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乔安娜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她打断严聿,问:“能知道公司这次选拔的标准是什么吗?”
严聿停下来,“这次的人员不是公司定的,公司只负责把译员的信息提交过去,人员是由外交部亲自确定的。”
“那也得有个标准。”乔安娜不依不饶。
严聿停了一会儿,打开外交部一早发来的信函,“要求经验、专业之外,还有出众的中文能力,特别是对中国的文化和民俗工艺有深入的研究。还有问题吗?”
这一条要求十分明确,乔安娜脸色阴沉地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作为在TROSOL干了五年的老人,乔安娜有自己的骄傲。
以前像这样的项目,只有她不想要,没有她够不到的。
况且TROSOL的几个大客户都跟她有固定合作,在整个中文组论资排辈,除了Fiona,就该是她乔安娜。
如今被一个新人抢了风头,乔安娜不乐意了。
她在过道撞见许知韵,语气就有那么点不善,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是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的,想走捷径她理解,可是德不配位就会被反噬。
“说谁心浮气躁想走捷径呢?”
人群之中,平时最人畜无害的佐伊先跳了出来。
“你那些固定客户怎么来的,还以为人家真的不清楚呢?别动不动就摆资历,摆不动资历就总觉得漂亮姑娘做出点成绩就是权色交易。”
佐伊个子小小,就连骂人都要仰着脑袋,但气势一点都不减,特别硬气地回怼,“只有心眼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脏!”
乔安娜没讨着便宜,又青又白的脸上很是难看。
严聿经过中文组看到这一幕,板着脸训人,“都很闲是吗?堵在这儿演闹剧?”
说完转头看一眼乔安娜,冷声叫她,“来我办公室。”
……
乔安娜跟着严聿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玻璃的幕墙也上了层雾气,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尤莉娅对着里面“嘁”一声,转身对许知韵道:“别理她,咱们今晚去庆祝一下。”
许知韵有点心不在焉,半天才恍惚着问她,“就我们两?”
尤莉娅想想,“那也叫上丽薇吧。”
“你们去哪里玩?”佐伊在一边眨巴着眼睛,小小声问:“可以也带上我一起吗?”
看着她现在这软萌的样子,再想想刚才她那副踮脚骂架的凶样,尤莉娅“噗嗤”一笑,一把搂过佐伊摁进自己胳肢窝。
“走吧!今儿姐姐就领你见见世面。”
于是,美男捕获群的成员有了第四位。
她们真的开车去了早上尤莉娅说的那个男模酒
吧,今晚是一周一次的“女士之夜”,鸡尾酒免费,但是男模另算。
尤莉娅财大气粗,一口气点了四个,把最水灵的弟弟留给了许知韵。
其实在酒吧里的男模也不都是皮肉生意,大多还是凭借自己的嘴皮子给顾客推酒。
许知韵不怎么喝酒,全程兴致缺缺,再想到下午乔安娜的指控,莫名就觉得有些膈应。
思忖再三,她还是拿出手机,编辑信息给严聿发了过去。
小幸韵:【忙吗?】
没想到严聿很快就回了她:【在我妈那儿,怎么?有事就说。】
小幸韵:【就是下午乔安娜说的那件事,你没有插手的吧?】
看见这条信息,严聿给气笑了。
他故意不好好说话,问许知韵:【怎么?我插手了你准备怎么样?大义凛然地拒绝?】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亮了又歇,对面好像很纠结,严聿等了很久,才见她发来一句:【如果你真的插手了,我可能不会拒绝,但我会生气。】
行,还知道给他留点面子,不拒绝。
对面好半天不发来消息,估计是真的生气了,严聿简直哭笑不得,回她:
【我拜托你搞清楚这是外交部的信函,落款是卢卡斯洛克,我多大能耐能把手伸到内阁里去?哪个霸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好吗?】
又过了半晌,对面终于回他一个举重若轻的:【哦。】
小幸韵:【可是……我从来没参与过那么盛大又正式的场合,我有点害怕要是做不好,会不会让你们失望啊?】
严狗哔:【你为什么这么想?】
打字的手顿了顿,许知韵回:【我就是……有点紧张。】
因为那个总是被“权威”打压,只能闷头努力做到完美的小姑娘,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拽着她的腿,让她使不上力。
这是她最不敢说出口的软肋,因为她知道自己究其一生,寻找的都是那份永远得不到的认可。
昏暗喧杂的酒吧里,严聿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许知韵一怔,赶紧趁着佐伊没注意接了起来。
“你不用说话听我讲好吗?”
许知韵愣了一下,点头应一句“嗯”。
然后,她听见严聿叫她,“许知韵。”
他说:“我喜欢的姑娘,热烈、赤诚,像盛夏的阳光,灿烂得晃眼。她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可她就是很好很好,好到配得上所有的赞美和荣光。”
“之前欣克利角的项目是我错了。我不该顾虑别人的想法,畏首畏尾。我该力排众议,我该挺你。因为你会用实力证明自己,你从不让自己失望。所以,反正都有人不服,那还怕什么?”
“加油许知韵,这一次一定要赢得漂亮。”
电话那头的人“嗯”一声,尾音有点发颤。
严聿笑笑,挂断了电话。
他其实没有告诉许知韵,今下午叫乔安娜去办公室,并不只为这次的选拔。
严聿私下找人调查过了,之前的匿名举报、尤莉娅护照丢失的事,都是乔安娜动的手脚。
看在她为TROSOL服务五年的份上,严聿保全她的颜面,没有直接辞退乔安娜,而是让她自己递了辞呈。
暗处的绊子清掉了,他要她只管往前,无所顾忌。
*
也许是跟喜欢的人讲话,眼角眉梢就会格外的温柔,看在赵美娜眼里,实在是过于突出。
于是她没忍住问严聿,“第一次见你跟人打电话笑成这样,怎么?谈恋爱了?”
严聿想了想,没有否认,“是的,一个特别好的姑娘。”
赵美娜打趣他,“什么特别好的姑娘?我看是你特别喜欢,才会觉得人家特别好。”
“嗯,”严聿点头,“是特别喜欢,但也是特别好的姑娘。”
喜欢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挤进人视线的姑娘。
“那什么时候带过来见见吧?”
严聿愣了愣,这倒犯了难,总不能说实话,说姑娘还没答应收他当男朋友。
“现在还不行,”严聿揉揉鼻子,挽尊,“还得再等等,姑娘有点害羞。”
“行吧。”
赵美娜也不打算追问下去。
这么些年了,母子间还是生疏,赵美娜一直觉得对严聿亏欠,这些事情上,她就都由着他。
只要严聿高兴,赵美娜就不会多问一句。
她想和严聿找些话题,摸出手机,看见丽薇在状态上发布的一张定位照片。
灯红酒绿的酒吧,几个女孩子跟四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坐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
赵美娜皱眉,问严聿,“丽薇去你们公司,是不是交了些不太正经的朋友?怎么老发去酒吧的照片?”
严聿瞄一眼,想说不就是跟朋友喝喝酒,叫上几个养眼的男人作陪?
丽薇在斯图尔特家当了那么多年的乖乖女,如今才叫活出了点热闹气。
可是话没出口,卡住了。
因为他看见照片角落里,那个只露了小半个耳朵的女人。
所以……
刚刚他在跟这人心动表白的时候,她却是在声色犬马的酒吧里左拥右抱?
一旁的赵美娜看着严聿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一头的雾水。
严聿却自顾起身,挺严肃地跟她说:“对,一下班就往酒吧跑,像什么样子?”
说完留下句“我还有点急事”,抄起衣架上的外套,推门就走了。
音乐声震耳,灯光和喧杂的声浪里,尤莉娅正跟几个男模玩扔飞镖的游戏。
一女对四男,三局叠加,比谁扔的点数大。
尤莉娅输了就喝酒,四个男模输了就要答应尤莉娅的一个要求。
她大概是真的喝高了,满脸红光、手舞足蹈,可这完全不影响她每次投掷的准确程度。
几把下来,尤莉娅就让男模们脱下上衣站成一排,露出肌肉线条精壮的上半身。
又一次将近满分的点数,尤莉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对站一排的男模们说:“让我和我的姐妹们摸摸腹肌。”
佐伊和丽薇激动得尖叫起来,一个个从左摸到右,再从右摸到左,不时点头,给予他们辛苦锻炼的肯定。
“Zinnia!”
尤莉娅叫她,“来,快来领取姐们儿我给你赢来的福利!”
许知韵开始还有点犹豫,但在看见丽薇和佐伊两人回味的表情,最后那点迟疑也放下了。
其实她单纯就是好奇,想知道严聿和他们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这么想着,许知韵就朝着里面那个练得最好的伸出了手。
而严聿走进酒吧,看到的刚好就是这样的一幕。
“许知韵!”
突然的呼喝制止了她的动作。
严聿过去,把许知韵那只妄图试探的手攥进了掌心。
“你想干什么?”
他语气很冷,侧颊上还能隐约看到贲张的咬肌。
“诶诶诶,你谁啊?”英勇的尤莉娅抢先挤了过来。
她掰开严聿的手,故意气他,“我跟我姐们儿玩得正开心呢!别捣乱!”
“尤莉娅。”
严聿语气很平静,但声音里却泛着股难见的阴冷。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看见这样吃瘪的严聿,尤莉娅真是太开心了。
谁让他之前那么恐怖,一个介词、一个逗号都能把人训哭?还天天加班?
我让你开译研会!
我让你板着张臭脸!
我让你毒舌不会说人话!
尤莉娅觉得自己有了许知韵这块挡箭牌,以后可以跳到严聿头上拉屎了。
然而余光一闪,视野里一抹熟悉的人影让尤莉娅愣住了。
一丝不苟的头发、挺阔的风衣和西装、永远冷漠且睥睨的眼神……
尤莉娅难以置信地望向严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聿冷笑一声,牵着许知韵经过的时候,还对科尔塞德警告,“管好你妹妹。”
*
晚上九点的苏荷区,灯红酒绿,严聿牵着许知韵走出了酒吧。
十一月的伦敦已经开始转冷,呼吸间白雾弥漫,而走在前面的人只是闷闷的,一言不发。
这样的情景要是放在以前,许知韵铁定是以为这人的狗毛病又犯了。
但现在不一样,严聿喜欢她,所以如今的表现不是他抽风,而是吃醋了。
不知道怎么的,许知韵觉得他这幅别扭的样子挺有趣,于是一路就跟着,不说话,也不挣扎。
等到两人都上了车,许知韵才笑嘻嘻地逗他,明知故问:“怎么?吃醋啦?”
车厢里变得很静,只有呼吸的声音。
人声和喧哗被风从窗口的缝隙送进来,渺远得像在海底。
许知韵叹气,故意激他,“行吧,你要又是这副锯嘴葫芦的样子,就自己憋着吧。”
激将法有效,严聿开了口,难得坦诚,“对,我是不太开心。”
“因为弟弟?”
严聿却摇头,说:“不是。”
“别嘴硬。”许知韵撇嘴,“嘴硬的男人,床上硬不了。”
本来沉郁的气氛被她扭转,严聿笑了笑,说:“真不是因为弟弟。”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贴切的表达。
片刻的沉默后,他突然转头攫住许知韵,说:“我今年已经27了。”
“所以?”许知韵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才18岁。”
严聿很轻地笑了一声,“所以中间有九年,你都没有见过我,不知道我的经历,不了解我的生活,甚至可能根本都不记得我这个人,但我却从未缺席过你的九年。”
“所以许知韵,现在的我可以很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哪里,但是你呢?你知道吗?”
许知韵愣了愣,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情,很轻地摇了摇头。
“我很开心能让你知道那些你缺失的,我的过去,但同时,我也很担心,怀疑你或许是因为那缺失的九年而对我感到愧疚。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在这段感情里,我和你永远不可能对等。我以为没有关系,可是等到真的开始了,我却发现自己又变得计较和贪心。”
“我想大概所有的关系都是一样,一开始只想要一个拥抱,后来就想要一个吻,当你拥有了一个吻,你又会开始奢望更多,奢望永恒和一辈子。所以刚才看见你想摸别人的腹肌,我就会想,你是不是只对我的皮囊感兴趣?如果以后遇到相似的、更好的皮囊,那你又还会不会需要我?”
他语气平静,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轻颤。
对比起今早他在部门会议上力排众议、回应质疑的样子——那么强势又骄傲的人,如今却展露给她最软的软肋,低到了尘埃里。
心脏变成软烂的柿子,许知韵突然就有点心疼。
她眼睛湿润地笑起来,学会了严聿的嘴贱,故意逗他说:“对!我就是挺喜欢你的腹肌,而且不止,我还喜欢你的胸肌、背肌、鲨鱼肌。”
越说,严聿的脸色越黑。
许知韵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许知韵看着他,眼神却很深。
她说:“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偶尔会一起回家的那个同桌,还有初中时候玩得还行的那个班长吗?”
严聿点头,不明所以。
许知韵说:“可是毕业之后,我跟她们就都没有联系了。我一直是一个有点孤僻的人,不太执着于任何一段关系的维持和延续。我其实不是冷漠,我只是害怕。”
“害怕记忆里很好的人再见已不是当时的模样,害怕记忆里很好的感情再见也再也找不回。所以在别人放弃掉我之前,我会先放弃掉这段关系,因为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不变的。”
“所以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喜欢的是,在这个一切都可以过期的世界里,你却用十年的时间告诉我,有一样东西是真的不会变的。我喜欢你的认真,更喜欢你把这份认真保存着,偷偷分给了我这么多年。”
“无论是17岁的严聿,还是27岁的严聿,你还是那个你,你从来没有变过。”
视线逐渐模糊,许知韵却笑起来,“所以呢!除了你的腹肌,我还喜欢好多好多和你有关的东西,你在工作时候大杀四方的样子、你做饭时候秀色可餐的样子、你在床上……”
红唇贴上耳廓,后半段句子,许知韵压低了声音。
有散场的人群从街对面嘻笑走过,车灯漫过来,在两人对视的眼中划过一段光弧。
“不过呢,”许知韵清清嗓,说得一本正经,“你也说你今年27了,马上踏进30的男人,在某些地方,可能是比不上弟弟,但你可以用别的方面来弥补,是吧?”
严聿不说话,看她的眼神变了。
“安全带系好。”
下一秒,油门轰鸣。
汽车拐去和许知韵家相反的路口,她拍拍旁边的严聿,“你走错了。”
“没错。”严聿盯着前路,油门踩得震天。
“……”许知韵忽然就知道了他要去哪里,赶紧拉他胳膊讲理,“我们说的是周五周六去你家,今天可是周一!”
“知道今天是周一?”严聿问她,“知道还招我?管杀不管埋是吧?”
“谁招你了?是你自己经不住考验,定力不够怪我咯?”
“对,怪你。”
“……”
“不是你说我比不上弟弟?”
“……”
“那我们可以试试。”
试试?
看着严聿现在这副要吃人的样子,许知韵不要命了才敢跟他试试。
可是抗拒无用,宾利在公寓楼下停稳,许知韵扒拉着座位不肯下来,被严聿俯身扛进了电梯。
金属门甫一滑开,许知韵脚才沾地,又被严聿正面抱了起来。
小腿在后腰处交叉,严聿把她抵在玄关,薄唇压下来,发了狠地吻她。
“比不上弟弟?”
他把着许知韵的脸,一定要她看向自己,卧室的灯亮在他身后,忽隐忽现晃得人头晕。
不知道是不是在记恨她那句“锯嘴葫芦”的控诉,心事憋了十年都不开口的人,突然变身话痨,动作配合问题,问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弟弟?是这里还是那里?”
许知韵被他架在云端,又半天得不到一个痛快,急得呜咽,却还没忘了气他。
“比不上弟弟有嘴,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可开心。”
“有嘴是吧?”严聿哂一声,带着警告的意味。
心头爬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严聿俯身贴靠过来,声线暗哑道:“差点都忘了,以前你说过自己喜欢DirtyTalk。”
他低低地笑,热气扑在耳廓,痒痒地直往耳道里钻。
他说:“宝宝好棒,韩得好深,在口及我呢。”
心口发颤,身体也跟着蜷缩,严聿被她杳得哼了一声,周围更热了。
许知韵整个人都烧起来,伸手要去捂他的嘴,被严聿扣住手腕,压向身侧。
那只坏狗还故意挑衅,问:“是这样吗?或者还想要更直白一点的?”
然后,许知韵听清他问的那句话,一瞬只觉连脚趾都烧了起来。
早在钓鱼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这人的骚气,许知韵终于认输。
她呜呜囔囔地摇头,急得快哭了,严聿却不想给她一个痛快。
他把人完全圈进怀里,动作狠戾,声音却是温柔。一遍遍地夸奖,一遍遍地提问,还一定要她重复那些听着都脸红的句子。
终于,在许知韵哭着叫了好多次严聿之后,他才急风骤雨、尽心竭力地把人给送了上去。
说好不要见面的周一,许知韵还是睡在了严聿家里。
早上醒来,想起两人昨晚的胡天胡地,许知韵简直弄死严聿的心都有。
可是出门看见一身家居服,专心在灶台给她做早餐的男人,心里的那股怨气当即就消散了一半。
然后,随着清晨第一口鲜香四溢的煎蛋卷,剩下的那一半怨气也被抚平了。
“好吃吗?”
严聿捧着本杂志坐在旁边,闲懒饮一口红茶。
许知韵决定不要让这人的狗尾巴上天,于是只淡淡地点头,说了句“还行” 。
严聿简直给她这副口不对心的样子气笑,起身要端走她的餐盘,“还行的话就别勉强,反正去公司还有早餐外卖。”
“那外卖的早餐哪能和定制的一样?”
许知韵急了,赶紧护食,“我这人就喜欢勉强,最喜欢勉强,特别喜欢勉强!别管我!”
严聿心里有了底,放下餐盘试探,“那你要不要搬过来?以后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私人定制的早餐。”
许知韵埋头干饭,抽空回一句,“那不用,为了吃你这一顿,我晚上得晚睡两三个小时,干苦力也不止拿这点。”
“……”严聿无语,换个方式继续忽悠,“那晚上干活的不是你啊?再说了,我没让你爽?”
“啊!!!”
许知韵瞪他,威胁,“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走。”
威胁有效,淬毒小马达歇菜了。
严聿划拉着手里的杂志,一肚子坏水的模样,许知韵也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他说一条,她就给驳一条。
最后严聿没办法,认输了,负气说:“那下周的私人午宴准备,你也别问我。”
“咕嘟”一声,许知韵咽下最后一口热拿铁,两眼放光地问严聿,“怎么?下周的私人午宴准备,我还可以问你的是吗?”
“……”
呵!
严聿冷笑,心道这人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脑子里都只有工作。
这下换严聿拿乔,不慌不忙地提醒,“我可是很贵的。”
许知韵才不管,抽走他手里的东西,直接坐到了严聿腿上。
饶是两人做过好几次,许知韵也鲜有如此主动的时刻。
严聿没反应过来,望着无尾熊一样缠在身上的女人,有些发怔。
也许是跟尤莉娅玩得久了,许知韵也有些没脸没皮。
她嘿嘿两声,俯身在严聿唇边啄一口,笑说:“我服务很好的。”
严聿被她这副难得的谄媚样逗笑,问她,“好到什么程度?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许知韵撇撇嘴,动作配合示范了一下,说:“好到我可以在上面,自己动。”
*
外交部选拔翻译的事,给了乔安娜一个合理的离开契机。
中文组里,她的格子间空了,有人心情舒畅,也有人扼腕叹息。
许知韵没时间去思考这些。
因为她需要负责的是私人午宴之中,礼物互赠的环节。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项目,这一次的任务,堪称行业最高规格,容错率趋近于零。
许知韵需要向接受赠礼的英方代表介绍中方赠出的礼物,从苏绣到邮折,再到一件精美的景泰蓝珐琅器。
赠礼不多,但每一个都承载着厚重博大的中国文化,这就要求她的解释不仅要精准,更要通俗,同时也要能够灵活应对英方可能会有的各种疑问。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自拿到礼品的资料开始,许知韵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
本来就是个追求完美的性格,这下更是觉得怎么准备,都不够充分。
这天严聿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在玄关那儿换鞋,往客厅的方向瞄一眼,果然看见窝在咖啡桌后面的许知韵。
她穿着严聿昨天随手扔在沙发上的T恤,灯也忘了开,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聚精会神的脸上,像个怨念深重的女鬼。
眼神落到桌上几个打开着却没动过几口的餐盒……
许知韵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一周了。
严聿叹气,走到玄关打开了客厅的吊灯。
许知韵被这突然的亮灯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严聿黑着张脸,走到她面前。
“怎么?打算为中英两国的友谊,奉献出宝贵的生命?”
笔记本电脑被抽走,许知韵张了张嘴,头一次没有反驳。
严聿扫一眼桌上的东西,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外卖,也不知道这人哪儿来的毛病,连吃饭的时间都要省。
眼看那只手要伸过来抢电脑,严聿把人摁坐在沙发上,语气很严肃。
“你要是不想把下周的国际新闻变成国际丑闻,现在就给我过来。”
“那也不至于……”许知韵喃喃。
“晚上的辅导还想不想要?”
“要!”
“那就过来。”
许知韵“哦”一声,低眉顺眼地跟过去了。
“坐这儿来。”
严聿努努下巴,示意许知韵坐过来,“想吃什么?”
许知韵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想了想说:“都可以,能补充能量,最好能顺便提升一下记忆力,把等一下的演练全都记住最好。”
严聿乜她一眼,说:“那你可能光靠吃不行,得重新投个胎。”
“……呸!”许知韵凶他,“你再说一句试试,我现在就让你重新投胎。”
“嗯,”严聿脱下领带,解开胸前两颗扣子,冷冷淡淡地说:“让我投胎可能不行,你倒是可以让我的孩子现在投胎。”
“……”许知韵被人这人的骚话噎住,挺无语地催促,“到底做不做饭?不做饭我忙去了。”
严聿终于认真起来,打开冰箱看了半天,说:“给你煎个鱼排吧,刚好今天买了新鲜的多佛鳎鱼。”
说完从冰箱拿出食材,开始做饭。
他也是刚回来,没来得及换家居服,只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衬衣袖子挽到上臂,露出筋脉鼓胀的小臂。
不知怎么的,许知韵忽然觉得他洗手作羹汤的样子,有那么点性感。
细细想来,其实许知韵挺喜欢看严聿做饭的,特别当这顿饭是为她而做的时候。
因为她知道,那个外人眼中不近人情、冷酷嘴欠的男人,身上唯一的温情,全都给了她,也只给了她。
“别那么看我,”严聿冷声警告,“你的眼神让我害怕。”
“嘁!”许知韵撇嘴,“觉得你帅还不行?”
“帅?有多帅?”严聿挑眉,问得一脸正经,“要不先不忙吃饭,我让你去卧室吃饱了再来?”
“……”许知韵无语,“别得寸进尺啊你!”
“我得寸进尺?”严聿哂笑,“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自己服务好,结果住进来不仅没服务过我一次,还天天让我免费当苦力,指导演练到深夜。”
“……”许知韵理亏,强行挽尊,“我、我我昨晚不是……”
“昨晚?你还好意思提昨晚?”
一说起这个,严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许知韵好不容易想起要履行一次服务的承诺,全程还是严聿主动就算了。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严聿已经半个人都在云端,身下的人突然问他,“苏绣里关于石青渐变的翻译,gradation和gradient哪个更精准?”
严聿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此阳尾了。
而对面的人听完严聿的控诉,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反驳。
不一会儿,许知韵的鱼终于煎好了。
严聿给她搭配了蔬菜和餐酒,手艺一流,跟外面的米其林大餐也差不了多少。
“快吃吧。”
严聿擦擦手,叮嘱说:“吃完去穿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
泛着薄雾的夜,河水淌着碎金,路灯把风景揉进河里,漾开一片繁星。
许知韵拢紧外套,不敢相信严聿说的地方,竟然是泰晤士河畔的格林威治公园。
“来这里干什么?”
她喘着气跟上他的脚步,“今晚不需要再把资料过一遍吗?”
严聿手递给她,将人拉上看台,“不过了,你的资料都已经过了十遍了。”
“可是……”
“你知道格林威治公园为什么建立吗?”
许知韵愣了愣,说:“因为本初子午线经过这里。”
“嗯,这里曾是世界时间的起点。”他说着,将一只耳机塞进她耳中,“听。”
这是一段略有些年代的录音,电流的白噪音过后,是一个青涩但熟悉的声音——
许知韵有些惊讶地看向严聿。
“这是我正式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场翻译。那天是DIT和商务部协作,我作为临时协助的译员参加。”
真刀真枪的较量和博弈,让当时还是个新人的严聿招
架不住,会议不过进行了二十分钟,他的翻译已经开始磕绊。
最后随着一声微颤的“对不起”,另一个年迈沉稳的声音接过任务,完成了后面的翻译。
许知韵眨眨眼,难以想象如今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镇定自若的严聿,竟然也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新人时光。
“后来帮我做完整场翻译的人就是卢卡斯洛克,那时候他还没有入内阁,是我的直属上司。”
“所以许知韵,”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很深,“哪怕是在新人时期,你也已经比我做得好太多,放轻松,给自己多一点宽容,好吗?”
许知韵抿抿嘴,狐疑,“你不是为了哄我,才编出这段来宽我的心吧?”
严聿笑了,“午宴上你会见到卢卡斯,不信的话,宴后你可以自己问他。”
“哦……”许知韵移开目光,忐忑的心却霎时有了一种被托住的稳定感。
“那……你想说什么?”她问。
“我想说,”严聿顿了顿,重而缓地道:“我想说的是十二年前,有个女孩在黑暗刺骨的河里拉了我一把,告诉我要走出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从那之后的每一步,其实我都只是跟着她的脚步,我想谢谢她把我带到这里。”
他握住她的手,望进她湿润的眼睛。
“现在,我想把这个女孩带回到你的身边。”
格林威治公园,时间开始的地方。
而她直到这一刻,才看清故事真正的起点。
暖意漫涌,许知韵没有说话,只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真奇怪。
分明是十二年后的月亮,怎么照见的,仍是十二年前的人。
*
三日后,白金汉宫的私人午宴。
许知韵提前半小时跟着联络官进了会场,确认服务内容和自己所在会场区域。
已经是有些冷的时节,许知韵穿着羊绒连衣裙,长发利落盘起,干练成熟。
因为会场服务的分工不同,TROSOL的三名译员不一定会被分在一处,许知韵在会场前的台阶上和严聿告别。
“许知韵。”
转身的时候,严聿忽然叫住她。
他有些散漫地往她脑后扫一眼,说:“你头发散了。”
“啊?”许知韵伸手去摸,却被他把住肩膀,转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扫过后颈,头发被人仔细地整理了一遍,然后,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后颈。
“你!……”
许知韵惊讶得说不出话,好在午宴并未开始,大家都在外面的接待处忙碌,没人注意到这里。
“你干什么呀?”
许知韵捂着脖子,一张脸烧成柿子。
那个罪魁祸首却露出个轻松的笑,对她说:“我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下面看着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颗带着热源的种子,落进心里,让许知韵有些浮躁的情绪,也跟着定下来。
她瞪一眼严聿,转身走了。
午宴进行得很顺利,客人抵达白金汉宫,欢迎仪式后,进入宴会场。
庄严肃穆的场合,因为双方友好和热情变得亲切,按照流程顺下来,就到了互赠礼物的环节。
有工作人员从身后碰了碰许知韵,提醒她准备上去。
许知韵点头应下,起身整理衣裙的时候,往远处望了一眼。
黑压压的人头,无数注视的眼睛,时空变幻,她忽然看见那个在阳台、在过道、在任何可以读书的地方,大声背书的自己。
她是那个父母眼中永远不够好的小孩,因此格外要强,浑身带刺,却也战战兢兢。
过往的每一次登台和翻译,许知韵望下去的时候,总是两眼空空。
没有人为她鼓掌,也没有人心疼她的付出。
没有人知道她上场前,独自熬过的深夜,和那些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焦虑。
没有人懂她这一路走来都经历过什么,所以那些赞美和祝贺,在许知韵看来,永远都是轻飘飘的。
可是从今天开始,许知韵知道,人群之中,她也终于有了那样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注视着她一路成长,从低谷到高峰,从最远的过去,到现在的每一步。
心里突然就变得很安定。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必再做父母眼中,那个永远都不够完美的女儿。
这世上也有人懂她的全部。
在他的眼中,她是无可替代的。
聚光灯下、人群之中,许知韵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恬淡自信,像静湖映月,波澜不惊,却自有光影。
“Zinnia准备。”
工作人员在叫她的名字。
许知韵点点头,走上前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