫人没为难过她,即使魏云纠缠,英少夫人也没迁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魏珏没反应,表情纹丝不动,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你去挑点东西送过去。”
搞不懂魏云有女儿为什么恭贺他大喜,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点都不喜。
周管家为府中添丁高兴,说:“方才那小厮传三爷话,说三爷请王爷为刚出生的小姐取名。”
魏珏慢吞吞吃点心,余光瞥向一边,不耐烦说:“又不是我生的,让我取什么名,让他滚,取不出来喝两碗墨学学猪叫。”
周管家:“呃……是。”
若窈被逗笑了,连忙咬紧下唇忍着。
“笑什么笑,也有你笑的份,把你缝的东西拿过来,你敢缝的歪七扭八就去外面跪着,跪到天亮。”
战火烧到自己头上,若窈立刻笑不出来了,捧着衣裳走上前。
“这缝的什么,就这手艺也敢自告奋勇,这绣的什么花,歪歪扭扭,本王外袍给你绣花的吗?”
若窈迟疑着回:“王爷,这不是奴婢缝补的地方,是原本就有的暗绣,旁边的云纹才是奴婢修补的。”
魏珏:“……”
他往衣角的云纹上看,但云纹刺绣一大片,根本没看出来哪里是缝补的地。
若窈看他找不到,心里很是满意,这就对了,找不到就挑不出错了。
魏珏暗暗气恼,抬眼看她,一眼就看出她眼底的小得意,气得扯过外袍团成个球往旁边一撇,若无其事说:“嗯,缝的还凑合,本王要睡了,铺床榻去。”
若窈微笑:“床榻在王爷回来时已经铺好了,热水也在后面浴房备着。”
她边说着,边将魏珏乱扔的两件外袍捡起来叠好,放进衣柜里。
转身回来时拿了另外两套,问:“王爷明日要穿哪一件,奴婢先拿出来挂着。”
魏珏随便选了一个,看她忙里忙外,气恼尴尬的心好受一些,起身往浴房走,“夜宵都撤了吧,你们分了,本王要歇下了。”
“是!”
若窈高高兴兴将几盘子点心抱走,突然觉得伺候晋王很有好处,至少口腹之欲能满足些。要了这么多夜宵,他磨磨蹭蹭大半天就吃了一块点心,其他的都没动,正好便宜她了。
周管家不爱吃甜食,知道若窈没吃晚饭就让她都拿回屋吃去。
若窈不客气地都带走了,这是她进府这一年多,第一次堂堂正正得到这些点心,之前在厨房好多双眼睛看着,只有做点心的时候能试吃一小小口,不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