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重生在与公主决裂前 > 10、第 10 章
    入夜风大,家仆去前院开门请舒荣进来时,红木大门被大风吹紧,打开时慢了些。门外太常院太祝舒荣虽只等了片刻,但是夜凉如冰,披氅上很快凝结一层凉气,眼看那门扇拉开一条缝又重重闭上,只觉又烦又冷,皱眉搓手哈了口气,余光瞟到什么动静,顺着看过去,却只看到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眨眼消失在街角。


    舒荣没在意,又重重哈了口气在掌心搓热。她心里是有气的,心道自己与许流萤同为从五品,且自己在太常院,官阶一样权力可不一样,怎么看也是自己高她一些。换做从前,纵然她许流萤有二公主这座靠山,可自己与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为其主,也不怕她什么。更何况如今许流萤失了二公主倚靠,按理说来该低她更多些才对,可偏偏因着行宫随侍一事,大殿下非要让她走这一趟。


    舒荣一百个不乐意,也只能奉命前来。不但要来,还要客客气气、温温柔柔,最好再谦卑些,和顺些,好让许流萤从了大殿下,了了自己今日这副担子才好。


    舒荣烦得要死,可等许府那扇红木大门被人从里打开时,立马又挂上笑脸进去了。


    舒荣进来时,中堂四方桌上已新摆了一壶热茶。流萤正遣玉兰去卫府传话,让她告诉卫泠自己有事,今夜或许去不成,又或许晚些去,让她不必等了。刚吩咐完,舒荣也进了中堂,流萤客气起身迎她,“寒夜风凉,舒大人快请坐。”


    吩咐玉兰的话,自然是落到了舒荣耳里,待笑眯眯坐下捧了热茶在手里,舒荣才道:“贸然造访,打扰许少尹了。”


    “无妨,”流萤挥退中堂家仆,与舒荣对面而坐,也不与她绕弯子,“明晨才是随驾去往行宫的日子,不知舒大人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本就不熟的两个人,倒也没必要扯什么无事闲聊,只来喝茶的幌子。舒荣搁了茶盏,言笑晏晏:“许少尹七窍玲珑,定猜出了在下为何前来。”


    流萤不语,笑看她。


    舒荣尴尬移了下眼睛,又端上笑脸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为行宫随侍一事来谢过许少尹,顺便有几句话带给少尹。”


    “谢过倒是不必,”流萤依旧笑看她,言辞却不似笑意温和,“舒大人与我不在一处任职,平素也无交往,随侍一事为公不为私,谈不上谢。”


    “舒大人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四方桌另一边,舒荣后背已经生出一层冷汗,冬夜里尤其的冷。她想到许流萤这人或许冷淡,却没想到平日不言不语的人,说起来话噎人的紧。奈何殿下有命,她只能继续说下去:“朝中流言甚嚣,想来这段时间少尹颇为艰难。我与少尹虽平日来往不多,但对少尹品性才华极为钦佩,冬夜寒凉,特来此想同少尹说几句话。”


    言及裴璎与自己决裂一事,流萤也含笑静静听着,抬手抿了一口茶,温润入喉时,那个人那双眼睛,又浮现眼前。


    其实舒荣还在说些什么,她已没在听,只是看着自己脑海中的人,一幕幕闪回,重叠,消失。


    流萤在脑海中,看到了十岁的裴璎,十三岁的裴璎,十五岁的裴璎,十七岁的裴璎......


    到最后,是二十二岁的裴璎。第一次,她居高临下如看蝼蚁一般看着自己,那样美的眼睛,偏就那么冷,冷到能眼睁睁看自己咽气。


    攥紧了手里茶盏,重生之初的念头又在心海翻涌:她想要裴璎尝尝这种滋味。


    流萤所求,便是有朝一日亲手推她入深渊,让公主殿下如她一般体会爱与恨的极致痛苦。她没想过要裴璎的命,可转念一想,功亏一篑的痛苦,心腹背刺的仇恨,幽禁一生的绝望,想来都会比死让她更崩溃吧。


    如此,就当偿还她的十二年吧。


    思绪缥缈中,流萤终于听到舒荣提及大殿下,“许大人任职天官院少尹,上传下达颇为辛苦,可有些人竟落井下石,偏在此时与许大人为难,实在不堪用。大殿下惜才,将那些人调去别处历练了。”


    流萤眼眸一动,顷刻归于平静:天官院人事调动,竟是大殿下所为?


    舒荣又道:“大殿下一心为国,用人唯贤向来是问迹不问心。只是不知殿下之意,许大人可明了?”


    许流萤态度平平,看不出特意的冷,但也瞧不出半分热络,舒荣独角戏一般说了好一会儿,喝茶间隙抬眼看她,却见对面人眉目和顺地看着自己,一时竟不知她究竟听没听进去。


    “许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中堂一时安静,舒荣说的口干舌燥,但见许流萤好似不为所动,心里骂她不识好歹,面上又只能笑着,一时当真笑比哭难看。


    半晌,流萤为难道:“流萤不过天官院小小少尹,无权无势,只怕有负殿下所托。”


    舒荣已经累了,僵笑道:“少尹言重了。”


    茶水凉了,流萤并未唤人上来换茶,只道:“蒙大殿下赏识,只是流萤的确无才,不过是曾为二殿下伴读,朝夕相伴七八年,比旁人略微亲厚那么一些,因而才得了这个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闲职罢了。本就算不得强干,如今又......”


    察觉舒荣的眼神又认真起来,流萤话锋一转:“如今我与二殿下早无往日情分,朝中诸位避我如蛇蝎,人人都知如我这般无才无德更无家世背景之人,不过是烂泥一滩苟且偷生。如我这般,只怕不堪的很,入不了大殿下的眼。”


    舒荣官场混迹多年,哪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这许流萤话里所言是自轻自贱到了极点,可言辞中又分明透着意思:即便如今她与二殿下决裂,可从前许多年,她可是二殿下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二殿下的隐秘。


    这也是大殿下要她的原因。


    听着她委婉推拒大殿下,舒荣很快品出来:这人是在要好处。她手里有二殿下这个筹码,大殿下却还没给出她满意的东西。天官院那点小恩小惠,显然这人瞧不上。


    舒荣皱了眉,头一回领教了许流萤的厉害,默了一瞬,起身告辞:“许少尹之意,在下心中有数,待回去禀明大殿下,改日再登门拜访。”


    流萤起身送她,也没应她这话好还是不好,依旧客气道:“舒大人慢走。”


    待舒荣被家仆引路出了垂花门,远远传来大门拉开又关上的声音,流萤面上平和散去,唤人进来扔了桌上一套茶具,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涩憋闷,已没了心思再去卫泠府上。


    回到卧房换了衣裳,看着屋内墙角整齐收好的一箱东西,心里想着汤泉行宫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时陷了进去,等回过神,才见玉兰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还提着食盒。


    玉兰把食盒打开,小心端出里面饭菜,“家主,卫大人说夜里风大,明日还有要事,叫家主忙完也不必赶过去了,吃完饭好生歇息便是。”


    流萤夹了一筷子肉片,“卫泠让你提回来的?”


    “是呢。”


    玉兰把里面饭菜都摆到桌上,收了食盒放到地上,“卫大人说做了许多菜,她一人吃也是浪费,就挑了几样家主爱吃的,叫奴婢带回来了。”


    流萤低头吃饭,不敢吭声,只觉口中饭菜一口比一口咸,咸的她喉头发酸发紧,每咽一口都硌得生疼。


    若卫泠知道前世结局,可还会这般真心待自己?


    冬夜漆黑,暖被中流萤双手发凉,房中炭火好似熄了,她也懒得叫玉兰进来重新去燃。就着冷意迷蒙睡去前,她才终于恍惚想起,那夜床榻上,裴璎究竟同自己说了什么。


    她说:“阿萤,三日后你便要随母皇去往行宫,少则月余见不到你,我会想你的。”


    欲.念汹涌中,流萤好像应了她,“殿下若舍不得,临走前夜出宫,在一瓯春等我,好不好?”


    “好,那我便在一瓯春等你。”


    一瓯春......


    流萤浑身发冷,头疼欲裂,无穷无尽的后悔自己那夜情迷,竟主动邀约裴璎。


    等等!今日,她好像提过一瓯春,因何而提来着?


    眼看就要阖目睡去,流萤意识模糊想起,她今日消遣庄语安,诓她去了一瓯春。


    困意深沉,让她没法再往下想,顷刻堕入梦乡,醒来已是翌日天明,青黑天际裂出缝隙,流萤坐起时头疼欲裂,又将昨夜睡前记起的事情忘了个精光。


    今日随驾去往汤泉行宫,今上的车队出了宣和门,流萤下意识回头看,远远看到裴璎的背影,一袭红衣被风吹起,恍如隔世。


    一路平安,车队翌日清晨抵达汤泉行宫。却不曾料想,陛下刚到汤泉行宫,夜里突发急症。寝殿外被卫军围了一圈,随行太医进进出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一个比一个害怕。


    官员们都被下令禁足,出不了偏殿。夜色中,整座行宫犹如将开的沸水,细碎的响动下,山雨欲来。偏殿官员惊恐不已,三两位冒险往外看,却被卫军刀剑吓回来。流萤静坐房中,心知今夜情况,也早想好了如何应对,只是有两件事,她还在纠结。


    她在想,要不要此时拉一把元淼。


    她还在想,要不要抢了某个人的功劳。


    前世此时,陛下到汤泉行宫当夜突发急诊,呼吸艰难咳嗽不止,太医遍试无用,平素起效的方子全部失效。一连三日,陛下病症未见缓解,随行太医已有两人被拉出去杖责。官员所居偏殿人人自危,起先感谢流萤把她们算进随侍名单的那些人,眼瞧着噩事将至,又个个憎恨流萤将自己牵扯其中,生死难料。


    千钧一发之际,是随行医官中一名医士站出来,冒死用药,这才治好了陛下急症。


    流萤记得那医士的名字,黄程。


    往后多年,她是裴璎手中剑,行医救人也杀人,诸般罪孽加身,惶惶不可终日。


    而这一切的开端,是曾经的自己,前世的许流萤。


    是她,把黄程引荐给裴璎,带她走上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