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婚礼。[正文完] 你要跳舞……
婚礼当天的破晓时分, 艾维便被窗外渐起的喧嚣硬生生拽离梦境。
他刚睁开眼，就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迫感。仪式流程的电子版存在他的终端里，但他焦虑得几乎看不清终端为他设置的适合婚礼氛围的花体字。
莱斯塔看起来精力旺盛, 神情丝毫看不出困意。很难想象他头天晚上还纠缠自己厮磨到半夜。
他们被安置在梳妆台前，空气中浮动着甜而馥郁的脂粉香气，化妆师手中蓬松的大刷子每次扫过, 都扬起细小的、闪着微光的粉末，在照明灯带的光束里盘旋飞舞。
“不要。”艾维身体不易察觉地缩了缩。“不喜欢化妆，不要给我用那个。”-
其实艾维只是说说而已。他强打精神地睁着眼睛任凭化妆师摆弄，也没从行为上表达什么反抗。
艾维选择了之前和莱斯塔一起定制的礼服, 深蓝色的外套衬得他皮肤相当白皙，衬衫上的刺绣花纹又和莱斯塔的那条领带形成了彼此呼应。
他只是穿着这样一身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就让莱斯塔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香水也不喜欢。不要……”艾维又说。“之前好像没觉得有这么麻烦, 这种造成负担的环节为什么有这么多？”
“没关系, 没关系。别紧张。”莱斯塔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实际上莱斯塔也被艾维影响得紧张起来, 忘了摘掉脖子上的颈环。
虽然以他的习惯，当他把“顺利完成所有流程”当成一项必须精密执行的任务时, 他就能维持持续的稳定状态，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表情。
但精神力交融之后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当然也没有办法轻易摆脱。
他就是难以抑制地被艾维影响。艾维每一次细微的紧张气息，都会让他随之一起心跳加速。
“这个要摘吗？”还是艾维发现了这个小缺点。“你之前设计的造型好像不包括这个。”
莱斯塔的长发发梢微微卷起，被一根与艾维礼服外套同色系的深蓝发带束拢在颈后。发梢蓬松地翘起，有几缕毛茸茸的, 在光照下闪现出仿佛金子般的光泽。
艾维抬起手，很自然地替他将那几缕调皮的发丝仔细地拢好。
“算了，不会被注意到的。”莱斯塔也喘了口气。
艾维的手指在他发梢一触即分, 但他仿佛被触及灵魂似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对着镜子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外貌，确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别在意雄主，一切都很顺利，你不要表现得那么……紧张。”-
仪式之前的酒会时间，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微醺气息。宾客们在宴会厅入口一边的签到台签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对这份联结的见证与认可。
艾维拿着一只造型复古的钢笔，俯下身在签到台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身有些沉重，他签得非常缓慢。
莱斯塔并未上前，而是站在艾维的身后。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签到簿或来往的宾客身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温柔地笼罩着艾维俯身的背影。
仿佛被那专注的目光所牵引，艾维在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搁下笔时，动作自然地转过了身。他精准地对上了莱斯塔凝视的视线，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已感知。
无需言语，艾维极其自然地抬起手，掌心向上，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态。而莱斯塔几乎是同一时刻便伸出了自己的手，毫不犹豫地、稳稳地牵住了他-
真正在所有宾客的注目下的时候，艾维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这个场景他设想过很多次。很久以前的设想是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再往后是莱斯塔那张证件照上紧绷的冷峻的神情；直到现在，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莱斯塔就站在他对面，微卷的长发温柔地束成一束，他的神情似乎也很柔软，那双钴蓝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像是对他接下来的动作充满了期待。
“雄主。”莱斯塔这样称呼他，如此顺理成章，仿佛早已在唇齿间摩挲了千百遍。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艾维抬起手，取过仪式托盘上那枚特制的、闪烁着冰冷寒芒的穿孔器。金属的冷光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象征着古老而不可动摇的联结契约。
莱斯塔没有躲避。他的姿态坦然得近乎献祭，眼神里是全然交付的信任。
一点艳丽的血珠瞬间沁出，坠在耳垂边缘。
但雌虫的恢复能力极强，几乎还没有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微小的创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弥合。
“不要紧张。”莱斯塔说。
他说完，艾维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也许是因为这个痕迹由他亲手打下。又是如此清晰地留在了那里。
在把那个耳钉给莱斯塔戴上之前，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擦了一下那个刚刚打出的小孔。
莱斯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放松，下颌的线条却微微绷紧，薄唇也下意识地抿了一下。钴蓝色的眼睛里含着掩饰不住的深情与专注。
他在忍耐，也在回味这带着占有与标记含义的瞬间的仪式。
“没有紧张，”艾维的声音很轻。他凑在莱斯塔身边，确保自己说出的话只有莱斯塔能听到。“只是一想到我要亲手给你带上这个装饰，感觉好像有点兴奋。”
耳钉被精确地推入了那小小的孔洞。宝石的切面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幽微却无比坚定的星芒，稳稳地缀在莱斯塔的耳垂上-
鲜艳如烈焰的红毯自礼台笔直铺开，静静等待着新结契的伴侣共同踏上。
当莱斯塔与艾维并肩迈上红毯的第一步，欢呼的浪潮瞬间达到了顶峰。无数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金箔碎片被高高抛向穹顶，然后纷纷扬扬地倾泻而下。
莱斯塔本能抬起手，要帮助艾维遮挡住这些落下的碎片，而艾维则毫不在意的转过头，目光穿透了金雨，含着微笑注视着他。
形状不一的金色纸屑在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旋转着下落的时候光线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欢呼声和笑声，莱斯塔很自然地抬起手，拿掉了艾维头上的一片金色纸屑。
艾维轻轻掸了掸自己礼服前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即，在无数目光的见证下，无比坚定、无比自然地握住了莱斯塔的手。
掌心相贴、十指交扣。
身份的彻底转变所带来的巨大兴奋感，如同电流般在他血液里奔涌，让他的指尖都微微发麻。这份被契约赋予的、名正言顺的占有与归属感，比想象中更令他心潮澎湃。
周围观礼的宾客与亲朋好友们，无论是严厉的雌虫还是矜持的雄虫，此刻都不再吝啬他们的热情。祝福的声浪如同实质般向他们涌来。
他们已经是伴侣关系。而这样相携走过的道路，他们还要一起走过很远-
婚礼中理所当然要有婚礼蛋糕。他们的婚礼蛋糕造型是白色的，奶油丰富饱满而造型复古，好像石膏雕塑装饰。
侍者为他们奉上一柄长柄蛋糕刀。莱斯塔率先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刀柄后端，随即，艾维的手自然地覆盖上来，叠在莱斯塔的手背之上。
莱斯塔稍稍侧身，另一只手则轻轻扶在艾维腰后，带着他一同向前倾身。
宾客们都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奶油甜意。
莱斯塔引导着艾维的手，将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缓慢地切入蛋糕最底层那丰盈如云的洁白奶油之中。
刀锋无声地没入，精准地分开绵密的蛋糕胚，露出内里诱人微酸的果酱夹心层，浓郁甜蜜的香气悄然弥漫。
收刀时一小块奶油飞溅而出，不小心蹭到了艾维的鼻尖。雄虫眯起眼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谨慎地观察眼前的情况，而莱斯塔偏过头看到了这一切，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并未急于帮艾维擦拭，而是极其自然地俯下身。在满场宾客静默的注视下，一个轻吻落在艾维的鼻尖。
艾维不太高兴地撇撇嘴，带着一丝生动的微恼。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鼻尖，又转向莱斯塔，温柔地用指腹轻轻抚过莱斯塔微扬的唇角，仿佛在擦拭那并不存在的、属于他的印记-
在他们的婚礼中还安排了跳舞的环节。毕竟在虫族的习俗之中，新婚伴侣应该开启第一支舞。
其实艾维的跳舞需要追溯到他还在上学的时候选修过的某个交际舞课程，到现在已经有些生疏了。而莱斯塔此前在此事上更是一窍不通，是专为了婚礼流程特训了几天。
音乐响起，聚光灯温柔地笼罩着他们。艾维努力回忆着生疏的步法，引导着莱斯塔笨拙却无比郑重地移动。
脚步踩在节拍上，踏出一步的时候伴侣就要跟随上来，在恰当的切分音符里转身旋转。仿佛周遭的宾客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板-
“好想跟你私奔。”艾维说。“之前觉得你这样说有点奇怪，但现在也许只有这个词才能体现出我的心情。”
上一次的“私奔”是莱斯塔带他离开喧嚣的海边，身后是星火坠海的绚丽烟花，逃离便有了浪漫的借口。
而这一次，他们本是这场盛大仪式无可争议的主角，被祝福与目光环绕，可心底那份想要挣脱一切的冲动，却在这样的时刻忽然愈发强烈。
也许那并非否定婚礼的意义，而是一种反差感。仿佛在喧嚣与华美的极致处，才更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莱斯塔之间其实什么都不需要，不管是这些繁复仪式或者是和亲友的交往。
“私奔”，意味着剥离所有外在，世界上彼此存在之外的物质全都消失不见。唯有对方的气息、体温和心跳，才是构成他们宇宙的全部基石。
“当然可以。我们可以去看花。” 莱斯塔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宴会厅侧那敞开的巨大露台门。
露台上缠绕的藤蔓植物正恣意盛放，纤细的枝条如同流淌的绿色瀑布，从地面一路攀援而上，密密匝匝地覆盖了雕花围栏，又热情地拥抱了白色的廊柱与墙壁。
饱满的花朵如同凝固的火焰，又似凝结的宝石，鲜艳欲滴，芬芳浮动-
好像似乎不需要再做解释，在这样的场景下，除了接吻之外，其他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动作了。
他们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彼此，攫取对方的嘴唇。
艾维的手指陷在莱斯塔那身挺括礼服的衣料褶皱之中。这身由他亲自挑选的华服，对莱斯塔来说大约有些轻微的束缚感，但是他很喜欢这样的造型。
莱斯塔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被包裹得很好、完美系好丝带，等待着他拆卸的礼物一样。
他隔着那层剪裁精良的衣料，手掌慢慢滑落，直到搁在莱斯塔的腰上，又用力收紧了自己的手指，让莱斯塔不得不向自己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莱斯塔顺从地、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这股力量牵引着，身体更贴近地嵌入了艾维的怀抱-
莱斯塔能感受到艾维呼吸的热度，他还能嗅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雄虫的信息素，似乎是混合着艾维出门前本来不想喷又不得不喷的香水气息。
那款香水的气味是木质调的，闻起来清冽而疏离，和艾维本身的信息素混合起来的时候让他联想到晨曦，还有被阳光照耀的，潮湿的、沾染着晶莹朝露的嫩叶。
莱斯塔微微屏住呼吸，用力把自己的嘴唇按在了艾维的嘴唇上。
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轻触，而是一次彻底的交付与交融。在这个只属于彼此的静谧角落，世界仿佛只剩下唇舌的缠绵、温热呼吸的纠缠，以及因彻底拥有与被拥有而生的、无与伦比的平静与圆满。
此刻，他们不再是仪式中被注视的主角，而是宇宙尘埃中，仅凭彼此心跳就能确认坐标的唯一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