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的，到底在自作多情什么。
唐雪心酸地笑了笑。
这段路太短了，结束得比一段美丽的梦还要快，她应该认清现实，摆正位置，不要再去贪恋借一程的副驾。
唐雪心里很不好受，但她还是很感激邵正平，她仰起最灿烂的笑脸，“邵老师，谢谢你送我回家。”
谢谢你愿意抽出宝贵的五分钟，赠我一场美梦。
邵正平说：“没事，顺路。”
是顺路呀。
也是，她怎么会专门送我一程。
唐雪强忍酸涩，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时，她忍着不让表情崩掉，快速下了车。
刚才坐上邵正平的车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沮丧，唐雪抓着书包带，孤独地走在小巷子里。
邵正平拿起储物格里那盒烟，嫌弃地看了一眼，丢出车窗，烟盒稳稳落在垃圾箱里。
她的视线随着那条抛物线，落向女孩落寞的背影。
唐雪对她的崇拜之意，她怎么可能看不到。
像唐雪这样的女孩，她的教书生涯中，遇到过很多，她很难平衡好老师和学生的界限，因此她选择一视同仁，对每个学生都一样，不让她们产生误会的心理，这样才能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可是，邵正平还是追出去了。
“唐雪！”
空旷的巷子里，叶子落到地上轻轻，和邵正平的声音一起，猝不及防地扫过唐雪的心。
她惊喜地回头，看到朝她而来的邵正平。
以往，她的世界里只有邵正平遥不可及的背影，远远望着她，一辈子都靠不近她，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晰。
这样很卑微，她也时常会因为崇拜一个这样遥远的人而心力憔悴，然而她无怨无悔。
在同龄人追的星是当红男星女星时，她无法跟任何人分享，她追的那颗最耀眼的星，是谁。
起初，能够成为邵正平的学生，她已经很满足了。
人的贪念会被无限放大的。
做了她的学生，就不想只做她眼里无名无姓的学生。
被她知道了名字，就会渴望得到她更多的关注。
事到如今，很多不该释放的情意，已经不是唐雪能够控制的了。
以前邵正平送她回家这种事，唐雪想都不敢想，但当私欲被填得越来越满时，她就会奢望更多。
比如，她会奢求，邵正平说要送她回家，只是因为她这个人，不是因为顺路，更不是因为潘野。
面前的邵正平，因气喘吁吁而微微泛红的脸庞，是因为走向她，她多想留住这一刻，但就像那片被风刮走的落叶一样，她终究得承认，有些东西，有些人，不是她想留，就能留得住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珍惜当下就好。
是不是命运总喜欢捉弄她，每当她想退一步时，邵正平就给她带来了希望，让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邵老师，有事吗？”
树下风大，唐雪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一缕不听话的碎发挡住眼睛，让她不禁眯起眼睛。
邵正平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下意识想要抬手帮唐雪理一下头发，理性让她克制住，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从来没有为了什么事，什么人，失控过。
邵正平始终跟唐雪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将手里的胸牌递给唐雪，“给，拿着。”
胸牌正面朝上，夜光下字迹模模糊糊。
唐雪眼睛猛地亮了，她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捏着边角，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雀跃到并拢的鞋尖都在相互抵蹭。
“真的是给我的吗？”她不确定地问。
“嗯。”
唐雪向前迈了一小步，仰头望着邵正平，“为什么邵老师要走这么远，只为了把这个给我？”
原来让面前的女孩快乐的成本，这么简单。一个随手写下的胸牌，就能让她这么快乐。
感受到被珍惜的滋味，邵正平莫名温暖。
她没有提潘野，没有再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落在心底的真心话，变成女孩这些年落寞等待的回响。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会需要。”
“谢谢邵老师。”
“不用。”
职业身份像一座大山压在邵正平身上，照顾学生的情绪，是她的责任，公平照顾每个学生的情绪，也是她的责任。
她无法在唐雪身边停留太久，转身便走了。
唐雪鼓起勇气朝她喊：“邵老师，晚安！”
邵正平脚步一顿，却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基于礼貌回复一句，“嗯，再见。”
说晚安不行，晚安太亲密了。
唐雪的心，被邵正平忽冷忽热的态度惹得一上一下。
自始至终，邵正平连个笑脸都没给她，明明是好听的话，说起来也是冷漠极了，但这点小小的恩惠，足够了。
——难道你让我感受到被关心被重视的每个瞬间，都是因为我跟潘野是好朋友的原因吗？
唐雪目送邵正平离开的背影，心想——以后的日子，只要我好好表现，邵老师一定会像亲近潘野一样，亲近我的。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
邵正平把车子掉头，打算往家的方向开。
她住的地方和唐雪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哪里是顺路，完全是绕了远，只是因为不放心唐雪一个人，为了送她回家，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潘野小姑她也认识，明天有课，不能耽误，婚宴是去不成了，她想了想，趁今晚有时间，过去看看吧。
路上，她接了一通电话，是邵英霞打来的。
邵英霞早年只是位家庭主妇，跟丈夫离异的时候也才不到三十岁，她白手起家，创立艾佳化妆品品牌，如今算是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邵正平跟母亲关系貌合神离，主要是幼年缺少陪伴，成年后，母亲又对她表现出超出寻常的关心。
也就是控制欲。
邵正平每次和她待在一起，都挺窒息的。
聒噪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久，不得不接了。
邵正平戴上蓝牙耳机，“妈。”
邵英霞开口就是：“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接？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又跟哪个穷小子约会去了，正平，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边的男人都不可靠，你要是想谈对象，妈可以给你介绍门当户对的，你徐阿姨的儿子世坤就很不错，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两家都知根知底的，对了，他不是已经从国外回来了吗，你们最近也见了几面，你先相处着看看，要是合适的话，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吧……”
要是别人，开车时接到这样的电话，指不定怎么用力踩油门。
邵正平就是再有情绪，也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适合再开车了，便慢踩油门，把车稳稳停在路边，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头无力地垂下。
没有挂邵英霞的电话，因为她理解母亲含辛茹苦把她养大不容易，对她控制欲太强，也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努力经营一辈子的企业也没有再发展扩大的余地了，女儿就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终于等到邵英霞说累了，没话说了，邵正平这才耐心开口，尽管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却还是先安抚住她的情绪为主。
“放心吧，妈，我最近和魏世坤确实见过面，至于别的事，我不想那么草率地定下来，先了解一段时间吧。”
前几句说得邵英霞还算满意，听邵正平话里话外的意思，现阶段是不打算结婚了，她就急了。
“正平，我跟你说的话，你得放在心上，得着急起来，眼瞅着你都快三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婚都离了。”
邵正平深深叹气，“妈，你是想让我随随便便把婚结了，然后跟你一样，年纪轻轻就把婚离了吗？”
“正平，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
“好了，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邵正平摘下耳机，双手捂住脸，好不容易才把心情暂时平复下来，不想把自己糟糕的情绪带给明天就是大喜日子的新人们，她给潘野小姑发了消息，送了祝福，说就不过去了。
启动车子，往另一个地方去了。
健身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前，邵正平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运动背心，汗水沿着脊柱沟滑过紧致的腰背线条，没入短款运动裤边缘。
渐渐地，奔跑的节奏发生变化，脚步声变得滞涩，每一次粗重的呼吸声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不抽烟，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于是她发泄情绪的方式，只有不知疲倦的运动。
潘冉在那边忙得抽不开身，觉得她不太对劲，便派潘野过来看一看她了。
潘野倚在她旁边的跑步机，站着看了她很久，看她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伸手按向控制面板的减速键上。
“休息会儿吧，正平姐。”
邵正平奔跑的姿态瓦解，跟着履带的节奏行走，手臂和肩背的线条在缓慢摆臂中松弛地起伏。
“你怎么来了？”
“无聊呗。”
旁边器械区的肌肉男逮着机会，拿着手机过来要微信，“美女，加个微信呗。”
邵正平还没拒绝，潘野先帮着拒绝了。
“怎么，当我是死人呢。”
肌肉男双眼立刻惊恐地睁大，左看看，右看看，露出怀疑世界的表情，连连摆手，“抱歉，冒犯了，是我冒犯了。”
潘野笑着把毛巾递给邵正平。
邵正平则是严肃地对她说：“不准再开这样的玩笑。”
“好好好，知道了，邵老师。”
邵正平擦汗时，潘野靠在跑步机上发呆，突然开口道：“正平姐，你怎么看待同性恋啊？”
邵正平寻常语气道：“我怎么看待异性恋，我就怎么看待同性恋。”
潘野把心放到肚子去了。
那就好，至少邵正平还不是那么死板，那……就还有机会。
邵正平停下擦汗的动作，把散下来的几缕头发全部拢到后面，一脸正经地看着潘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提醒你一句，及时止损。”
潘野装糊涂，“正平姐，你说什么呢，我不懂。”
“你喜欢谁都行，但她不行。”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你可以尽情地移情别恋，随便你喜欢谁都可以，但你不能继续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和疼爱她的家人。
潘野不理解地嗤笑一声，“行，不喜欢她了。那我要是喜欢你呢？”
“你随意。”
邵正平说完，就上楼洗澡去了，潘野左思右想都想不透，总觉得邵正平身上藏着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