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7.黑卡还是合同 小贺:说好的狗血剧……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地诡异。
星煌在警方通报前就完成了全面切割, 不仅提前撤换了所有宣传素材,还在通报发布后第一时间发出声明,表示坚决支持相关工作, 并主动配合调查。更蹊跷的是, 冮昍方面竟然毫无反扑之意,全程保持沉默。
岑叙白的营销推进得异常顺畅。“实力演员VS流量偶像”的对比营销策略收效显著, 各大平台突然涌现大量讨论他演技的“路人”账号。那些向来难缠的营销号和影视评论人,这次也非常配合。
《捕梦网》的拍摄宣传更是顺利得反常。按理说这样一档备受关注的综艺开拍, 同期竞争对手必定会暗中使绊。但这次却没有任何负面通稿流出, 各大媒体平台的报道口径出奇地一致,节目未播先热,口碑持续走高。
“这数据漂亮得过分了,”薄贺翻着宣传部送来的报告,眉心微蹙,“有人在背后帮我们控场,而且手段相当老练。”
苏砚顷坐在对面:“对方的所有推流都通过第三方渠道, IP更是层层跳转。”他轻点手中平板,“暂时抓不到尾巴。”
要说谁能做到这种程度,薄贺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历寒骁。但那家伙已经亲口承诺过不会干涉他的工作。至于其他人……他细细盘算了一圈, 没一个有这种能耐的。
“不是冲我来的, ”薄贺思索道,“会不会……是你的桃花债?”
苏砚顷闻言轻笑,抬手捏捏卷发美人的脸颊:“我的追求者们, 可没这么不计成本。”
“要维持这样的舆论热度, 单日推广费就抵得上一个小型剧组的日开销。”
薄贺整个人瘫在办公桌上,卷发散落在文件堆里:“……难道是仙女教母显灵了?”
没等他俩困惑太久,这位神秘的幕后推手就主动现身了。
“历先生, 请用茶。”薄贺将茶盏推向对面。
历偃舟,历家刚退居二线的前掌舵人,虽然有着历家标志性的硬朗轮廓,气质却与儿子截然不同。他穿着件休闲衬衫,外套随意地搭在肩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像个刚打完麻将就过来串门的邻家大叔。
“哎呦,这茶不错。”他咂咂嘴,完全无视了办公室里凝固的气氛,“比寒骁那小子泡的好喝多了,他泡茶跟煮中药似的。”
薄贺:“……您过奖了。”
“小贺啊,别这么拘谨,”历偃舟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上回视频里灯光太暗,都没看清能让历寒骁那小子神魂颠倒的是何方神圣。”
“我看起来没那么吓人吧?”他语气促狭,“要是把你吓着了,寒骁非得跟我这个当爹的急眼不可。”
薄贺:……这让他怎么接话?
若是按照常见的豪门狗血剧套路,此刻历偃舟应该冷着脸甩出一张黑卡,而他则要维持着倔强的神情说出“感情不该用金钱衡量”之类的台词。然后剧情就该发展到历寒骁忍痛放手,他远走他乡,五年后归来发现对方身患绝症,原来当年分开是为他好……最后在病床前抱头痛哭,破镜重圆。
但现实远比剧本精彩。
历寒骁能趁薄贺醉酒,在一小时内完成从表白到订婚的全套流程;历偃舟也能用行动证明——历家人从不按套路出牌。他抽出一份合同,干脆利落地推到薄贺面前:“给未来儿媳……咳,给未来家里人的见面礼。”
合同用的是深蓝色封面,烫金字体,连装帧设计都和那晚历寒骁坑他签的婚约协议一模一样。
“历先生,”薄贺满脸黑线,将合同推回去,“恕我直言,我和令郎目前并非……那种关系。”
“我知道,那小子说了,正追你呢,”历偃舟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就他那套送花送车的土味追求方式,我看悬。”
“那您还准备见面礼?”
“一码归一码。”历偃舟不由分说地把合同又推过去,“历家规矩,见面就得给礼。”他叹了口气,“你要是个贪财的倒好了,那小子还能多点胜算。”
薄贺没忍住,按了按额角。
“这份礼我不能收,之前您暗中相助的情分,我就厚颜当作见面礼了。不过往后……”他斟酌着措辞,“还请您让我凭自己的能力经营事业。”
历偃舟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深沉而锐利:“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确实不图历家的权势。”
薄贺面色从容:“我有自知之明,况且……”
“这下可麻烦了,”历偃舟愁眉苦脸地摇头,“我儿子又少了一个优势。”
“你要是图钱图势该多好,我们历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他故作忧伤地撑着下巴,“你说历寒骁那小子,除了会赚钱,还有什么长处?”
薄贺:……
见对方如此沮丧,薄贺不得不开口:“历寒骁其实…其实…为人稳重,处事有度,即便……”
“得了吧,”历偃舟笑出声来,“你是不知道他那怪病有多麻烦,三伏天都能把人冻个哆嗦。再加上从小被老爷子当继承人培养,养出一身古板性子,我和他妈早就认命了,没想到……”
历偃舟直视薄贺,眼神激动又欣慰:“他竟然真能找到一个碳基生物搞对象,还是恒温的,会自主呼吸的!”
“说真的,”他凑近薄贺,压低声音,“他那体质,你真不介意?”
“还好,”薄贺淡定道,“夏天应该挺凉快的,可以当移动冰箱用。”
历偃舟:“……”他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到这么心大的孩子。
沉默片刻,历偃舟难得正色道:“你这样的好孩子,本不该被寒骁耽误。”他态度诚恳,“但为人父母,总有些私心……若他有哪里不妥,你直说便是,那小子会改的。”
“您言重了,我不喜欢强求别人改变本性。”薄贺轻轻摇头。
“您之前的相助,我心领了。但……有些原则性问题,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比起对方的条件好坏,我更在意关系是否纯粹。”
历偃舟这位在商界叱咤多年的老江湖,手段确实高明。先是用平易近人的姿态卸下他的心防,再用重礼试探他的底线。若他收下合同,从此在历家眼中便是个能用钱财打发的角色,日后难免被轻看;若是推辞,那之前的暗中相助就成了不得不收的人情。最后这番以退为进的诚恳表态,更是为日后留足了转圜余地。
好一招先施恩后摊牌的阳谋。
可转念一想,薄贺又觉得荒谬。
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这位手腕老辣的历家前任掌权人如此费心布局?
“其实……”
一阵嘈杂声覆盖了他的话音。小林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历先生!请等一下……”
办公室的门被“嘭”地推开,历寒骁站在门口,西装外套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他眼神坚定地看向历偃舟,声音低沉有力:“父亲,很抱歉打扰您,但我不会因为任何商业考量放弃追求薄贺。”
薄贺:……
历偃舟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臭小子!老子在这帮你铺路,你倒好,上来就拆台?”
“历家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地位,”历寒骁眉头紧锁,“我不会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
“联姻你个头!”历偃舟又给了儿子一下,这次力道更重:“老子是在教你怎么追媳妇!”他指着薄贺,“你看看人家,连你那破体质都能忍,你再看看你这德性!”
薄贺下意识起身:“历先生,您别……”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中计了。
只见历偃舟瞬间收起怒容,顺势把儿子往薄贺那边一推:“瞧瞧,小贺多护着你。”他后退两步,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你们年轻人好好相处,我就不打扰了。”
历偃舟走后,薄贺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转向历寒骁:“你怎么过来了?”
“我收买了父亲的司机,”历寒骁如实回答:“听说他来星煌,我怕他为难你。”
薄贺:“……你们父子俩玩无间道上瘾?”
“这是必要的商业情报收集。”历寒骁冷冰冰地回答,随即郑重道,“我向你保证,不会让我父亲干扰你的生活。”
“我会继续追求你,”他目光灼灼,“不会因为任何事放弃。”
不对劲。
薄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脑海中闪过最初脑补的那出狗血剧,顿时恍然大悟。他起身缓步走向历寒骁:“这么着急赶来,没耽误你下午的行程?”
“已经调整好了。”历寒骁的目光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深邃。
薄贺停在他面前,两人呼吸相闻:“今天表现得很英勇嘛。”
“可以……申请奖励吗?”历寒骁声音微哑。
薄贺忽然弯起眼睛,抬腿跨坐进历寒骁怀里,丝绸衬衫随着动作滑开,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
“刚才闯进来时那副‘誓死捍卫爱情’的架势……”他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吐息间带着若有似无地薄荷香气,轻轻扫过对方的耳廓,“是你演的吧?”
历寒骁瞳孔微缩,身体瞬间绷紧。
“那是你亲生父亲,”薄贺坏心眼地贴近几分,鼻尖几乎相触,“你们关系这么好,你会不了解他的作风?”
言下之意,历寒骁分明清楚父亲是来助攻的,而不是来拆散他们的,却还是摆出一副“为爱抗争”的凛然模样。
历寒骁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卷发美人牢牢锁在怀中,嗓音沙哑:“……我该演得再逼真些。”
“老实交代,”薄贺修长的手指缠绕着他的领带,“为什么演戏?”
历寒骁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张近在咫尺的唇,红润的唇瓣随着说话开合,让他浑身血液都往下腹涌去。他强忍着冲动,声音愈发暗哑:“上次,你说发给我的那本《冷少宠妻》,只是玩笑。”
“我想,你大概会喜欢看这种……”他的肌肉更加紧绷,“热闹。”
“哈哈,”薄贺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眼角那颗泪痣都跟着生动起来:“好吧,我确实挺喜欢。”
“不过很可惜,你父亲的行为扣分了,所以今天的奖励……”他用指尖轻点自己的下唇,“减半。”
历寒骁咬紧后槽牙,箍在卷发美人腰上的手掌不受控地收紧,惹得怀里人发出一声轻哼。
“这不公平,”历寒骁的喉结剧烈滚动,“父亲的行为不该连坐……”
薄贺却已经凑上来,在他唇上轻啄,一触即离,又在他反应过来前灵巧地旋身,挣脱他的怀抱。
“自己解决。”
一包纸巾被精准地抛到历寒骁腿上,薄贺站在安全距离外整理着衬衫,暖玉似的肌肤上还泛着未褪的红晕,回眸时眼波流转:
“加油哦,厉总。”
第32章 8.合格的前任是什么样子 解……
解决了冮昍风波的薄贺终于能松口气, 开启了悠闲的摸鱼模式。他整天和乔昱川在微信上插科打诨,消息记录刷得飞快,顺便还惦记着系统025的教育大业。
“小林, ”薄贺把助理叫过来, “帮我找几位教学经验丰富的小学老师,录几节网课。要语文、历史, 还有……思想品德课,讲解必须生动易懂。”
小林拿着平板认真记录:“其他学科需要准备吗?”
薄贺撑着下巴想了想, 数理化这些知识, 小系统应该自带了。
“不用,现阶段先打好人文基础,”他又说道,“对了,初中的政治课也提前准备一下,思想品德这块很重要。”
小林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去安排了。
“听见没?”薄贺敲了敲桌面, 唤出躲在角落啃饼干的系统,“专门给你请的老师。”
一只圆滚滚的果冻团子从沙发边上探出来:“小贺最好啦!”
“那个…那个…”它在空中扭捏地转了个圈,小触手绞在一起, “那我能要焦糖蛋挞味的电子课本吗?”
“……课本没这种口味, ”薄贺戳戳Q弹的小系统,“每天认真看完网课,可以奖励你吃焦糖蛋挞;如果表现好, 还能解锁新的番剧。”
025的果冻身体瞬间变成亮粉色:“我!准!备!好!了!”
没看几天, 系统的核心处理器就开始过载。薄贺最近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它打辩论,每次都能把025绕得晕头转向,最后蔫巴巴地飘回系统空间继续恶补网课。
然而乐极生悲, 就在薄贺悠闲地翘着腿,指尖划着平板玩泡泡龙时,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没有敲门,没有小林通报,来人就这样诡异地出现在他面前。
主角受厍奚站在门口,攥着衣角:“谢、谢谢薄总提拔……”
“我…我…”他羞怯地偷瞄薄贺,又迅速低下头,“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厍奚听到对面的俊美男人轻笑一声,如同羽毛般拂过耳膜,激起一阵战栗。那双含笑的凤眼望过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过来些。”
厍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目光黏在男人身上无法移开。那卷曲的黑发,眼尾的泪痣,还有随意勾起的唇,都令他呼吸微滞。
“停。”
简单的音节让厍奚如梦初醒,他僵在原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离薄贺两米远的位置。
“告诉我,”薄贺支着下巴,语气温柔却不容抗拒,“是谁跟你说……我特别关照了你?”
“是、是我自己猜的…”厍奚羞怯地绞着手指,“只有您…会这样照顾我……”
薄贺不怒反笑:“一路找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厍奚急切地抬头,又迅速垂下眼帘。
薄贺的指尖轻轻点在实木办公桌上,发出“嗒”的声响。
“有个小问题……”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这层楼的电梯,需要特殊权限才能上来哦。”
“说说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是陈经纪不小心掉了卡…我刚好捡到……”厍奚的声音越来越小。
薄贺眸色稍暗,面上依然温柔:“那你进来的时候,我的助理没拦着你?”
“没、没有……”厍奚慌乱地眨眼,“我没看见他……”
“哈,”俊美男人微微前倾,黑色卷发垂落耳际,眼尾那颗小痣在光影间若隐若现:“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厍奚猛地抬头,脸颊涨得通红:“对不起…是我太想见您,所以…”他咬着唇,声音带着颤,“我…我愿意做任何……”
“嗯,我知道了。”薄贺打断他,“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厍奚已经羞得抬不起头,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发愣。
“那你去考个B大的研究生吧,”薄贺语调轻快,“公司最近正缺高学历艺人。”
主角受的表情裂开了。
他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这个人…他都已经放下尊严,卑微讨好了,薄贺却…却如此残忍!难道他的真心就这么…这么廉价吗?可是……
“你不能……”厍奚倔强地扬起下巴,声音哽咽,“不能这样践踏我的感情……”
“唉,”薄贺使出东亚家长经典语录,“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他语重心长,“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主角受:……
他的眼泪卡在眼眶里,怎么也掉不出来。二十年来被“为你好”支配的恐惧在血液里苏醒,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认输了。
看着主角受憋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薄贺心情大好:“开个玩笑。”
“去上课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慵懒,“好好学习……”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
“好好拍戏。”
主角受离开的下一秒,助理小林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薄……薄总。”
薄贺脸上挂着核善的微笑:“小林啊,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
小林腿一软。
每次薄总和苏总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而今天这个倒霉蛋,八成就是他自己。
“薄总我错了!我这就去人事部领罚单!”小林怂兮兮地道歉,“求您别让我去带练习生……”
薄贺:“……”不至于,真不至于。
小林是薄贺和苏砚顷亲自面试筛选的得力助手,性格严谨细致,甚至偶尔固执到让同事头疼。这样一个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擅离职守,放任厍奚闯进办公室。
“别慌,”薄贺安慰他,“先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他……他一开始说您找他,我不信。但后来他拿出陈经纪的卡……”
说到这里,小林一下子打了个寒颤。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想不起后续发生了什么,只模糊记得厍奚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脑海中莫名冒出的念头:这个少年如此惹人怜爱,让他进去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太诡异了。
作为薄贺的助理,他每天都要面对老板那张堪称人间绝色的脸,早就对美色产生了极强的免疫力,就连以前追的偶像站在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公事公办。
“他……他看了我一眼……”小林脸色惨白,“我不知怎么就……觉得他特别可爱……”
薄贺没为难他:“审美降级是病,得治。”说着勾了勾手指,“过来点。”
小林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几步,还没站稳,就见老板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近到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啊……啊……”小林瞬间宕机,大脑一片空白。
薄贺满意地后退,顺手划开平板:“这周末开始,每周和男团门面喝下午茶,治治你的眼疾。”
“至于这个月的奖金……”薄贺抬眼,似笑非笑,“就当治疗费了。”
小林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好的薄总!”
“三件事,”薄贺收起玩笑的神色,“第一,立刻调出今天这层的监控,我要看到厍奚是怎么混进来的。第二,去影视部查清楚陈经纪的卡是怎么掉的,重点看厍奚捡卡的全过程。”
“第三,”薄贺语气平淡,“通知陈经纪,厍奚的特训可以提前结束,让他本周内进组拍戏。”
看主角受今天这表现,根本不需要什么演技培训,本色出演就够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薄贺刚处理完这件事,另一件麻烦就接踵而至。
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亓止昀”三个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对大多数人来说,“初恋”这个词往往承载着美好而难忘的回忆。薄贺也承认,那段感情确实美好,但难忘……他从不回头看,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难忘。
在薄贺的人生信条里,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安静。可惜,他的前男友们显然都不这么想,包括这位初恋先生。
电话铃声执拗地响着,薄贺静静等待它自动挂断。然而屏幕刚暗下去,又立刻亮了起来。
薄贺:“……”
他再次选择无视,结果对方无缝衔接地打来了第三通。
薄贺终于按下接听键:“……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亓止昀低沉温和的嗓音,带着年长者特有的从容:“小贺,最近还好么?”
“挺好。”薄贺的回答简短利落,随即直接切入主题,“有什么事?”
亓止昀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我最近在《山栖札记》当常驻嘉宾,节目组这边临时缺个人。”
“老徐托我问问,能不能请你来当两期飞行嘉宾?”他语气诚恳,又不失分寸,“没有剧本,也不用刻意营业,权当来山里散散心,住两晚便走。”
“抱歉,最近在筹备新项目,抽不开身。”薄贺果断拒绝。
“考虑看看?”亓止昀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丝毫被拒绝的恼意,“就是简单的田园生活,采采茶、做做饭。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放空几天。”
“抱歉,”薄贺垂下眼帘,“没兴趣。”
“小贺,”听筒里飘来几不可闻的叹息,“还记得那年乔昱川的男三号被投资方塞的人顶替时,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沉默。
薄贺当然记得。
那年星煌还只是蜗居在老旧写字楼里的小工作室,成员只有他,苏砚顷和乔昱川三个大学生。他们挤在三十平米的办公室里,连空调都舍不得开,却硬是靠着乔昱川的演技拿下了一个重要角色。
结果开机前一周,投资方塞进来一个关系户,轻飘飘地丢下个通知,就把乔昱川换掉了。他们三个想尽办法,最后只得到一句“年轻人要认清现实”。
是亓止昀在酒会上得知了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打电话给导演,硬是把角色要了回来。事后他亲口承诺,会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薄贺至今记得亓止昀那时的话:“年轻人有梦想不容易,该给他们个机会。”
这张底牌,亓止昀追求他时没用,恋爱时没用,连分手时都没用。现在时隔多年,薄贺早已将这段关系抛在脑后,亓止昀却突然打了出来。
“你确定……要把这个承诺用在这种事上?”
对面忽然溢出一声低笑,那笑声里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倒是想用在别处……”他停顿片刻,“但你不会答应的。”
薄贺没有接话。
“我保证,”亓止昀的语气郑重起来,“这档《山栖札记》全程直播,单人单机位跟拍,绝对没有剧本干预。”
“……好。”薄贺最终妥协。
“但你要记住,我只给过那一个承诺。”他冷静地划清界限,“再没有第二个了。”
第33章 9.山间生活第一天 五月初的……
五月初的山间, 新绿初绽,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蜿蜒的小路上。
两名青年并肩而行。左侧那位一头黑色卷发的青年尤为显眼,经过半小时陡峭的山路攀爬, 他身上雪白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半透明的布料紧贴着精瘦的腰身,隐约勾勒出紧实的胸肌轮廓。
他微微蹙眉, 随手解开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露出一截泛着薄汗的锁骨。
另一名狗狗眼青年则活力十足, 拖着个大行李箱在山路上蹦蹦跳跳, 时而跑到前面探路,时而又绕到后面,走了这么久,也只是额角渗出几滴汗珠。
“贺崽贺崽!”乔昱川从路边摘了几簇淡紫色的野花,兴奋地举到薄贺面前晃悠,“你看这个!是野生的诸葛菜!焯水凉拌可爽口了,裹蛋液炸着吃也特别香!我记得小时候福利院后山……”
薄贺推了推他黏过来的肩膀:“好热。”
乔昱川老实了不到三分钟, 又开始喋喋不休:“好久没见郑老师了,不知道他戒碳水减肥成功了没……诶贺崽你脸好红,是不是中暑了?箱子给我拿吧!”说着就要去抢行李。
薄贺再次推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 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喝点水……”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你这一路嘴就没停过。”
这次应邀参加综艺,薄贺原本没打算带上乔昱川,结果这家伙一听是亓止昀的邀请, 立刻警铃大作, 死缠烂打非要跟来。被薄贺严词拒绝后,他干脆直接联系了徐导。这种白送的当红影帝,徐导当然求之不得, 当天就把乔昱川塞进了飞行嘉宾名单。
临行前,苏砚顷倒是出奇地放心。他仔细为薄贺整理好行李,还提前打点好了节目组的各个关节,从常驻嘉宾到导演组都关照到位。最后拍拍薄贺的肩膀:“好好放松,不必担心公司的事……”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我都会留着,等你回来慢慢处理。”
薄贺:“……”
乔昱川被薄贺用水瓶堵住嘴,终于安静了片刻,山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然而薄贺的直播间却陷入另一种“热闹”,弹幕如暴风雪般疯狂刷屏,几乎要盖过整个画面。
【老婆老婆我prprpr】
【人就是要看这个才有力气活下去】
【古希腊掌管胸肌的神……】
【老婆的奈子!我的电子速效救心丸!!】
【小贺的胸肌一块一块,我的口水一滩一滩】
【摄影师别抖了知道你也很激动】
【弹幕收敛点,我奶奶问我为什么跪着擦屏幕】
贺岁CP粉也在弹幕疯狂输出:
【川川那个狗狗眼我哭死全程只盯着小贺看】
【三分钟了川川还在偷瞄小贺湿透的胸口】
【他俩站一起的体型差我直接嘶哈】
【我们贺岁批天天吃的都是国宴!!!全部都是满汉全席!!!】
亓止昀第三次抬起手腕,表盘上的分针又走过了两格。他站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克制住往山路方向迈步的冲动,作为业界前辈,太过殷勤的举动难免会引发不必要的议论。
但是年轻人从不在乎这些。
山路转角处,薄贺远远就望见一个熟悉的轮廓。那人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极短的板寸衬得五官更加锋利,耳骨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不时闪动,小麦色的手臂上纹着精巧的音符图案。
“小临。”薄贺抬手向他打招呼。
隺临,“黑耀”乐队主唱兼作曲人,表面上总是一副高冷的酷哥模样,其实熟悉了就会发现他意外地好相处。薄贺跟他合作过几次,知道这人虽然脾气又倔又较真,可对朋友却格外热心。
“麻烦你来接……”
薄贺刚开口,隺临已经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夺过薄贺手中的行李箱。他抿着唇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只是……
【耳朵红了吧】
【绝对是红了吧】
【好纯情】
【等等这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新的cp已经出现!贺临批立刻开嗑】
【嗑cp的能不能别这么离谱?拿个行李就高潮了?】
【呵呵,那他怎么不拿乔昱川的行李?】
【贺临超话见】
亓止昀第十次看向腕表时,山路尽头终于出现了那个让他心头一动的身影。
男人的目光陡然凝固——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真切地注视过薄贺了。
记忆里那个眉目凌厉的冷峻少年,如今已褪去青涩的锋芒。及肩的黑色卷发取代了当年的利落短发,在山风中轻轻拂动;曾经锐利的眼神沉淀为慵懒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不迫的优雅。
时光磨平了他的棱角,却赋予他更致命的吸引力。
亓止昀的视线贪婪地追随着那道身影,却又谨慎地控制在不会被察觉的范围内。
“好久不见。”他听见自己说。
薄贺面色淡然,伸出手与他相握:“好久不见,亓老师。”
亓老师。
不,不对,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薄贺喜欢拖着尾音叫他“昀哥”,使坏时喊他“小亓”,偶尔犯错心虚了,还会用带着笑意的语调称呼他为“亲爱的”。
而现在,他成了“亓老师”。
薄贺的手很快抽离,残留的温度转瞬即逝。
站在一旁的隺临忽然加快了脚步,拎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往院子里走去。薄贺和乔昱川对视一眼,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眼前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三层木质结构小楼,颇具田园风情,浅褐色的原木外墙与青山相映成趣。
院子里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处景致,左侧是爬满葡萄藤的木质凉棚,下面摆着两张手工编织的藤椅;右侧开辟了一小片菜畦,种着生菜、豇豆和已经抽出嫩芽的黄瓜苗;院子中央的香樟树下,悬着一个粗麻绳编织的秋千,上面还缠着几朵野生的忍冬花。
“欢迎啊!”
随着一道爽朗的声音,郑明远从屋内走出来。这位从业三十余年的金牌主持人穿着简单的亚麻衬衫,眼角带着亲切的笑纹,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跟他聊上几句。
他的话音刚落,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嗖”一声从葡萄架下窜出来,精准地绊在隺临脚上。
“土豆!”郑明远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肥猫在地上滚了半圈,又若无其事地蹭到薄贺腿边。
这只十几斤的胖橘竖起蓬松的尾巴,绕着薄贺的裤腿打转,圆圆的猫眼直勾勾盯着新来的两脚兽。
乔昱川蹲下来试图逗猫:“啧啧啧,小土……嗷!”
土豆一记猫拳拍在他手上,然后矫健地跳开半米。
“……”乔昱川看着手背上的爪印,狗狗眼委屈巴巴地望向薄贺。
薄贺抓过他的手腕仔细查看:“没事,土豆没伸爪子,就是蹭红了。”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创可贴,象征性地贴在那道马上就要消失了的印子上。
他转向郑明远,问道:“土豆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是个小少爷。”郑明远看着菜园边正在舔爪子的胖橘,“去年绝育的时候还闹脾气,挠伤了两个医生。”
薄贺蹲下身,指尖轻轻挠了挠土豆的下巴:“很帅气的小猫。”
橘猫立刻发出咕噜声,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手心蹭,乔昱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手背上的爪印似乎更疼了。
“这小子平时可凶了,”郑明远叉着腰笑道,“除了隺临谁都不让碰,今天倒是会撒娇。”
土豆蹭够了薄贺,抖抖毛站起身,屁颠屁颠地跑到隺临脚边继续蹭,隺临板着脸不理它,它就变本加厉地围着人家打转,等隺临终于绷不住蹲下身想摸它时,这贱兮兮的小混蛋又灵活地跳开两步,蹲在不远处歪着脑袋装无辜。
“哈哈哈,就这德行!”郑明远被自家肥猫逗得直乐。
“都别站着了,先进屋放行李吧。”他朝众人招招手,又猛地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房间还没分呢。”
他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竹制的抽签桶晃了晃,抽出一支签来:“【你画我猜】——这样,请两位嘉宾各选一位常驻嘉宾组队,三分钟内哪组猜对得多,哪组优先选房。”
乔昱川迫不及待地举手:“跳过跳过!让贺崽先选!”他凑近薄贺,“你选哪间都行,大不了我晚上抱着枕头去找你……唔!”
薄贺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我选小临。”
被点明的隺临一怔,迅速起身,走到薄贺身侧站定,目光落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上,仿佛那里突然变得格外有趣。
【葡萄架那么好看吗临子哥】
【脸红了吧】
【临子哥你人设呢???】
郑明远笑眯眯地看着乔昱川:“那小川呢?选我还是亓老师?”
乔昱川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那必须是郑老师您啊!”他狗腿地凑过去给郑明远捏肩,“谁不知道您是综艺界的猜题王,我跟您混准没错!”
另一边,隺临已经拿起了速写本和铅笔,低声道:“我画。”
薄贺点头同意,他选则隺临,就是看中对方的速写能力。
游戏开始后,两组呈现出鲜明对比:
薄贺这边,隺临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图案。别说薄贺,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能一眼认出。
而乔昱川那边却陷入了困境。郑明远盯着纸上那团抽象的线条,眉头越皱越紧:“这……是茄子?西瓜?还是……”
乔昱川疯狂摇头:“是土豆啊!就郑老师您家那只胖橘!”他指着自己歪歪扭扭的涂鸦,“这是耳朵上的缺口!”
郑明远:“……”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
乔昱川嘀嘀咕咕:“我就说直接让贺崽先选嘛,现在还不是一样……”
薄贺环视一周,选了二楼东侧的客房,窗外正对着一片翠绿茶园,视野开阔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而且……这间房离亓止昀的住处最远。
乔昱川想都没想就挑了隔壁,等他们放好行李回到客厅时,一阵清雅的茶香扑面而来。老牌演员林雅坐在茶席前,手法娴熟地冲泡着新茶。
“来得正好,”她抬眼笑道,将茶盏轻轻推到众人面前,“尝尝我们清明前采的龙井,昨天才炒好的。”
薄贺双手接过茶盏,缓缓啜饮一口,弯起眼睛:“林老师,您这水平该去《舌尖》当顾问才对。”
早知道要面对这么专业的茶道展示,他就该提前找苏砚顷恶补两天茶艺知识,也不至于现在搜肠刮肚现编词儿。
林雅被夸得掩嘴直笑:“哎呦,现在的年轻小帅哥哟,”她转头对其他人说,“不仅人长得赏心悦目,这张嘴更是甜得很。”
众人正说笑间,徐导突然匆匆走进院子,脸色脸色略显古怪:“各位,本期我们有个特别环节……”他清了清嗓子,“将从直播间观众中抽取一位幸运观众,邀请他来我们《山栖札记》做客。”
在场几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郑明远不动声色地瞥了徐导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郑明远会意,低头抿了口茶,没再多言。
徐导调出抽奖界面:“让我们看看这位幸运观众会是谁呢?”他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可能是‘AAA建材批发王哥’,也可能是‘川川的修勾’……”
抽奖界面的名字飞速滚动,几秒钟后,屏幕上跳出一个与综艺观众画风格格不入的简洁ID:
寒
【草,这ID一股子性冷淡风】
【还好,比“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宁静致远”强点,但不多】
第34章 10.小贺的黑历史 “咳——……
“咳——”薄贺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历寒骁这家伙, 好歹披个马甲啊?!
一周前,历寒骁发来消息,邀他去新开的温泉庄园, 当时他以综艺录制为由委婉拒绝了, 对方只回了个简短的“好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好的”根本就是个压缩包, 不是妥协的“好吧”,而是充满攻击性的“好的, 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薄贺捏紧手中的茶杯。
历寒骁的行动方式, 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直接。
他用余光扫向徐导,发现对方正心虚地摸着鼻子,眼神飘忽不定地往他这边瞟。
徐导火速宣布完中奖结果,又补充道“幸运嘉宾将于明早九点抵达”,说完便脚下生风地溜走了。
郑明远不愧是老牌主持人,当即笑着打圆场:“素人嘉宾啊,总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他自然地转向薄贺和乔昱川, “按照惯例,飞行嘉宾可以点今晚的菜,一人一道。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好耶!”乔昱川眼睛一亮, “郑老师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 上次那道……”
“承蒙夸奖,”郑明远笑着打断他,“但今晚轮到我们的小亓主厨掌勺了。”他朝亓止昀的方向示意, “亓老师的糖醋排骨可是一绝。”
乔昱川的笑容僵在脸上, 很快又扯出一个更大的弧度。
隺临从沙发角落站直身体:“我来帮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薄总爱吃松鼠鳜鱼,”隺临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微抬着下巴, 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剔骨起花至少要两小时,现在动手刚好。”
亓止昀温和地按住他的肩膀:“让我来吧。”他解开袖口,“松鼠鳜鱼……算是我的拿手菜了。”
少年时的薄贺喜欢甜食,却又非常挑剔,糖要放得刚刚好,多一点就嫌腻,少一点又嫌淡。亓止昀花了一个月,才摸清那个微妙的平衡点:糖要放多少,醋要加几勺,火候要如何掌控。
“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亓止昀把这句话践行得淋漓尽致。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连施展这份手艺的机会都变得奢侈。
隺临没让步:“我能做。”
“你的心意很好,不过……”亓止昀神色如常,“刀功火候这些,终究需要时间沉淀。”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给了年轻人台阶,又含蓄地表明了态度。
隺临仍然站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亓老师你不对劲】
【亓哥,你看薄总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狗头)】
【救命亓哥这话是在阴阳吧??我滤镜碎了】
【前辈指导后辈很正常哈】
【控评的别跑!你亓刚才绝对在暗讽临临手艺不行还硬撑!】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打起来打起来】
“那就劳烦亓老师了,”薄贺适时出声,“我们等着品尝您的手艺。”
若是亓止昀主动要做这道麻烦菜,他定会找借口推辞。可提议出自隺临,少年人眼里的光太亮,他不能当众驳了这份心意。
“说起来……”薄贺转移话题,“我们一会应该还有其他安排吧?”
他对着隺临笑了笑:“小临要不要一起?”
“好。”隺临答得干脆,眼底闪过一丝雀跃,又迅速板起脸补充道:“反正……厨房也挤。”
郑明远在一旁看得直乐:“没人关心下小川想吃什么吗?”
乔昱川罕见地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盯着亓止昀挽起的袖口,眼神晦暗不明。
郑明远见状,熟练地打圆场:“小川最爱吃小龙虾了吧?上次我做的麻辣口味,他一个人干掉一盆呢。”他拍拍乔昱川的肩膀,“今天还做麻辣的?”
“……原味的就行。”乔昱川开口,“最近……不能吃辣。”
下午的安排轻松惬意——进山采摘野果,回来熬制成酱,留作明日早餐的佐料。说是任务,倒更像是春日踏青。
隺临对这片山地格外熟悉,没走多久就带着两人找到几株野桑树。五月初的桑葚大多还青着,但向阳坡的这株因为日照充足,已有半数果实染上了诱人的紫红色。
“那边,”隺临指着高处的横枝,“但得爬上去。”
他的视线扫过薄贺跃跃欲试的表情,嘴唇张了张,手臂抬起一半又放下来,那句“我抱你上去”在舌尖转了几圈,怎么都说不出口。
就在他咬牙克服别扭的时候,乔昱川已经一个箭步上前,190cm的身高优势尽显。
“贺崽看我的!”他双手稳稳托住薄贺的腰,将人举起,“够得到吗?”
薄贺的指尖刚好能碰到桑葚:“再高一点。”
“好嘞!”乔昱川又往上掂了掂,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摘下一小篮桑葚。
隺临:“……”
他盯着乔昱川扣在薄贺腰侧的手,犬齿在下唇咬出深深的凹痕。
【临子哥你怎么了临子哥】
【手慢无啊临子哥】
【犹豫就会败北啊临子哥】
【脸红了吧,这回应该是气的】
薄贺敏锐地察觉到隺临的低气压,轻轻拍了拍乔昱川的手臂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
他将摘到的桑葚分了一半给乔昱川,然后走到隺临身边。
“尝尝,”薄贺捻着几颗紫红的桑葚递过去,“挺甜的。”
卷发美人凤眼带笑,唇上沾着艳丽的果浆,脖颈处也晕开一抹紫红,像是被人用指腹重重碾过留下的印记,几滴汗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老婆老婆你的嘴唇为什么这么红,哦是我嗦的,那没事了】
【这滴汗是懂路的……哧溜哧溜】
【这桑葚它正经吗?怎么吃得满身都是】
【这脖颈这汗我直(该用户已被禁言)】
隺临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目光凝在那抹艳色上:“……沾到了。”
薄贺随手摘了片桑叶擦拭,粗糙的叶片把汁水蹭开了些,紫红色沿着颈项拖曳,最终停在锁骨边缘,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隺临的理智还在挣扎,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抬手抚上那片温热的肌肤,薄贺的喉结在他指尖下微微滑动,如同一只被捕获却毫不设防的鸟。
“好了么?”薄贺偏头,颈侧线条绷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他可不是什么弱小的,任人拿捏的猎物。
隺临倏地收回手,插回兜里:“桑葚就这些。”少年硬邦邦地转身,“前面……有树莓。”
【前面有树莓=跟我去小树林】
【临子哥你手指抖什么抖,出息呢?】
【摸喉结算什么!有本事亲上去啊!!】
【薄总轻轻一钓,临临直接咬钩】
他们踏着夕阳回到小院时,木质长桌上已摆好罩着纱罩的菜肴,亓止昀端着最后一道松鼠桂鱼从厨房出来,看到众人,脚步一顿。
他本该说“大家辛苦了”,该说“欢迎回来”,该像往常一样温和地招呼所有人入座——
但目光却擅自越过人群,黏在薄贺沾着桑葚汁的脖颈上。那些精心打磨的教养,那些滴水不漏的礼节,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
“小贺,”亓止昀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穿越了漫长的八年时光,“开饭了。”
【等等你在说什么】
【只有小贺开饭吗,别人不开饭吗】
【某些人别过度解读,亓哥对每个合作演员都这么细心】
【粉丝别洗了,他眼睛都看直了】
【前辈喊后辈昵称有什么问题?黑子适可而止】
【抱走亓哥不约!拒绝恶意剪辑】
【……这是直播】
饭桌上,郑明远妙语连珠地活跃着气氛,林雅适时接梗捧场,薄贺和隺临也礼节性地称赞了几句菜肴,唯独乔昱川一反常态地沉默,连最爱的小龙虾都没动几筷子。
薄贺第一个察觉到异样。他借着添茶的功夫,把乔昱川带到院外,示意跟拍导演暂时离开。
“不开心我们就走。”薄贺捏捏他的后颈。
乔昱川摇摇头,一把将人拽进怀里,下巴重重抵在薄贺肩上,呼吸喷在对方颈侧,烫得惊人。
薄贺没挣扎,手掌顺着他的脊背慢慢往下抚:“一会给你烤小饼干,好不好?”
乔昱川不应声。
“烤香菜味儿的,”薄贺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捏成线条小狗。”
乔昱川摇了摇头,发梢蹭得薄贺耳根发痒。
“那……蛋挞?”薄贺侧头看他,“烤个比你脸还大的。”
乔昱川嘴角抽动,终于笑出声:“不用。”
他松开手,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晚上不是要篝火夜谈?快回去吧。”
转身时,他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又在薄贺看过来的那一秒迅速松开。
篝火夜谈是慢综的老套路,但老套归老套,胜在百试不爽。
导演拿出准备好的“匿名提问箱”,规则简单:观众弹幕提问,被抽中的问题必须如实回答,否则罚酒一杯。
郑明远主动打头阵:“我先来给大家热热场子。”弹幕飞速滚动,十秒后跳出一个问题:【目前您戒碳水减肥的成果是?】
郑明远:“……”
“成果显著,”他摸摸自己圆润的下巴,“显著证明了光戒碳水没用,还是得运动。”
林雅抽到的问题温和许多:【最近在追什么剧?】她笑着拢起披肩:“《乡村爱情故事》,特别下饭。”
轮到隺临时,弹幕变得不堪入目:
【临临喜欢什么姿势?】
【第一次还在吗?】
【薄总的颈侧好摸吗?】
隺临捂着脸,差点把平板摔进火堆。
亓止昀的弹幕清一色是:【和薄总怎么认识的?】他余光扫过薄贺的侧脸,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薄贺按下抽取键,屏幕定格在一个画风突变的问题:
【小贺什么时候再拍杂志啊呜呜呜,我的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这次轮到薄贺捂脸了。
创业初期,他为了养活那个小工作室,什么活都接过。便利店夜班,剪辑枪手,游戏代练,夜店代驾,酒保……最终是杂志模特的工作撑起了最初的资金链。
那时的薄贺是业内出了名的“好说话”,只要报酬够丰厚,多暴露的造型都接,多羞耻的姿势都摆。有些成刊现在想来还让他耳根发烫,被红酒浸透的衬衫,绸带勒出的腰线特写,浴缸里漂浮的玫瑰花瓣,还有那组“饲育手册”……
他闭了闭眼,庆幸大多数过火的作品都已已经绝版,仅存的几本也被归入“艺术写真”范畴。
“咳,”薄贺放下手,故意曲解问题,“财经杂志的话……有机会会考虑的。”
另一边,正在看直播的历寒骁眉头紧锁。
“杂志?”男人低声重复。
他从未动用关系调查过薄贺的过去,虽然只需一个电话就能拿到完整档案,但那种窥探太过卑劣,他宁愿用余生慢慢知晓爱人的每一段故事。
可此刻,这个被网友随意提起的“杂志”,显然是已经公开的秘密。既然连陌生人都能坦然讨论,那或许……或许他也可以在尊重的前提下,稍稍了解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岁月。
“历总,”特助简叙立即会意,“我这就联系特刊经销商和地下印刷厂,重点排查亚文化杂志的过刊,同时追踪私人藏家的二手交易记录。这类刊物发行渠道特殊,预计72小时内能集齐所有期数。”
“全部,”历寒骁声音低沉,“一本不漏。”
这些天他恶补的“功课”实在太多。从注册V博账号到加入薄贺超话;从学习“awsl”、“kswl”到整理《粉丝用语手册》。最让他胸闷的是CP相关话题,尤其是那个叫“贺岁”的tag,互动量高得离谱,同人文里两人连二胎都有了。
还有某些需要跳转五六个链接才能打开的“文章”,开头就是方向盘,三行上高速,结尾直接飙到二百码。
历寒骁摩挲着水晶杯壁,在脑海中复盘今日的直播画面。
最危险的当属乔昱川,不是因为他总往薄贺身边凑的黏糊劲儿,而是薄贺默许的态度。若真有一天被问“落水先救谁”之类的问题,薄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条金毛,这种刻进本能的偏宠,才是最棘手的。
至于隺临……少年人炽热的目光藏都藏不住,好在薄贺待他更像关照后辈,再加上那小子傲娇别扭的性格,构不成实质威胁。
最后是亓止昀。
历寒骁承认,镜头前那句“小贺,开饭了”确实刺耳,但薄贺转身时眼底的平静做不得假。
往事如烟,薄贺最是拿得起放得下。
第35章 11.山间生活第二天 夜谈结……
夜谈结束, 节目组关闭了所有直播设备,嘉宾们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薄贺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丝质睡衣, 半靠在床头。山间的夜风带着草木清香, 从半开的窗户徐徐吹入,他闭着眼, 酝酿睡意。
一点淡蓝色的光在黑暗中亮起。
“小贺!”025从系统空间蹦出来,“动了动了!世界之书的进度条动了!剧情完成度从5%飙到20%啦!”
“哎?这是哪?”果冻团子环顾四周, “你在和主角受录恋综吗?”
根据世界之书的描述, 此时的薄贺应该正在《缱绻捕梦网》里和主角受暧昧互动才对。
薄贺打了个哈欠:“是在录综艺没错。”
“那主角受呢?”系统不依不饶,“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呀?”
“现在是晚上,大家都休息了。”薄贺把它抱过来揉捏。
“噢~”025八卦地搓搓小触手,“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快说说细节!”
“那天,主角受来办公室找我……”薄贺的声音刻意放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暧昧,“他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我很感动, 就……提拔了他,”卷发美人垂下眼睫,“升级了他的合同。”
薄贺确实提拔了厍奚, 让他去拍改编自原作的短剧;也确实升级了合同, 从练习生约换成了艺人约。
025的身体变成快乐的粉红色。
这和原著剧情简直完美吻合!主角受主动献身,薄贺顺势将人留在身边,签了“金主合约”, 接下来两人就该虐恋情深啦!
“太好啦!”系统扭动圆滚滚的果冻身体, “我就知道小贺最靠谱了!”
它挥挥小触手:“那我先去追新番啦,小贺晚安!”
薄贺睡前特意订了六点的闹钟,打算明天早起给乔昱川烤些小饼干, 补上今天没做的那份。
如果他能预见到次日清晨厨房的场面,绝对会关掉手机睡到自然醒。
厨房里,隺临暴躁地操作着吐司机,“嘭”地把面包片拍进槽里,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
另一侧,亓止昀刀起刀落,将腌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下手的力道比以往重了三分。粥锅蒸腾的热气后,他脸上惯常挂着的笑意消失无踪。
厨房中央,历寒骁高大的身影立在电磁炉前,正在煮一锅番茄浓汤面,冷峻的侧脸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绪。他完全无视两侧的低气压漩涡,仿佛那两位情敌只是厨房里静止的摆设。
三人各占一方,没人说话,屋子里除了厨具碰撞声外静得骇人,本该在场的跟拍们不知为何全都不见踪影。
薄贺默默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
跟拍导演见薄贺过来,悄悄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下一秒就被简叙挡住。他微笑着做了个“请回”的手势,跟拍导演立刻识相地缩了回去。
厨房呈U型布局,唯有历寒骁完全背对着门口,可就在薄贺踏入的瞬间,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精准回头:“早安。”
这声问候打破了厨房的死寂。
隺临迅速抓起餐盘,却又在半途放慢动作:“面包烤好了。”他硬邦邦地道,“果酱……是昨天那些桑葚做的。”
“小贺醒了?”亓止昀的语调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粥还要再熬一会儿。”
他推过一碟腌萝卜片:“用桂花蜜腌的,你以前……大家都说很开胃。”
三人各说各话,目光始终不相交,假装厨房里只有自己和薄贺两个人。
然而薄贺何许人也,他游刃有余地对隺临勾起唇角:“闻着挺香。”再朝亓止昀礼貌性地颔首,最后转向历寒骁:“来得这么早?”
“嗯。”历寒骁简短应答,盛了碗面放在托盘上,“厨房里热,出去说。”
薄贺:……
厨房里又是熬粥又是煮面,按理说早该闷热难耐,但拜历这台人形制冷机所赐,此刻整个空间都凉飕飕的,像是开了中央空调。
前两天,薄贺仔细研读完世界之书,终于解开了这个奇葩设定的来源。
原作中,历寒骁就是个最典型的背景板,全书最后几章才匆匆出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仅以“历家家主”代称。他是全书唯一对主角受毫无兴趣的适龄男角色,活的像台没有感情的印钞机,CPU里只装着“盈利”和“并购”。
在小说结尾,已经成为国际巨星的厍奚在某顶奢代言竞选中,被这位“印钞机”毫不留情地刷了下来。当然,后续是主角受的“好哥哥”们轮番上阵安慰,最后给了他更高级别的资源。
原著作者为了突显历寒骁的冷酷,每次他出场,必有“眼神扫过之处结满冰霜”或者“气场让室温骤降”之类的夸张描写。但世界线才不管什么文学渲染手法,它只会死板地按字面意思执行,能还原多少算多少。于是,历寒骁就这样成为了一台行走的制冷机。
历寒骁见薄贺不答话,便单手托住餐盘,另一只手臂极其自然地虚揽在薄贺腰后,将人往门外引。
隺临立即冲上前,想把那只碍眼的手臂从薄贺腰上扯下来。可指尖触碰到对方衣袖的瞬间,少年猛地打了个寒颤,被冻得一个激灵缩回手。
隺临惊愕地瞪大眼睛,刚刚那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寒意。
亓止昀站在一旁,搅动着砂锅里的粥。他暂时按兵不动,等着隺临这个愣头青先去挑衅,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等等,我来厨房是想烤点饼干。”薄贺开口打断了这场无声的较量,他轻轻挣开历寒骁的手臂,环顾四周,“有烤箱吗?”
“有。”隺临急切地应声,“还需要什么材料?”
“有香菜吗?”
“乔昱川就喜欢这个口味,”见隺临一脸茫然,薄贺解释道,“我昨天答应了给他做小饼干。”
“哐当”一声,隺临手中的面包夹砸在台面上,另一边的亓止昀也不自觉收紧了握勺的手指,指节泛白。
这一刻,两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最大的威胁或许不是眼前这个权势滔天、地位显赫的商业巨擘,而是那只整天嘻嘻哈哈、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金毛。
“一起做比较快。”历寒骁淡定地从菜篮里取出香菜,“六点半了。”
隺临和亓止昀:“……!”
这个男人,恐怖如斯!
洗手为心上人做羹汤很正常,但……但洗手为情敌烤饼干?这是什么境界?
历寒骁给简叙递了个眼神,特助会意,示意跟拍团队可以准备录制了。
几个扛着摄像机的PD一涌而入,屋内顿时拥挤起来。已经做好早餐的隺临和亓止昀不得不退出去,眼睁睁看着厨房变成薄贺与历寒骁的独处空间。
隺临和亓止昀:“……!”
呵,乔昱川确实是头号劲敌,可眼前这个男人也绝非善茬!
小院里,郑明远看着满桌早餐,笑着打趣:“哟,今儿早饭这么丰盛?”
林雅转身,指尖捏着一块浅绿色的饼干:“郑老师快尝尝,”她眨了眨眼,“我记得您最爱抹茶味。”
郑明远嘴上说着“减肥呢不能吃甜食”,手却诚实地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刚咬下去,他整张脸就皱成了包子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这抹茶……变质了?”
“是小贺特制的香菜饼干,”林雅又拿起一块,咔嚓咬下,“第一口觉得怪,第二口居然有点上瘾……”说着伸手去拿第三块。
桌子的另一个角落,隺临端着烤好的吐司快步往薄贺那边走。乔昱川已经牢牢霸占了薄贺左侧的位置,右侧是桌角,只剩对面还有个空位。
“小临,”亓止昀忽然温声叫住他,“慢些走,吐司要掉了。”
趁隺临低头检查的功夫,亓止昀施施然地坐在了薄贺正对面的位置。
直播间里,几条阴阳怪气的弹幕飘过:
【小临~慢些走~】
【老男人能不能别蹭了,一把年纪还学小鲜肉卖腐】
【隺临粉丝别登月碰瓷了,看看你家正主那点实绩,连个主流奖项提名都没有】
【临临宝贝别忍了!妈妈支持你当场把吐司扣老男人头上!!】
隺临捏着今早饱经风霜的盘子,阴沉着脸在薄贺斜对角坐下,他将堆成小山的吐司推到薄贺面前,眼神里写满了“快尝尝”的执拗。
薄贺微微蹙眉。
他愿意照顾年轻人的自尊,但绝不代表会委屈自己的胃。这分量,吃完一块就别想尝其他早餐了。
“嚓。”一柄餐刀横插进吐司边缘。
【卧槽这哥们哪来的??节目组从特种部队抽的幸运观众??】
【细思极恐……说好九点到的幸运观众七点就在厨房?】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是他把原嘉宾…】
【这素人,一拳能打死十个我(点烟)】
【这节目到底是什么受众啊救命】
历寒骁从厨房走出来,放下面碗,握着刀柄利落地将吐司均分成四份。第一块放进薄贺的餐盘,第二块在乔昱川点头后推过去,第三块留给隺临,最后一块直接端到自己面前。
紧接着,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从墙边拎来一把椅子,堂而皇之地加塞在餐桌尽头,紧挨着薄贺身侧的空隙坐下。两人的手臂几乎相贴,距离近得能闻到卷发美人身上浅浅的薄荷香。
隺临:“……!”
还能这么不要脸?!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等等,他为什么离我老婆那么近】
【等等,他怎么就坐下了??】
【节目组不管管吗这合理吗?】
【老婆你醒醒!补药对陌生人笑啊!!】
【老婆回家要穿着**哄我**才**】
八点整,众人在茶园入口集合。
郑明远拿着扩音器宣布规则:“我们两人或三人一组,负责不同区域的——”话未说完,工作人员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递来一个竹筒。
“分组方式临时调整。”郑明远会意点头,举起竹筒继续道,“工作人员会随机发放彩签,抽到同色签的自动成组。”
“现在请大家闭眼。”
十秒后,薄贺睁开眼,掌心躺着根绿色的竹签。
他余光扫向身侧,隺临手中握着蓝色竹签,表情难看地盯着同样抽到蓝签的亓止昀。
薄贺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乔昱川没和亓止昀一组。
再往右看,乔昱川举着红签,郑明远和林雅一左一右地架着他。
“哎呀真巧!”郑明远一把搂住狗狗眼青年的右肩,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雅顺势搭上他的左肩:“看来要好好‘照顾’小川了。”
乔昱川被两位前辈牢牢夹在中间,不敢挣脱也不能挣脱,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任他们揉搓。
那么……
薄贺转头,果然在历寒骁手中看到了同样颜色的绿签,男人迎上他的视线,面瘫着脸走过来。
薄贺:“……”
黑幕!这是赤裸裸的黑幕!
第36章 12.该用什么方式示爱 “……
“今天咱们来个趣味比赛!哪组采的茶青最多……”郑明远双手叉腰, 提高音量,“就能获得一份‘超级惊喜大礼’!”
“来来来,都打起精神来!”
分组结果已成定局, 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 聪明人总能找到规则的漏洞。
亓止昀走到薄贺身边:“小贺以前采过茶吗?”他自然地伸手,作势要帮薄贺整理采茶篓的肩带, “这个时节的采茶手法很讲究,我来教你怎么……”
【亓哥泥……】
【亓老师你队友还在那边呢!!】
【临临:?】
“不劳费心。”一道挺拔的身影挡在两人之间, 历寒骁单手接过薄贺的竹篓, “我会。”
亓止昀微笑不变:“历先生的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他语气真诚,带着前辈的关切,“采茶讲究巧劲,新手很容易伤到指甲。要不要先看看我的示范?”
“不麻烦亓老师了,”薄贺打断这场对峙,“让寒哥教我就好。”
他看向隺临:“亓老师你再给我们开小灶,小临该不高兴了。”
亓止昀回头, 果然见隺临抱着茶篓站在不远处,脸色很差。这是在直播综艺,忽略队友对他的专业形象不利, 只好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便回到隺临身边。
茶园里,薄贺拿着节目组发的采茶指南反复比对:“郑老师说采一芽三叶,中开面, 用来做铁观音……”
“这个。”历寒骁精准地按住一根茶枝, 摘下符合标准的茶青,采摘部位分毫不差,断口整齐不带梗。
【???幸运嘉宾现在这么卷的吗】
【我觉得他的特种兵身份更河里了】
【没意思, 故意安排的专业嘉宾[鄙视]】
薄贺:……
你人设崩了啊喂!
“你连这个都会?”薄贺挑眉。
“最近学的。”
确切地说,是一周前得知薄贺要参加这档综艺时学的。
历寒骁轻轻托起薄贺的手腕,引导对方的手指落在茶枝上:“要用指腹捏住,向上提,不能掐。”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手臂与薄贺若即若离,既确保教学效果,又恪守分寸,没有半分逾矩。
日头渐高,茶园里的气温节节攀升,薄贺穿着节目组准备的采茶服,虽透气却仍抵不住劳作的热度。
一瓶水从旁边递过来,温度微凉,又不至于冰得伤胃。
“离我近些,”历寒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凉快。”
薄贺仰头灌了口水,促狭地眯起凤眼:“你父亲还担心我介意你的‘怪病’……”他拖长音调,“我看这体质倒是很实用哦。”
历寒骁没有接话,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薄荷味儿的湿巾。他撕开包装,动作轻柔地为薄贺拭去额头的汗珠。
薄贺不知道,他这种“物理冷酷”的怪病若不加控制,是真的能将人冻伤。但只要对上薄贺,温度总会恰到好处地维持在人体最舒适的范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湿巾擦过后颈时,薄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半长的卷发湿漉漉地黏在脖颈上,痒得难受。
一根黑色的皮筋从旁边递过来。
薄贺:“……你兜里还有什么?”
“应急物品。”历寒骁非常淡定。
薄贺轻笑着接过皮筋,仰头将散落的黑发拢起。这个动作让他修长的脖颈完全舒展,拉伸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他的指尖穿梭在卷曲的发丝间,偶尔带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又被耐心地重新归拢。最后随意一挽,松散的小揪揪便慵懒地垂在脑后,让这张本就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随性而致命的吸引力。
【草!老婆这个仰头杀我直接社保!!】
【老婆的发绳分我一根我出十万!】
【这个小揪揪…老婆你不要故意going我…】
【(该用户已被屏蔽)】
历寒骁的瞳孔不明显地收缩了一瞬,默默将这一幕刻进记忆最深处。
正午时分,嘉宾们陆续回到茶园入口处。亓止昀和隺临远远望见扎起卷发的薄贺,俱是一怔。
亓止昀手中的茶篓差点脱手,他花了整整三秒才稳住呼吸,勉强维持住温和的假面。而隺临直接僵在原地,深呼吸数次,咬着牙把那股燥热压下去。
没过多久,乔昱川那组也满载而归。
狗狗眼青年背着两个茶篓,正跟郑明远和林雅插科打诨,一看到薄贺,他立刻飞奔过来:“贺崽!这次赢家肯定是我!”他得意地晃了晃沉甸甸的茶篓,又凑近小声说:“放心,奖品分你一半。”
“根据目前的采摘量,”历寒骁忽然插进来,向来冷峻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胜负欲,“胜出者应该是我们。”
【幸运嘉宾亮亮的】
【某些素人别捣乱ok?我们贺岁青梅竹马老夫老妻,你算哪块小饼干[呵呵]】
【笑死,素人哥好强的胜负欲,但感情不是比赛啊[吃瓜]】
【贺岁批今日份的糖:川川飞奔.gif 存了】
【川川的狗狗眼vs素人的冷脸,高下立判好吧】
最终评比结果出人意料:亓止昀和隺临的组合以压倒性优势胜出。
这对临时搭档全程零交流,只暗暗较劲,手上动作一个比一个狠。两位常驻嘉宾熟练的采茶手法配上情敌间的胜负欲,硬生生把茶园薅出了蝗虫过境的架势。
用过简单的午饭,众人马不停蹄地投入铁观音制作工序的体验。从午后的“采青”到黄昏时分的“摇青”,再到观摩老师傅“炒青”,整套流程下来,除了精力旺盛的乔昱川还在缠着茶农问东问西,其他人都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所幸节目组终于良心发现。傍晚收工时,徐导举着喇叭喊道:“各位老师辛苦啦!”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金主爸爸看大家今天采茶太卖力,特意安排了个大福利——”他故意停顿两秒,等所有人都看过来才继续,“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去后山温泉度假村泡汤放松!”
说完就朝跟拍使了个眼色,镜头立刻给到赞助商logo特写。
薄贺嘴角抽了抽。
这个logo,真是眼熟得过分。
若是当初他真的履行了那份婚约协议,那现在这个品牌就该归在星煌名下了。
徐导继续道:“还记得今天采茶比赛的奖励吗?现在揭晓——”
他掏出一张卡片:“荣获第一名的组合,将独享位于半山腰的独立VIP汤屋,以及全度假村唯一一间星空套房!”
“该区域与主温泉区完全隔离。”徐导意味深长地扫过几人,最后看向亓止昀和隺临,“请两位老师稍后,专属接驳车半小时后到达。”
导演离开,众人各自回房收拾行装。薄贺打开苏砚顷为他精心准备的行李箱,里面防风外套、驱虫喷雾等山间装备一应俱全,可饶是苏砚顷再心思缜密,也料不到会突然冒出个“金主爸爸”安排温泉之旅。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起。
薄贺拉开门,本以为会看到带着全套温泉用品的历寒骁,却意外对上了亓止昀沉静如水的目光。
“小贺,”亓止昀的嗓音比平日低哑,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发颤,“我们谈谈。”
他原计划在下期录制时再与薄贺深谈,但经过今日种种,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历寒骁既然能轻易将他隔离,就随时有能力将他从这个节目彻底抹去。
薄贺听完亓止昀的话,第一反应既不是应允也不是拒绝,而是目光敏锐地扫向门外,确认是否有隐藏摄像头或跟拍PD的身影。
这个下意识的防备动作让亓止昀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薄贺才退开半步:“进来吧。”
两人在茶桌前落座。亓止昀捧着青瓷茶杯,先是问薄贺这两日是否尽兴,又谈起采茶的趣事,话题东拉西扯,始终不切入正题。
“亓老师,”薄贺懒得陪他聊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亓止昀的手指顿住,沉默几秒,终于开口:“你和历寒骁……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重要吗?”薄贺反问。
“重要。”亓止昀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像是经过漫长岁月打磨后的决意,“小贺,我想重新追求你。”
亓止昀没有说出“复合”这个词,因为薄贺绝不会答应。
他屏住呼吸等待回应,仿佛站在审判席上的囚徒。
薄贺的回答干脆利落:“我拒绝。”
“先别急着……”亓止昀的指尖掐进掌心,“去年我脱离公司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现在所有决策权都在我自己手里…所以…所以我才敢来见你。”
“小贺,”他抬起头,“我发誓,这次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薄贺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不是感动,不是厌恶,而是像……像在看傻子,眼神里三分震惊三分怜悯还带着四分“这家伙是不是被门夹过脑袋”的关爱。
亓止昀倾身向前:“今年的金桐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会帮星煌拿下最佳男主角。”
金桐奖,国内三大电影奖项之一,星煌今年有希望提名的只有乔昱川主演的《铋虹》。
薄贺的表情从“关爱智障”升级到“这傻*没救了”。
“就算…就算最后出什么差错,也绝不会牵连到星煌分毫。”亓止昀的目光近乎哀求,“就当是…弥补《苔原手稿》的遗憾。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以吗?”
薄贺被他逗笑了。
“昀哥啊……”卷发青年换回这个熟悉的称呼,却显得格外讽刺,“这么多年过去,你能毫无长进,倒也是种本事。”
“小贺,这次我保证……”
“分手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薄贺转着茶杯,“原来……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表情怜悯:“或者,你宁愿相信我是在找借口?”
亓止昀的肩线垮了下来。当年那场分手谈话里,薄贺用“理念不合”四个字给他们的感情判了死刑。可……
“可是……”亓止昀声音发涩,“你从来都不是理想主义者。
创业初期,薄贺和苏砚顷用过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暗箱操作、酒会打点都是常态。在这个圈子里,绝对的“纯白”根本活不过三集。
薄贺扶额。
看来对面这位纸张又自作聪明了,以为自己是因为“道德洁癖”、“正义必胜”之类的天真理由与他分手。
“亓老师,《苔原手稿》的事,我从未怪过你。”薄贺语气平静,“你也是好心,谁又能料到会有意外呢。”
《苔原手稿》是星煌独立制作的第一部电影。彼时他们临近毕业,薄贺和苏砚顷四处奔走筹措资金,申请了学校的创作基金,从校友会拉来天使投资,再加上乔昱川这个零片酬的“自家艺人”,总算勉强拍完了这部小成本文艺片。
谁曾想这部粗粝的作品竟被某位老导演偶然看到,亲自推荐去了“青苗奖”评选。这只是个名不见传的小奖项,但三个年轻人都很兴奋。
庆功宴上,亓止昀做了一桌拿手菜,举杯信誓旦旦道:“我看过其他提名作品,你们的《苔原手稿》……很有希望。”
这种级别的奖项,要疏通关系不难。亓止昀没跟薄贺明说细节,只当是给恋人准备的小惊喜。
很戏剧化的,这个惊喜变成了——不是惊吓,而是一场灾难。
颁奖前两周,评委会突然大换血。新任主席是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北欧导演,这位老爷子在社交平台直接开炮,将当年所有涉嫌暗箱操作的作品挂出来公开处刑。他不仅撤销了《苔原手稿》的提名,更永久禁止相关主创参与该奖项角逐。
亓止昀慌了神,第一时间赶到星煌认错。薄贺听完沉默良久,最后只是平淡地说:“好意我心领了,但下次——”他抬眼,眸光锐利,“别替我做决定。”
亓止昀是真心悔过,可他能做的补救实在有限。背后的经纪公司和签约方绝不会允许他公开担责,天价违约金更不是个人能承担的。
而薄贺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个选项,或许在他心底,从未将亓止昀真正视为可以托付后背的依靠。
当时星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工作室,愤怒的网友找不到幕后资本,只能把矛头对准台前的乔昱川。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人本就挡了不少人的路,如今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尽管亓止昀紧急联系公关团队转移焦点,效果却微乎其微。
“把火力引到我身上。”薄贺在紧急会议上拍板,“乔昱川必须摘干净,只要保住了他,星煌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作为幕后主理人,薄贺挨骂不会伤筋动骨;而乔昱川作为艺人,口碑就是生命线。
会议室内,薄贺的危机公关方案以多数票通过——除了苏砚顷和乔昱川。
三人僵持到深夜,薄贺将计划全盘摊开:从逐步引导舆论,到最后把矛头转向行业潜规则。“既然要烧,就烧得再旺些。”薄贺露出个坏心眼的笑,“如果连我们这种小公司都要倾家荡产去打点,那么大厂又花了多少?”
苏砚顷看着薄贺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默默在心里给亓止昀记了一大笔。
至于乔昱川……
“我不同意!”他急得拼命摇尾巴,“凭什么要你……唔!”
“抗议无效。”薄贺直接捂住对方的嘴。
他收回手,指尖沾着晶莹的水痕。
乔昱川居然哭了。
“川川,”薄贺叹了口气,改用哄孩子的语气,“既然决定要吃这碗饭,这种事就避不开。”
他抽了张纸巾,抹掉乔昱川脸上的泪痕:“我不是在逞英雄。”
“这是最优解,”薄贺点点狗狗眼青年的胸口,“你是星煌的招牌,招牌砸了,公司就完了。”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配合下,星煌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场风波。可亓止昀仿佛永远被困在了那夜心上人锐利的眸子中,他近乎偏执地为星煌争取资源,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弥补什么。直到两个月后,薄贺在同样的地点提出了分手。
“我不会责怪爱人搞砸的真心,”此刻,薄贺注视着攥紧茶杯的亓止昀,缓缓开口,“但我厌恶任何形式的越界与擅专。”
“我说过我们理念不合。”他微微偏头,黑色卷发垂落,“你看,八年过去了,你示爱的方式还是如出一辙。先斩后奏的‘惊喜’,自我感动的牺牲,然后期待我为此——”
“感激涕零。”
第37章 13.温泉与同款浴衣 “……
“我…我…没有……”亓止昀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是真的没想过要什么感激或回报。在他眼里, 那些暗中的打点和费尽心思的牵线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不该有“你的”“我的”这种界限。
“我以为……”亓止昀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
薄贺:……不分彼此?
谁要和你当连体婴啊?!
“……所以, ”薄贺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表情, “我们确实不合适。”
“呵,”对面的男人笑了, 笑声里带着自嘲,“不合适?”
“那什么才叫合适?像苏砚顷那样?乔昱川那样?还是……”他的声音陡然沉下去, “历寒骁那样?”
他直视着薄贺的眼睛, 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八年的问题:“薄贺,你真的爱过我吗?”
然而亓止昀忘了一个定律:说曹操曹操到。
他死死盯着薄贺的唇形,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薄贺起身拉开门,历寒骁站在门外,左手提着全套温泉用品,右臂上挂着两件深色的浴衣。
历寒骁扫了眼室内的亓止昀,神色如常:“打扰了。”
如果忽略周围骤降的温度的话。
他完全无视了亓止昀的存在, 将其中一件袖口处绣着“H”的浴衣往前递了递:“你的尺码。”
“谢了。”薄贺接过浴衣,侧身让出通道,“进来坐吧。”
历寒骁从容入座, 泰然自若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冒着袅袅热气,而亓止昀面前的茶杯却诡异地结成冰块。
亓止昀的温润假面彻底碎裂,盯着历寒骁的眼神像是要把对方的头按进紫菜蛋花汤里。
薄贺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出来, 对历寒骁抬了抬下巴:“走吧。”转身时才对亓止昀道:“亓老师, 请自便。”
“小贺,”亓止昀攥住薄贺的行李箱拉杆,“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他转向历寒骁, 语气彬彬有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历先生,能否请您暂时回避?”
历寒骁置若罔闻,视线径直落在薄贺脸上。在得到一个微妙的眼神示意后,他冷淡地“嗯”了一声,接着在原地转身,背对二人站定。
亓止昀:“……”
这是他三十多年来见过最敷衍的“回避”。
但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厚着脸皮重新看向薄贺:“小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亓止昀眼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真的……爱过我吗?”
“喜欢过。”薄贺没想到他会如此执着,连最后这点体面都不留,“亓老师,我们当初好聚好散,现在也别闹得太……”
“喜欢?”亓止昀失控地脱口而出,眼睛红得吓人,“只是……喜欢?”
他以为……他们至少曾经深爱过彼此。
“……我们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半,”薄贺是真的很无奈,“就这点时间,你要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他看了眼腕表,没给亓止昀反驳的机会:“该出发了,别让其他人等太久。”
乔昱川早在温泉专车旁翘首以盼,一看到薄贺的身影,立刻用力挥手:“贺崽!这边!”
他不由分说地接过薄贺手中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嘴里还念念叨叨:“郑老师和林老师坐前一辆车先走了,我特意留下来等你。”又凑近压低声音,“刚才节目组通知领浴衣,我去领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有准备了。”
“你什么时候带的?我明明检查过行李……”他眨巴着狗狗眼。
这回轮到历寒骁被无视了。
男人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乔昱川把薄贺往车里塞,直到他终于想起还有旁人,才敷衍地指了指副驾驶:“历先生坐前面吧。”
乔昱川钻进后座还不忘继续念叨:“节目组这次是真下血本,浴衣用的正绢材质,触感跟流水似的……”
抵达温泉度假村后,场面彻底失控。
更衣室里,薄贺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条浴巾走出来。
“我先去桧木池试试。”他随意拨了下半湿的卷发,这个动作让胸肌的轮廓完全舒展开来,不是那种夸张的硬朗,而是饱满的柔和弧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水珠顺着锁骨凹陷处滑落,在肌理上蜿蜒出晶莹的轨迹,最后悬在那点淡粉上,摇摇欲坠。
往下是收束的腰线,再往下……浴巾边缘堪堪遮住人鱼线延伸处,两条长腿笔直匀称,每一寸都彰显着力量与美感的平衡。
历寒骁的呼吸骤然粗重,身体某处诚实地表达了敬意,他不敢眨眼,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般焊在薄贺身上。然而下一秒——
“贺崽练的不错嘛!”乔昱川的爪子直接按上那诱人的胸肌,还捏了两下,又顺着往下摸到腹肌,“不过还是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他故意鼓起自己的肱二头肌向薄贺炫耀,另一只手居然还赖在卷发美人的腰腹间。
历寒骁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十度,但乔昱川这个没心没肺的,正贴着薄贺嘚瑟,完全没察觉到危险。
薄贺配合地捏了捏乔昱川的胳膊:“确实结实,看来在剧组没偷懒。”
“咔嚓。”
历寒骁脚边的木质地板结出一层薄霜,空气中的水汽开始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他确信自己最初的判断没错,最棘手的从来不是那些明面上的情敌,而是这个能随时随地、理直气壮对薄贺上下其手的死党。
历寒骁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周围的温度又下降十度,达到了物理版“冷静”的效果。
他瞥了徐导一眼,那眼神让徐导一个激灵,连忙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郑明远。
“小川啊,”金牌主持人郑明远迅速会意,笑呵呵地上前揽住乔昱川的肩膀,“听说你最近在练新戏?正好我带了几瓶正宗的大吟酿,咱爷俩找个幽静的池子边喝边聊?”
乔昱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懵了,作为后辈实在不好拒绝前辈的邀请,他下意识想拉薄贺一起,又想起对方的胃最好不要沾酒,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们好好聊,”薄贺拍拍乔昱川的肩膀,“晚餐时再见。”同时不忘给历寒骁甩去一记眼刀。
更衣室内终于只剩下两个人,薄贺笑道:“历总,空调开太低了。”
历寒骁道了句抱歉,周身寒意随着薄贺的靠近如潮水般退去。
“费这么大功夫支开他们……”薄贺弯起眼睛,“想做什么?”
“和你单独泡温泉。”历寒骁答得坦诚。
“手段不错。”
薄贺话锋一转:“之前也有追求者,觉得乔昱川和苏砚顷碍眼,想给他们使绊子,”他系紧浴巾,“你猜结果如何?”
不等回应,薄贺自己揭晓答案:“那人被乔昱川套麻袋揍进医院,躺了三个月。出院后还因为税务问题,去踩了半年缝纫机。”
“我承诺过,”历寒骁凝视着薄贺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会用最审慎的态度对待你。”
采茶分组时他特意让乔昱川避开亓止昀和隺临,此刻也不过是借郑明远之手将人引开。
历寒骁明白,若敢越界,自己就是下一个亓止昀。
薄贺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胸膛几乎相贴。他微微仰头,唇角扬起:“别紧张,只是给你讲个故事。”
他抬手勾住历寒骁的脖颈,将人拉低。历寒骁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唇,嫣红、湿润,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感受那份温度,卷发美人便悄然退开。
“先去试试桧木池,”薄贺若无其事地翻开导览手册,“再去云海汤。”
和历寒骁一起泡温泉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薄贺在热汤里泡一会儿,觉得有些闷,就慢悠悠地飘到历寒骁身边降温,等凉快了,又慢悠悠地飘回热汤区。
如此来回几次,历寒骁不得不伸手扣住薄贺的手腕,将人往温暖处带了带:“别贪凉。”他取过一旁的竹篮,剥开刚煮好的温泉蛋递过去:“先垫垫。”
薄贺接过,懒洋洋地靠回池边:“寒哥,你泡温泉也是热的?”他好奇地打量着历寒骁周围微微蒸腾的水汽。
“恒温37度,”历寒骁将一碟温泉馒头推到薄贺手边,“我的体温比常人低,所以体感差不多。”
出水时,历寒骁先一步踏上湿滑的石板,再稳稳扶住薄贺。他展开那件墨蓝色的浴衣,披在薄贺肩上。
薄贺拢了拢衣襟,想起出发前乔昱川的话:“这浴衣什么时候准备的?”
“两周前。”历寒骁手上动作不停,“我说过要带你来温泉庄园。”
薄贺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竹纹,又瞥了眼旁边挂着的同色系浴衣,唇边勾起一抹促狭的笑:“都是竹纹,都是暗色,”他故意用脚尖碰了碰历寒骁的小腿,“历总,蓄谋已久?”
“嗯,”历寒骁淡定承认,丝毫没有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特意定制的。”
这句过于直白的回答让薄贺耳尖泛红,他难得语塞:“……哦”
历寒骁拿起干燥的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着薄贺半湿的卷发,像是在给某种矜贵的小动物顺毛。擦到一半,他状似无意地补充:“乔昱川那件是浅色,鹤纹。”
薄贺:……
他发现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历寒骁,只要一遇到乔昱川,就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晚餐时分,节目组重新架起直播设备。乔昱川一眼就注意到薄贺和历寒骁的装束,趁着镜头调试的空档,一把将人拽到角落:“这是……下一个?”
薄贺压低声音:“不确定。”
乔昱川撇撇嘴,狗狗眼里写满不赞同:“还没定就穿情侣装?”
“……”薄贺点点他的脑门,“硬要说的话,我们这身也能算情侣装。”
乔昱川看了眼自己浅茶色的鹤纹浴衣,再瞄一眼薄贺身上墨蓝的竹纹,竹子配松鹤,墨蓝对浅茶,好像确实没毛病。
直播间的贺岁CP粉也有同样的想法,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薄贺和那位神秘素人穿的才是同系列浴衣,但搞同人的都自带滤镜:
【卧槽情侣装】
【墨蓝×浅茶等于冷暖互补等于天生一对等于贺岁szd!!!】
【竹纹×鹤纹,贺岁婚服+1】
【竹子配松鹤!墨蓝搭浅茶!节目组是懂情侣装的!】
【节目组按头让你嗑,你嗑不嗑?你死都得嗑!】
第38章 14.睁开眼,看看我 第二天……
第二天上午, 节目组为两位飞行嘉宾送行。
圆滚滚的橘猫土豆绕着薄贺的脚踝蹭来蹭去,毛茸茸的尾巴勾着他的小腿,然后傲娇地抬起爪子, 在乔昱川裤腿上留下个梅花印。
郑明远和林雅分别与乔昱川拥抱告别, 金牌主持人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下期见啊小川!”
隺临磨蹭到最后,从背包里取出个棉布包, 硬邦邦地看着薄贺道:“这是……我自己炒的茶。”
亓止昀站在稍远的位置,维持着完美的微笑与两人道别, 直到直播镜头关闭, 他的目光中才泄露出一丝贪恋。
薄贺和乔昱川走向停车场,远远就看见苏砚顷立在车旁。他穿着件月白色的亚麻衬衫,宽松的衣摆随风轻晃,勾勒出清隽的轮廓。
苏砚顷正冷着脸拒绝一位西装革履的搭讪者,可对方却像是被这副冷美人模样迷住了,厚着脸皮继续纠缠。直到他不耐烦地抬眼,余光看见薄贺走近, 脸上瞬间冰雪消融,展颜一笑。
苏砚顷上前几步,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薄贺的腰:“宝贝, 录节目辛苦了。”指尖在腰侧暧昧地摩挲两下, “晚上回去……”
薄贺:……
这招他太熟悉了,毕竟自己以前也没少用。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后,他配合地把脑袋靠在苏砚顷肩上, 垂下眼睫, 装出一副小娇夫的模样。
乔昱川在一旁用力捂着嘴,肩膀不住地抖动,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
搭讪的男士看着眼前这对璧人, 顿时自惭形秽。苏砚顷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薄贺则是油画中浓墨重彩的艳丽玫瑰,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对搭讪者的降维打击。
“抱、抱歉,我不知道……”搭讪者的脸涨的通红,话没说完就落荒而逃。
乔昱川笑够了,勾着苏砚顷的脖子蛐蛐他:“砚子你又来这套!”
“好用就行。”苏砚顷抬手把大型犬从身上摘下来。
车内,乔昱川兴奋地念叨着这两天的经历,从郑明远昨晚陪他喝的清酒,林雅教他的微表情控制,到隺临那小子看薄贺的眼神,还有历寒骁明目张胆的追求手段……
他刻意避开了某个名字,但苏砚顷偏偏在这时开口:“对了,还没恭喜你。”
“迦南电影节提名刚刚公布,你入围了最佳男主角。”
乔昱川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真的?!”
“嗯,”苏砚顷又补了句,“亓止昀也入围了。”
乔昱川僵住。
苏砚顷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他的《雪盲症》在电影节的媒体评分比你的《铋虹》低了12个百分点,这次入围是擦着提名线勉强挤进去的。”他轻嗤一声,“你慌什么?”
乔昱川低头嘀咕:“谁慌了……”
“星煌现在年营收稳定在行业前五,自制剧市场份额占18%,”薄贺的声音插进来,“而亓止昀的工作室刚成立半年,就算对上他的老东家,我们也有完整的应对方案。”
“至于你,”薄贺转头看向乔昱川,“蘅芜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铋虹》D瓣开分8.9,专业影评人推荐度92%,媒体试映场平均评分3.5。”他调侃道,“需要我继续念你的战绩吗?乔老师?”
乔昱川听到这个称呼,浑身不自在,他搓了搓手臂:“别这么叫……”
“川川,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薄贺收起玩笑的神色,“你是星煌的招牌,是你的口碑和影响力在为公司保驾护航。”
“如今任何想讨好你的人,都得先过星煌这关。就算有人想绕过公司‘帮’你打点评委——”他冷笑道,“那些老狐狸看到不是星煌官方接洽,连门都不会开。”
乔昱川缓缓抬头。
他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那些无能为力的记忆太过深刻:亓止昀当年居高临下的“关照”,网上铺天盖地针对薄贺和自己的恶评,苏砚顷彻夜不眠修改的危机公关方案……以至于每次见到亓止昀,他都会条件反射般绷紧神经。
乔昱川深吸一口气,望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茶山。
是该走出来了。
*
《霸道金主の掌心宠》拍摄现场。
导演“啪”地摔下剧本:“卡!卡!厍奚!你怎么回事?!”
“这段是你眼泪汪汪地凝视男二,眼神要破碎中带点倔强,倔强里掺点委屈,委屈里再藏点心动,”他指着剧本,“你呢?你眼睛瞪得像铜铃!”
厍奚眼眶蓄满水雾,咬着下唇,委屈得不行:“导演,我已经很努力……”
“好!就是这个状态!”导演眼睛一亮,抄起场记板,“第37场第4条,Action!”
厍奚:“……”
他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哭诉咽了回去,憋得胸口发闷。
厍奚最近的眼泪使用频率直线下降。
刚进组时,他天真地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薄总亲自关照,让他从默默无闻的练习生一跃成为短剧男一号,进组第一天,他特意睁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用最惹人怜爱的语气和大家打招呼,结果……
导演头也不抬:“嗯。”整个过程没超过一秒,就打发他去背台词了。
饰演主角攻的男二号倒是很给面子:“厍老师真敬业啊,还没开拍就入戏了!”他竖起大拇指,“这就是传说中的体验派演技吧?”
男三号盯着他看了几秒,真诚发问:“你眼睛发炎了?要不要滴点眼药水?”
男四号是个在东北长大的混血小伙,见到厍奚这个样子,露出吃巧克力吃到屎的表情:“都是大老爷们儿,大大方方的啊!别整这死出。”
这群由薄贺、苏砚顷和陈经纪精挑细选的神人各有各的本事。全剧组上下,从主演到场务,都对厍奚的“主角光环”完全免疫。
厍奚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端着餐盘想让场务大叔多给一勺红烧肉时,大叔手腕稳如老狗地一抖,肉块精准地滑落回菜盆里:“小伙子,我们也要讲规矩的。”
灯光师在他酝酿眼泪时直接怼脸打光:“厍老师,您这泪光得再明显点,不然观众看不清。”
就连剧组养的流浪猫都对厍奚无动于衷,上次他想摸猫,那只狸花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跳进道具师的怀里。
最厉害的还是导演陆微明,这位三十出头的导演正值“花期”,长得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光看外表能让无数M流泪喊“主人”。
可惜,陆导眼里毫无世俗的欲望,只有对拍摄进度和预算的执念。
厍奚第一次NG时,立刻祭出杀手锏,眼眶泛红,泪珠要掉不掉地望向导演。
而陆导只是平静地等厍奚哭了五分钟,然后一笔一笔算账:“场地每小时4800,设备组日耗2万2,全组56人时薪合计……”最后递来一张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账单,“这五分钟你个人需要承担的部分是2500.33元。”
从此以后,厍奚每次想哭都要先考虑一番:这滴眼泪,到底值不值得2500块3毛3?
主角受回忆起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眼泪流得更凶了。
陆导盯着监视器,露出满意的神色:“好,这条过了。”
“休息十五分钟,道具组去准备外景。”
下一场戏是男二和厍奚拍完恋综回程,突遇暴雨山崩的剧情。巨石下落,男二挺身相护,两人在生死关头感情升温。前面进展都很顺利,直到山石滚落的戏份。
车子来来回回开了五六趟,道具组的山石模型却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陆导质问。
道具组长一脸困惑:“奇怪……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卡住了……”他使劲拍打控制台,“这机关从来没出过问题啊。”
盘山公路上,暴雨骤降。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车窗,雨幕浓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乔昱川对着驾驶座的苏砚顷喊道,“砚子你开慢点啊!”
薄贺看着前方能见度不足百米的道路,眉头紧锁:“要不换川川开?”
乔昱川以前为了拍公路片,特意跟职业赛车手特训过一个月。
苏砚顷打开双闪和雾灯,雨刷器开到最大档:“现在换手更危险。”他将车速降到30码,“你们帮我看着点路况。”
雨刷疯狂摆动,仍然赶不上暴雨倾泻的速度。
后座突然传来乔昱川的吼声:“低头——!”
山壁上的巨石轰然坠落。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车顶被砸得凹陷下去,整辆车猛地朝右侧倾斜,副驾驶位置的车门与山壁护栏狠狠相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撕裂声。
刹那间,剧痛席卷全身。
薄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副驾驶的车窗就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爆开,几片尖锐的碎片划破衬衫,在他锁骨至腰腹间撕开数道血痕。
一根扭曲变形的护栏钢管从破碎的车窗插入,直接刺透薄贺的右肩,鲜血顷刻涌出,将半边衬衫浸透成刺目的红色。
“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薄贺的额头重重磕在车门框上,额角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温热的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早已染红的安全带上。
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苏砚顷的金丝眼镜碎裂,镜片上沾着血珠。
后座的乔昱川前额磕在驾驶座椅背上,眼前黑了几秒才恢复清明。随即,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贺崽!”
他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踉跄着冲到副驾门前,发现变形的车门卡死在框架里。
乔昱川赤红着眼,抬脚狠狠踹向门锁位置,一次,两次,三次……“哐当”一声,车门终于被撞开。
乔昱川的手悬在半空,指尖颤动得厉害。
薄贺双眼紧闭,睫毛被雨水打湿,凌乱的黑发黏在颈侧,唇色褪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唯有唇角一抹血痕艳得触目惊心。
他呼吸微弱,每一次轻颤的吐息,都让贯穿右肩的钢管带出更多鲜血,安全带深深勒进伤口,可昏迷中的人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驾驶座传来一声闷哼。
“砚子!你怎么样?”乔昱川猛地抬眼,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苏砚顷的金丝眼镜碎了一半,镜框歪斜地挂着。额角的伤口不断渗血,晕在镜片上,他干脆扯下眼镜扔掉,接着抬手压上薄贺颈侧。当感受到那微弱但持续的脉搏时,他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了些:“活着……”
苏砚顷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混乱中抽离:“乔昱川,止血。”
乔昱川眼眶通红,一把扯下自己的T恤,颤抖着将衣物按在薄贺肩上,鲜血转眼就浸透了整块布料。
“操!操!!”乔昱川的吼声支离破碎,“薄贺你他*别睡!听见没!别睡——!”
薄贺的身体冷得像块冰,右肩的血把座椅染透了大半。乔昱川咬着牙,一手死死压住那处狰狞的贯穿伤,一手托住薄贺的上半身,小心地把人往自己这边带。薄贺的头随着这个动作无力地向后仰去,脖颈线条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操……”乔昱川心脏一缩,慌忙调整姿势,他用掌心护住那截苍白的后颈,轻柔地将人慢慢揽进怀里。
“薄贺…薄贺…”他轻轻拍着对方冰凉的脸颊,低声哀求,“别睡,看看我……”
薄贺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血珠挂在末端,如同垂死的蝶翼。
苏砚顷用左手摸出手机,屏幕早已碎裂,完全无法操作,他低低骂了一句,嗓音沙哑:“乔昱川,手机。”
乔昱川狠狠咬了下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疼痛让他勉强找回一丝理智。他掏出手机递过去,这才注意到苏砚顷始终用左手动作,而右手一直垂在身侧,手腕高高肿起。
“砚子你的手.……”乔昱川声音又绷紧了。
“轻微骨裂,没事。”苏砚顷说得轻描淡写。
“盘山公路17公里处发生山体滑坡引发车祸,一人失血性休克,意识丧失已超过三分钟,”他语调平稳,吐字清晰,“右肩贯穿伤伴疑似颅脑损伤……”
挂断电话后,苏砚顷扯下自己的衬衫绑带,按住乔昱川的肩膀:“你听好,”他提高音量,“用这个在他伤口上方三指处扎紧。别碰钢管,等专业医护来处理。”
“暴雨会延缓救援,我们必须争取更多时间。”
“乔昱川,看着我。”苏砚顷用左手扳过对方的脸,那双含情眼锐利如刀,“他不会死,听见没有?我们都不会让他死。”
救援车队来得比苏砚顷预想中快了太多,但这显然不是普通救护车,最近的县级医院离这个山村至少四十公里,常规救援根本不可能在暴雨中如此迅速地赶到。
打头的是三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奔驰4×4越野救护车,暴雨中依然稳如磐石,车顶加装的探照灯穿透雨幕,将事故现场照得雪亮。后面跟着两辆路虎卫士改装的救援车,车门上印着小小的银色徽标。
为首的车上跳下一名穿着冲锋衣的男人,他扫视现场后抬手示意,身后训练有素的团队立刻分成三组:一组处理变形的车门,一组准备担架和急救设备,还有一组人撑起移动式防雨帐篷。
“苏先生?”男人在暴雨中蹲下身,动作从容地将防水名片递到苏砚顷染血的手边,“历氏医疗紧急响应组,我是队长程泯。”
“只要还有生命体征,我们就能让他活着进手术室。”他边说边查看薄贺的伤势,接替了乔昱川的止血工作。
“如果真到最坏的情况,”程泯淡定地补充,“我们车上有ECMO。”
第39章 15.小贺(脆皮版)回血中 ……
上午九点整。
在被薄贺婉拒同乘专机的提议后, 历寒骁带着周身16度的低温走向商务车。
“历先生!”徐导壮着胆子追上来,双手奉上一本策划手册,“下期节目的任务流程请您过目。”
历寒骁翻看片刻, 选了几个轻松愉快的互动项目。
徐导偷瞄了眼远处正在与郑明远道别的亓止昀, 小心翼翼道:“那个……目前的嘉宾阵容,您还满意吗?”
历寒骁合上手册, 面无表情地递回去。徐导松了口气,没有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至少亓止昀不用被临时“调整”了。
车内, 简叙调出紧急待办事项,历寒骁用了三十分钟处理完积压的跨国并购案文件和几场视频会议纪要。
暴雨倾盆而下。
司机查看实时气象图后转身:“历先生,现在下山太危险,建议等雨势减弱。”
历寒骁颔首。简叙从公文包中取出几个用防尘袋包裹的刊物:“您前天交代的杂志。”他压低声音,“‘饲育手册’那期的私人收藏家拒不转手,可能需要一周时间斡旋。”
这些杂志上的薄贺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感,历寒骁的视线在某张跨页图上停留, 照片中的年轻人浸在飘着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水面堪堪遮住腰腹,湿润的花瓣黏在他的颈侧、胸口, 几缕黑发贴在泛红的耳后。水雾氤氲, 从浮动的玫瑰花瓣间隐约透出些引人遐想的轮廓,欲遮还露地勾着视线。
十分钟后,暴雨未歇, 反而愈发猛烈。
车内光线昏暗, 历寒骁伸手去按阅读灯。就在指尖触及按钮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脊椎窜上来,他的手腕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咔嚓”一声, 整个灯罩结出一层冰霜,电路短路,灯光熄灭。寒意从他周身扩散,车窗外的雨水在半空中凝结成冰雹,噼里啪啦砸向地面。
简叙反应极快,他从后备箱取出加厚羽绒服、暖宝宝和电热毯,递给前座的司机一份,同时询问:“历总,您还好吗?”
历寒骁没有回答。
他的心脏跳得太快,撞得胸腔发疼,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攫住了他的呼吸。
历寒骁迅速掏出手机打给薄贺,一次,两次……无人接听,他又尝试联系乔昱川,同样石沉大海。
冰雹已经在商务车周围的地面上堆积成惨白的一层。
“立刻调遣所有医疗救援队。”历寒骁的声音比周围的低温还冷,“搜查整条盘山公路及周边区域,找到薄贺后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这几支配备顶尖设备的医疗救援队,是历家核心成员出行时的安全保障,按规定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全员出动。但简叙在历寒骁身边工作多年,早习惯了高效执行命令,此刻也不会像狗血剧本里写的那样非要和老板对着干。更何况……他从没见过历寒骁如此失态。
没有多余的询问,简叙直接按下通讯器传达老板的指令。
历寒骁望向窗外肆虐的冰雹,真皮座椅在他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响。
“平安……”他无声地呢喃,这个词在舌尖滚过,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
别出事。
求你……平安。
时间在暴雨中凝滞,直到通讯器传来消息:“报告,人已找到,暂无生命危险。”
历寒骁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重重靠回座椅,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车厢里凝结成霜:“具体情况。”
“失血性休克,右肩贯穿伤伴有锁骨骨折,颅脑撞击伤导致短暂意识丧失。”程队长向他汇报,“目前生命体征平稳,我们正在现场进行紧急处理。”
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刀子般扎进历寒骁的心脏,他耳膜嗡嗡作响:“确定……没有生命危险?”
“有我们在。”程队长的语气沉稳,“直升机已经就位,气象组确认航线上只有暴雨没有雷暴。走已备案的3号急救航路,半小时内就能送到历氏私立医院。”
历寒骁后知后觉地感到喉间发紧。
如果他没有带上医疗队,如果刚才忽略了那股莫名的心悸,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如果……
那他的心上人可能就再也不会用那双含笑的凤眼看他,再也不会故意用指尖勾他的领带,再也不会坏心眼地捉弄他,再也……不会属于这个世界。
“另外,”程队长补充,“您的母亲注意到救援队紧急调动,询问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如实汇报。”历寒骁挂断通讯。
“历总,接下来……”简叙谨慎地问。
历寒骁闭上眼,理智与冲动在脑中撕扯。他现在恨不得立刻赶到薄贺身边,但窗外暴雨如注,贸然前往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救援的负担。
“等雨小些……”他咬着牙关挤出这句话。
历氏私立医院顶层,手术指示灯亮了三个小时,两名青年也在走廊长椅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小时。
尽管程队长再三保证“患者没有生命危险”,乔昱川和苏砚顷仍固执地守在手术室外。程泯看着乔昱川额头上凝结的血痂,和苏砚顷明显变形的手腕,无奈地叹了口气。
“车祸后还能行动自如的人更要当心,”程队长示意护士拿来医疗箱,为两人进行简单处理,“很多内脏出血初期是看不出症状的。”
乔昱川充耳不闻,充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大门。苏砚顷用左手接过护士递来的冰袋,礼貌颔首,同样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历寒骁裹挟着一身寒气疾步而来,衣摆在身后翻飞,他几乎是小跑着赶到手术室前:“情况。”
“手术顺利,主刀医生很有把握。”程队长道。
历寒骁下颌线条绷紧,最终只是沉沉“嗯”了一声,目光转向长椅上的两个青年。
“历总,”程队长小心解释,“乔先生和苏先生拒绝做全面检查……”
“去做检查。”历寒骁声音冷硬。
乔昱川梗着脖子:“我没事。”
历寒骁不再多言,一个眼神扫向简叙。这位年薪八位数的特助出手如电,在乔昱川颈侧精准一击,一旁的医护人员默契地接住昏过去的高大青年,迅速推走。
苏砚顷:“……”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抿紧唇线,起身跟着医护人员离开。
走廊安静下来,只剩历寒骁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前,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男人挺拔的身形在这一刻坍塌。他缓缓弯下腰,将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渗出一丝颤抖的吐息。
*
薄贺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他隐约感觉到有人紧握着他的手低语,有人用微凉的指腹轻触他的脸颊,还有人长久地伫立在阴影里,沉默得像一尊雕塑。他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太沉,几次挣扎都重归黑暗。终于,他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艰难地掀开眼帘。
刺眼的白光中,一道优雅的身影端坐在病床旁。薄贺视线模糊,只能辨认出对方精致的轮廓。
那是一位气质雍容的美妇人,莫名带着几分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薄贺发出几声微弱的气音,惊动了床边的身影。
她俯身靠近,精致的五官在薄贺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面前的美妇人眉眼如画,五官凌厉,极具攻击性,与自己的长相竟有三分相似。
哦,薄贺懂了。
他张开嘴,喉咙干涩:“妈…妈…”
美妇人明显愣了一下。
几秒后,她拿起棉签,小心地为薄贺湿润干裂的唇瓣:“……妈妈在。”
哇,竟然真是他母亲。
薄贺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上天堂了。
那场车祸明明没伤到要害,不过是失血多了些,撞了下头,这就能要他的命?
他好脆皮。
薄贺不满地撇撇嘴。
“宝贝怎么了?”美妇人见他神色不对,语气有些慌乱。
“您在这边……过得好吗?”薄贺哑着嗓子问。
美妇人一头雾水:“挺……挺好的?”
“我也过得不错。”薄贺露出一个微笑,“福利院里很多孩子都是被父母抛弃的,但我比较幸运……”他语气轻松,“我的父母在我出生后就去世了,所以没机会抛弃我。”
美妇人沉默良久,才用带着几分生疏的温柔语气开口:“是妈妈不好……”
“不不,”薄贺急忙否认,“我真的过得很好。”
“我在福利院交到两个特别好的朋友,我很喜欢他们,他们也很喜欢我,”他眼睛亮亮的,“福利院里没人敢欺负我们,乔昱川长得很高,能把所有人都打跑。”
卷发青年又不服气地补充:“我也很厉害的,我打架也不输给他。”
美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宝贝真厉害。”
薄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忍不住继续向她炫耀:“我们三个人一起开了很大很大的公司,赚了很多很多钱,能买下一整条街的小饼干。”他眨眨眼,带着点小得意,“但还是我自己烤的最好吃,外面卖的都太甜了。”
美妇人温柔地望着他:“还喜欢吃什么?”
“糖醋排骨!”薄贺不假思索地回答,“要酸酸甜甜的那种。”
他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妈妈喜欢吃什么?”
美妇人:“……”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问过这样的问题。
那小子只会站在一旁,严谨地记录她每道菜动了几筷子,然后呈上一份营养分析报告,告诫她挑食不利于身体健康。
“妈妈啊……”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也喜欢吃甜的。”
“好巧……”薄贺迷迷糊糊地嘟囔,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妈妈,能让我回去吗?砚哥和川川还在等我…要是我不回去…他俩能把城墙哭倒……”
他努力撑开快要合上的眼睛,黏糊地补充:“我会想妈妈的…等时候到了…就来陪您……”
美妇人被这番孩子气的话惹得忍俊不禁。她轻轻用手遮住薄贺的眼睛,温声道:“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就回去了。”
薄贺安心地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这段奇异的记忆如同被打上马赛克,变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他似乎……去了一趟天堂?
薄贺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人牢牢握住。乔昱川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床边,脑袋枕在病床上,睡得正熟。
薄贺想抽出手,谁知刚一动,睡梦中的乔昱川条件反射般攥得更紧,还无意识地把他的手往怀里带了带,咂咂嘴又睡沉了。
“醒了?”房间的阴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询问。
历寒骁从单人沙发上起身,按下呼叫铃。护士们悄无声息地进来,为薄贺做了全套检查。确认各项指标稳定后,她们向历寒骁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整套流程下来,乔昱川硬是没醒,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他这几天总共睡了不到四小时。”历寒骁拿起床头的喂水器,将吸管凑到薄贺唇边,“慢点。”
他盯着对方的喉结,直到确认完全咽下才继续。
“明天……得好好教育他。”薄贺说着责备的话,目光却温柔地落在乔昱川凌乱的发顶上。
他微微抬眼,看向历寒骁:“那你呢?”
男人脸上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还能面瘫着脸,淡定回答:“我又不是乔昱川。”
“糊弄我?”薄贺被他显而易见的谎话逗笑了。
历寒骁没有接话,只是替薄贺掖了掖被角:“现在是凌晨三点,再睡会儿。”
薄贺还虚弱得很,他没再追问,顺从地合上眼。朦胧间,他感觉到历寒骁的指腹拂过他的眉心,停留一瞬,然后迅速退开。
第二天清晨,薄贺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乔昱川亮得惊人的狗狗眼。
“贺崽你醒啦!”乔昱川欢呼出声,又立即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扰到病人。
屋内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齐刷刷围了过来。
薄贺这才看清乔昱川的模样。对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胡茬,整个人比车祸前憔悴了一大圈。
“过来些。”薄贺的声音很轻。
乔昱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俯身凑近。下一秒,薄贺用尽力气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现在,立刻,去睡觉。”
乔昱川不情不愿地嘀咕,试图蒙混过关。他才舍不得离开刚醒来的薄贺,哪怕一步都不愿意。
薄贺一记眼刀甩过来,乔昱川缩了缩脖子,仍然赖着不走。他灵机一动,直接翻身躺上病房里的陪护床,也不管屋里还有其他人看着,就这么面朝薄贺的方向,瞬间睡熟了。
薄贺转头看向另一侧。苏砚顷脸上贴着纱布,右臂打着石膏,脸色同样憔悴。
“砚哥,你……”
“小骨折。”苏砚顷不以为意地截住他的话,“还有闲心担心我,看来是不疼了?"
“医生怎么说?”薄贺不放心地追问,“骨头接好了吗?会不会有后遗症?”
他顿了顿,又继续问:“请护工了么?你这手不方便,总得有人照顾。”
苏砚顷正要回应,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
一位明艳动人的美妇人提着保温桶走进来,看到薄贺清醒的样子,眉眼舒展:“醒了就好。”
她将保温桶交给一旁的护士长:“这是我让厨房熬的清鸡汤,等医生确认可以进食了再温给他。”
薄贺定定地看着她,熟悉感与异样感同时浮现:“请问您是……”
“我是寒骁的母亲。”美妇人优雅落座。
“伯母您好,”薄贺礼貌道,“多谢您特意来看望我。”
历母温柔地笑了笑:"应该的。”
她点到即止地替儿子拉了拉好感,体贴地没再多留,嘱咐薄贺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等房门关上后,薄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搭讪。
“伯母……之前也来过?”薄贺转向历寒骁问道。
历寒骁点头:“两天前。”
薄贺努力回想,两天前自己应该还处于昏迷状态……等等,他好像真的短暂地清醒过那么一次。
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纯白的天花板,他亲昵地喊人家“妈妈”,叭叭叭地讲自己的“丰功伟绩”,还得瑟自己打架有多厉害……
薄贺:……
事已至此,换个星球生活吧。
第40章 16.试用期三个月 “当时………
“当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薄贺垂死挣扎,“房间里还有谁?”
历寒骁精准补刀:“所有人都在。”
那天护士正在给乔昱川和苏砚顷换药,薄贺突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众人激动地想要上前, 然后就听见薄贺轻轻喊了声“妈妈”。
别说历母, 整个病房的人都愣住了。主治医生立即解释:“脑震荡患者可能出现短暂性记忆错乱和视物模糊,这是正常现象。”
“建议家属保持安静, 不要刺激患者。”医生补充道,“可以温和地配合他的认知, 等他完全清醒后记忆会自动修正。”
于是所有人都默契地配合着薄贺的“幻觉”。历夫人更是温柔地坐在床边, 小心翼翼地回应着这个意外多出来的“儿子”,生怕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经。乔昱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被苏砚顷一个肘击才反应过来。
薄贺抬手捂住脸,睫毛剧烈颤抖,从耳尖到锁骨红成一片,头顶热得能冒烟。
他努力压下那股从脚底窜到头顶的羞耻感, 生硬地转移话题:“砚哥,你的手……还是请个人照顾比较好。”
苏砚顷没戳穿他的窘迫,顺着话题道:“放心, 请了位阿姨。”他瞥了眼呼呼大睡的乔昱川, “还有个当红影帝兼职护工。”
历寒骁默默起身,为两人留出私密交谈的空间。他的指腹在薄贺手背短暂停留,无声地指了指门外, 薄贺会意地眨眨眼,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病房里安静下来,薄贺望着苏砚顷打着石膏的手臂,低声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胡说什么。”苏砚顷捏捏薄贺的脸颊, “我们之间需要说这个?”
见薄贺还要开口,他直接打断:“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伤养好,其他的事都不准操心。”
薄贺没想到苏砚顷预判了他的心思,支支吾吾道:“那公司的事也不能全压给你一个人…你也需要养伤……”
“我伤的又不是脑子,”苏砚顷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再说最近没什么要紧事,不忙的。”
薄贺知道争不过,不再反驳。半晌,他提议道:“等川川拍完下部戏,我们一起休个长假吧?”
“去D市怎么样?”薄贺的声音轻快起来,“就我们三个,在海边住几天,白天晒太阳喝茶,晚上吃菌子火锅。”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薄贺的思绪渐渐清晰,他环顾四周,注意到病房里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堪比总统套房的装潢:“这是哪家医院?”
“历氏私立医院。”苏砚顷回答,接着意味深长地补充:“是历寒骁送你来的。”
薄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却又有些困惑:“历寒骁送我来的?”
“准确地说,是历氏医疗的救援队……”
“砰!”
一声巨响从旁边的陪护床上传来,两人吓了一跳,只见乔昱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满头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薄贺身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川川?”薄贺担忧地唤他。
乔昱川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冲到病床前,一把抓住薄贺没受伤的那只手,急切地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再用嘴唇碰碰手背。
热的。
是温热的。
乔昱川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反常。薄贺还病着,他不想让对方担心,慌忙扯出一个笑容:“贺崽我做了个噩梦!哈哈哈好困我再睡会儿……”
说着就要躺回去,可他的手有自己的想法,死死攥着薄贺的手指不肯松开,乔昱川尴尬地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苏砚顷抬手给了乔昱川后脑勺一巴掌,动作很轻:“还装?”
薄贺弯起眼睛:“去把陪护床挪过来吧,”他晃晃两人交握的手,“一起睡。”
“我们都多大了,这样不好……”乔昱川嘴上说着,手却利落地把陪护床推了过来,严丝合缝地拼在病床边。
他小心地扶着薄贺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轻手轻脚地躺上去,生怕碰到薄贺的伤口,苏砚顷也自然地靠过来,半倚在乔昱川另一侧。三个人依偎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依偎在福利院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一样。
乔昱川一手握着薄贺的手臂,一手搭在苏砚顷身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到了中午,补足睡眠的乔昱川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他坐在餐桌边,面前摆着两副餐具,一双筷子给自己,一把勺子给苏砚顷。
“来,砚子,张嘴。”乔昱川舀了一勺饭,哄小孩似的递到苏砚顷嘴边。
苏砚顷试图反抗:“我自己能……”
“啊——”乔昱川把勺子往前送了送。
苏砚顷无奈地张嘴,乔昱川立刻露出胜利的笑容,满意地收回勺子,自己扒拉了一大口饭。就这样,他喂苏砚顷一勺,自己吃一口,再喂一勺,再吃一口,乐此不疲。
病床上的薄贺也试图反抗:“我可以用左手……”
历寒骁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默不作声地舀起一勺鸡汤送到他唇边。见他不张嘴,历寒骁的手纹丝不动,既不催促也不退让,就这样安静地等着。
薄贺不好意思让人一直举着勺子,只好乖乖张嘴。刚咽下就急着说:“我可以……”
第二勺递了过来。
几番拉锯后,薄贺彻底放弃挣扎,任由历寒骁一勺一勺地喂完。餐后,男人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替他擦净嘴角,又将病床稍稍放平:“休息吧。”
薄贺:……猪也不能这么睡啊。
他不肯闭眼:“我还不困。”
历寒骁沉思片刻,很快给出备选方案:“看电影,《海上钢琴师》,或者……”他迟疑了一下,“我读故事给你听。”
薄贺对选项二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什么故事?”
历寒骁有些犯难,念故事是他前段时间恶补《冷少宠妻》时记下的套路,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但历总毕竟是历总,他面不改色地给出新方案:“《华尔街日报》精选,或者《自然-能源》最新期刊。”
薄贺毫不意外,要是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正常选项,那才见鬼了。他想起历父说过,历寒骁是祖父带大的,好奇地问:“小时候你祖父也念这些哄你睡觉?”
“不。”历寒骁回答得很干脆,"祖父认为小孩不睡觉,是运动量不足。"他平静地陈述,"跑十公里,自然就睡了。"
历寒骁能变成这种性格,他祖父功不可没。
“寒哥,”薄贺玩心大起,拽了拽历寒骁的袖子,“我想听童话故事。”
历寒骁又有些犯难,他掏出手机,不甚熟练地下载电子书:“稍等。”
薄贺裹好被子,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历寒骁快速浏览童话故事热门榜,最终选中了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小红帽》,他清清嗓子,用裁定高管战略会议的语气念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
薄贺咬住下唇,拼命憋笑。
如果不是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他真要怀疑历寒骁是哪家高端品牌的双开门冰箱变的。
“小红帽开心地装好饼干,”历寒骁的语调毫无起伏,每个字都像是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冻过,“挎着篮子出发了。”
“……小红帽的祖母住在村外的森林里,离村子大约有半小时的路程。”读到这句时,历寒骁停下,严肃地指出:“这不符合安全规范。不应该让未成年人在无人监护的情况下长途出行,尤其是穿越森林这种高风险区域。”
薄贺憋笑憋得浑身发抖,结果乐极生悲,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历寒骁瞬间从“文本转语音”模式切换回来:“怎么了?”
他紧张地俯身查看薄贺的状况:“碰到伤口了?
“没、没事……”薄贺强忍着笑意,“你读得…挺好的,我就是…有点困了。”
再让历寒骁读下去,他可能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童话故事笑到伤口崩裂的病人。
历寒骁将信将疑,却还是给他掖紧被角,调暗床头灯光。薄贺闭眼装睡,睫毛不安分地颤动着,他本来就不困,刚才那一笑更是把瞌睡虫都赶跑了。
过了片刻,他悄悄掀起一只眼皮偷瞄历寒骁,结果直接对上了对方专注的目光——这人压根就没移开过视线。
“诶,”薄贺索性睁开眼,找了个话题:“寒哥,听砚哥说,是你调了救援队把我送来医院的?”
“嗯。”历寒骁回道。
薄贺很困惑:“但你怎么会知道……”
那时盘山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周围荒无人烟,历寒骁是怎么知道他出事的?
历寒骁皱着眉组织语言,接着略显迟疑地开口:“……感觉。”
“感觉?”薄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历寒骁自己也知道这个回答很荒谬,他斟酌用词:“心率异常升高,体表温度骤降,持续了近一分钟。”
“人体在感知危险时会产生肾上腺素,考虑到我们近期接触频率较高,可能存在某种……”历寒骁一本正经地分析,“生物电感应。”
“所以,你的意思是——”薄贺坏心眼地调侃他,“我们心有灵犀?”
历寒骁脸皮很厚,坦然承认:“可以这么理解。”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
“……”
“我应该说‘谢谢’,”薄贺轻笑,“毕竟我的命可是很贵的。”
“不过我觉得……你更想听点别的。”他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作势要去勾历寒骁的衣领。历寒骁怕他扯到伤口,连忙俯身配合。
“我们试试。”薄贺仰着脸看他。
历寒骁死机了。
“试用期三个月。”薄贺补充。
历寒骁依然一动不动。
卷发美人勾着对方衣领的手稍稍用力:“不包吃不包住,没有五险……唔……”
历寒骁低头吻住了他。
薄贺能清晰地看见男人眼底翻涌的炽热情愫,可落下的吻却克制得近乎虔诚,生怕重一点就会伤到还虚弱着的爱人。
这个吻结束得很快。分开时,历寒骁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但还是强撑着起身。他用指腹抹去薄贺唇上的一点水光,声音沙哑:“等你好了……”
薄贺戳戳历寒骁,要求他继续讲故事。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对着追求者需要憋笑,对着准男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笑出声了。他躺好,面朝着历寒骁,准备开始欣赏“单口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