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喵呜——
明翊*缓慢眨一下眼,视线一动不动。
她不明白,明明听到了想听的话,为什么反倒更加有落泪的冲动。
幸好越之扬大概也害羞,没好意思看她。明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压下喉头的哽咽,托着他的侧脸又亲了亲:“…谢谢。”
“干嘛忽然道谢?”他大概觉得她莫名其妙,“这不都是正常人该做的?”
说完,对面掌心又覆上她手背:“所以你刚刚说的抢男人,是这意思?”
“啊?”明翊倒没这么想,只是随便打趣。
但他明显是误会了。
越之扬揉了下她的发,忽然就叹口气:“早知道这样,那天我主动找你要联系方式好了……”
明翊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
她很确定那天这人一眼都没往她的方向瞧,如今也明显是在哄人开心。
情绪发泄过后,心底像是有莫名的空虚感上涌,刚刚又做过那种事,明翊是真有点累了,很快靠进他怀里:“好困。”
越之扬低头看她:“那进去睡一会儿?”
进去。
而不是回去。
他明显在暗示,明翊想了想,觉得现在也能接受在他卧室睡觉的行为。
但身上有些黏腻,很不舒服。
她打算先回家洗个澡,坐起的瞬间,又瞥到越之扬微红的耳尖。
明翊微微一愣,忽然就起了坏心思。她故意小声说:“可我还没洗澡。”
越之扬看她一眼,没接这话。
“我能借你家浴室洗个澡吗?”
“…行。”
“我衣服还没拿,”明翊余光暼他,“你能帮我——”
越之扬是真忍不下去了。
他抬手掐住她的脸,毫不留情戳穿:“逗我很好玩是吧?”
明翊盯着他的眼,也没办法说话。
对面又沉声喊她的名字,语调懒散地暗示:“我现在是不打算下次,但你有没有想过,早晚有一天,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我可都是要讨回来的。”
明翊顿住,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雷区蹦迪了。
她将他的手取下来,又尝试挽回:“其实,你可以换个方式讨,比如,对我说同样的话?”
越之扬没应。
明翊又点头:“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不愿意这样讨,是因为你根本就说不过我。”
“……”
回家洗完澡换好衣服,明翊就去找他。
临出门前,她又磨蹭了会儿,联系房东要到门锁的管理员密码,头一次主动添加了个数字进去。
越之扬也已经洗过澡了。
她什么也没说,主动躺上了床,没多久,越之扬也掀开被子。
卧室空调温度很低,唯有身侧的怀抱是温暖的,明翊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靠,又控诉,说话时带些鼻音:“你是不是故意想我抱你?”
越之扬没明白:“嗯?”
“空调温度好低。”
“……”
他用心倒也没这么险恶。
听着她声音,越之扬又默默把温度往上调了几度。随后,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语气嚣张:“我需要用这种手段?我想要的,一般都直接抢了。”
“……”
明翊没忍住笑。
二人安静躺了一会儿,她又轻声开口:“我给我家门设了个新密码。”
越之扬问:“你不是更喜欢用钥匙?”
“这不是以防万一么,”她舔了舔唇,顿几秒,又说,“而且不是我要用的。”
“嗯?”
“数字是你生日。”
“……”
无比熟悉的表明心意的方式,越之扬也没继续问,只扯着唇笑了下,又揉她脑袋:“行,我知道了。”
停顿半晌,明翊又开口:“所以你能把你家密码换了吗?”
那数字。
实在是有点让人坐立不安了。
越之扬想了想,很快就认真考虑起来:“换什么?你生日?”
这是极为常见的礼尚往来的思维方式,明翊却顿了片刻,没立刻答应,默了半晌才道:“…也行。”
这瞬间,越之扬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只是很隐晦地暗示:“明翊,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笑笑’这个小名?”
“……”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周遭是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与寂静。
沉默许久,怀里的人轻轻笑一声:“如果你也有个小名,被女朋友知道后天天挂在嘴边,你其实也不会太痛快。”
“就像‘小羊’一样。”
“……”
没过多久,明翊就睡过去。
越之扬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她肩头,拿过手机预定了外卖。
大概快九点左右,明翊被人叫醒。
她慢吞吞从床上爬起,因为没睡够思维还有些涣散,双眼迷蒙地盯着床头的人看。
越之扬拽着手臂把人拉起来:“起床吃饭。”
明翊望他半晌,像是完全没把这话往脑子里过:“嗯?”
“外卖到了,吃完再睡。”
明翊想了想:“不吃了,我不是很饿。”
说完,又躺下去。
越之扬懵了片刻,从没见过她这样,还有点可爱。
但不吃饭肯定不行。
他很快把人拉起来,又扯了扯她的脸,这人没什么反应,简直像昏迷。
越之扬垂眼看她,压着声音威胁:“你再不醒,我就亲你了啊。”
明翊眼皮动了动,没理。
“那现在就下次。”
“……”
明翊慢腾腾睁开眼,没什么情绪地暼他一眼,平静下床。
越之扬看乐了:“这么听话?还以为你真的很想下次。”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侧过脸看他,语气很暴躁:“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真的很狗!”
“……”
吃完饭,明翊去洗手台那边洗手。
抬眼的瞬间,视线滑过自己颈侧与锁骨位置,不自觉顿了下。
先前因为紧张,她其实没太注意,也不确定越之扬到底亲在哪里,现在倒是全清楚了。
除此之外,那片痕迹隐约还有往衣领里蔓延的趋势。
明翊平静抽过纸巾,什么也没说。
越之扬恰好要处理外卖的汤汤水水,也进了浴室,注意到她眼神,很快又吊儿郎当地挑眉:“需要我,帮你上点儿药吗?”
明翊默了默。
也不太确定到底有没有这种药,但听他这语气明显是在撩闲,所以压根没害羞,只扭头看他一眼,又平静抛下句:“你是真的狗。”
“……”
说完,明翊就回了客厅。
没多久,越之扬也回来,二人又说了会儿话。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吱嘎一声。
明翊侧头看去,见‘明明就’抻成个长条,一双爪子扒住门把手,整个猫挂在门上。
经过不懈的苦练,这猫已然出师,从跳高学会了开门。
气氛被打扰。
越之扬顿住,很不耐地啧一声:“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完,‘明明就’又溜进卧室。
自从开始住在这里,越之扬就很少让它进卧室,如今也快到睡觉时间,他很快起身去抓猫。
然后带着只蔫头巴脑的肥猫和半只被抓出红印的手臂回来,气息还有些躁。
“我看它是真欠人收拾了。”
明翊盯着他手背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可能是该绝育了吧。”
“……”
越之扬顺着她的视线在猫和自己中间来回两圈,觉得她很可能是在指桑骂槐,毕竟这人骂人一向都还挺隐晦。
“你,还没骂够啊?”
明翊“啊”一声,抬睫对上他视线,盯着越之扬的脸回想了下方才的话,半晌才反应过不对,顿时就有些失笑:“没说你。”
“就是你没发现你家猫这段时间很暴躁么,以前它也没这么——”
停顿半秒,她找了个不触双方霉头的形容,“不招人待见,可能是真到该绝育的年纪了。”
越之扬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想不通。
“但以前也没见它这么扒拉门啊,”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跟谁学的?”
听到这,明翊默了下。
她不由回想起今早的事。
所以这猫。
难不成是,跟她学的?
*
‘明明就’的绝育手术约在周六,隔天正好赶上明翊休假。
越之扬刚将一个劲儿逮着人乱咬的猫猫塞进猫包,孙卓然就打来电话:“扬崽你忙不,学姐放假了没,今晚你们出来玩不?”
“叫谁学姐呢,人都毕业了还叫。”越之扬冷淡嗤一声,“四年滨大人,一生滨大情是不?”
孙卓然顿了下,实在是有点儿看不惯这狗了:“你有病就早点去挂号,不然打两针狂犬疫苗,我都懒得说你,谈个恋爱搞得现在物种都快变了。”
越之扬骂他:“滚。”
“那你今晚不出来玩打算干嘛,窝在家里长蘑菇,带你女朋友出来透透气吧。我看学姐加班都快加疯了,微信状态不是在裂开就是在工作……”孙卓然碎碎念。
越之扬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行,但过两天吧,今天要带‘明明就’出门。”
孙卓然没太听清:“什么舅…?”
过两秒,他恍然大悟,“你家来亲戚了啊,不早说。但我也没听你有个姓明的舅舅啊,是学姐那边的亲戚?”
“我靠,难不成你俩儿已经进展到见家长这一步了?”
“不过为什么要先见舅舅啊,不是应该先见父母吗?”
越之扬一时语塞,停顿片刻。
“我家猫——”他一字一句地纠正,“叫‘明明就’,懂?”
“……”
对面忽然就沉默下去。
孙卓然听上去快崩溃了:“我说兄弟,这真的有亿点点雷人了。”
“哪家好猫会起这么个怪名儿。而且你问过你家猫的意见吗?它愿意每次有人叫它的时候,小爱同学就要播一遍歌吗?”
越之扬扯着唇冷笑。
孙卓然又道:“而且你那猫之前不是叫——”
“有事说事,”越之扬打断他,“忙着出门。”
“也没啥事,就是下下周我生日,正好是五一假期,你记得来啊,叫上学姐一起。”
越之扬刚应下,就听孙卓然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用准备别的生日礼物了,给我转一千就行,刚好把之前那钱给抵了。”
合着目的在这儿呢。
“你想得美。”越之扬冷笑一声,直接掐断电话提上猫包出门。
因为跟美术组那边对接,明翊今天下班有些晚。
一出公司大楼,就见越之扬胸前挂着个猫包等在门口,旁边还站了个人,任楠正在跟他讲话。
明翊弯起唇,很快朝他小跑过去:“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啊?”
越之扬挑着眉笑:“说好一起带‘明明就’绝育,忘了?”
明翊倒没忘,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带猫到公司楼下等。跟任楠打过招呼,明翊就挽着越之扬的手离开。
这瞬间,他似乎是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前往宠物医院的路上,越之扬明显没刚才那么高兴,情绪淡淡的。
明翊看得莫名其妙。
刚准备询问,护士就过来。
越之扬很快把‘明明就’交给她,又低头在诊疗台那边签字,明翊也没打扰。
这时,那边拿起单子看了眼,随口说:“明翊是吧?那边休息处有座位,你们可以去那边坐着等一会儿,手术很快的。”
明翊望过去一眼,没太明白这人为什么要签自己的名字。
但越之扬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想法,只牵着她往休息处走。等到二人在长椅上坐下,又立刻松开了她的手。
明翊这下是真觉得不对了。她靠过去,试探性问了句:“你怎么啦?”
越之扬不说话,只扫她一眼。
明翊正准备继续问,就见他故意沉下脸质问:“你们同事之间,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
“还叫什么楠儿,听上去像个女孩儿名。”
越之扬撇头轻嗤,也不看她,“也没见你叫我除大名以外的称呼,要不我去当你同事得了?”
明翊噎了下。
没想到他会在乎这个,很快反驳:“那不是还有‘小扬’?”
“这个不好听。”
明翊觉得有些好笑,探过身子去牵他的手。对面试着抽了一下,又顿住。
明翊力道很轻,他想撤回去的话完全可以挣脱,但越之扬也没抽回手,像是在刻意用这种小动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翊靠过去,唇贴到他的耳边:“怎么不好听,我不是每次叫你‘小扬’,之后都要亲你一口嘛?”
沉默三秒。越之扬又侧头看她,微眯了下眼:“你刚刚,一共叫了两次。”
“……”
这怎么还钓鱼执法。
明翊不是很想理他了。
她很快坐直,离这个人远些,只垂眸去捏他的手。
这时,越之扬忽然又提了句:“那你同事一般都叫你什么?”
“之前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明翊答他,“就叫明翊,亲密些的会叫小翊。”
“怎么不叫小明?”
“?”
明翊噎住,很快松手掐他的腰。
越之扬制住她这动作,低头看来:“那更亲密些的呢?”
二人视线对上,明翊意会到他这可能是想要个专属称呼,很快就小声说:“你不是都叫过了么?”
越之扬偏头:“笑笑?”
“嗯。”
“但你不是不太喜欢吗?”
越之扬移开眼,又语气闲闲道:“而且你闺蜜也那么叫你,除了闺蜜,可能还有发小、爸爸、妈妈,由此可见,我也不是唯一。”
明翊不懂他又在别扭什么。
也不太确定越之扬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小名。
认真想了想,又把他的手给拉回来,十指交扣着握紧:“既然是你想要唯一,那是不是也应该你自己想?毕竟自己给自己起名字,好像是,有点儿怪。”
绝育手术在半小时后完成。
‘明明就’脖子套着伊丽莎白圈,正半死不活吐着舌头,整只猫看上去都生无可恋。
对面将猫猫交还,叮嘱完术后事宜,又道:“你家猫这名字还怪有意思的,刚才乍一看,差点儿还以为是你把签字位置搞错了。”
说完,护士的目光又向后扫。
“小情侣感情真好,看这猫养得油光水滑的,就是得注意体重,太胖也不好。”
越之扬眉心跳了下,唇角扯出个客套的笑,冲人道完谢后就什么也没说。
为防止惨遭荼毒的‘明明就’一下记恨上两个人,明翊始终站得很远,等着一会儿装好人。
但听到这话,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却又说不清。
二人带着猫离开,方才负责接待的护士小姐姐很热情地挥手告别:“明翊拜拜,要记得最近不能碰——”
明翊愣了下,而后就很有礼貌地抬起手,也冲她挥了两下。
对面的表情却有些僵硬,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与此同时,‘明明就’凄惨地呜了一声。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明翊脚步刹住,刚皱起眉准备深思,越之扬就拽着她往外走:“快走,我饿了,去吃饭。你今晚想吃什么?”
“啊,要不吃炒菜吧,我刷到一家评价还不错的。”
尽管注意力被短暂转移,明翊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天气太热,越之扬一回家就进了浴室。
明翊安抚完过了麻药劲儿的‘明明就’,又去流理台边烧了壶水,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倏地一顿。
某个念头在她脑海划过。
抱着应该不至于的想法,她很快绕回‘明明就’的猫窝旁,试探性喊出一声。
“明翊?”
“呜。”
呼吸霎时停住。
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明翊瞪大眼,又语气定定地重复一遍。
“明翊。”
“喵呜——”
要是现在还反应不过来,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恰好浴室的门被拉开。
越之扬刚洗完澡,穿着短袖短裤,正往外走,明翊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飘过去。
他脚步似是顿了下,也没在意,走到流理台边去找水喝。
见状,明翊直接上前挡住他。
越之扬停住动作,似是没心思搭理她,看来的眼神带些无奈:“做什么,喝水都不让?想渴死我?”
明翊这才让开些,背抵上冰箱门,视线却还是盯着他。
越之扬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嗯,你怎么个事儿?”刚将水杯递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喝上半口,又被对面给扒拉下来。
她仰起脸看他,明明在捣乱,表情却理所应当得可以。
简直和犯错后死性不改的‘明明就’有一拼。
越之扬现在渴得要命,也没心思搭理她。立刻果断放下水杯,将人提溜到一边,又拉开冰箱门取了瓶水,身体往前倾,借着这个死角喝水。
明翊还没从自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他提着转了一圈的震惊中回过神,又见越之扬这幅委委屈屈的模样,忍不住就有些想笑。
她稍稍正色,又去戳他的肩。
越之扬回头看她,唇上还带些残留的水渍。
“你怎么个事儿?”明翊学他的方式讲话。
越之扬缓缓皱起眉。
下一刻,对面的人整张脸都凑过来。
“你家猫——”明翊眼也不眨,就这么定定望他,语气却慢吞吞,“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第72章 72他也实在爱她。
越之扬身体瞬间僵硬。
但不过半分钟,他的神情又恢复如常:“就为这事儿,而且它不是一直都叫‘明明就’么?你是记忆错乱了?”
明翊:“……”
虽然知道这人心理素质一向强得可怕,但明翊也没想到,他能在直接被自己当面戳穿的情况下还是这么一副理所应当拒不认错的态度。
她又绕过去,直接挤进流理台和冰箱间的空隙,将越之扬整个往外推,同时抢走他手中的水:“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一旦真相大白,往日那些违和似是也不经意间露出马脚,再藏不住端倪。
那天她问起猫猫名字时这人微妙的停顿与错愕,刚才护士的调侃以及越之扬一反常态对人的冷淡态度。
所以他如今的欲盖弥彰,明翊是半点儿也不信。
二人对峙着。
越之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轻笑一声,又弯下腰拉近距离:“听不懂呢。那你说我家猫不叫‘明明就’,该叫什么?”
“……”
明翊沉默了,稍稍思考过后就发现实在是没办法当着他的面叫出那个略显羞耻的称呼。
这人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拿她的名字给猫起名,别人听到怕是会以为他们在玩什么不好明说的Play。
想到这,脸颊莫名有些烫,明翊就近拧开水瓶直接灌了一口。
见状,越之扬微微眯起眼,意有所指:“这不是挺像的吗?”
明翊没明白。
“不自己找水喝,就爱抢别人的水。”他说,“跟猫一样。”
明翊这才反应过来,但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之前也没见他拿出来说。她立刻懂了:“你是不在心虚?”
“……”
而后,越之扬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水,头也不回地回卧室了。
明翊有点想笑。
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望着窗台边正哼唧的猫猫,思绪莫名有些空。
也不太清楚越之扬到底为什么要拿她的名字给猫起名。
是因为分开的那段时间,他也实在想她么?
等到逐渐平复情绪,明翊就去推卧室的门。房间没有开灯,只亮着盏小夜灯。
越之扬抱着电脑坐在床头,似乎是在工作。听见开门的动静,那边瞟来一眼,也没说话,很快又收回视线。
明翊慢吞吞坐到床边,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得对面似乎都有些无所适从。
但她其实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
“干嘛?”越之扬忽然问。
明翊这才坐过去,又去抱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我发现你今天对我有点儿坏。”
越之扬抬眼:“哪儿又坏了?”
明翊盯着他:“比方说,不肯告诉我你家猫的曾用名。”
“……”越之扬明显不想回答。
明翊也没再追问,过了片刻,又换了个说法:“而且,你现在好像都不是很愿意和我说话了。”
越之扬没理,漫不经心地敲了下回车键,“哦,那确实很坏了。”
这什么鬼回应。
明翊有些坐不住了。
但越之扬今天反倒很沉得住气,被她这么抱着也没一点反应,手指照旧在键盘上敲击。
明翊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他的文档整个都是空白页,正在上面敲各种奇奇怪怪的颜文字和代码,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明翊有点儿无语。
看他刚才那样子还以为这人在忙正事。
她抿了抿唇,又松手,越之扬的视线立刻追过去。
停顿片刻。
明翊垂着眼慢吞吞道:“我有点儿想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越之扬眉心跳了跳。
刚打算质问,又见她侧身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靠进怀里。明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弯唇笑:“但我发现你好像是挺帅的。”
“怎么样,要不要趁我男朋友现在不理我,多和我说会儿话?”
“……”
越之扬快被她整得没办法,赌气道:“不想和你说话,回去找你那个不理人的男朋友去。”
明翊这下是真没忍住笑。
笑完,又去亲他。吻一路顺着鼻梁下滑,越之扬起初还没什么反应,没多久,明翊就感觉他抱着她的力道渐重,快将她整个嵌进怀里。
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莫名其妙躺在床上了。
她松开手,也确实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压下困意强撑着说完:“我的意思是,‘明明就’这个名字,其实也挺好的。”
越之扬大概没明白:“嗯?”
明翊想了想,也不知该怎么跟他坦白内心的想法,只随口道:“很合适,也很好听。”
分手的时候叫‘明翊’。
等他们再遇见,叫‘明明就’。
如果可以,她希望从今往后,猫猫就一直叫这个名字。
实在是困得有些睁不开眼,最后,明翊只握了握越之扬的手,声音含糊:“我已经,回到你身边了。”
所以,不需要猫猫代替。
等到人睡着,越之扬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电脑还放在床头柜,屏幕正亮。
准备关掉文档的瞬间,他手指一顿,又下意识拖着滚动条一路向上滑。
最顶上的页面里。
一整页她的名字,像是咒语。
视线扫过去,明翊枕着他的枕头睡得正香,睫毛不时颤着。
越之扬一直觉得她的性格很矛盾。
有时候敏感得吓人,某些时候又迟钝得不行,像是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不肯真的往心里去。
也没什么耐心。
关于先前的事,也只问到一半就收手,其实如果她多坚持坚持,没准他真的会告诉她。
可能是真觉得没必要。
而明翊或许也已经不记得了,这是他们一起救下来的猫。滨大主校区内有很多无主的流浪猫,‘明明就’是其中一只。
那时候它还小,不过几个月。
差点被流浪狗咬死,二人回学校时恰好路过,她当时还不小心被正应激的小猫咬了一口,是他带她去打的狂犬疫苗。
这种疫苗打起来很痛,明翊那时眉头皱得很紧,脸色也苍白,越之扬以为这种痛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这辈子都忘不了。
却没想到,她遗忘一件事的速度快得令人咂舌。第一次在LiveHouse碰见这猫,也完全没别的反应。
小动物的成长期往往很迅速,几个月不见就是一副新模样,狮子猫爆毛前后又是两幅模样,所以越之扬可以理解。
那么人呢?
明明说好毕业后一起领养,她那天是没有听到,还是完全就没往心里去?
这人不告而别后,尽管约定像是自动作废,越之扬还是从学校救助站里带回了它。
他没那么幼稚,会专门给一只猫起个人名儿。但那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刻意提起她,想忽略也难,于是连自己也会忍不住偶尔呢喃几句。
‘明明就’那时或许是正对名字敏感的年纪,对别的称呼没什么反应,但每每叫起这两个字,总会不自觉哼唧几声。
像是把这当成了它的名字。
一只猫的记性都要比她好,也更有良心。
越之扬很恶劣地这样想,却又忍不住在小猫哼哼的时候,再度失神。
关于他们的事,明翊像是怎么也记不住,也不知是存心还是真记性这么差。
这种认知、再加上她总是若即若离的性格,总让越之扬没什么安全感,像是快要失去。
今天跟她提‘唯一’,也是希望明翊能体察自己的情绪,更在意他一些。
而不仅仅只把他当做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被抛弃的男朋友。
他想要更多,却从不敢对她要求些什么。
因为似乎是已经因为过强的占有欲,让她从他身边跑掉过一次。
空调温度有些低,明翊半个肩膀露在外头,她睡觉的时候似乎总没什么安全感,习惯性抓着东西。
越之扬看到被角有一块被她抓进掌心,却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只虚虚握着,并不敢抓的太紧。
他靠过去,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靠在床头垂眼看她,许久未曾动作。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能不能,再多在意他一点。
能不能,只看着他一个人。
但觉得她可能不会喜欢这样浓烈到扭曲的爱,所以从那天重新再见面,越之扬就始终在克制着自己的想法。
哪怕他想和好,早就想到快要发疯了。
可他也知道,只有一方热切的感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除了占有欲作祟。
他也实在爱她。
也想,她同样爱他。
*
这段时间,明翊感觉自己家像是成了摆设,因为她几乎一直待在对门。
原本倒还好,但天气越来越热,穿得衣服也逐渐轻薄。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再抱着这人睡觉了。
可越之扬最近脾气好像是有点怪,明翊也有点摸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像是不太好。
所以不是很忙的时候,还是会去那边睡。至于所谓的下次,二人却谁也没有再提起。
明翊最近工作有点忙,等到再闲下来,已经是五一假期。
她抽出一天和钟以晴吃了个饭。
剩下的时间基本上是和越之扬混在一起打游戏、吃饭、看电影之类,倒像是真莫名其妙过回了大学生的生活。
假期倒数第二天,明翊被闹钟吵醒。
她困倦地睁开眼,随手把闹铃按掉,能感觉到越之扬整张脸埋在她发丝,后颈的呼吸温热而沉重。
莫名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视线一扫,明翊发现这人贴得很紧,自己已经被挤到床侧,要不是他还伸手抱着她,明翊是真的快要掉下去了。
她试着挣了下,准备下床,但紧紧扣住她腰的那双手很紧,紧到根本挣不开。
明翊有点儿无奈,就这么姿势僵硬地躺了近五分钟,还是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更重要,于是只好喊他。
过半晌,越之扬才醒,声音还含糊:“干嘛?”
说着,鼻尖又在她后颈轻轻蹭了蹭:“假期不是还没结束,又不用上班,继续睡。”
明翊默了一瞬,很快覆上他的手,轻声问:“你是不忘了什么?”
“嗯?”
“今天孙卓然生日。”
沉默片刻。
越之扬才松手,慢腾腾坐起,又从床边扯过上衣穿上,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这孙子怎么不换一天出生。”
“……”
明翊莫名有点同情孙卓然。
随口抱怨完,越之扬就下床去洗漱,临走前视线又扫过明翊,脚步不禁一顿,语气迟疑:“你干嘛不好好睡,非要搭在床边。这姿势还挺奇怪的,是打算练杂技…?”
“……”明翊真无语了。
她平静白他一眼:“可能吧,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嗯?”
“我要是一个人睡,大概也学不会这技能。”
“……”
对面心虚地看她一眼:“你可以把我叫醒啊。”
明翊想了想,觉得叫醒他似乎也没什么用。因为越之扬平时还好,一旦真睡熟就很爱抱着人往一侧压,他又很重。
顺着他的思路,明翊又抬眼看过去:“叫醒你,然后你去睡沙发吗?”
公寓的床实在有些小,好像除了分开睡也没有别的办法。
明翊很认真地在考虑解决对策,谁知那边又不对了。越之扬看她一眼,淡淡嗤了声,“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明翊:“啊?”
越之扬:“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睡‘明明就’的猫窝?”
沉默两秒。
明翊看出他这明显是误会了,却也懒得再哄:“也行。”
“……”
二人收拾好,等明翊化完妆已经是中午,孙卓然发了定位过来。
一行人前往商场聚餐,照旧是火锅。
来的还是上次那些人。
这是明翊第二次见到林见微。
或许是不太熟,这女孩儿的话很少,倒是孙卓然嘴碎得不行。
他那边查重出了些问题,正在饭桌上抱怨。蒋鸣最近也在准备投*期刊,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二人谈话间,话题不知何时扯到明翊身上。
“对了学妹,你怎么不继续读研啊?”蒋鸣随口提了句,“上个月我导师还谈起你来着。”
“说你那篇毕设写得不错,如果当时你打算留在滨大,她还想带你来着。”
蒋鸣跟明翊同系,但那时她其实不常见这人。和越之扬恋爱初期,见得最多的是孙卓然跟陆一燃。等到第二年,蒋鸣正大四,又是毕设又是实习,忙得不可开交。
明翊也是临近毕业才知道这人是自己学长,研究生导师又恰好跟毕设的指导老师是同一人。
这瞬间,明翊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僵了下。过半晌,她语气平静:“不是很喜欢念书。”
“不喜欢念书成绩还那么好,”蒋鸣笑起来,“我费劲巴拉考上研究生,结果我导说我论文写得还不如她之前带过的本科生,啧啧,这可真是太伤我们学术人的心了。”
明翊笑了下,没说话。
一旁的越之扬将水递到她面前,张口就是嘲讽:“菜就多练。而且你在这儿炫耀什么呢,就你一个研究生,高兴了?”
“打赌的五百块还没给我女朋友呢。”
蒋鸣无语了。
孙卓然在一旁帮腔:“你也别狗叫,合着就你一个有女朋友,谁还没有了!”
林见微:“……”
这时,始终沉默的陆一燃似是好奇。
“对了学姐,你们当初——”他放下筷子,很平淡地看向明翊,又问了句,“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第73章 73他或许也想要一个答案。
这是几乎没有人敢去触碰的话题。
越之扬向来对自己的感情状况讳莫如深,占有欲强得离谱,也只会往外说好的,像是生怕有人撬他墙角。
而关于分手这件事。
更是个不愿再揭的伤口,哪怕溃烂流脓、终生不愈,结果似乎也只能自己背。
众人都愣住了。
除了陆一燃,似乎再没人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
明翊神情始终很淡。
孙卓然其实一直觉得她这人很有距离感,看上去似乎挺好说话,却又淡然得有些不近人情,像是只会认准自己的选择而后一条路走到黑,也不太允许别人陪她一起走。
甚至二人能复合,他都有些惊讶。
此刻,孙卓然看到明翊眼角晕着团似有若无的红,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刚想习惯性开口打个圆场,目光却又不经意间扫到越之扬。
他正抱着半杯白水,目光直直落在身侧的人,握着水杯的手背青筋突起。
这人在他面前总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姿态,像是万事都能看开,但孙卓然其实比在座的这些人都更了解越之扬。
他或许,也早就想要一个答案。
想到这,孙卓然悄无声息闭了嘴。
良久,明翊才淡淡抬起眼,很温和地笑了下:“是我的原因,我当时有点儿闹脾气……”
她三言两语,把错处全都归咎到自己,却半点儿不提所谓的原因,明显是不想回答。
众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很快扯到别的话题。
蒋鸣:“你们这实习啥时候结束啊,一个个谈起恋爱来半个月不见一回。”
陆一燃:“我没谈。”
蒋鸣:“有了对象就不管兄弟死活了是不?”
陆一燃:“我还没谈。”
蒋鸣:“都通通拉出去站成一排扫射。”
陆一燃:“……”
“别嚎了,下个月不是扬崽生日?”
“那都下个月的事了,”蒋鸣无语,“你家日历按月撕?”
孙卓然挠挠头:“这不是又要实习又要准备答辩,实在抽不开身,我们学院院长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作为过来人,能不能不要淋过雨就去撕别人的伞?”
说到这,蒋鸣又想起:“对了,去年小扬生日那旅游计划不是泡汤了,今年刚好毕业,要不然你们毕业旅行带我一个?”
陆一燃和孙卓然对视一眼,不吭声了,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还非往里加冰块。
越之扬始终没有接话,只沉默喝水。
明翊觉得氛围像是有点压抑,很快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去一下卫生间。”
越之扬点一下头,语气很平:“行。”
吃完饭,众人又回LiveHouse玩。
还不到营业时间,店员也没上班,孙卓然最近跟调酒师学了新配方,兴冲冲地在吧台那边一通忙活,而后端出六杯颜色各异的鸡尾酒。
几人随口聊着,又各自挑了杯。
因为在旁边跟越之扬说了会儿话,等到明翊走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两杯颜色极其古怪的液体,很像化工原料。
她默了阵儿,慢吞吞端起一杯,抿了口就放下,而后凑到越之扬耳边小声吐槽:“以后你少让孙卓然靠近吧台。”
“嗯?”对面低头看她。
“这人简直像绝命毒师。”
“……”
越之扬没忍住,笑了下。
这时,明翊又注意到酒的数量似乎是不太对,她很快皱起眉:“孙卓然是忘了你酒精过敏嘛,这怎么还多留了一杯出来?”
越之扬随意看了眼:“可能吧,直接放那儿就行,反正也不怎么好喝。”
明翊也就没再管。
店里的音响设施比KTV好,一群学生聚在一块似乎也没别的娱乐项目,孙卓然和蒋鸣很快跑到一层的小舞台,拿这儿当KTV开始争夺话筒。
明翊端着酒杯走到二层栏杆边,顺势下望,几乎将整个场景尽收眼底。
占地面积不小,装修看着并不廉价,甚至内里的音响设备,每一样都价格不菲,更别提场地许可与演出资格证之类的申报流程有多麻烦。
这明显是一家开起来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店。
明翊眼皮微动,也是这时才想起问:“越之扬,你为什么,要开这家店?”
“……”
这人虽然有钱,似乎也没必要这么为爱好一掷千金。像他们这种乐队,其实多参加音乐节之类的活动反倒更利于积累人气。
甚至明翊都有些怀疑,像他这样一年到头都没几次正式演出还时不时搞福利场的运作模式,这家店真的能盈利吗?
越之扬不知何时已跟到她身侧,闻言,搭在栏杆边的手指不自觉点了下。
过半晌,他才漫不经心道:“大学生创业,可以加学分。”
明翊:“……”
她随口吐槽:“那大学生结婚,也可以加学分,你怎么不去?”
“……”越之扬侧头盯她半晌,忽然笑了,“所以,你这是愿意跟我结婚的意思?”
明翊懵了。
还没等她说话,越之扬又将她拉过去,抬手顺了下她耳边的碎发,弯着唇笑:“这不是当初,有人逃婚了?”
“……”
这人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又思路清奇。
或许是真的理亏,明翊这次没再反驳,趴在栏杆边对着下头望了阵儿。
越之扬忽然问:“你想听什么?”
“啊?”明翊侧过脸看他,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你也打算下去唱吗?”
“是啊,”他点头,“毕竟你今天眼睛好像都快长别人身上去了。”
明翊语塞。
某种程度上来说,越之扬的感觉也没错。大概是因为先前陆一燃陡然提起的那话题,明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与心虚,暂时不太想面对他。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可能是不尽如人意。
但也实在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真正分手的原因,如果单单是吵架、性格不和,甚至变心,似乎都没这么难以启齿。
可偏偏是她最不愿提起的事。
这瞬间,明翊又暗暗扪心自问。
如果是越之扬私底下问她这个问题,她会回答吗?
答案好像,还是一样。
心里忽然就变得很空,明翊不自觉攥紧手边栏杆,又扭头冲他扯出个笑:“随便,你唱什么都好听。”
越之扬笑了下,把她拉进怀里亲了口就下楼。
……
越之扬随意唱了几首就回来,几乎都是情歌。
上楼时,明翊正坐在二层栏杆边的卡座凝眸望他,视线像是始终在追随他的身影。
连孙卓然从座位离开时跟她打招呼也完全没注意。
这表现,莫名让越之扬有些高兴。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卑劣的人,尤其在面对她时,总会忍不住想:
这个人的世界里,为什么不能只有他一个。
走到明翊身侧,越之扬才发现她手边那杯被评价为‘像毒药’的酒不知何时空了。
他没忍住笑:“渴了?”
明翊望着他,缓慢点了下头。
他在一旁的沙发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就随口打趣:“你又没唱,这怎么还渴上了?”
明翊接过他推来的水,也没吭声。
看着人喝完,越之扬又暗示:“给你唱这么多首歌了,你是不是也该回我一首?”
明翊想了想:“现在吗?”
越之扬点头:“嗯。”
她迟疑:“可是我唱歌其实不怎么好听,一直五音不全来着……”
“这里都自己人,又没人会嫌弃你。而且敢嫌弃的话,我就把他们都丢出去。”
明翊被逗笑,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半晌,又慢吞吞凑到他面前,小声道:“可是我不想给他们唱。”
“我只想唱给你一个人听。”
“……”
四目相对,越之扬不自觉伸手碰了碰她脸颊,许是在空调底下待久了,明翊的皮肤有些凉:“想走了?”
大概是害怕扫兴,她垂眼想了会儿才问:“所以,能走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越之扬笑起来,说完,就拉着她起身,“一会儿微信上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而且我早就想走了,谁乐意跟他们待。”
“……”
二人出了店门。
一到夜里天气还有些凉,越之扬脱下外套盖到她身上,才牵起明翊的手往停车场方向走。
明翊垂眼盯着那双握住她的手,半晌没说话,只下意识攥紧些,像是在确认什么。
等到上车,越之扬才发现这个人貌似是不太对。车载香薰有些浓,明翊的眉头很快皱起,将车窗整个降下来。
风有些大,刚想叮嘱她小心着凉,视线扫过去的时候,越之扬又看到她泛红的耳廓。
他很快意识到什么,语气迟疑:“你是不,喝醉了?”
明翊扭头望他,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啊?我也不太确定,我就只喝了两杯。”
“……”
越之扬眉头皱起:“我的那杯你也喝了?”
她很快点头:“是孙卓然说不能浪费他的心意,既然你不喝,那就得——”
说到一半,明翊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卖队友了,火速闭嘴。
越之扬却已经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别人说的话倒是爱听得不行,跟个傻子似的。”
“……”
“你骂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
而后,她就真的没再说话。
越之扬此前也没见明翊喝醉过,所以不太确定她这到底是醉到什么程度,但人看上去貌似没什么大事,除了耳朵有点红之外,完全没别的反应。
带着人上楼进门。
也不太确定这人需不需要吃解酒药,越之扬不常喝酒,家里也不备这东西,在外卖软件上下了单,又从冰箱里翻出酸奶。
明翊也不说话,乖乖接过喝完。
这反应看得越之扬心里怪怪的,总觉得,一个人似乎不该安静成这样。
虽然明翊这人多数时间都很安静。
他之前因为路演有段时间混迹酒吧,因此也见过不少醉鬼,喝醉不是撒泼打滚地胡搅蛮缠,就是抱着身边的人痛哭流涕。
因为酒量不行,越之扬很少喝酒。
但偶尔几次喝酒过后的体验,也告诉他这玩意儿可以放大情绪。
可明翊这人就像是没什么情绪,喝成这样也没多少反应。
又或许是,那些情绪都被她深深压进心底,半点儿不肯泄露。
看到这幕,他心里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越之扬又起身打开空调通风,从冰箱里翻出柚子,一边给她剥柚子一边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是因为我刚刚骂你傻?那不就是开个玩笑……”
听到这话,明翊眼皮才动了动。
随抬起眼望向他,过半晌,才轻轻笑了声:“其实你也没说错。”
“啊?”越之扬顿了片刻。
他皱起眉正打算问清楚,明翊又很快坐过来,主动伸手抱住他。
刚喝完酒,她体温前所未有的烫。
越之扬怔在原地,喉结不自觉滚了两下,温热的呼吸碰巧就落在他颈侧,清浅而分明。
明翊滚烫的掌心顺着他颈侧往后滑,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没多久,她的唇又贴上他耳廓:“越之扬,我给你唱首歌吧。”
“怎么忽然就要唱?”
怀里的人轻轻笑了下,“刚才不是还欠着你一首?”
这之后,就没人再说话。
越之扬安静听她唱。
觉得这人真是个骗子,明明唱得挺好听,非要说自己五音不全。
开口的瞬间,她的呼吸又拂过侧颈。
越之扬这才发现明翊靠他很近,几乎是半张脸埋在他肩窝,也不知是不是喝酒之后犯恶心,真把他当成猫薄荷在吸。
越之扬还能记起年初的事情。
那次她也是这么在车上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当时的他还能若无其事地逗逗她,现在却什么也不敢了。
反应来得迅猛又热烈,几乎无法忽视。
好在这人还算安分,除了唱歌也没再干别的事,乖巧又温顺。
明翊的心情却没他预料得那么平和。
她的手探到对面后颈,下意识攥紧他衣服的领口,压住声线里的颤抖,强撑着唱完那句‘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1】,等轮到下一句的时候——
忽然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世界像是一瞬静止,再无声息。
除了耳畔来自这个人沉重而猛烈的心跳声。
情绪很缓慢地在抽离,这瞬间,所有的一切像是都在悄然远离他们。
唯有孙卓然的声音在脑海清晰回响。
“学姐,其实那天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没想到你真会和扬崽和好,有点惊讶。”
“毕竟你俩儿那矛盾看着还挺不可调和的。”
“啊,就是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别人打架吗?虽然当初那孙子也挺该打的,到处造谣,但扬崽确实也做的不对,我那时候说直接报警就好了,他可能是气上头了吧,就没听我的……”
“后来学院也处分他了的。”
“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我和扬崽认识挺多年了,他家庭关系其实挺复杂,阿姨一直管他很严,虽然最后事情是帮忙解决了,但也没少挨骂。”
“其实当时,我真觉得你有点太狠心了。”
“什么都不说,就留他一个人。所以后来才给你发那种短信,这事也是我做得不对,不关他的事。今天也刚好跟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
原来他们都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
就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一瞬间,明翊像是又被把无形的大手生硬地拽回分手那天。
越之扬沉默而又无言地望着她,哪怕被她毫不留情地恶语相向,却还是顾忌着她的自尊与想法,什么也没说。
尽管他也跟她一样,狼狈至极。
他颧骨旁边那个创可贴明明就那么明显,她怎么可以忽略。
怎么就能,不再多问一句,到底怎么了?
还跟他说那种话。
他明明已经放低姿态、很努力地在挽回。
她却还是对他说——
我玩够了。
想撤了,不行吗?
第74章 74什么都愿意。
明翊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这只是孙卓然故意编出想让她愧疚的假话。
那么至少,越之扬就不用在这段感情里背负这么多。
但孙卓然说出的每字每句,就像是钢钉,缓慢而又沉重地凿进心口。
她难受到不知如何是好,也寻不到任何可行的办法来纾解内心这份愧疚到无以复加的沉重情绪。
明翊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是真的做错了。
原来在她面临着人生前所未有的困境、自以为孤立无援的时候,其实是有人站在她身边的。
他们都清楚她的自尊心有多强,所以从头到尾,不管是一年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在她面前提起,因为知道她会为此难堪。
这是一件不管什么时候说出她都会重新考量自己当初做下的那决定的事。
可谁也没有说,包括越之扬本人。
他妥善无比地保护了一个女孩子骄傲的自尊心,那么她呢?
明翊答不出来。
她似乎是把当时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
明翊一动不动,泪意渐渐上涌。
见她没再出声,越之扬很快抱着人从茶几边缘够过瓶水,又拧开递到她唇边,低头问:“不舒服?你先喝点儿水,药一会儿就到。”
听见这声音,明翊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极为缓慢地抬眼,视线一寸一寸描摹过面前人的眉眼,声音低不可闻:“越之扬,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不高兴……”
“那么你呢,你高兴吗?”
一直以来,面对我的时候。
你又是怎样的心情。
对着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反复示好,确定她并不明显的心意,忍受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接受她总是什么都不肯坦言的性格……
真的,会高兴吗?
越之扬顿了下,面上闪过错愕,像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还是伸手碰了碰明翊冰凉的脸颊,柔声道:“嗯,你这是又怎么了,讲话奇奇怪怪……”
“而且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女朋友虽然刚刚没答应,最后不还是给我唱歌了?”
他笑起来,“不亏。”
因着这句话,明翊的泪再憋不住。
啪嗒一声。
越之扬彻底怔住,瞳孔颤了又颤。他的手还没来得及从明翊脸颊旁收回,自她眼眶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滑过手背。
——像是不肯间断的雨。
这还是越之扬头一次见她哭。
这个人连哭起来都是安静的,脸上没任何表情,泪珠却大颗大颗地从空洞的双眼里砸落,像是把情绪酝酿成另一种方式,倾盆而下,委屈怎么流都流不完。
这瞬间,手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了下。
越之扬也没收回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她的泪渐渐止住,又伸手擦干明翊腮边的泪痕,才哑声问:“到底怎么了?”
“是工作不顺心,还是生理期情绪不稳定?难道是之前那个烦人的同事又找你麻烦了?”
他短暂回想了下最近的事,觉得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地方惹到她。
也下意识排除,她会为他流泪这个选项。
明翊没再说话。
她很平静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将脸上的痕迹全部处理干净,在原地静坐半晌,又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语气很淡:“越之扬。”
“嗯?”
“要不然,我们睡一觉吧。”
“……”
这转折属实是有点离谱了。
越之扬反应了半天,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后直接气乐了:“不是,你这什么脑回路?”
明翊垂下眼,也觉得自己脑袋现在确实不太清醒。但说实话,她如今真不知该回报他什么,也不太确定这个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下次?”
越之扬无语,“那也不是这么个流程,你不觉得这真有点诡异了吗?”
明翊盯着他,思路因为醉酒越发走偏:“所以,你其实也不太想和我睡?”
“……”
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人看上去好像没事,但明显是已经醉得神智不清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很快将人扶起来往卧室走,随口敷衍:“睡。”
明翊仰起脸看他。
“睡素的。”
“……”
推开门的瞬间,始终没出现的‘明明就’正套着伊丽莎白圈气势汹汹地坐在床头,猫眼里都透着怒气,还冲他们嗷了两声。
越之扬也没搭理,直接将灯打开,等扶着明翊走到床边,登时沉默了。
割蛋之耻不共戴天。
这猫今天终于是逮到了报复的机会,趁着两人不在,在床上尿了一滩。
越之扬眉心跳了下,感觉手有点痒。
明翊像是完全没注意,半分视线都未曾分给猫猫似的就要往床边坐,还差点压到它。
越之扬眼疾手快地拽住人,声音听上去不太痛快:“今天你先回你家睡去。”
“……”
视线定在对面微微蹙起的眉峰,明翊因为酒意而略显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运作,心里率先上涌的念头就是:“是因为刚刚说的话,所以你讨厌我了吗?”
越之扬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顿了片刻,直接掰过她的脸指给人看:“不是,是‘明明就’干了坏事,所以这床不能睡了,明白了吗?”
明翊盯着那边看了会儿,很快被他推着往外走,又想起什么:“那你要睡哪儿?”
“沙发。”
“要去我家睡吗?”明翊提议。
越之扬内心纠结一番,视线在她不甚清明的双眼扫过,看这人貌似醉得不轻,也就应下:“…也行。”
出门时刚好取到醒酒药。
明翊吃完药,就去洗手台边洗漱。盯着人洗漱完乖乖躺回床上,越之扬又回了趟家。
今天又是火锅又是酒,身上一股味儿。
他不太好意思占她的浴室洗澡,回家飞快冲洗干净,就又去对门。
原本早就躺进被子里的人不知为何又坐在床头,听到开门的动静,明翊飞快抬眼,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越之扬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
这人现在真的好像只猫。
床头的小夜灯还没关,他勾着唇问:“干嘛不睡,在等我?”
明翊反应半晌,迟缓地摇摇头,又把头发扯起来给他看:“我头发湿了,不想动,你帮我吹头发。”
越之扬顿了顿,走过去皱眉问:“你洗澡了?”
“嗯,我讨厌酒味儿。”
他现在也有点搞不清这人到底清不清醒,都这样了还能独立进浴室给自己洗个澡再老老实实地换好睡衣,嘴上却一直不太靠谱地往外冒骚话。
“行。”他随意扫了两眼,“你家吹风机搁哪儿了?”
“浴室。”
她大概是真累了,头发也只潦草吹到一半。越之扬很快从洗手台那边翻出吹风机,一点一点将她的长发风干。
明翊懒散靠着他,面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越之扬将吹风机放到床边桌,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困了?”
明翊嗯一声。
他又说:“那还不去睡觉,熬鹰呢?”
她垂下眼皮,半晌没接话。
越之扬也没再出声,就这么扶着明翊,静默良久,她低哑的声音忽然就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你认识他。”
越之扬皱了下眉,没太明白:“谁?”
“就那天在学校碰到的那个,我说是搭讪的人,”明翊侧过脸望他,“你认识他。”
她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越之扬动作微微一顿,这反应让明翊立刻明白过来,孙卓然说的是真的。
她只知道这人是李冉的男朋友。
可在越之扬那边,他可能比她还要对这人印象深刻。
也难怪那天他会不厌其烦地追问两遍。
她拒绝回答后也很反常地没再追根究底,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沉默半秒,越之扬明白过来情况,既然已经得知实情,他也没了再隐瞒的想法。
于是很快耷下眼皮,满不在乎地开口:“是认识。”
“不光认识——”越之扬掐她的脸,又懒声道,“这人我还打过,你有意见?”
“……”
“有意见,也已经打完了。”
“……”
明翊皱了下眉,不明白这种事他为什么都要轻描淡写地带过。
虽然知道越之扬一向特立独行,但到底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哪怕行事再无法无天,背处分这件事,就是很严重。
也有可能是她习惯性以好学生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希望他遭遇这种事。
而她甚至在前不久还骗他,说那人是搭讪的,越之扬会怎么想?
明翊喉间发涩,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她缓缓侧过脸,目光定在对面唇上,纠结半晌,又主动换了个地方,去吻他的侧脸。
怀里猝然挤进什么,越之扬也不太敢推她,知道这人今晚喝了酒情绪不好,也只能这么抱着任她亲。
这种放任让情况变得越发不对。
明翊也不确定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复杂到几乎无力处理的情绪,让她只能从这个人身上寻求慰藉。
想要弥补。
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刚喝过酒,她唇间还带着淡淡的凉意,落在脸侧的触感冰凉至极,混杂着泪水的咸涩。
不用睁眼,就知道她又哭了。
这发现让越之扬的眉头不自觉蹙起,但不过转眼,她的吻又落到眉心,声音极轻地低喃:“…你别皱眉。”
不要皱眉。
也不要,因为我而难过。
明翊不知该怎么对他讲出心里的话,因为她觉得,她好像总是在做让他难过的事。
不知何时,这吻悄然滑落到颈侧。
越之扬的呼吸渐渐重了。明翊的唇触到他喉结,她意识不太清醒,力道也没收着,吻得他有些痛,简直像在惩罚。
情绪被她带着影响,心情似乎也变得不对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在缓慢下沉。
等到反应过来,越之扬的背已经抵上了床头柜,就如同那天的场景,明翊手掌撑在他胸膛,主动靠上来。
这就有些不能忍了。
越之扬眉心跳了跳:“做什么?”
明翊还半靠在他腰侧,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闻言也只淡淡掀起眼:“睡你。”
越之扬头半仰着,不太敢去碰她,喉结滚了两下,几乎是从齿缝里艰难挤出这几个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明翊打断他,“我知道。”
越之扬沉默下来。
停顿片刻,明翊主动伸手环住他脖颈,整张脸埋进这人肩窝,声音还颤着:“我愿意的。”
我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越之扬无言以对,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又对上她视线,很认真地在商量:“下去。”
明翊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他。
“为什么?”
“我不是酒后乱性的那种人。”
明翊稍微想了下:“但我可以是。”
越之扬:“……”
顿半刻,明翊又换了个说话方式:“我现在很清醒。”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清醒,”越之扬嗤一声,“还走直线呢,不然你现在下床走个直线给我看看?”
明翊觉得自己其实也没他想得那么不清醒。
就比如现在,她没怎么思考就反应过来,他这明显是想骗她下去。
但对面既然不肯,她也没办法。
可情绪像是无处缓解,明翊现在不太听得进去他讲话,想亲他,又顾忌着今晚自己似乎是喝了不少,这人还酒精过敏,一瞬间为难至极。
越之扬觑着她表情,看到明翊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双手缓慢从他胸口收回,也知道她这应该是打消那念头了。
他很快眯起眼,又主动靠过去:“…你在想什么?”
明翊答得很坦诚:“想亲你。”
“可以亲。”
她的理智还没完全走失,听到这话,也只是很缓慢地摇了下头:“不行,我今晚喝得有点多,你会过敏。”
越之扬笑:“现在倒是肯承认自己喝得有点儿多了?”
“……”
过半晌,他又对上她视线,认真道:“其实,我对酒精不过敏。”
明翊微微睁大眼:“那你为什么要说……”
他答得很快:“因为那天我不想你回去和他们玩,也不太确定别的方法能不能留住你。”
毕竟那时候,越之扬总感觉,他这个男朋友似乎对她并不重要。
听见这话,心头的酸楚似是一瞬间又泛了上来,明翊眼眶红了,放软声音跟他解释:“我当时没有不管你的意思,其实我出来……”就是想找你的。
但这解释连自己都有些信不过,她又很快道歉。
越之扬看着她:“那你现在亲我。”
明翊觉得这人也真是奇怪。
再亲密的事不肯做,又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她反倒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正困惑着,后脑倏然被扣住。
越之扬按着她的脑袋往下压,一瞬间,熟悉的温软触感与清凉气息无声将她包裹,浅淡又带些急促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地落在耳边。
也不是头一回接吻,但或许是酒精无形中放大了感官,全身的注意力像是都集中于触觉,明翊今天莫名有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意外从身体里唤醒。
她微微*错开些,又去吻他的唇角。
差不多结束,对面也没再往下进行,很快抱着她躺回去,又盖好被子:“行,今天就先到这儿,别的下次再说。”
“……”
明翊觉得事情有点离谱,但也没别的办法。双手很快从他颈侧收了回去,视线愣愣定在天花板,还有些失神。
越之扬下了床,知道她喝了酒大概会半夜渴醒然后找水喝,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拧开放在床头。
等到要关灯的时候,他习惯性往她的方向看了眼,正撞上明翊直直看来的目光,心里忽然一动。
“我看你怎么还挺失望的,没成功这么可惜?”
“……”
“要不然明天给你补上?”
“但前提是——”他压下心底的紧张,刻意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挑着眉冲她笑,“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75章 75往我的方向逃。
这样用尽手段从她嘴里讨个答案,越之扬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像以前那样逼迫。
也不太确定,明翊到底会不会接受。
一直以来,他都在克制自己过强的探索欲与占有欲,因为知道她似乎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需要更多空间。
他原本也不打算多问,很多事明翊想说的话自然会开口告诉他;如果不说,一味追问只会给她徒增压力。
但今天,她哭了。
他似乎再没办法这么放任不管,也有点控制不住心底的念头。
床头的灯还亮着,撒下柔和又静谧的暖调光,越之扬看到她缓慢垂下眼,睫毛之下一片晦暗的阴翳。
就在他以为这次大概也同样,如以往那般追问不出个答案,明翊忽然就很轻地点了下头:“行,你问。”
越之扬短暂怔住。
笼罩在心头的紧张并没有因这话散去,反倒以另一种方式愈演愈烈,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过半晌,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你这是,都知道了?”
“嗯。”
“孙卓然跟你说的?”
“…这个我不能回答。”
“行。”越之扬无奈笑了下,视线又移过去,定在她泛红的眼睑:“所以刚刚,就为这么点儿事,你哭成那样?”
明翊简直搞不懂他:“什么叫这么点儿事,挨处分很严重的好不好?”
“你能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回路思考一下问题?”她哑声控诉。
“……”
越之扬怔怔望着她。
这瞬间,像是有片羽毛缓缓降落到心上,抚平他所有的躁动与不安。
因着这话,明翊又有点儿难过了,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扯住。
越之扬握着她的手腕往一旁带,抢先伸手抹掉明翊眼角的泪,而后又挑着唇对她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这其实算是,为我哭的?”
明翊啊一声,怔忪对上他目光。
她其实一直都还挺难过,落泪的原因确实也如他所说。但此刻撞见这人眼底促狭而愉悦的笑,以及他半点不重视的态度,忽然就有些窝火。
她很快赌气否认:“没,我哭我自己呢。”
越之扬笑:“那你倒是讲讲,怎么又为自己哭了?你这也没挨处分啊。”
明翊噎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又缓缓移开视线:“因为我忽然发现,只是跟你谈了场恋爱,我好像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负心的坏女人。”
“……”
听到这,越之扬没憋住笑。
明翊也有点无助,“你别笑了!”
既要不触他霉头、还要解释清楚,她已经很为难了。
“当坏女人有什么不好?”越之扬压住唇角,扬眉,“一般人还没这本事呢,而且你渣的还是我,这难道不值得拿出去炫耀一番?”
“……”
她真无语了。
但心底的担忧又隐隐冒出,顿半晌,明翊又侧过脸,语气迟疑:“你真觉得我……”
越之扬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明翊忽然就有点说不出口了,也并不太想在他面前落下这么个形象,她忐忑道:“其实我当初真不是故意——”
正说着,对面忽然就俯下身。
额上温软而滚烫的触感像是一路向着四肢百骸传导,明翊的话也顺势卡在嘴边。
“我明白,你当初并不知道这件事,不是故意丢下我。”
明翊的泪憋在眼眶,说不出话。
越之扬又将她颊边的几缕碎发拨到颈后,声音里带些笑意:“也明白,刚刚你就是为我哭的。”
他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明翊有点压不住翻涌的情绪,撑着身子缓缓坐起,很认真地发问:“那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话刚脱口,又猛然意识到:
自己似乎是没有质问的资格。
毕竟她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都瞒着他。
“其实你知道么——”
越之扬起先没说话。停顿半晌,他忽然轻声笑了下,又侧过脸,头一次没再直视她,像是也在逃避着什么。
“我当初,是真有点气你。”
还不到恨的程度,但也无法轻易咽下这口气。
什么都不告诉他。
什么都不说,受了委屈也不打算开口。
越之扬平日里除了上课极少在学校待,事情虽然严重、却也没严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他也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被完完全全地蒙在鼓里。
还是跟导师闲聊时无意间得知的蒋鸣听到这事后着急忙慌地找到他,问事情到底解决了没有,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越之扬觉得可笑至极。
哪里轮得着他解决,明翊压根连半个字都没提。
之前那些也就算了,他忍着不去计较。但这种事,越之扬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因为性格差异,越之扬完全不能理解这行为,只觉得这人简直像个捂不热的石头,对她再好也没用,从没把他这个男朋友放在眼里。
也并不打算,接受他走进她的世界。
两年相处下来,越之扬其实也算摸透了明翊的性格,这人明显吃软不吃硬。
他要是杠她能比他更杠,但如果隐晦地搭个台阶或是递个暗号,只要能察觉到对面的软化,她也会很快改变.态度。
但那时情绪像是忽然走进了死胡同,越之扬莫名感觉自己这两年似乎是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黑暗、湿冷、毫无回音。
从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人在对这段感情认真。
他也赌着气,什么都没提。
明明那次吵架是他先挑起的,却也只顾着生气,没有任何打算解决矛盾的想法,甚至故意火上浇油。
再冷眼旁观,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跟他开口,无论是求助还是告知。
只要她肯坦白,他其实什么都愿意做。
但越之扬可能忽略了明翊并不是吃这套的人。
也比他想象的,更加封闭,也更加坚韧。
矛盾爆发快一个月时间,两人就这样始终缄默着,谁也没主动开口提一句,放任这段关系无止境地下滑。
说不清到底是在生对方的气,还是在气自己无能为力。
这种难以理解,终止于一个午后。
分手当天他接到电话,回学院领那份处分通知单,刚出系办又撞上孙卓然。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越之扬没接。
孙卓然觑着他脸色,好言相劝:“要不还是接一下吧,不然你回去又要挨骂了。”
“不接。”越之扬答得漫不经心,“反正本来就要挨骂,不差这一件事。”
“……”
孙卓然顿了顿,又说:“那晚上要不叫学姐出来一起吃顿饭,美食街附近有家新开的餐馆,应该合她口味。对了,你晚上应该还能出门吧?毕竟都大学生了。”
越之扬知道孙卓然这大概是看出他情绪不好想找明翊来安慰,但这一刻,他竟然离奇地共情了她当时的想法。
这事儿似乎是有点难堪。
没有到难以启齿的地步,但说出去会觉得丢脸,而他并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沉默良久。
越之扬轻声说:“行,但过两天吧。这事儿也先别告诉她,在吵架,还没哄好呢。”
“她知道的话又要说我。”
“行。”
那时,越之扬并不觉得他们会真的分手。
毕竟以往这种小摩擦实在太多,也许明翊这段时间忽然又多了个爱拿分手威胁人服软的毛病,女孩子有点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很正常,她这种一向乖巧温顺的才不正常。
但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异地恋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离毕业还有段时间。
至于别的,他再找机会低个头就是。
……
“因为那时候你让我觉得,很无力。”
越之扬轻闭了下眼,又开口:“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你才会多依赖我一点。”
他其实不怀疑她的感情。
因为人与人之间对待感情的方式本就不同,有的人看重亲情、有的看重友情,可能在她这里,爱情的比重恰巧就没那么高,表达的方式也更内敛含蓄。
越之扬其实能感觉到,她也喜欢他。
可这份感受又总是被压抑着,无论是明翊那边还是自己这边。
他们都不是会把爱明晃晃说出口的人。
反复的犹疑、试探、确认、推翻、折磨,不太敢把真实的自己交出去,一颗心也在这样不确定的爱里煎熬。
那几乎是越之扬头一次这么觉得——
“我好像是有点儿没用。”
“帮不到你什么,也没办法让你开心,一直吵架气你,甚至你遇到麻烦了,也从不会主动跟我求助。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幼稚、性格看起来不够靠谱,还是本身给你的安全感就不够,所以你才会这样……”拿我当个摆设。
越之扬没再继续往下说,因为明翊的眼眶已经红了。
她其实从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想法。
是自己情绪激动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哪怕为此懊悔不已,结果似乎也只能自己背。
越之扬可以怨她、恨她,觉得她是个狠心的人。
这些明翊都能接受。
但她其实不太敢想,对方也会像她这般把错误大半归咎到自己身上。
毕竟是她亲手把事情推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也因为自尊心作祟而吝惜给出半句像样的解释。
越之扬没再说话,缓缓伸出手,温柔而耐心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
明翊神色怔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语无伦次地冲他解释:“我没觉得你不好。虽然我们之前总是吵架,但我没觉得你有像刚才你嘴里说的那样……”
“不想跟你说,是因为当时我觉得,那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想麻烦到别人,”她哽咽了下,“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因为当时我室友也有说你坏话,我怕她在帖子里写些有的没的,再影响到你。我以为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如果一切顺利,事情也许真会如她所想。但明翊没料到,会有之后的急转直下。
越之扬不乐意听了:“什么叫你一个人的事?”
“可是也确实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时候还嘴硬是吧?”
“……”明翊顿了下,又妥协,“行,那算你的事好了。”
看她这模样,越之扬没忍住笑了两声。
感觉气氛没先前那么沉重,明翊才压下情绪,主动伸手抱住他:“我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跟你说,但当时真的就,好烦,也怕你会觉得这种事很麻烦,因为你看上去就还挺烦这些的……”
越之扬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诋毁:“所以你当时也只是情绪不好,想一个人静静,不是真的讨厌我,对么?”
她哪里有讨厌过他。
明翊飞快点头:“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也没想真的和你分手,我当时就只是,太想逃避了。”
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谁都不想见。
熟人更不想见。
整个世界要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也只会想着要分隔两端。
她那时也才临近毕业,面对这种事虽然拼尽全力想一力承担,却还是会显得能力不足。
越之扬被她这话哄高兴了,低头亲了亲明翊额头,又将她从怀里拉出来,认真开口:“或许说我能理解你,这话会显得不太可信。但我是你男朋友,既然决定好要跟你在一起,该承担的责任我都不会少。”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你会觉得我很幼稚、很没担当吗?”
虽然只差一岁,但女孩子本就早熟,越之扬有时也会担心,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够成熟,没能力承担起成年人该有的责任。
明翊顿了下,回想起从孙卓然那边听到的话:“其实,已经够有担当了。”
“就是以后你学聪明点儿吧,打架别被人抓住把柄,可以找个没监控的地方下手。”
“……”
越之扬气笑了,“行,那以后打架的时候,你帮我望风?”
她点点头,还真答应:“好。”
哭的时间有点儿久,明翊的唇都开始泛白,越之扬从一旁拿过水。
她接过喝了口又递回,看着人将水瓶放回床头柜,明翊才伸出手,紧紧回握住他空闲的掌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后,不会再这么逃避了。”
越之扬稍稍思考了下:“也没说不让你逃避,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
他也是拖了快三个月才厘清自己的想法,决定要回头找她。
“我有时候也觉得特烦,看身边的人都不顺眼,会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也知道很多事你一个人可以,但有时候两个人一起,会显得没那么困难。所以该找我、该找身边朋友商量的时候,就不要自己硬扛。”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还一直找你吵架来着?”
“……”
说到这,越之扬又喊她:“所以你以后不开心也可以找我吵,或者你打我,都行。”
明翊垂下眼,吸了吸鼻子,语气平静:“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目前还没这种癖好。”
越之扬笑了下,也没跟她计较。
明翊眼皮还半垂着,后脑忽然就被人扣住,紧接着,她被迫侧头对上对面视线。
“那既然都说开了,你能再答应我个事儿不?”
明翊怔了下:“你说。”
越之扬微微一顿,稍弯下腰盯着她的双眼看,语气郑重而认真:“以后要是再想逃,就往我的方向逃——”
“我会好好,护住你的。”
第76章 76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明翊讷讷望向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觉得眼泪像是又要出来了。
越之扬也是头一次说这种话,要是孙卓然知道的话大概能笑抽过去。讲完就有些不好意思,明翊又跟个死机的电脑似的,只顾着卡顿。
他渐渐沉不住气,语气不太自然地问了句:“都听进去了没?”
明翊顿了下,才重重点头。
见状,越之扬松口气。
他很快关了灯,又扯过被子将人搂进怀里:“那就睡,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
明翊嗯一声,视线直直定在天花板,虽然困乏到极致,但思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完全没办法安心入睡。
她觉得有些事,也是时候告诉他。
因为方才的感受让明翊明白,善意的隐瞒也是隐瞒,哪怕她是抱着为他好的出发点,但越之扬那边并不会因此好受多少,该承受的伤害一样也不会少。
就像刚才的她一样。
黑暗中,这个人抱她很紧。
越之扬抱人的时候总是抱个满怀,力道也重,明翊适应了好久才勉强习惯他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拥抱模式。
但此刻,比起束缚,她反倒更觉安心。
“所以你为什么不喝酒啊?”
越之扬被她这话问的笑了下,“还计较我骗你那事呢,这不都跟你道过歉了?”
明翊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好奇。因为我看孙卓然他们都喝,每次还喝的不少,我以为你们男的都……”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越之扬说,“男的就非得喝酒了?没这道理。”
明翊哦一声,像是听进了这说法。没多久,又仰起脸喊他:“其实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你酒量是不是不太行?”
“……”他不说话了。
明翊没憋住笑:“看来是真的不行。”
“很行的,好嘛?”对面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痛快,“下次当面喝给你看。”
明翊没再继续说话。过半晌,她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直接贴上他的脸:“其实不行也没关系。”
越之扬:“……”
她声音很轻:“因为我一直都挺讨厌男人喝酒的。”
越之扬动作微顿,要反驳的话也卡在嘴边,因为明翊这语气有些古怪,听上去不是能容忍他继续插科打诨的气氛。
顿了半刻,他哑声问:“为什么讨厌?”
“因为我爸是个酒鬼。”她垂下眼,声线很平,“每次喝多了就打人。我回家只要一闻到酒味,就知道,今天大概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听到这里,身体竟有些发僵,越之扬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哑到极点:“他——”
下手很重吗?
那个人,都打你哪儿了?
他脑海里条件反射般蹦出这些问题,但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只好换了个问法:“他死了吗?”
“目前还没。”明翊笑了声,“不过,过段时间应该就能进监狱了。”
无论郑惠兰怎么选。
她都要把这个人送进去。
“其实去年我快毕业的时候,他找过来了。”说到这,明翊睫毛不自觉颤了下,介绍完身份,她再也不想喊那人一声爸,“我妈当时又生病,所以我也没别的办法,必须要回去。”
“我没提前找工作,那段时间太忙了,根本就没空投简历,我想先等她病好了再说……”
越之扬安静听着,未置一词,因为他不知道该对这种事发表什么意见。
所有安慰的话在这一刻都显得极其的苍白无力。
他想起许许多多往日被他忽略的细节:
她为什么总是习惯性退缩,遇到问题就想着要逃跑。
为什么讨厌争执与冲突。
为什么看到孙卓然他们喝酒会不动声色地皱眉避开,躲得远远的,像是厌恶到了极点。
又想起分手那天。
他伸手打算拽她的时候,明翊的背似乎是磕到了门板,她的眉头几乎是瞬间皱起,脸色也无比苍白。
六月的滨江气温很高,周围人多半都换上短袖,她还是用衬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越之扬记得那时曾无意间看到她肩侧落着道不太明显的红痕,但也只以为是过敏。
甚至由于赌气,他一个字也没多问。
所以是本来就被那畜生伤到,然后又在和他吵架时不慎撞到伤口了么?
他简直不敢再回忆,任何的细节。
每发掘一处,对自己的怨恨与懊悔就再藏不住。
为什么只顾着吵架,粗心大意到这地步,她不愿意多说,他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打探。
他当时竟然就真的不管她,留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境与苦楚。
他也同样算是,丢下了她。
越之扬止住手腕的颤抖,探过去环住明翊的背,在她脊骨位置处轻轻抚了下:“…还痛吗?”
明翊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又弯唇笑:“早就不痛了,而且其实当时也已经过去一周了,伤口好的差不多……”
所以那时候,她是真受伤了。
他却什么都没发现。
难受到像是喘不过气,越之扬也不知该怎么办,只伸手紧紧环抱住眼前的人,极为浓重的歉疚让他的声线也莫名显得压抑:“…对不起。”
明翊垂下眼,有些失神。
二人胸膛正紧贴着,在这一刻,她萌生出某种错觉,两颗心脏似是以同样的频率颤动。
停顿片刻,她才仰起头,声音轻而柔缓:“越之扬,我不要听你说这个。”
“嗯?”他似乎没明白。
明翊顿了顿,又开口:“我想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而不是——”
话音陡然顿住。
明翊很难跟他去描述内心的想法,因为连自己都捋不太清。
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如果这份同情来自眼前这个人,那似乎就更加难以忍受了。
因为支撑两个人一起走下去的决定因素是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并不是所谓的感激与怜悯,这样脆弱的同情往往维持不了多久。
她也不想,永远只做那个被保护的人。
此时此刻,明翊又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是钟以晴说这些话,她大概会很感激、为此感到无比的动容,因为她不会向钟以晴索取更多。
但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明翊很清楚她想从越之扬身上得到什么,因为她给他的也是同样的感情。
所以不想从这人眼中,找到任何一丝一毫可能属于怜悯的罪证。
如果有,那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以为我同情心这么泛滥,是个人就可怜,又不是菩萨转世?”
好在对面也懂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越之扬松开她,在明翊额头轻轻弹了下,又俯身郑重其事地吻上她眉心,“说想要好好保护你,不是因为你想的那玩意儿——”
“就是因为我爱你,”他重复,“也只爱你。”
这瞬间,明翊的心猝然漏了一拍,又像是被巨大的力道给击中。
她有点儿不太敢去相信,哪怕早就知道每次只要她付出真心,那边其实也会回以同等的爱意,而后将她的心意妥善地保管起来再系上丝带作为回礼。
她缓慢眨一下眼,还是想要确认:“你说的,是真的么?”
越之扬能察觉到她的不安,因此什么也没说,只收紧怀抱:“真的,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只要你不嫌烦。”
他又笑,“当然,我也不会嫌烦。”
明翊却不太敢再确认了。
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将她包裹,她什么也不敢惊动,很快伸手回抱住面前的人,又眷恋地蹭了蹭他下颚:“那我也爱你。”
“就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越之扬被她逗笑,“你这话说的跟个小孩似的。”
好像只有别人主动示好,她才会回应。
但给出的回应,却又比她所收到的丰厚很多。
越之扬:“那你妈妈现在病好点儿了吗?需要帮忙不?”
明翊点头。
讲到这,他又想起什么,迟疑半刻,越之扬还是试探着问了句:“…你妈妈,她对你怎么样?”
明翊愣了下,思考半天才认真答复:“挺好的,在我小的时候一直是她保护我。”
所以她也应该想办法保护妈妈。
“但很多事其实也没办法,毕竟她的世界里,除了我,也还有别人……”
越之扬没再说话,只注视着明翊因黑暗而朦胧的侧脸,觉得事情可能比她口中说的要更加复杂。
实在很困,坦白完没多久明翊就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感觉后背一阵莫名凉意,似乎是有人在掀她的衣服。
刚费力睁开眼,明翊就被手机屏的亮光给晃了下,随后视野才将越之扬纳入眼底。
这人也不知大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莫名其妙举着个手机,大半的光照在她身上。
明翊垂眼看了看,有些茫然。
她睡衣的袖子不知何时被人全部卷了上去,后背的皮肤也有部分露在外面,也许是酒后睡得太沉,她完全没察觉。
越之扬也没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他动作放得极轻,将她的衣服盖回去,随后那束光又下移,明翊看到这人轻手轻脚挪到床尾,似乎是打算掀她的裤腿。
她彻底懵了:“…你在做什么?”
“啊?”似是被她这忽然的出声吓到,越之扬仰起脸,神色还有些不自在,“我刚听到有蚊子在叫,正好睡不着,就起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咬。”
明翊:“……”
大半夜的,到底哪儿来的蚊子。
“快睡吧,别折腾了。”她翻个身,完全没信这话,“明天就做,行了吧?”
“……”越之扬沉默了下,“行。”
应完,又爬回来乖乖将她的袖口卷回来,没再继续纠结。
反正明天也能看到。
*
明翊是被热醒的。
之前睡觉的时候都有开空调,但昨晚不知是忘了还是害怕她酒后受凉头疼,越之扬没开空调,她意识不太清醒,也就没管。
明翊眼皮动了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颈下枕着的那双手,再然后才感觉到腰间的禁锢。她背对越之扬睡着,这人前胸紧贴她后背,几乎是将她整个困在怀里。
实在有些热,明翊忍不住往外挪了挪。
立刻被人抓回来,越之扬因为困倦略显含糊的声音响起:“跑哪儿去?时间还早,继续睡……”
明翊没有要跑的意思。
而且他这话问得实在很怪,这难道不是她家吗?
她翻个身,又将腰上的手往下扯了扯:“没想跑,就是想看看你。”
闻言,越之扬懒懒掀起眼,圈在她腰侧的力道渐松。明翊也刚好转过身,对上那双带些探究的笑眼,倏然意识到,这人似乎一直就是清醒的,也不知醒了多久。
她不自觉顿住,又记起昨晚的事,脸几乎是一瞬间烧了起来。
明翊立刻伸手去遮他眼睛:“别看了,你快睡。”
越之扬却没理,拉下她的手握进掌心,笑得有些坏:“大早上的,你脸红成这样,在想什么坏事呢?”
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明翊又想到,她昨晚似乎是答应了他什么。
默默盯着对面看了会儿,明翊没好意思主动提这茬。
越之扬又凑过来亲她。
经过昨晚,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如今再被他按在怀里亲,明翊没有先前那种甜蜜欣喜的满足感,反倒生出某种不太好描述的空虚与渴盼。
想到这,她很快在对面唇上轻轻咬了下,又微微错开些蹭上他鼻尖,视线毫无遮挡地望进那双眼里:“我酒醒了。”
越之扬眼皮颤了下,也不知在想什么,没接这茬。
停顿片刻,明翊又试探性开口:“我现在,就还挺清醒的。”
她这模样实在有些可爱,越之扬没忍住逗人的心思,故作冷漠地叹口气:“那还挺可惜。”
明翊:“嗯?”
“今天怎么还不收假,这么清醒,不上个班简直浪费了。”
“……”
明翊真无语了,就非得她把话讲那么明白是吧?
暗自吐槽完,她又靠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明明也想的。”
越之扬不为所动:“我哪儿想了?”
“你也有感觉。”明翊视线微妙地往下扫,同时屈膝轻轻碰了下。
越之扬倒抽口气,呼吸有些不稳。
他往后躲了躲,声音听起来很没好气:“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懂?”
“那被你这么亲,”明翊平淡反驳,“我也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她一边吻他的唇一边悄声道:“既然不想,那你以后就少来招我,也别老是亲我了。”
“现在到底是谁在亲谁?”越之扬觉得好笑,很快把她的手臂扯开,“去洗澡。”
“我先还是你先?”他问。
明翊想了想,“你先吧,我要歇一会儿。”
闻言,越之扬又好笑地暼她,“这还没开始,你怎么就想歇了?行不行啊?”
“……”
这次越之扬是在她家洗的澡。
明翊踏进浴室时,内里的水汽还未散,但地面已经打扫过一遍,洗漱用品也摆得齐整,浴巾被他挂在栏杆处。
她慢吞吞洗了个澡,穿衣服的时候又不由想起这人昨夜的行为,对着镜子背过身,看到光洁的后背,明翊忽然就明白了。
她出来时越之扬还靠在床头,懒懒散散玩着手机打发时间。
窗帘被他拉上了,此刻房间内也昏暗。
明翊扫到床头摆着的塑料袋,呼吸忍不住一窒,忽然就有些紧张。
捕捉到她身影,越之扬立刻半眯着眼瞧过来,神情有些玩味。
明翊压下心底的紧张,脚步极为迟缓地朝床边走。
这次她没洗头,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再吹头发。在床边站定后,却又有点不知该怎么往下进行了。
越之扬盯她半晌,主动展开双臂,轻声吩咐:“过来。”
明翊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那天过后,他好像就很喜欢这样抱她,其实明翊也挺喜欢的,这种紧密无隙的拥抱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随后,她的肩就被人握住,明翊能感觉到越之扬的手探进衣摆,将上身的罩衫给扒了下来,又去掀吊带:“你倒是挺会给我添麻烦的。”
“啊?”
“看你穿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一会儿要出门呢。”
明翊噎了下,也觉得自己这穿戴齐整的行为有些欲盖弥彰了,但她就是很紧张。
刚洗过澡,越之扬的手指冰冰凉凉,似乎是搭在了她衣带的搭扣:“这个也要我来?”
“……”明翊脸都快憋红了,“我自己来吧。”
手刚伸到背后,却又停住。顿半秒,她试图商量:“能不能穿着?”
“不、行。”对面刻意*拖着腔调,说完,又低低笑了声,“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更奇怪吗?”
好像是有点。
明翊也没再坚持,刚松口气,又感觉他的手滑到肩膀,在她肩头轻轻摩挲着:“你这里,长了颗痣,就还挺好看的。”
她半点儿不敢动弹,过三秒才意识归位似的闷闷哦一声,本想强作镇定,缺又在他这般亲昵的触碰下,忍不住缩起肩膀。
越之扬也没再继续,又去看别的地方。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明翊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很快将脸埋进他肩窝:“…别找了,没有伤。”
“嗯?”他侧头,呼吸就落在她耳边。
明翊顿了顿,“我上大学后就没怎么见他了,之前的伤也早就消下去了。”
静默片刻。
越之扬应一声,声音听上去不像高兴。
明翊本想再多说两句安慰下他,但潮热的吻很快落了下来,她说不出话。
腿弯似乎是被人带着往前扯了下,明翊身体微微一僵,几乎是从未靠他这么近过,好似两块拼图,还不到契合的程度,却又能清晰感受到彼此锋利的边沿。
呼吸不自觉就有点急。
好在窗帘都拉着,房间里很是昏暗,唯有一小截缝隙露出些明澈的光,让她不至于太难为情。
紧抿的唇一点一点被迫放松。
像是不容她喘息,这次的吻里带着近似蛮横的强硬,明翊被亲的后仰,手臂又被越之扬抓住往怀里按。
这感受太过奇异。
她感觉自己像是快变成层甜腻的糖霜,下一秒就要融化。
这份不安的情绪大抵是表现出来了,越之扬又去吻她的侧脸,唇一路下滑,几乎照顾到所有因这份体验而战栗的皮肤。
眼眶渐渐湿润,明翊才发觉,原来这时候自己是会想要哭的。
她声线还颤着,喊他的名字。
越之扬含糊应一声,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怎么了?”
明翊又喊了一声,却也不说缘由。
沉默片刻,越之扬似是明白了,他低低笑了声,手指穿过衣摆,极力向下探,贴上她温热细腻的皮肤。
明翊控制不住地想要抱住些什么。
但下一刻,罪魁祸首半沙哑半调笑的恶劣声线又在耳畔清晰响起:“嗯,你抖什么?”
“……”
这人钓鱼执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明翊现在还挺舒服,决定先忍他一波,思绪因为他的动作有很短暂的抽离,带来些虚虚实实分辨不清的快乐。
视线扫过去,能看到窗帘缝隙间四散的尘粒,明翊感觉自己像是也在阳光下飞舞。
于是克制不住地、她就喘了那么一下。
以往都太安静,无论什么情况她都很安静,所以这动静很快引起对面注意。
越之扬这个全方位抓包机像是又来活了,很快收回手对上她视线,翘着唇看了半晌:“怎么不出声?”
明翊抿唇不答,希望他能见好就收。
“刚刚,”越之扬又凑过来逗她,“就还挺好听的。”
“或者不想这么喊。”
“你叫我的名字也行。”
明翊是真不想理他了。
也决定给这人个教训,她又靠过去,将他往床头压,舌尖探入他齿关,不出所料,唇畔的呼吸渐渐重了。
她的唇又移到这人耳畔,如他所愿。
手也顺势下探。这瞬间,越之扬抱住她腰侧的手明显是重重颤了那么两下。
“你又抖什么?”
明翊也像他刚才那般很快错开,含笑对上视线,很缓慢地眨一下眼,“刚刚不是还很想听?”
第77章 77在我这里不需要。
空调被打开。
越之扬扯过被子盖到她身上,明翊眨一下眼,感觉浑身都泛着湿,还汗津津的。
这人正慢条斯理靠在床头擦手。
明翊盯着他看了一阵儿,思绪始终飘摇着触不到底,忍不住又回想起方才的事。
她好像是,真不太行。
或许是头一回经历,她总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安感,身体也紧绷到极致。
越之扬起初还没发现明翊的不对劲,等到打算十指交扣的时候,才发觉她拳头攥得死紧。
动作就这样突兀停住。他默了片刻,强硬挤进指缝将她紧攥的五指揉开,才发觉明翊掌心落满了红印。
她在掐自己。
半晌再没人动作。
明翊正被他亲得迷糊,努力说服自己放松,下一刻,这人却很快抽离,又将她整个抱进怀里。
明翊头发还半湿,双眼也被汗水浸得迷蒙,被这反应搞得有些错愕:“…怎么了?”
越之扬手掌贴上她脸侧,顺手将颊边的长发往后捋,声音有些沉:“你在害怕。”
明翊懵了一瞬,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害怕,但她确实很难放松下来,但又觉得这好像是件挺正常的事。
毕竟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
她能摸到越之扬后背也有隐隐汗湿的痕迹,蹭在她颈侧的短发像是也在泛着潮。
正打算开口,对面又说:“…今天就先不了。”
明翊被噎了下,觉得事情的走向真有点诡异了,但她也不知该怎么跟他提,最后只闷闷问了一声:“为什么啊?”
“你刚刚,好像很疼。”
这倒确实,但明翊还是觉得就这么刹车像是有点儿离谱,“那我吃点止疼药?”
越之扬:“……”
她又伸手抱住他:“其实也没有很疼,忍一忍好像也就过去了,要不然,你狠狠心?”
反正早晚都要来的。
“这是能狠心的事?”越之扬觉得荒唐。
或许之前他真能狠下心,但昨晚听她说起过那些事,他忽然就,再也不能容忍她感受一丝一毫的疼痛。
这瞬间,他又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确定关系第一年的万圣节,越之扬带明翊回工作室看电影。
那时两人还不怎么熟,他故意挑了部恐怖片,指望着靠这种小把戏拉近距离好促使这段不温不火的感情迅速升温。
越之扬起先还有些期待明翊的反应。
但她全程不为所动,像是完全不觉得害怕,表情淡然地看完一整部电影。
孙卓然碰巧回来拿谱子,撞见二人后就起了坏心思,站在身后故意拍他们的肩。
工作室没有开灯,背景音又挺惊悚,越之扬被吓了一跳,怀里的抱枕都差点丢出去。
倒是一旁的明翊态度淡然。
她跟个卡顿的机器似的动作迟缓地转过身,回视孙卓然。
二人四目相对。
在气氛越发古怪之时,她极为平静地点一下头:“晚上好。”
太过离奇的反应,连主动扮鬼吓人的孙卓然也懵了,“啊,学、学姐你也晚上好。”
这让越之扬觉得很没面子,自己胆子还没人一女孩儿大。
但回学校的路上,他趁着没人捞住明翊的手,习惯性用指腹亲昵地蹭了蹭她掌心。这才发现这人手心密密麻麻的甲印,全是自己掐出来的。
这个人好像很能忍。
无论什么事、该忍的不该忍的,她都在被迫承受。
但现在——
越之扬揉了下她后脑,语气认真:“不要忍,知道吗?”
明翊啊一声。
他又沉声开口:“在我这里,永远不需要你忍。”
“既然还是害怕,那我们今天就算了。”
“……”
明翊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
心里挺感动,但又觉得荒唐。对方似乎很心疼她,她不接受像是会显得很不识好歹,但就这么停住,她其实也不太好受。
“…那行吧。”
应完,明翊就躺回去,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心上像是缺了一块。停顿片刻,她又主动凑过去亲他:“那这个总可以了吧?”
他望着她,点头。
明翊垂下眼:“那你再多亲亲我吧。”
越之扬照她说的做,很快又注意到她状态。他顿一下,语气迟疑:“你是不是……”
明翊闻声抬眸,眼神还有些茫然,内里却藏着说不出的情态,带些委屈的可怜。
越之扬像是也明白了,没再继续追问,只贴到她耳边轻声哄:“那我带你做点别的。”
视线里清晰映出他双眼。
明翊侧过脸,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面对面,但这人明显不肯,空闲的那只手又扣住她下巴往回带:“用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暂时听点儿话?”
“……”
说完,他又俯身亲了亲她颤动的长睫:“睁开,不许不看我。”
明翊有点想死了,此刻极为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不自觉咬唇。瞧见这动静,越之扬半眯着眼,力道又加重些。
她呼吸都快变调。
……
出神间,明翊听见垃圾扔进纸篓的动静。
下一刻,越之扬的手又搭上她腰侧,她没收住,条件反射般躲了那么一下。
刚刚这个人的力气有些重,那种猛然上涌类似失重的感觉虽然挺上头,但如今理智回笼,明翊忽然就有点畏惧。
越之扬停住动作,几乎是立刻询问:“疼了?”
“没有疼,”明翊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况且现在是真不好意思,她只能委婉暗示:“就是以后,你能对我温柔点儿吗?”
她抬眼看过去。
或许是始终抽离在外,这个人除了嘴唇被她咬得发红之外,再没别的反应,整个人清醒到不行。
想起她刚才的表现,越之扬似是也有些苦恼:“温柔点你又没感觉。”
明翊:“……”
“而且爽不到。”
“行了,你别说了!”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
越之扬身上始终很烫,因为空调温度调得有些低,明翊不自觉往他身上蹭,没多久又被推开。
她一脸茫然:“怎么了?”
越之扬盯着明翊看了几秒,忽地啧一声,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
明翊被他这话说得耳根泛热。
顿三秒,她默默退出去些,又主动伸手搭上他胸膛:“…那我帮你?”
听到这话,越之扬垂眼看她,眸色有些深,顿了片刻才轻轻握上明翊的手,却没如她所想,只放缓力道揉了下她手腕:“你手不是一直不舒服?”
明翊愣了下,倒没想到他会注意这种小事:“不要紧的,就是这段时间工作有点累,你以后敲上键盘也就懂了。”
越之扬笑:“那就歇着,少占我便宜。”
说完,又凑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下:“而且你帮我的话,感觉会越帮越忙。”
越之扬始终没松开她的手,交握在掌心的那双手隐隐带些汗湿的痕迹,可明明都擦干净了。
明翊脑海被不太妙的画面充斥,脸颊一瞬间热了起来。
好在这气氛没持续多久。
越之扬很快掀开被子下了床,坐在床沿回头看她:“我再去洗个澡。”
明翊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缓慢点了下头,声音也闷闷的:“嗯,你去吧。”
他又问:“你家洗衣液放哪儿了?”
明翊说完,越之扬很快穿上拖鞋下了床,走出去一段却又绕回来站在床头看她:“要不你先去洗,身上有汗会不舒服。”
明翊不太想动:“我有点累,一会儿吧。”
越之扬点点头,却没走,顿了片刻又忽然开口:“…衣服,我去帮你洗了。”
衣服?
哪儿来的衣服?
明翊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颊当即爆红:“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长手了!!”
天,他在说什么。
他敢说,她都不是很敢听。
“真不用?”那边又问了一遍。
透过被子,明翊还能看到越之扬的耳尖也红透,明显是不太适应,所以他这到底是在哪里学的!
她疯狂摆手:“真的,你快去吧。”
他这才离开,临走前又嘱咐:“那你记得赶紧换一下,这么穿对身体不太好。”
明翊:“……”
*
这之后,照常是极为平常的上班下班。趁着休息时间,明翊再度和律师取得联系。
她打开电脑,将这段时间郑惠兰那边的监控一一看完。
去年年末决定要回家的时候,因为实在放心不下郑惠兰一人独居,明翊买了可视门铃和监控。相隔两地,很多事她也确实帮不上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安全。
那天争执过后,趁着郑惠兰去厨房取冰袋,明翊将监控偷偷藏进了玄关的置物架。
那里多半是她的东西,都是些不太起眼的陈年杂物,郑惠兰平时不舍得翻,明国栋也不是细心的人,也就真的没人发现。
它代替她,一帧一帧记录下这个人的罪证。
等到整理好一切证据,已经是两周后。
这天明翊跟郑惠兰通了个电话,明翊想也是时候提醒她为这事做好准备,二人交谈没多久,还没提起正事,那边忽然就断线。
明翊直觉不妙,今天刚好是周日,明国栋轮休的时间。以往明翊都会避开这个时间点通话,但或许是一时疏忽,今天完全没想起这茬。
明翊回到卧室,火速打开电脑连上监控,对面的影像很快传了过来。
已经是傍晚,画面有些昏暗。
视频里的中年男人死死攥着面前女人的衣领,正试图从她手中抢夺着什么。
明翊看到郑惠兰将手机护得很紧,就像保护曾经的她一样。
这一刻,明翊有很长久的失神,眼泪簌簌而落。
在拳头挥出去的那一刻,她颤着手拨打120,又报警。
三分钟后,明翊带上证件直接出了门。
刚踏出小区门口,道闸杆刚好升起,明翊精神还恍惚着,完全没心思注意旁的事。
但在这一刻,有人喊了她一声。
顺着这声音侧头,刚好见车窗降落,对上越之扬视线的那瞬,不知为何,内心像是有很离奇的安定。
他皱眉问:“你这是要回公司加班?”
明翊怔怔望他,这瞬间,像是又回到当年那个分别的时刻,但她似乎有勇气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明翊上前几步,语气有些急:“不是,我妈妈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越之扬神色也一变,很快喊她:“上车,我送你过去。”
明翊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对面又说:“我直接送你去机场吧,飞机会快一点。”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前往机场的途中,明翊直接在车上订了票,付款的瞬间又不自觉看向身侧的人。她也不太确定要不要叫越之扬一起,但这个人最近似乎挺忙,马上就要答辩,该准备的事一样不会少。
想到这,明翊又作罢。
送她到机场,越之扬似乎是想陪她一起进航站楼。但明翊记得这里停车还挺不方便、来往车辆又多,很快扯下安全带随口跟他打了个招呼就下车。
走出去一段,脚步却又不自觉顿住,
明翊回头远远望去,越之扬的车还停在原地,并没有当即离开,也没再朝她的方向看。
这人不知在做什么,身体朝向一侧,斜对着她。明翊看到那双修长白净的手伸出去抽了张纸巾,又很快收回。
与此同时,越之扬的肩似是动了两下。
明翊心里一沉,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
…是哭了么。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场景都在脑海里飞驰而过。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她似乎总是这样,让他看着她离去,也不交代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却总是在原地。
乖乖地等。
第78章 78随时欢迎。
眼眶像是有些潮。
明翊没再停留,很快抬腿往回走。她弯下腰,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这瞬间,心里忽然生出某种错觉,这场景像是莫名眼熟。
明翊也没在意,见车窗降落,很快朝里望:“越之扬,你要不跟我一起回——”
话就这样卡在嘴边。
因为这人侧身的瞬间,明翊看清他手里半湿的纸团以及胸前很明显的水渍。
…简直浪费感情。
二人还是一起上了飞机。
明翊坐在靠窗位置,此刻窗外已经半黑,客舱温度很低,她将毛毯往上拉了拉,又收回视线,语气很平地喊他:“越之扬,你能不能为我哭一次?”
越之扬:“啊?”
“要不然,我总感觉我刚才好像是有点浪费感情。”
“……”
虽然无语,他还是笑了两声,下意识接她的话:“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没为你哭过?”
明翊立刻侧过脸:“所以分手后,你其实真哭过?”
他没再回答,像是不小心一时嘴快,又淡淡嗤了声,迅速把这话带过:“爱看男人哭,你这什么癖好?”
“……”
明翊也没再继续开口。
她其实紧张到了极点,不光是为即将应对的事情感到担忧,视频里的那画面,也再一次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以往经历的时候其实没那么害怕,因为一心想着要反抗,该怎么还手才能保护好自己。但等到这段时间留存视频证据的时候,明翊才发觉,原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也很后悔,没早点下定决心,将母亲从这样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越之扬注意到她紧抿的唇线。停顿半晌,他将那双手握进掌心,安抚性笑了下:“不怕。”
明翊顿了下,也冲他笑。
*
到江宁时已经快凌晨。
对这个地方明翊有太多太多不好的回忆,情愿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但很多事似乎也只能在这里了结。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这个人,她头一次没再觉得这里的空气像是都让人喘不过气。
二人去医院看过郑惠兰。
她伤的不轻,中度脑震荡,如今正在昏迷,确定人没有大碍后,明翊就从医院离开,又前往派出所。
明国栋已经被暂时拘留。
明翊没有见他,跟警方那边交涉过立案,就又回了家。
出租屋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摔得到处都是,门口的花坛被人砸碎了,一开门就是一堆陈旧的土,像这些年她曾走过的泥泞。
但人总会长大,也不会永远地陷在困境里难以挣脱。
就比如现在。
只要她肯抬脚,就可以很轻松地迈过去。
明翊垂眼看了许久,直接绕过花盘径自往里走。她从书本的夹缝中间摸出电子监控,将内里的原始文件取出,又回到卧室,从木抽屉里翻出个日记本。
越之扬始终安静看她做这一切。
从前明翊有些害怕在这个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与不堪,因为总觉得,他们两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现在,她足够丰沛。
也敢确信,他并不是那样浅薄的人。
越之扬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脚步在褪了漆的木桌边停驻,看到桌面摆的照片。
那是一张明翊的单人照。
似乎还是五六岁模样,穿着浅黄的碎花裙,眼神很干净地冲着镜头笑。
他伸出手指在那照片上轻轻抚了下,又问:“这个,我能拿走吗?”
明翊随意瞥了眼,这房间如今应该是郑惠兰在住,被褥间有很淡的雪花膏香气。
“这是我妈妈的东西。”
闻言,越之扬收回手,很温柔地笑了下:“那我就先不跟阿姨抢了。”
他又拿出手机,对着那照片拍了一张。
二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这之后,明翊一直在医院和警局两头跑,跟律师那边对接。无论如何,这次她都不打算再这样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
多半时间,越之扬都和她一起。
因为实在抽不开身、没办法一直待在医院,明翊请了护工陪床。回酒店后二人就各忙各的,她整理证据,越之扬也要准备论文答辩,拿着个A4纸在上头写写划划。
盯着那边出神许久,明翊怔忪喊他,越之扬仰起脸:“嗯,怎么?”
她抿了下唇,语气很淡:“答辩时间好像快到了,你要不就先回吧。”
“我提前一天回就行。”对上明翊视线,越之扬笑着安慰,“而且我也有点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待在这儿。”
曾经缺席的时间,他也不知该怎么补给她。
这瞬间,越之扬又想起,这个人似乎是连毕业典礼都没有。
没有人给她送花。
没有人祝她毕业快乐。
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离开他们一起生活过四年的城市。
明明成绩那么好。
却也没人对她说一句,往后的人生,一定会前程似锦。
想到这,心里忽然就有点难受,他伸手将坐在电脑边的人拉进怀里,低头吻她的眉心,声音很轻地问:“需要我帮你打他一顿不?”
“谁?”明翊有点懵。
顿三秒,她很快反应过来,又笑:“你暂时应该打不到,他在里头蹲着呢。”
“行,那等以后再说。是不是该吃饭了啊,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看着点吧。”
郑惠兰的意识在三天后恢复清醒。也是这一天,明翊推心置腹地和她谈了场话。
当天越之扬要和老师沟通论文,并不在场,所以很多心里话,明翊似乎也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其实有很多次,我都想杀了他。”她语气平静到了极点,就像个局外人,“或者是,想办法让他再不要命地打我一顿,就像当年那样,这样我也能作为当事人提起诉讼,把他直接送进去……”
听到这,郑惠兰的唇狠狠颤了下。
明翊话音顿住,半晌,她又自嘲般地笑了声,“后来想想,又觉得没这必要。毕竟他多大我多大,半只脚快要踏进棺材里的人,好像也不太值得我这样做。”
“笑笑——”郑惠兰唇瓣嗫嚅着喊她。
明翊抬眼对上她视线,眼眶有似有若无的泪痕,声线却平稳:“我跟你说这些,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想你再认真考虑考虑。”
“妈,你还记得高考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郑惠兰憋着泪,温顺点头:“…记得。”
那个被她养大的小姑娘说,她以后可以依靠她、相信她,而她想做的事情,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
明翊垂下眼,唇边扯出个苦笑:“我们成功过、也差点就要成功了,不是吗?”
“……”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怪过你,但后来想想,我做的似乎也不够好。”
“人要脱离开自身的成长环境是很难的,何况还是这种环境,你可能也会觉得不习惯。我又忙着赚钱,一直没时间陪你、没办法帮你重新融入社会,这点是我做的不够好……”
郑惠兰哭着否认完,又说:“可他到底是你爸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就这么——”
明翊打断她,很平淡地笑了下:“妈,可那不是我的家。”
我没有选择,我要生在这样的家。
只有你,选择了我做你的女儿。
像是被这话戳中心底的伤痛,郑惠兰很快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恨极了这所谓的家。”明翊平静看向她,“也早就决定——”
“以后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听到这,郑惠兰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双手无力垂落,露出双空洞而迷惘的眼:“笑笑,你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是么?”
静默半晌,明翊平静点头:“是。所以这一回,我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你。”
“无论如何,诉讼我都会想办法进行下去,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以别的名义提起控告。”
“律师告诉我,他这情况,持续时间长,伤情严重,受害者也不止你一个,就算不按家暴算,别的法条最少也能让他关三年,局子是蹲定了的。”
“我之前一直顾忌着你的想法,但现在,我不打算这么做了。”
“……”
讲完,明翊垂下眼,又从包里翻出张银行卡,推到郑惠兰面前:“这是目前我身上全部的积蓄,大概有三万多。”
“如果你愿意考虑我的想法,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反正这三年时间,都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我会想办法联系妇联和社工那边的工作人员,我们一起帮你重新融入社会,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你不愿意,那这就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病房内安静半晌,再没人说话。
郑惠兰始终没有答复,明翊也知道做出这决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良久,她又侧过脸,淡淡笑了声:“其实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
“谢谢你把我生出来,谢谢你小时候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谢谢你不管再怎么难都争取让我考上了大学,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也谢谢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的联系方式交出去。”
哪怕伤得这么严重。
郑惠兰也没说出手机的密码。
她还是爱她的。
明翊喉头哽咽着,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掉泪:“我朋友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今天这句话,我也拿来问问你——”
“妈,你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们都被困在女儿和母亲的身份里太久了,其实都没有触碰到真实的彼此。”
“你不了解我,同样的,我也不怎么了解你,”说到这,明翊无声苦笑,“所以才总是以错误的方式,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对对方好。”
“其实你有时候可以试着相信我一下,毕竟那么多的事,我们不是都一起过来了?我们都会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眼眶像是莫名发涩,酸苦至极。
“毕竟你保护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我长大了,也可以像妈妈一样,保护你。”
只要你愿意。
脸颊在这一刻、彻底湿了。
明翊抬手抚上眼角,才发觉,自己早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她不欲再多留,很快站起身。
“我的联系方式永远不会变。”
“护工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你好好治病。”
“三年时间,也足够长了,你什么时候想明白,或者是想来滨江,都可以联系我。”
离去前,明翊视线扫过空荡的病房。
这里楼层不低,顺着窗户几乎能将小城外围的破败景象尽收眼底。她曾在这里待过那么多年、吃过那么多苦。
在这一刻,却仿佛都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的事情了。
可见人只要肯往前走,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脚步又顿住,明翊回身望向郑惠兰:“我不打算再回你口中的那个家了——”
她声线发颤,面容却温和又坚定。
“但我随时欢迎,你加入我的家。”
第79章 79自己过来拿。
明翊在医院走廊的长椅旁呆坐许久,时间长到,她快将自己这不短不长的人生回顾完。
在这一刻,眼前忽然落下道阴影。
她顺势仰起脸,视野里很快映入越之扬的身影。他半蹲下身,伸手抚了下她眼角,说话的语气似是跟这力道一样轻:“还好,没哭,不然我就该后悔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明翊从这话里明白了什么,她费力扯起唇:“所以你其实知道我要……”
“嗯。”越之扬点过头,随后就起身坐到明翊身侧,扶着她的肩将人按进怀里。
前一晚收到医院那边的消息。
他有看到她挂断电话不久就将银行卡塞进包里,而后又将自己在浴室关了很长时间。
这段时间越之扬能察觉到她们母女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亲近又疏离,像是被什么东西强硬地分隔开。
远也不行、近也不能。
但他自己的家庭关系其实也不怎么融洽,并不能帮到她什么,也明白,这种时候明翊应该是不希望他在场。
他又随意往里瞥了眼:“要继续待么,还是先出去吃个饭?已经快七点了。”
明翊想了想,“吃完饭,就直接回酒店吧。”
起身的动作又顿住,纠结半晌明翊还是主动提了句:“你想见见我妈妈吗?”
之前越之扬每次来,郑惠兰都睡着,两人不算打过照面的关系。
明翊总觉得,大部分男生应该都会想着趁此机会给长辈留个好印象。但越之扬却只是笑着说:“之前不是已经见过了?”
“而且如果有缘分,该见的人,总会见到的。”
“……”
二人在附近找了家小店,去的正好是去年生日那天明翊无意间踏进的面馆。
她还有些诧异,以为这人是故意,坐下后没多久目光就投向对街的便利店,主动坦白:“其实你来找我那天,我有看到过你。”
越之扬表情顿住,像是没反应过来。
顺着她这视线望出去,看到店门口熟悉的风铃才想起。时隔太久,第一次来的时候又人生地不熟,他完全没印象。
“那咱俩儿还挺有缘。”
明翊如今有点没心思听他讲这些,只垂下眼,语气认真地问:“所以那次,你是不是打算找我和好?”
“嗯。”对面答得很坦诚,“是啊。”
明翊咬了下唇,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表达自己的歉意,又欲盖弥彰扯了个话题,“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那时候,她都已经搬家很久了。
“你微博小号的定位,没删干净。”
“……”
静默半晌,明翊掩住眸中情绪,扯唇轻轻笑了下:“你怎么还偷偷视奸别人?”
“谁让我就是放不下你呢,你朋友圈又不更新,我还以为你把我屏蔽了。”
明翊冲他解释:“没屏蔽,就是真没什么好发的。”那段时间她也并不开心。
实在不想继续扯这些沉重的话题,她压下眼底的泪意,又仰起脸喊他:“越之扬,我能给你提个友善的意见不?”
“说。”
这瞬间,明翊看到这人将碗里的肉片往她这边夹,眼泪似乎就再憋不住。
目光定在对面乌黑的发,她吸了吸鼻子,强压下泪意佯装平静:“以后不开心,也别淋雨。”
越之扬的唇刚弯起,就又听她说:“我看网上说,这样很容易脱发。”
“我不想你掉头发。”
“……”
也不想你,掉眼泪。
对面很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埋头认真吃饭。
明翊也没再说话,曾经拌着眼泪吃完的面,如今再尝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苦。
二人吃完饭就回酒店。
明翊一人在浴室待了很久,越之扬发现她似乎总是这样,明明挺害怕密闭的空间,但难过的时候又会把自己关起来,也不知不爱坐电梯是不是为这原因。
他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下。顿几秒,闷闷的声音才隔着门板从里头传出:“…怎么了?”
“我买了奶茶,出来喝点儿?”
“…我不是很想喝。”
没过几秒,他又换了个说法:“那你让我用一下卫生间,别一个人占着,有点急。”
“……”
实在没办法,明翊洗了把脸就作势去开门。拉开门的瞬间,熟悉的胸膛忽然就压了下来,她也被人整个圈进怀里,越之扬用毛毯将人裹住,随后就直接抱着她往床边走。
明翊还有点懵,扫视一圈又很快问:“奶茶呢?”
“想喝?”他挑了下眉。
明翊立刻反应过来,在床边坐下后就没再出声。越之扬拿过枕头垫到她身后,又取过一旁的抽纸塞到怀里。
“…你干嘛?”明翊看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在哭吗?”
“知道我在哭你还把我骗出来?”
越之扬:“那不是哭的时间太久了,这么哭下去眼睛就该不好看了。而且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好像是有点无聊,我正好有空,陪你一起。”
明翊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有点想骂他。她捏了捏抽纸边缘,声音里还带些鼻音:“在你面前,我好像总是很难哭出来……”气氛完全就不对。
“那不是正好?”他扬唇笑,“也能少哭一点。”
坏心情像是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打散。
但也完全说不上好,明翊垂眼盯着手边的纸巾看,模样有些失神。
没过多久,她又没头没脑往外冒了句:“越之扬,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对面似乎是抬了眼。
明翊也没敢对上他视线,只拼命压住手心的颤抖握住他的手,头一次敢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剖析清楚:“所以你也要对我很好很好。”
她也不太能确定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
是越之扬、还是郑惠兰。
或者是每一位从生命中经过她曾交付善意却又让她无比失望的人。
但总有人,不会让她一直陷在这种失望里。
越之扬顿了下,半晌没说话。
明翊有些慌,刚抬起眼,就见那双眼里缓慢染上心疼。她讷讷望他,也像是说不出话,眼底又开始发涩。
越之扬这才坐过来,一点一点吻去她半落未落的泪:“你不用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他回握住她潮湿的手心,又垂头笑了下:“但既然你愿意,我也没什么意见,就都听你的。”
明翊擦干脸上的泪,也冲他笑:“好。”
隔着水雾弥漫的视野,她看到这个人乌黑干净的眼珠。
“那我也跟你保证——”
他声音郑重,“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让你流泪了。”
*
越之扬答辩在即,明翊请的事假也快告罄,二人隔天就回了滨江,各自忙各自的事。
答辩结束已经是24号。
恰逢店里消防检查,答辩结束越之扬就和孙卓然又回了LiveHouse,配合着走完检查流程,又处理了下店里堆积的杂事,等到忙完,已经快十点左右。
Eden端着杯鸡尾酒往二层走,忽然就被人喊住,他回头,正对上越之扬视线。
“干嘛啊扬哥?”
越之扬沉默了阵儿,很快冲他摆摆手:“没事儿,忙你的去吧。”
“……”
一脸迷茫停住的Eden又一脸迷茫地走了。
天气太热,孙卓然也有些遭不住,端着杯莫吉托靠过来,笑容贱贱的:“喝不喝?”
越之扬白他一眼:“滚。”
“哈哈哈扬崽你这怎么还骂人,”孙卓然乐得直拍腿,“知道你还是个宝宝,喝一杯都得趴这儿等学姐过来捞你,这事讲出去多丢面儿啊。”
明翊今天在上班。
但因着孙卓然这话,越之扬又忽然想起什么,他侧头盯着这人手上的酒杯瞧:“要不咱们别卖酒了?”
孙卓然立刻正色:“消防检查有问题?”
“没。”越之扬说,“就是LiveHouse卖酒的话,不是显得不太正规?”
孙卓然无语了:“当初也没见你这么在意世俗的看法啊,那不卖酒,你打算卖什么?”
越之扬认真想了想,明翊好像没有特别爱喝的东西,那暂时也只能按他的喜好:“卖奶茶?”
“……”
“有病吧你!人浩哥一把年纪难道还得下岗再就业?你可做个人吧,而且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我们店最大的营收了,奶茶多贵酒多贵?”
“或者你回来给我当乐队民工赚钱,别整天一谈恋爱连个影儿都见不到!这个月缺席多少次排练了你就说说?!”
“……”
越之扬平静收回视线:“那还是卖酒吧。”
“……”
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声。越之扬弯起唇,正打算回复,却发现不是明翊。
是等她下班一起带‘明明就’绝育那天随手加的她同事,名字极其恶心。
越之扬点开微信消息,随后笑容就直接僵在脸上。
【-小楠楠:涛哥涛哥,王者上看你号了,好高的段位,正好新赛季要开始了,有没有兴趣带小弟一起上分!】
【-越之扬:?】
【-小楠楠:?】
【-小楠楠:哦,忘了我比你大来着】
【-小楠楠:那】
【-小楠楠:涛弟哥?】
【-越之扬:……】
Eden送完酒下楼的时候,就见原本的位置只剩孙卓然一人。
他打了个招呼,又好奇问:“卓然哥,扬哥他人呢?”
孙卓然随口回:“不知道啊,看了会儿手机就走了,说要回去找人算账,可能是有人找他约架吧。”
*
这两天上班,明翊又住回了自己家。
越之扬输密码进了门,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心里咯噔一声,他又弹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没多久就被接起,对面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哑,像是刚睡醒:“…做什么?”
“你在哪儿呢?”越之扬扫了眼干净的床铺,“家里没人啊。”
默了一阵儿,那头才出声:“你家。”
越之扬顿了顿,又往外走。
进了门。‘明明就’被关在客厅,这段时间二人睡觉都会把卧室的门给反锁,防止被打扰。似乎是专门为他留了门,越之扬很轻易就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的温度有些低。
他不自觉皱了下眉,又往里走。明翊正盖着被子躺在床头玩手机,像是刚醒,眉眼还有些困顿,她的头发又长长不少,也很久没去修剪,就这样柔顺地在枕面铺散开。
越之扬原本是真打算找人算账,但看到她的这一刻,像是忽然就生不起气来了。
“空调怎么调这么低?”他随口问。
“啊?”明翊像是才注意到他,敷衍着应了声,“你不是说时间太晚,今晚就不回来了吗?”
“本来是打算回学校的。”
他走到床边坐下,又从枕边拿过遥控器将温度往上调了几度,“这不是你给我找事了?”
明翊啊一声,完全没懂:“我又怎么你了?”
但被他打扰到,原本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也没了,明翊很快坐起,又按开床头的小夜灯。
越之扬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大,是件男款深灰色卫衣。
似乎还是,他的衣服。
对面始终没吭声,明翊只好又问了一遍。但越之扬的反应有些奇怪,顺着他视线看回自己,明翊才发现身上的衣服。
她呼吸微微一顿,这瞬间,越之扬又揪着她卫衣的抽绳轻轻扯了下:“你这怎么还偷别人衣服穿?”
明翊有点窘迫。
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但可能是一起睡习惯了,今天下班很早,明翊累得不行正打算趁此机会好好补个觉,但躺上床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还不到睡觉时间,但精神又困乏至极,感觉自己快熬干,她只能采取些特殊手段。
如今被抓包,明翊也不打算承认。她很快抱住对面的腰,放软声音控诉:“我穿穿我男朋友衣服怎么了?又没抢你男朋友,少管。”
越之扬被逗笑,又俯身凑到她颈侧轻轻嗅了下:“嗯,你还偷偷用他沐浴露。”
“那你男朋友知不知道,”他笑了下,声音听上去有些勾人,“你现在,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
明翊这回是真脸红了。她伸手推开他,又强行板起脸:“这种事,你应该去问他。”
“问过了啊。”越之扬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他说,他知道。”
感觉气氛像是越来越微妙。
明翊今天有点累,暂时还不是很想发生上次的事,只好又认真朝他解释,尝试将话题拉回正轨:“你的那款用起来比较凉,有薄荷味儿,很适合夏天。”
越之扬点点头,看着像是半点儿没往心上放:“嗯,我的衣服也比较凉,很适合夏天穿。”
“……”
明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怼了。好在对面也没继续纠缠,在这时,越之扬又垂头点亮手机屏,语气很淡:“我刚刚,遇到件很有意思的事。”
“嗯?那你跟我讲讲。”
对面动作短暂顿住,很微妙地看她一眼:“是一会儿你该跟我好好讲讲。”
明翊仍懵懂着,不明真相。下一刻,一张专门被设成大字号的聊天记录直接怼到她面前。
“……”
这人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奇怪的外号了?
不对,涛……
靠。
停顿三秒,明翊缓慢仰起脸看他、动作极为机械地眨了下眼:“我说他精神错乱了,你信吗?”
越之扬拖着腔调,悠悠道:“不太信呢。”
“……”闻言,明翊又无声移开视线,“那你就当我,精神错乱了吧。”
越之扬压平唇角,很快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指节轻轻点了两下,语气状似漫不经心:“所以王涛,到底是谁?”
他其实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但此前一直没有合适的身份、在这之后又是恐慌与不安带来的畏惧,他曾经说服自己不要过多地去奢求,她肯好好待在他身边就已经是件很难得的事,不能再要求更多。
也以为明翊听懂了他的暗示。
现在看来,是他对他们的默契程度太自信了。
但对自己和她的爱,却不太自信。
明翊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又想笑又心虚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气:“真没谁,就和你那情况差不多。”
越之扬坐过来,掐她的腰:“再讲明白点儿。”
明翊躲了下,又被他给扣进怀里,只能以这么个尴尬的姿势继续讲话:“就是我随口编出来的,和你那个‘新女友’一样,都是假的。”
“那你同事怎么叫我这名儿?”
“因为我当时不止气你这一件事,还忙着挡桃花,就又随口编了个假男友出来,名字也是这个。”明翊心虚地望他一眼,“那天你来找我正好被人看到了,他们就一直误会你是我嘴里说的那位。”
越之扬觉得这状况也真是离谱得可以:“所以我这是又多了个很难听的外号?”
“也没说就一定是你。”明翊小声反驳。
说完,她就直觉不妙。
下一刻又被他抱到腿上,二人四目相对,越之扬似笑非笑:“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明翊识趣地没吭声。
他又垂下头,轻轻吻她的侧颈:“当时,有没有想到我?”
明翊啊一声,神智不太清醒。
越之扬又重复了遍:“编那个假男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好像,还真有。
不然那天饭局也不能这么阴差阳错地蒙混过去。
想到这,明翊神情怔忪,一时竟忘了出声。安静至极的房间内,越之扬愉悦的轻笑声响起:“看来是有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下意识接话:“那我也就只谈过你一个,好像也编不出别的……”
这瞬间,心里倏地冒出个猜测。明翊推开他,语气迟疑又惊讶:“所以你这是,当真了?”
越之扬没说话,似是默认。
明翊也沉默了:“那我们这段时间是在干什么?你又在干什么?”
“为爱做三么?”
越之扬:“……”
他气息似是有些不顺,压着眉眼定定重复:“我这明明就是正宫。”
明翊快憋不住笑了:“但你信了啊,你真以为我喜欢别人,那天还暗示我做人要专一,我就说你干嘛莫名其妙往我身上泼这种脏水……”
越之扬也确实没办法否认,只好看着她笑。
越回想,明翊就发现这情形着实离谱。
他那边始终没问,她又因为工作忙压根忘了有这回事,一直拖着,就这样,他们俩儿居然还能这么莫名其妙地给谈上了……?
也是神奇。
笑得快差不多,明翊又仰起脸看他,唇角还翘着:“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这种,两个人的恋爱,能谈出三个人的感觉?”
越之扬:“……”
“不对,”明翊认真想了想,觉得越发搞笑,“如果再加上你那条短信,那好像就是四个。我们这个家,别的没有,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
越之扬有些听不下去了,很快扣住她乱动的脑袋,又去咬明翊的唇,声音含糊不清:“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
明翊顿了下,抱住他的腰闭眼回吻。
在这一刻,她似乎也能清楚洞悉,为什么越之扬迟迟拖着、不愿向她询问。
因为她没有给出明确的信号。
就像她自己,也是隐约察觉到这个人似乎是对她旧情难忘之迹,才敢很隐晦、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地小心试探。
眼角隐约泛潮,明翊很快握着他的肩将人拉开,语气认真地嘱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知道了么?”
越之扬看着她,呼吸还有些乱。
明翊也吸了吸鼻子,稍喘口气,又说:“当然,我以后有什么事,也会主动问你的。”
他应完,又蹭上她鼻尖,声音低哑地开口:“那你是不是,也该补偿我点儿什么?”
明翊垂下眼,很轻地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她的腰被人按着往下沉。
实在有些热,伴着他的动作,每个毛孔都像是在往外冒汗。
明翊抬眼看过去,越之扬倒还好,穿的本来就是短袖,只有小臂有不太明显的水痕。
她是真快热死了。
睡裙上正套着他的卫衣,这人要求多的不行,一会儿让穿一会儿不让穿,空调温度又被他事先调过,此刻明翊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鼻尖冒着汗,眼角也泛红,稍稍平复呼吸过后又颤声开口:“遥控器,你放哪儿了?”
越之扬注意到她状态:“热?”
明翊扶着他的手臂退出去些,才点头。
这人也停下动作,立刻侧身从床头桌上拿过遥控器,正打算把温度调低,指节却又一顿。
回身盯着她的模样,停顿半晌,越之扬忽然又将明翊抱回身上,舌尖极力地探入齿关,像是不容她喘息。
明翊懵了一瞬。
紧接着眼眶就泛起湿意,像是要往身体的每一处钻,卫衣的下摆似是也再不复干燥。
逐渐涣散的视线里,她看到越之扬手往后伸,将遥控器推到一个离她很远的距离。
潮热的吻又接连下落。
伴随着这人极其恶劣的声线与情话:“宝宝,想要的话,就自己过来拿。”
第80章 80祝明翊同学:
孙卓然的电话进来时,越之扬刚帮明翊清洗干净。他拿上静音的手机放轻脚步出了卧室,‘明明就’还窝在窗台底下追着毛线球玩,整只猫精神到不行。
“刚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上哪儿鬼混去了,Eden说有事找你。”
越之扬懒声回:“在忙。”
孙卓然顺口吐槽:“大晚上的有啥事可忙,真服了你了……”
以往这种话越之扬通常懒得接,但他今天心情不错,或许是从她那边得到答案,彻底确定了这个人的心意,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种畅快,加剧了原本不多的倾诉欲。
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恰巧在他脸侧落下些细碎光斑,越之扬忽然就想起,明翊刚才意识不太清醒时的低喃。
原来在这种时候,他的名字真的会被叫成,月亮。
想到这,越之扬唇角淡淡勾起,给出个意义不明的答案:“忙着听人数月亮。”
“啊?”孙卓然没懂,“这是什么治疗失眠的新型手段么?我感觉睡不着的时候数羊也没多大用啊,还不如吃点药。”
他没再纠结,很快说回正事:“Eden说让你有空回去对一下账,别忘了啊。”
“你不是刚好在?顺手给对了呗。”
孙卓然:“嘿嘿,刚才在,现在不在了,我要找女朋友帮我挑一下毕业典礼要穿的衣服,还忙着呢,先挂了啊!”
越之扬回来的时候,明翊还醒着。
她以为今天这情形怎么也该做到最后,迷迷糊糊间明翊都听到了撕包装纸的声音,他甚至扣着她的后脑不许移开就让她这么亲眼看着……
但越之扬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下她后腰,淡声笑起来:“放心,不让你疼。”
……
其实她现在也完全能接受,可这个人似乎真的就还挺能忍、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明翊也没好意思主动提。
显得她好像很想似的。
身侧床垫有下陷的趋势,没多久,她就被人揽进怀里,明翊翻个身,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
越之扬似是没想到她还醒着:“还没睡啊?”
明翊脸埋在他胸膛蹭了蹭,低声咕哝:“好像是有点睡不着……”
想到那天一起看电影时她不知不觉间睡着的行为,越之扬隐约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我不在?”
明翊沉默了下。
顿半晌,头顶的人轻轻笑了声:“看来是了。”
说完,又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这不是回来了,所以现在,快睡吧。”
明翊应一声,伴着熟悉的气息,困意似乎也在渐渐上涌。
即将入眠之际,她又想到什么,费力睁开眼,哑声问:“…对了,你毕业典礼什么时候啊?”
“要去?”越之扬低头看她。
明翊觉得这话简直奇怪得不行:“当然要去啊,难道你不想我去吗?”
越之扬笑了声:“没,本来打算明天醒了跟你提的,14号,记住了没?”
“行,”明翊也已经很困了,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就顺口应下,“那我会提前请假的。”
*
前一晚答应得迷迷糊糊,等到隔天明翊清醒时才记起。
这天似乎还是越之扬生日。
这个人和她一样,同样不太爱过生日,所以明翊对这天没什么特殊的印象。
也是分手很久之后才想起,她居然很是丧心病狂地在人家生日后没多久就提分手。
但这段时间从孙卓然口中得知他的家庭状况、以及看越之扬的表现,感觉他像是对这种事不怎么在乎。
明翊也不知该如何弥补,只能暗暗祈祷自己的所作所为没给这人留下些不太好的心理阴影。
因为恰巧就在周末,也不用浪费时间请假。
二人一道从清水湾过去。
临出门前越之扬看着她涂好防晒。之前在江宁时每天跑前跑后,明翊那时也没心思管这些小事,露在外头的皮肤被晒伤不少,这段时间才养好。
涂完,她又把防晒霜递过去。
越之扬站在洗手台后方隔着镜面和她对上视线,觉得有些好笑:“不用,我一男的涂这个干什么?”
“哦,也行,那就黑着吧。”明翊平静收回眼,状似随意地开口,“反正我不是很喜欢皮肤黑的男人。”
“……”
说完,她就离开。
在原地停顿三秒,越之扬又默默上前拿起她放在洗手台边缘的小瓶子。
太阳有些毒,明翊今天特意换了套清凉的长裙,她抽过安全带,往身侧扫了眼。
这人也不知抽什么疯,近三十多度的高温居然穿了成套的西装,等下了车,果然热得狂冒汗。
明翊取出小风扇给他降温。
久未踏足学校,滨大似乎还是旧时模样。因为当初的事,哪怕就在滨江,明翊也不常回来,仅有的一次还是上回和越之扬一起,但那次的经历也不太开心。
这瞬间,明翊隐约明白他昨晚的话。
但其实她早就没那么抵触。明翊还记得之前饭桌上蒋鸣曾问起:
为什么不继续读研?
平心而论,明翊其实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哪怕再重来一次,她也不会读研。
虽然成绩还好,但她其实远远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喜欢念书。
少年时是因为成绩好的话家庭氛围能够有短暂的和缓、郑惠兰也不用受那么多罪;高中时期是为了拼着一口气离开那个不好的环境;至于大学,则纯粹是闲的没事做外加成绩好可以拿奖学金。
她做每一件事似乎都‘有利可图’,也很少去考虑,自己开不开心、想不想要。
一波三折的生活里能够平静已经是难得,她不太敢再奢求这些。
所以目前这份工作,对明翊来说也只是谋生的手段,手边有事情做就尽力去做到最好,哪怕不开心她也会咬牙将该做的事都做完。
但拿到钱的瞬间,明翊不得不承认,她是开心的。
无论如何,她还是很感谢这份工作,是每月都能到账的工资唤起了她有能力掌控自己生活的安全感。
也是因为这点,她才有勇气处理好自己人生的困境之后,再回头重新拥抱那个被丢弃在无能为力的学生时代里的人。
……
台上的毕业生正在逐一拨穗,先一步结束的孙卓然跑过来,递给明翊一个DV机:“手机像素太差了,学姐你拿这个拍。”
明翊道完谢就接过。
操作并不怎么难,她很快上手,随后就对着台上正拨穗的越之扬录了一小段视频。
这人像是注意到她动静,悄悄举起手比了个耶。
明翊弯着唇笑。
等到结束,她就打算和越之扬一起离开礼堂,谁知这人反拽住她手腕,扬唇笑道:“还没结束呢。”
明翊朝台上望了眼,接下来是优秀毕业生的颁奖环节,虽说提前离开似乎是不太礼貌,但这流程明显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她语气迟疑:“报复心也不用这么重吧?”
越之扬:“?”
“虽说是没评上奖,但也没必要非要留在这里给人家找不痛快吧。”
“……”
“走吧,这不是咱们可以染指的环节。”
说完,明翊又去拉他。越之扬被气笑了,按着她在座位坐下:“行,那你等着看。”
明翊:“啊?”
下一刻,主持人宣读完,她看到越之扬顺着旁边的通道上了台,站在了那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似乎是打算领奖。
明翊眼睛都瞪大了。
她望向一旁的孙卓然,还有些惊讶:“他不是挨处分了么?”
“是啊。”孙卓然同样热到不行,很快垂头从口袋里翻降温贴,“但这狗论文写得好,那段时间又闲的没事成天捣鼓竞赛,最后一看综测分高得吓人,就阴差阳错给评上了。”
“哎,人和狗比,气的怎么还是人。”
“……”
明翊一时语塞。
但想到他该拿的荣誉没有因为自己受影响,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这时她又忽然想到:“对了,你为什么一直喊他扬崽,是因为阿姨也这么叫他么?”
孙卓然唇角勾出个恶意满满的弧度,坏心思直往外冒,摇头晃脑地说:“不是啊,他妈妈哪儿会对他这么好。”
“那你这是…?”
“因为我想当他爹。”
明翊无语了。顿三秒,她想着还是维护一下自己的辈分和男朋友:“那你知道他私底下都叫你什么吗?”
孙卓然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妙:“学姐你也不用告诉——”
明翊直接脱口而出:“孙子。”
“你们这辈分确实够乱的哈,”她平静收回眼,“但这次看来,赢的还是他。”
“……”
说完,明翊拿起DV又录了一段。
台上的人西装革履,穿着宽大的学士服,身姿挺拔,似乎在她缺席的时光里已经好好成长为一个足够成熟可靠的男人。
但这人眉眼却如初,望向她时,还是旧时模样。
等到结束,三人从礼堂出来,去找众人汇合。
越之扬牵着明翊的手,很亲昵地在她掌心勾了下,语气随意:“这次有奖金,回去转给你。”
明翊笑了下:“那不是你的荣誉吗?”
越之扬挑了下眉,身子又压下来,“这不是还得谢谢你?”
“嗯?”
“知道我大四学习任务重就提前分手没好意思来分我的心。”
明翊被狠狠噎住,也听不出他这到底是责怪还是随口打趣,但总归是自己做的不太对,很快托着他的侧脸轻轻吻了下,又缓慢眨眼:“那我跟你道歉,成吗?”
越之扬握住她的手:“其实不道歉也行。”
反正人都已经回来了。
顺着礼堂往外走,到处是穿学士服的毕业生,人来人往,还有就近过来观看的家长。林荫路两旁是立起的毕业留念墙。
三人走了会儿,明翊拿着DV帮他们拍了不少视频与照片。
这时,蒋鸣抱着两束花走过来:“毕业快乐啊二位。”
一行人汇合,陆一燃也是今天毕业,除了蒋鸣和明翊其余人全都穿着黑色的学士服。
就在这时,林见微从艺术学院那边提着个大塑料袋过来,而后直接递给越之扬。
越之扬很快将东西递给明翊:“去换上。”
明翊愣了下,垂眼看去,才发现里面装的是学士服。她怔在原地,缓慢扯了下唇:“我早就毕业了……”
“就想和你穿情侣装,不行啊?”越之扬懒散地笑。
明翊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也许是想要弥补她没有毕业典礼的遗憾。
但这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失神。
林见微的宿舍就在附近,今天没人查寝,明翊跟着她上了楼。
换好衣服,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虽说已经毕业一年,但可能因为长相本就偏淡,如今穿上这种明显学生气的衣服,还怪像模像样的。
这瞬间,明翊又抬手细细摸过胸前的粉色衣领,感觉心底像是有什么在缓慢升腾。
没等多久,林见微又拿起一旁的学士帽,要往明翊的长发上固定。
她愣了下:“这个就不用了吧?”
林见微摇摇头:“贝斯说他要给你拨穗。”
这人哪儿来的资格给她拨穗。
明翊弯唇笑了下,眼眶却止不住发涩。
二人下楼,越之扬就等在宿舍楼下。
从前的那些年里,明翊从不敢主动让他过来,岁月流转,没想到男朋友头一回来接自己,反倒是毕业后的事情。
她缓步朝不远处的人走去,感觉过往一幕幕似乎在眼前悄然浮现。
越之扬将手边的向日葵递给她,什么也没说,只牵着明翊的手往留念墙方向走。
几人正在写签名寄语。
先是让蒋鸣帮着拍了张合照,这人也想要入镜,于是只好换陆一燃。这么换着换着,换完一轮还是没拍到张全乎的。
孙卓然握着DV往回走,忽然间福至心灵:“对了,我们可以找人帮忙啊!”
“才反应过来?”越之扬毫不留情地嘲讽,“我还以为你们在这玩幸运大转盘,转到谁谁就从相片里消失呢。”
众人:“……”
拍完合照,越之扬就带着她朝另一侧走去,随后将马克笔递过来:“写。”
明翊有点懵,没想好要写什么,但猜测他可能是想让自己给他写毕业寄语,于是直接拔开笔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就开始写。
刚写完,越之扬就凑过来,盯着她写好的东西看了阵儿,忽然笑出声。
“这什么,”他一字一句复述,“‘祝越之扬同学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明翊*也没搞清楚他到底要让自己写什么:“不是你让我写的,我看他们都这么写……”毕业不祝人这个还能祝什么。
“你瞧瞧顶上写的什么?”越之扬示意。
顺着他的视线往上,明翊看清了签名墙几个大字,所以只是用来签名的。但已经用马克笔写上去了,现在也没办法涂改。
她有点尴尬:“那你就勉为其难凑活一下,当做是我帮你签了吧。”
越之扬仍在笑,又从她手中接过笔:“行。”
“既然你帮我签了,那你的名字,”他垂眸望向她,“我也就勉为其难帮你签一下。”
明翊神情顿住,往他身侧站了站。
就见越之扬拿着她刚才用过的马克笔,在自己那行寄语的旁边认认真真签下她的名字。随后,这人微微抿起唇,也没停笔,又在那之下添了一行字。
三秒后,越之扬将马克笔放回原位。
明翊的视线还未及收回,愣愣停留在上面,这一瞬,全世界似是都被这几个疏朗狂放的字占据——
祝明翊同学:
毕业快乐,
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