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你和他真像
此时, 不知哪里又飘来了一片乌云。
大雨瞬间倾盆而下，为原本寂静的夜增添了一丝尘嚣。
秋景焕的视线在雨幕中被模糊成一片。
白茫茫的水汽混着泥腥气，连呼吸都带着湿重的窒息感。
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歇脚的时候, 刚才那股气息。
即便他离得很远都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
要更快一点才行！
很快, 他便来到了散修盟的大门附近, 还没看见大门, 首先见到的却是冲天的漆黑触手。
那诡异的触手直接把散修盟的一个修士卷起, 像扔垃圾一般随意地扔到一旁。
即便是这看似随意的动作, 那修士的身体仍是接连撞断好几颗树后才停了下来。
秋景焕见状怒火冲心, 他手腕一抖, 一柄长剑出现在手中。
灵力汇聚于长剑上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竖子尔敢！”
长剑裹挟着秋景焕的灵力, 直直刺向那人面门。
然而这几乎用上了秋景焕体内全部灵力的一击, 却被那人轻飘飘地挡下。
秋景焕想要继续攻击, 但剑尖却始终停留在距离出手五丈远的位置, 无法再进一步。
这人, 到底是什么恐怖的修为？
他们散修盟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般存在！
秋景焕额角青筋暴起，正当他想要用上全力与那人拼死一搏时。
却从硕大无比的触手的缝隙间瞥见了一缕白发。
等等！
他突然停下攻击，足尖轻点，勉强避过一次触手的袭击后, 冲着那处喊道。
“墨闻渊！是你吗？”
听到他这话，那诡异的粗大触手终于停下了攻击。
与此同时, 一道人影慢慢从黑暗中现身，正是白发红眸的墨闻渊。
他神色淡漠，见到秋景焕之后也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见秋正良。”
之前被墨闻渊轻松拍飞的修士, 此刻也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秋景焕身后。
“少盟主，我们已经告知了他现在是夜禁时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他就直接和我们动手！”
秋景焕没理会那人的告状, 他直直地看着墨闻渊。
明明还是那张精致漂亮的美人脸，但他却总感觉对方此刻看起来心事重重，完全不像他记忆中那个明媚的模样。
“散修盟有规矩，夜禁时不准进出。”
秋景焕面上带了些歉意，但言辞上却依然是礼貌拒绝。
墨闻渊眉头一皱，大乘期的威压全开。
他抬起手，幽蓝色的火焰在雨中肆意地跳动。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把你们都杀了。”
秋景焕距离墨闻渊距离最近，自然也能感受到那朵幽蓝色火焰中蕴含的可怕能量。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秋正良那老头非要他来巡逻。
他喉结上下滚动，在这几乎要将他压到窒息的威压中艰难开口。
“先别动手，我传消息问问父亲。”
听到秋正良的名字，墨闻渊周身的威压稍微降低了些。
他冷哼一声，同意了秋景焕的请求。
秋景焕连忙掏出散修盟内专用的通讯符，颤颤巍巍地给秋正良发去了信息。
此刻是深夜，秋景焕本以为不会那么快得到回复。
然而秋正良就像是守在通讯符前一样，几乎是立刻便回复了消息。
“让他来见我。”
短短五个字却让秋景焕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在心里暗骂秋正良这个老狐狸果然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一边冲墨闻渊挤出个笑。
“我带你去见盟主。”
墨闻渊挑了挑眉，刚才还要死要活地不让他进，现在就这么简单放他进去了？
但他此刻却没心思跟在秋景焕身后慢悠悠地走过去。
他直接越过秋景焕，按照记忆中上次见到秋正良的大殿的位置方向，迅速掠去。
独留秋景焕一个人看着墨闻渊瞬间消失的背影，在雨中凌乱。
反正，盟主说的是“让他来见我”。
也没说一定要他带过去吧？
墨闻渊此刻整个人隐匿在影子中，飞速地前进。
雨水中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这并不好闻。
但他却并没有竖起防护罩，而是任由雨水吧嗒吧嗒地砸在身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给他几乎超负荷运转的脑袋降降温。
昨天，在万仞宗的山脚，他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打开了那只纸鹤。
映入眼帘的字迹端正却又不失潇洒。
墨闻渊仿佛都能透过这字迹，想象出他父亲沉稳但不失风趣的样子。
[吾儿亲启。
见此信时，你想必已经历过生死绝境，那枚玉佩应当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看到这封信。
因为能把你逼到这一步，想必那时的我，已经没有能力护住你了。]
[此刻的你，一定很慌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回家吧？
不用害怕，在这封信里，我会告诉你一切。]
墨闻渊看到这里，眼眶便已经有些泛红。
自打他记事，“父亲”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词汇。
母亲忙于政事，鲜少向他说起关于父亲的事情。
他便只能从旁人的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拼凑出印象中的“父亲”。
如今他虽然第一次见到这封信，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一定就是父亲写的。
仅仅是阅读文字，就足以体会到父亲对他的疼爱。
他继续往下看。
[我们是东部大陆天阙城墨氏一族仅剩的后人。
我们墨氏一族的祖传玉佩，乃破界之钥，然一生只得往返一次。]
[多年前，我也曾遭死劫，凭此玉躲去了异界。]
[我当时身受重伤，不得已吞噬了异界中一个影魔的身体，这才得以苟活。]
[索性我在九州苍穹界已经没有亲人了，便留在异界，竟也让我一步步爬到了地狱大公的位置。
后面与你母亲奥莉维娅相识，相知，相爱，生下了你。
这大概是我不幸的人生中遇到的最幸运的事情了。]
[只不过你出生时身子骨弱，受不住魔界深渊中魔息的侵扰。
我只能将族内时代传承的蚀心焰渡到你的身体里，护住你的心脉。]
[这是我们墨家祖传的异火，能够焚尽诸邪。
你不必有过多的负担，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吾儿的安康永远排在第一位。]
[想必你来这天机阁，是为了寻找那枚带你来了这异世界的玉佩。
这封信是我早就存放在天机阁的，因此你不必来寻我。]
[说不定我已经身死，又说不定在某个时刻，我会重新和奥莉维娅，和你重新见面。
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玉佩已经在第一次的使用后就融入到了你的魔力里。]
[如果你坚定自己要回去，就要从身体运转的魔力中将那枚玉佩重新取出融为整体。
整个过程将极为痛苦。]
[小渊，如果原先的世界让你落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
如果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我和奥莉维娅，那么我希望你能谨慎考虑。
或许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墨闻渊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母亲还一个人在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光明教会的人能埋伏第一次，就能埋伏第二次！
他不可能丢下母亲一个人躲来这里，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如果你坚持要回去的话，那就去散修盟找秋正良。
取玉之法唯他知晓，此人重诺，见你如见我。]
[吾儿谨记：你身上流着两个世界的血，这是你的枷锁，亦是你的机缘。
即便我现在不能保护你，蚀心焰也会伴随在你的身边。]
[希望吾儿能够明辨是非，持守本心。
回家的路，终究得靠你自己去走。
父 墨九岚]
万仞宗山脚下，墨闻渊抚摸着信最后的落款，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原来父亲的名字是墨九岚，原来父亲是从这个世界穿梭到魔界的，原来他一直都拥有着自己不曾知晓的父爱。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信纸上，他连忙去擦，生怕模糊了父亲的唯一笔迹。
但幸好这纸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张来自父亲的信件，眼神愈发坚定。
＊
散修盟，正殿门口。
“秋前辈，墨闻渊求见。”
这次来到大殿门口的墨闻渊没有了第一次的锐气与锋芒。
自从知道秋正良曾经与自己父亲相识，他的内心就开始忐忑。
上次他无礼拍门的行为，不会惹怒这位前辈吧？
但随后他又想到这次来散修盟的“杰作”。
算了，反正他这次来也打了散修盟的人，倒也不在乎这点礼节了。
正在脑子里组织等会见到秋正良的措辞时，大殿的门突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这是让他直接进去的意思？
墨闻渊犹豫片刻，便推门而入。
和上次不同的是，秋正良此刻并没有高高地坐在主位。
而是在大殿中支了个小桌子，悠哉悠哉地品茶。
见墨闻渊进门，他也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品茶。
墨闻渊此刻心急如焚，但也不得不顺从地坐在秋正良的对面。
他拿起小巧精致的玉质茶杯，其中的灵茶氤氲着浓郁的灵力。
显然是极好的上品灵茶，但他却根本没有喝的想法。
见秋正良依然一句话不说，墨闻渊终于忍不住开口。
“上次前辈曾说，等我明白我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再来找您，您会帮我。”
秋正良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见状，墨闻渊更加急切。
“现在，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了，请您教我从身体中取玉之法。”
听到这里，秋正良原本阴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斟茶的手停下，转过头开始仔细打量墨闻渊的眉眼。
半晌，他终于开口。
“你和他真像。”
“不论是长相，还是脾气。”
第52章 第 52 章 录像石
此刻的墨闻渊自然立马明白了秋正良口中的“他”, 指的就是墨九岚。
他神情有些激动地放下茶杯：“前辈你和我父亲关系很好么？”
“能不能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正良听到他这话，脸上却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他没有正面回答墨闻渊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想清楚了, 真要取玉？”
“这个过程不是一般的痛苦, 稍有不慎可能还会丧命。”
墨闻渊没想到父亲所说的这个方法竟然如此凶险。
但他想到了墨九岚的那封信。
这封信出现在天机阁, 说明父亲也曾经因为某件事不得不回到了九洲苍穹界。
那么父亲也一定经历过了这些。
既然父亲可以熬过这痛苦, 那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样想着, 墨闻渊冲秋正良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想清楚了, 我要回去。”
秋正良倒是没想到墨闻渊的回应这么迅速, 这么坚决。
他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那你随我来。”
墨闻渊不疑有他, 直接站起身, 跟在秋正良身后, 来了大殿后面的房间。
秋正良一边走, 一边说：“这取玉之法是你父亲教给我的, 说这是他优化后的法子，以后有一天可能会用上。”
“我当时只是当个笑话听，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儿子还真找上门来了。”
说着, 他站定在一张桌子前，语气逐渐变得严肃。
“据你父亲所言, 这玉如今已经和你体内的魔力融为一体。”
“想要把玉从身体中逼出来，你首先得服下这枚定脉丹。”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瓷瓶递到墨闻渊手里。
“这定脉丹会让你体内的魔力形成一个不稳定的魔力漩涡。”
“玉佩的本源能量就在这个漩涡的中心。”
“之后我会用我的灵力把玉佩的本源一点点从你体内抽离出来。”
怕墨闻渊不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玉佩的本源早已与你的魔力融为一体, 因此抽离的过程最为痛苦。”
“你如果想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墨闻渊自然是明白了整个过程。
但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却是父亲。
所以父亲他曾经也这么抽离出了体内的玉佩本源？
不对，秋正良说, 这个方法是父亲改良过的。
并且父亲就算抽离玉佩本源，也是身在魔界时。
那个时候是谁在协助他呢？
墨闻渊越想，眉头皱得越紧，父亲似乎还有很多秘密没在那封信里说明。
然而他的皱眉，在秋正良看来是害怕硬生生抽离玉佩本源的行为。
秋正良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愿，那便算”
“不，我愿意。”
“秋前辈，现在就开始吧。”
说着，墨闻渊直接打开手中的瓷瓶，把丹药吞入口中。
秋正良本不愿看到墨闻渊遭受这种痛苦，但既然看到墨闻渊态度这么坚决，那便只能开始仪式。
他指了指地上的蒲团：“你坐在这里，我会将灵力输送到你的体内查看情况，你不要抵抗。”
墨闻渊点了点头，便直接盘腿坐下。
很快，他感受到秋正良冰凉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背部。
与此同时，一道刺骨的灵力传输到了他的体内。
这和与凌雪尘双修时水到渠成的灵力交融不同。
此刻墨闻渊本能地感觉到不适，只想运转魔力把这股外来灵力驱逐出去。
但想到刚才秋正良的话，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这一冲动。
任由那股灵力在他的身体内查探。
很快，定脉丹的药效开始发挥。
墨闻渊只觉得体内的魔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胸口处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秋正良直接锁定了位于魔力漩涡中心处的玉佩本源。
他抓住时机，精纯的灵力慢慢渗透入魔力漩涡，包裹住被定脉丹刺激显形的玉佩本源。
这个过程中墨闻渊还仅仅只是感觉有些许不适，在他的强行克制下还是可以忍受。
可秋正良的灵力包裹着玉佩本源，开始逐渐往外拉扯时。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炸开。
墨闻渊的身体猛地绷成一张弓，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着的牙关溢出。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物，玉佩本源已经完全和他的魔力融为一体。
玉佩本源每被扯出一分，墨闻渊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在被一把烧红的钝刀切割。
秋正良自然也察觉到了墨闻渊的痛苦，他停下手中动作。
“要不然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墨闻渊沙哑的声音打断：“继续。”
他一定要回家。
秋正良无奈，只得继续剥离玉佩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墨闻渊依旧死死咬着牙关，就在他觉得自己嘴里已经依稀出现一丝血腥味时。
那玉佩本源终于被彻底剥离。
瞬间，一股尖锐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剧痛贯穿了他的身体。
墨闻渊眼前一黑，身体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他却坚持着，直到看见秋正良手中，那枚熟悉的玉佩显形后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了一处幽静的小房间内。
这是散修盟？
刚醒来，墨闻渊的头脑还有些迷糊。
但他很快便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玉佩！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开始在床上翻找。
终于，在枕头下找到了那块陪伴了他数年的玉佩。
墨闻渊把那枚莹白色的玉佩握在掌心，他甚至还能感受到玉上残留着的自己的体温。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把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握在手上一样。
他把玉佩收好，想要起身离开，但却在刚下床时双腿一软。
此刻他体内的玉佩刚被剥离，身体内的魔力也陷入了暂时的迟滞。
就在墨闻渊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脸着地时，一道身影闪过，接住了他。
嗯，不是熟人的气息。
墨闻渊睁开眼睛看向来人，是秋景焕。
他一改往日端正严肃的少盟主装扮，身着一袭浅蓝色长袍。
头发也被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倒是有了点富家公子的感觉，此刻他正面露担忧地看向墨闻渊。
“墨道友，你没事吧？”
墨闻渊缓了一会，虽然体内的魔力运转还有些迟滞，但四肢已经恢复了力气。
他推开秋景焕，自己勉强站定。
“多谢少盟主，我没有什么大碍，现在就离去。”
听到墨闻渊说他现在就要走，秋景焕眼神暗了暗。
“我虽然不知道墨道友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了。”
“而且，我看你现在身体过于虚弱，实在不适合赶路。”
“不如就先留在散修盟多休憩几日。”
秋景焕自认为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然而墨闻渊却摇了摇头。
“少盟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还有要事。”
说完，他就转身朝门口走去。
秋景焕看着墨闻渊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如果他不做些什么，就再也见不到这人了。
于是，在墨闻渊抬腿即将走出房门时，他有些急促地开口。
“墨道友如此着急，是要去找凌道友吗？”
看到墨闻渊的步伐因为他这一句和凌雪尘相关的话而停下，秋景焕心中更是生出了浓浓的嫉妒。
凭什么那个出身低微的凌雪尘就能被墨闻渊如此关注。
脑中想到了问道大会之后，他清理比赛场地时发现的东西。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我这里有样东西，墨道友或许会感兴趣？”
听到这话，墨闻渊轻啧一声，皱起眉头看向秋景焕。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秋景焕盯着墨闻渊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精致脸庞，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没有拐弯抹角，你看了就知道了。”
“这可是关乎到凌道友最想看到的景象，墨道友就一点都不好奇么？”
墨闻渊显然也是想到了，凌雪尘那日走出幻阵后的反常行为。
他沉吟片刻后道：“带路。”
秋景焕听到墨闻渊愿意暂时留下，心头一喜，但瞬间又被更浓烈的嫉妒取代。
没关系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只要等到墨闻渊与凌雪尘关系破裂，他便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想到这里，秋景焕脸上再次换做那副温润端庄的模样。
他走到门外，冲着墨闻渊比了个“请”的手势。
“跟我来。”
墨闻渊跟在秋景焕身后七拐八拐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带来了哪里。
他的心里还在想凌雪尘的事情。
那天出了幻阵，凌雪尘口中的喃喃自语，总是让墨闻渊有些困惑。
但当他事后去询问凌雪尘，得到的却又是完全不知道的答复。
为什么出了幻阵之后，里面发生的内容都不记得了？
到底是他不记得，还是他不想说？
墨闻渊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还有那日在万仞宗，他和凌雪尘的争吵。
虽然墨闻渊并不觉得那是他的错，是凌雪尘出尔反尔。
但对于凌雪尘，墨闻渊总是有超乎寻常的耐心。
算算时间，距离他最后一次见到凌雪尘，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凌雪尘，他应该想清楚了吧？
墨闻渊这么想着，耳边传来秋景焕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墨闻渊思绪回笼，看着面前连个牌匾都没有的小楼，挑了挑眉。
秋景焕这是把他带到哪个鸟不拉屎地方来了？
察觉到墨闻渊不耐烦的目光，秋景焕不紧不慢地推开房门。
“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大门打开，墨闻渊首先嗅到的是各种灰尘的气味和霉味，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排排摆满了杂物的架子。
他收回要踏入房门的腿，站在门口，警惕道：“你不会做了什么埋伏吧？”
秋景焕见墨闻渊对自己居然还是这么防备，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这里只不过是我散修盟储存杂物的地方罢了。”
说着，他开始假装在架子上翻找，实则是悄悄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枚晶石握在掌心。
做完这个小动作，他便朝墨闻渊摆了摆手。
“找到了，就是这个。”
墨闻渊看着他掌心的透明晶石，满脸问号。
找他来就为了给他看这个透明石头？
秋景焕此时神色却莫名开始纠结。
“其实，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告知你，毕竟这涉及到了凌雪尘的隐私。”
“但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说，就是害了你。”
说着，他把透明晶石塞到了墨闻渊手里。
“此物名曰录像石，可以录下周围发生的事情。”
“这枚录像石，是我在清理问道大会的现场时发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会出现录像石，这明明是明令禁止带入的。”
“出于安全考虑，我用秘法破解了里面的内容，正是凌雪尘在第三关幻阵中所经历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虽然这么说有损我少盟主的形象，但我还是想劝墨道友离他远点。”
墨闻渊昏睡了七天，原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被秋景焕这一连串的话砸得乱七八糟的。
所以说通过这个石头就可以看到凌雪尘的幻阵内容。
凌雪尘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秋景焕说出这种话？
墨闻渊神情严肃：“告诉我这录像石的使用方法。”
根据秋景焕所言，墨闻渊选择了最能直接体验幻阵内容的方式。
他闭上眼睛，把录像石握在掌心，释放出一缕魔力注入晶石中。
随后便放松心神，任由着自己被传送到了凌雪尘经历过的幻阵中。
第53章 第 53 章 尽说些让人去死的话
“一拜天地——”
墨闻渊在一阵喧闹中睁开了眼, 他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
他看向四周，是漫天的红色, 还有和他同样一袭红衣的凌雪尘。
见墨闻渊有些愣神, 凌雪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阿渊, 一拜天地了。”
这又是什么玩意？墨闻渊满头问号, 凌雪尘的幻阵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旁的厉宇笑声如洪钟：“墨兄弟, 这可是成亲的大事啊, 装傻充愣可不行。”
什么？成亲！
魅魔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凌雪尘的幻阵, 居然是和他成亲的场景！
墨闻渊看着面前一身大红色, 更衬得他气质清冷的凌雪尘, 只觉得心尖都在发烫。
原来, 在阿雪的心里, 他早就已经想和自己成亲了么？
墨闻渊一身红色喜服, 白发如瀑, 更衬得他容颜妖异，风华绝代。
若是真的能和他结为道侣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划过脑海，墨闻渊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个想法。
相反地, 漏跳了一拍的心脏昭示着他如今的欢喜。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周围人群的注视下，墨闻渊嘴角慢慢勾起。
他不甚熟练地跪在地上, 结结实实地磕了个震天响的头。
此举自然是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但墨闻渊却并不在意。
亮晶晶的红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凌雪尘，此刻他只觉得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原来, 对于阿雪，他也是喜欢的。
然而此刻，凌雪尘眼中的墨闻渊, 却只是在完成一场既定的仪式。
看着面前带着标准笑容的墨闻渊，他心中的喜悦被一股异样的阴寒冲淡。
就在凌雪尘下拜的瞬间，那股阴寒的气息猛地窜起，无数尖啸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开：
你凌雪尘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提供精气的玩物罢了！
身为剑修，居然自甘堕落与此等妖人厮混！
你还有何等脸面活在这世上！
凌雪尘努力凝神，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赶出脑海。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压□□内翻涌的血气。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下跪。
墨闻渊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凌雪尘紧绷的侧脸上。
阿雪他似乎有些紧张呢，不过
宽大的红色袖袍下，墨闻渊悄悄牵住了凌雪尘的手。
阿雪这副模样，还真是格外惹人。
魅魔甚至开始期待礼成之后，他如何品尝面前的美味。
然而，凌雪尘拜下去时，面前却幻化出宗门内长老对他痛心疾首的斥责，同门鄙夷唾弃的目光。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墨闻渊牵住，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这算什么？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的戏弄吗？
果然，在墨闻渊的心里，他就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
难道说，被人抛弃，被人厌恶，就是他的命吗？
极致的爱与卑微，混合着被看轻被戏耍的自我厌弃，在那股阴寒的作用下瞬间放大。
凌雪尘死死咬住下唇，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
“夫——妻——对——拜——”
墨闻渊神色更加温柔，此刻他的心中，充满着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爱意。
凌雪尘对于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那个为他提供精气的契约者。
而是他的挚爱，是他的道侣，是他的唯一。
然而就在墨闻渊转过身，与凌雪尘面对面时。
“呃！”墨闻渊的笑意骤然凝固在脸上。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一道伤口正在往外不断流血，疼痛后知后觉地从手臂蔓延到全身。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狂暴、充满着毁灭气息的剑意在整个喜堂内炸开。
周围人的身影开始变形，扭曲，最终融在了看不出颜色的背景中。
只见凌雪尘腰背挺直，低垂着头，墨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双曾经清澈温柔的眼睛中只有痛苦、屈辱、对自我的厌弃和对眼前这个“妖人”的憎恨。
“阿雪，你到底怎么了！”
墨闻渊按住手臂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他声音沙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刚才二人还在成亲，为什么凌雪尘会突然对他动手。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凌雪尘手中长剑的攻击。
墨闻渊瞳孔骤缩，看着刺向他的长剑，他本可以躲开。
但他却没有动，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刚刚确认的真心，换来的竟然是凌雪尘如此凌厉的杀意！
“噗呲”一声，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无比精准地刺入了墨闻渊的心口。
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凌雪尘手中的长剑和他拿着剑的手。
墨闻渊踉跄一步，单膝重重跪地，一双红眸死死盯着凌雪尘。
他的眼神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有震惊，有心痛，但更多的还是被挚爱亲手穿心的剧痛。
他与凌雪尘四目相对，看到的却只有对方眼中纯粹的恨意。
墨闻渊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阿雪你”墨闻渊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些许颤抖。
他想问“你竟然这么恨我？”“那些日子的温情，都是假的？”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凌雪尘打断了他，这声音如同寒冰，字字诛心。
彻底地将墨闻渊那颗刚刚意识到自己心意的心脏，连同他的爱意，一同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与你相处的每时每刻都让我觉得自己被侮辱。”
“你这种妖人，死有余辜！”
墨闻渊身体猛地一震，还未说出口的话堵在喉间。
他想到了凌雪尘那日出了幻阵之后的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
那日凌雪尘说着“还好你还在”“对不起”的话。
是因为在幻阵中亲手杀了他么？
那后面凌雪尘居然还能对他笑脸相迎，虚以委蛇，倒还真是演技好。
心口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但墨闻渊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
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红眸，方才还盛满了爱意，此刻却如同燃尽的火焰般暗淡熄灭。
最后残留在墨闻渊身体中的，只有一种在自己刚刚领悟真心并试图捧出的瞬间，就被至爱之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否定、践踏、并亲手送入地狱的万念俱灰。
随着心口的长剑拔出，墨闻渊单薄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无力地向前倾倒。
雪白的长发被遍地的鲜血浸湿，墨闻渊最后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找凌雪尘问清楚这一切。
录像石的光芒散去，墨闻渊意识回笼。
他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那双红眸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凌雪尘”
墨闻渊喃喃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是如此不堪。”
他松开手，那枚透明的录像石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墨闻渊看也未看，转身便出了房间。
屋外，等候许久的秋景焕总算是见到了墨闻渊的身影。
无需多言，他只看一眼墨闻渊的表情，便知道那幻阵中发生的事情墨闻渊已全部知晓。
他快步上前，脸上堆满了痛心疾首，眼底却闪烁着与他端正面貌不符的精明。
“我是没想到凌雪尘他看起来光明磊落，背地里却是这种小人、”
他叹了口气，貌似不经意道。
“先前问道大会时，我就曾无意间听到他与那应姓修士的对话。”
“话里话外全是在说他与你只是合作的关系，合作结束后你们便分道扬镳。”
“还说”他瞥了眼墨闻渊苍白得吓人的脸色，有些心疼。
“他还说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他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
这话或许在之前还能伤到墨闻渊的心。
但在他经历过这场噩梦般的幻阵后，这不过是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补一刀罢了。
“分道扬镳”墨闻渊念着这句话，突然笑了，“像是他说的话。”
秋景焕正紧张地盯着墨闻渊，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举动。
此刻突然听到墨闻渊的轻笑，他呆愣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墨道友，你没事吧？”
谁知，墨闻渊听到这话反倒笑得更肆意。
月光下，魅魔的白发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前几日强行从身体内取玉留下的虚弱还未完全消散。
苍白与他血红色的眸子在月光下交织出了一种异样的病态美。
秋景焕几乎要看直了眼，就在他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触碰墨闻渊的长发时，墨闻渊陡然收声。
他冷冷地看着秋景焕：“我没事，我当然不会有事，我还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说罢，他也不再掩饰，当着秋景焕的面便直接遁入影子中，快速离开。
只留秋景焕一人待在原地，傻傻地伸出一只手，面上还带着滑稽的表情。
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墨闻渊竟然能隐身于影子里，他到底是什么人！
想到幻阵中听到的“异世界的妖人”这种话，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秋景焕本想借此机会，挑拨墨闻渊和凌雪尘之间的关系。
在墨闻渊被伤透了心，最脆弱的时候，他再趁虚而入。
计划进行得倒是很顺利，可是
秋景焕想到刚才墨闻渊整个人融化作一滩漆黑影子的场景，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刚才差点招惹上什么妖人！
＊
中部大陆，万仞宗。
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凌雪尘仍然还在处理公务。
他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如今他手头上处理的是最后一点事情。
只要处理完，他就可以有时间来思考自己的事情。
思考自己是否要跟着墨闻渊去那所谓的魔界。
想到这里，凌雪尘疲惫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安。
他对于那个世界的了解，仅仅是从墨闻渊口中得出的信息。
他，真的要放弃这里的一切，跟着墨闻渊，去那个魅魔的家乡么？
即便去了，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呢？是墨闻渊的好友，还是
凌雪尘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这些日子他未曾合眼片刻，也许是过度的疲惫，此刻他头有些发痛。
叹了口气，凌雪尘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而，就在倒水的时候，凌雪尘却感觉头痛愈发强烈。
“啪”地一声，他手中的水杯掉落在地。
他整个人像一张轻飘飘的纸一样，就这么倒下了。
许是此时已在深夜，凌雪尘的昏迷并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等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人发现晕倒在地的凌雪尘，此刻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原本在凌雪尘的管理下稍微有了些秩序的万仞宗，因为他的倒下再次乱成一团散沙。
“凌师兄怎么会中毒？”
“他中毒了我们怎么办，谁来保护我们！”
“他不是代理宗主么，不是大乘期的修为么，什么毒还能毒到他！”
“我听说啊。”听到这疑问，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四处张望后道。
“这毒是前任宗主临死前给他下的，这毒并不急，而是一点点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等到某个临界点时，才会一股脑全都爆发出来。”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
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凌雪尘的身体，他们关心的都是自己以后要怎么办。
毕竟如果凌雪尘死了，宗门内可找不到第二个大乘期的修士来保护他们。
墨闻渊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的万仞宗。
他原本是来找凌雪尘要个说法。
他想知道为什么，在凌雪尘的眼里自己是这么不堪。
甚至到了要将他一刀毙命才能解恨的地步。
然而他刚走进宗门，就听见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人群，都在讨论凌雪尘中毒一事。
中毒了？活该。
墨闻渊在心里冷冷地想着，回想起幻阵中自己被一剑穿心的痛苦。
对于凌雪尘中毒一事，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一种隐秘的快感。
于是，他跟着其中一个修士，来到了凌雪尘目前所在的药堂。
药堂并不大，此刻却来来回回挤满了人。
有白发苍苍的长老，也有满头大汗的药师，但更多的却是如同他跟着来的这位一般，来看热闹的。
“这毒闻所未闻，到底该怎么解！”
“传统的解毒丹根本不起作用，要专门炼制对症的丹药才可以！”
“这得要多久，雪尘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吗？”
在这一片嘈杂中，墨闻渊得出一个结论，凌雪尘这次中毒似乎颇为凶险？
他用魔力包裹住自己的全身，走进药堂。
此刻的墨闻渊在修为低于他的人眼中，只是个其貌不扬的修士。
他灵活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不多时便站在了凌雪尘的病床前。
只见那一贯清高自傲的剑修，此刻惨白着一张脸，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他的额头满是冷汗，但此刻所有人都在研究解药的事情，根本无暇关注他。
墨闻渊见到如此模样的凌雪尘，倒是来了兴致。
他凑到凌雪尘跟前，把他受尽折磨的样子细细收入眼底。
墨闻渊心底涌起一股诡异的快感，只可惜了，这毒不是他下的。
他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转身就要离去。
谁料凌雪尘此刻却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那血不偏不倚地落在墨闻渊的脚边，他有些嫌弃地挪了挪脚，真晦气。
然而就在他继续抬腿准备走时，却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拽住。
他回头，却发现时凌雪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那双血色全无的手，此刻正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阿渊，你回来了。”
许是因为刚吐过血，凌雪尘声音沙哑到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墨闻渊才能听到。
但墨闻渊却并不想理这个在幻阵中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
他没有趁虚而入杀了凌雪尘，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看到凌雪尘现在的状态，恐怕等他解毒，恢复正常不知要多久。
墨闻渊顿时失去了找凌雪尘要个说法的欲望。
现在的他，只想快点回家。
于是墨闻渊毫不留情地掰开凌雪尘的手，一个眼神都吝啬留给凌雪尘，直接转身走出了药堂。
药堂内熙熙攘攘挤着许多人，但却只有凌雪尘注意到了墨闻渊的离去。
他有些着急，想要坐起身喊人，然而心头热血翻涌，他再次吐出一口血。
这次，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
原本就吵闹的药堂内顿时炸开了锅一般。
“代理宗主醒了！你怎么样了！”
“雪尘！”
“凌师兄！”
各种声音交织在凌雪尘耳边，他却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墨闻渊离开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阿渊要抛下他一个人？
这边墨闻渊离开了药堂，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新。
现在距离预计的玉佩启用还有一天的时间。
这个信息还是秋正良告诉他的。
想要准确地回到原先的世界，就要带着玉佩在他初次到达这个世界的地方，相同的时间等候。
墨闻渊记得他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天已经黑透了，应当是半夜吧？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很明显距离深夜还早。
墨闻渊就这么一路溜溜达达，最后居然来到了凌雪尘的住所。
当他看到自己下意识来到了哪里时，顿时一张脸臭得不能再臭。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人从背后喊住。
“墨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是厉宇，墨闻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用来伪装的魔力彻去。
对于厉宇这个人本身，他倒是没有那么多厌恶。
但厉宇和凌雪尘的关系很好，却是让他有些膈应。
他转身，看向从屋内急匆匆跑出来的厉宇，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凉的眼神看着他。
厉宇却神经大条，像之前一样想要拍上墨闻渊的肩头。
墨闻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迅速避开了厉宇的手。
“有事说事。”
厉宇愣了愣，没想到多日未见，墨闻渊居然变得这么冷。
但此刻情况危机，他也顾不了这么多，连忙道。
“凌雪尘他中毒了，现在性命危在旦夕。”
“你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的！”
墨闻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去看了。”他淡淡开口，“只可惜这毒没能直接取他性命。”
厉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他惊诧地看向墨闻渊。
“你说什么？”
墨闻渊见到厉宇这幅样子，玩心大发，他一字一句道。
“我只恨，他为什么没有现在就死。”
看到厉宇被吓到呆滞的神情，墨闻渊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他越过厉宇，走进屋内。
一切都还是他走时的样子。
可是墨闻渊只要一想到当初的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凌雪尘会和他一起回魔界，就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很蠢。
他在房间内坐下，找来纸笔，把凌雪尘在幻阵中对他说的恶毒话语，一字一句地还给了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与你们人类相处时，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没对你下手，是我还念着一丝往日的情分。”
“我们的合作关系结束，希望这毒可以取你性命”
洋洋洒洒地写满一张纸，墨闻渊干脆利落地起身。
当初他来到这里的具体位置是在哪来着，还得提前去找找。
他走出房门，发现厉宇已经不见了踪影。
墨闻渊冷笑一声，那胖头鱼是去找凌雪尘了吧？
他现在倒是很期待凌雪尘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呢。
这边厉宇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灵力冲到凌雪尘所在的药堂。
他要告诉凌雪尘，墨闻渊他疯了！
不仅不来关心他的道侣，反而说些什么让人去死的话。
他出门这十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药堂内，凌雪尘被灌了各种汤药，总算是能保持住不吐血的状态。
听到厉宇的话，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彻底失去墨闻渊。
他直接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走，然而却被一众长老拦下。
“你现在的身体不能随意活动！”
“雪尘，现在还是以休息为主。”
“快躺回去”
耳边嘈杂的声音让凌雪尘的头更痛。
他此刻脑海里一片混乱，唯一想要的，就只有墨闻渊。
以凌雪尘为中心，“轰”地一声荡开一股极强的灵力波。
周围的人，包括厉宇都被这股灵力冲击得七零八落。
等到他们缓过来时，这药堂内哪里还有凌雪尘的身影。
刚才厉宇说，是在他的住所前遇到的墨闻渊。
凌雪尘脑海中只有这句话，他越是接近那里，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就越严重。
终于他托着沉重的身体来到自己的住所前，他推开门，墨闻渊的身影已经不在房内。
他想要去别的地方寻找墨闻渊，眼角却突然瞥见了桌上的一封信。
第54章 回收文案 能不能不要走？……
凌雪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房间,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封信最后的一句话。
“合作结束，我们分道扬镳。”
为什么？凌雪尘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明明阿渊他之前还说, 要带他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突然会说和他分道扬镳？
他不相信这个事实, 凌雪尘觉得墨闻渊一定是被他之前摇摆不定的态度伤到了。
想到这里, 凌雪尘绝望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希望。
对, 一定是这样！
只要他现在找到阿渊, 说自己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和他走。
是不是, 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凌雪尘就像即将溺死之人, 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要去找到那只魅魔, 他们之间不能就这么散了！
此时此刻的凌雪尘无比庆幸, 当初墨闻渊强制与他签订了灵魂契约。
他通过灵魂契约, 感知到墨闻渊此刻的位置, 正是万仞宗的后山。
他立刻起身, 想要运转灵力往那处掠去。
然而凌雪尘体内余毒未清, 先前在药堂他又强制催动灵力压制了那么多人。
此刻药性发作，凌雪尘只觉得自己体内像是被火焰炙烤一样痛苦。
他捂住胸口，喉间腥甜翻涌，再次吐出一口血。
若他还在药堂中, 那群长老和药师一定会大惊失色地让他躺着不动。
可凌雪尘连看都没看地上的血迹，拖着疼痛难忍的身体, 一瘸一拐地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现在凌雪尘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墨闻渊就这么走了。
他不想再做那个被抛弃的人，他要和墨闻渊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要告诉墨闻渊, 他喜欢他，他离不开他，他要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
万仞宗, 后山。
墨闻渊看着眼前茂密的树林，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共来了这里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感受。
第一次，他初到异世，被凌雪尘误会，不由分说地直接扇了三个巴掌。
第二次，他履行诺言，带着凌雪尘回来复仇。
那时的他虽然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却已经计划着带凌雪尘回他的世界。
第三次墨闻渊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算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面对自己刚刚萌芽的懵懂爱意，墨闻渊甚至觉得羞耻。
他耻于承认自己之前竟然是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甚至还想带他回家。
或许，他从头到尾喜欢的，不过都是那个人伪装的表象。
想到这里，墨闻渊的心像是直接坠入冰窖。
可恶，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因为那个人而牵动自己的情绪。
他胸膛不断起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股深入五脏六腑的痛压抑下去。
墨闻渊知道自己不能再因凌雪尘而伤心了，他即将回归自己的生活。
他是墨闻渊，是维尔德雷大陆魔界的继承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
他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那个满嘴谎言表里不一的凌雪尘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墨闻渊终于彻底抹杀了那刚刚萌芽的喜欢。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胸口，那里的略微好了些。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是走到了与凌雪尘初次见面的地方。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在心里嗤笑一声。
也怪自己瞎了眼睛，居然能喜欢上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动手的人。
摇了摇头，把这些负面的情绪甩到九霄云外。
墨闻渊开始沿着记忆中走过的路，一步步回到了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与第一次走这条路时，他内心的不安慌乱不同。
此刻的他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家里，见到母亲，心里就被满满的幸福填满。
很快，他就来到了最开始他穿越来的那片树林。
墨闻渊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是突然出现在了半空中，随后又因为重力而摔倒在一棵树旁边。
墨闻渊开始庆幸自己的记性很好，即便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依然能精准地辨认出那棵树的位置。
他慢慢走到树下，手掌抚过斑驳不平的树干。
几个月前，他还要死不活地瘫倒在这棵树脚下。
想到自己居然被光明教会追杀到如此落魄的境地，墨闻渊眼神一暗。
这次回去，他一定要彻底把那帮自诩正义的家伙一个个的都杀光。
这些人和凌雪尘一样，表面正大无私，背地里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让墨闻渊几欲作呕。
他闭了闭眼睛，很快了。
马上就要到那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了。
他只需要稍等片刻，就可以
然而就在此刻，魅魔敏锐的听觉却让他发现了，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大半夜的，谁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墨闻渊警惕地盯着发生声音的源头处，但一股熟悉的冷香，却让墨闻渊稍微有些怔愣。
这是凌雪尘的气息？
怎么可能，他现在不是应该被毒药折磨到下不了床么！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墨闻渊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人面色苍白如纸，身上的白衣已经沾满了灰尘和泥土。
见到墨闻渊，那人原本一片死寂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阿渊”
“你是怎么找来的？”
墨闻渊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他要来这里的事情，没告诉任何人，这人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该不会他看向凌雪尘身后，发现只有凌雪尘一个人之后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凌雪尘动用自己代理宗主的权利，直接下令搜山。
不然，即便以他现在的实力足以应对，但一次杀这么多人，总是会浪费时间的。
凌雪尘现在最怕墨闻渊脸上出现对他的厌恶，他连忙摆了摆手。
“我是自己来的，没告诉任何人。”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
“我是根据灵魂契约上的位置找来的”
这句话细若蚊咛，但却依旧被听觉灵敏的魅魔捕捉到。
原来如此，他倒是把灵魂契约这茬事给忘了。
这本来就是双向的，凌雪尘能得知他的位置倒也不奇怪。
墨闻渊感受着体内和凌雪尘牵绊的契约，眉头皱的更深。
回到魔界，他第一件事就要找净魂水晶解除了这契约。
不过墨闻渊想到去找净魂水晶，就势必会碰见某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眉头不由得越皱越深。
而一旁时刻关注着墨闻渊动向的凌雪尘，见到他脸上的不悦越来越重，还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冒犯到了墨闻渊。
他连忙道：“我平时不会动用这个契约的，只有今天情况特殊，我才”
“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闻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魅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听这个满嘴谎言的人继续骗他。
“我”凌雪尘此刻最怕在墨闻渊脸上看到厌恶的神色，他连忙道。
“我，我愿意和你一起回魔界！”
此话一出，墨闻渊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你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回魔界？”
凌雪尘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是真心的。
但墨闻渊却突然笑出了声。
“我竟然不知道，万仞宗如今的代理宗主是个又聋又瞎的人。”
“厉宇已经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你了吧？我留下的那封信，你应当也看了才是。”
墨闻渊唇角微微勾起，但眼里却是无尽的寒意。
“当然，如果你没看到信的话，我不介意再给你重复一遍。”
“”
“我们的交易结束，我与你一刀两断。”
墨闻渊每说出一个字，凌雪尘的脸就愈发惨白。
等到最后他听到“一刀两断”，更是被刺激到不受控制地再度吐出一口血。
墨闻渊有些嫌弃地挪了挪脚。
“要死，滚去别处去死，不要脏了我的眼。”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晚的微风中，凌雪尘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们曾经数次双修，岂是你说断就断的？”
他想说“你休想一走了之”，又想说“你欠我一个解释”。
但这些话，在墨闻渊冰冷的目光下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双修？”
墨闻渊低低地笑了，这笑声中尽是嘲讽。
“对于坚守剑心的凌剑尊来说，和我的纠缠，对你而言，不过是在惑乱你的道心么？”
他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幻阵中凌雪尘亲口说出的话。
凌雪尘听到这些话如遭雷击，这些词，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他想去回忆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些话，但身体深处却涌出一股阴寒的气息，这让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那些被遗忘的幻阵记忆碎片如同鬼影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但凌雪尘无论怎样也抓不住清晰的画面，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种灭顶的慌乱。
“不不是的！”
凌雪尘下意识想要反驳墨闻渊的话。
可是混乱的脑海让他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言语，只能徒劳地重复。
“阿渊，不是的，我真的没有那样想过，我是真的”
“喜欢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墨闻渊打断。
“不是什么？”
“是幻阵中对我的一剑穿心是假？”
“还是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假？”
“还是说你没有对应华清说，你我合作关系结束后便分道扬镳？”
每说一句话，他便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威压让如今虚弱的凌雪尘动弹不得。
“凌雪尘，你的话，我亲耳所闻。你的剑，曾经亲手插在这里。”
他冰凉的手指点在自己心口处，冲着凌雪尘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我”
凌雪尘脸色煞白，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
穿心一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些词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阿渊说是幻阵里
是幻阵！他到底遗忘了什么？他到底在幻阵中做了什么？！
墨闻渊看着凌雪尘眼神混沌，心神俱震，只当他是被戳破了心思后的心虚，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若不是他回家的时间马上要到了，今日他必定要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付出代价。
他松开对凌雪尘的桎梏，转身要回到那颗树下。
但凌雪尘看到墨闻渊离去的背影，心底的恐慌愈发加剧。
他猛地冲上前，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墨闻渊的腰。
“能不能不要走？”
带着熟悉冷香的身体紧贴上来，带着急促的呼吸和快速跳动的心跳。
若是从前，墨闻渊或许会因为凌雪尘的主动投怀送抱而欣喜。
但此刻，这拥抱只让他感到恶心。
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动弹，仿佛凌雪尘抱着的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放手。”
“不。”凌雪尘抱的更紧，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墨闻渊的后背。
“我不放！阿渊，你不能这样”
“我们我们还有”
凌雪尘的眼泪让墨闻渊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明明他已经把一切都挑明了说，为什么还要装出这幅舍不得的样子？
他站在树下，心里默数着时间，就是现在！
瞬间，他腰间的玉佩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这光芒逐渐蔓延到墨闻渊的全身。
墨闻渊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像是冬日时晒太阳一般的舒适。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不要！”
凌雪尘虽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但他抱着的身躯却逐渐变得虚幻。
他惊恐地想要收紧手臂，却只抱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他眼睁睁看着墨闻渊的身影在他的怀里，以一种决绝的，不带一丝留恋的方式，彻底化为点点光尘。
那光尘如同有生命一般，精准地避开了凌雪尘在空中徒劳抓握的手。
在他绝望的呼喊声中，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阿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鸣响彻云霄。
凌雪尘无助地扑倒在地，双臂还维持着拥抱墨闻渊的姿势，怀中却尽是空气。
仿佛他刚才抱住的，只是一片幻影。
他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指节近乎泛白。
心口传来比被利剑贯穿更甚千倍万倍的疼痛。
“不是的我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嘶哑低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他的痛苦汹涌而出。
“墨闻渊你回来我求你了”
凌雪尘像是回到了当年，被父母遗弃在荒野的他，也是如此。
对着空无一人的虚空，发出破碎的哀求。
然而此刻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风声，和回荡在树林中一声声的“对不起”。
另一边，墨闻渊还没在那股暖意中沉浸多久，就觉得面前一道白光闪过。
随后，他便感觉双脚终于踏上了结实的土地。
墨闻渊睁开眼睛，这里正是他那日被光明教会的人追杀时，临时躲避的小木屋。
时隔数月，他终于回来了！
墨闻渊看着周围熟悉的建筑风格，几乎要忍不住落泪。
就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面前，小木屋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墨闻渊警惕地看向门口，蚀心焰已经在他的手中蓄势待发。
然而，门外却空无一人。
魅魔的视线逐渐下移，才终于看到了来人。
哦，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墨闻渊卸下防备，打量起这个一脸迷惑的小女孩。
嗯，金发碧眼，穿着脏兮兮的麻布衣服，看样子是人类中的最底层。
不对，人类？
墨闻渊再度警惕起来，他明明是在魔界中被追杀。
最终躲藏的这个小木屋也是在魔界中，怎么会出现人类的小女孩？
就在他的大脑极速运转时，一道暴躁的男声从屋外传来。
“爱丽丝，让你拿个东西，怎么这么慢！”
“别让我发现你又在偷懒！”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墨闻渊本能地想要躲起来。
看着面前依旧一脸迷惑，似乎是在思考房间内为什么会多出来个漂亮哥哥的小女孩。
墨闻渊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丹药塞到了小女孩嘴里。
这丹药不过是最低等的营养品，入口即化，墨闻渊还专门挑了甜味的。
“嘘。”魅魔竖起食指，朝小女孩比了个手势，“别和其他人说我在这里。”
随后便直接隐匿在了影子中。
屋外，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道如小山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个一身肥肉，脸上油光几乎都能当做镜子的胖男人。
他单手抓起小女孩的头发，语气不佳：“喊你帮我拿把砍刀，为什么这么慢？”
墨闻渊此刻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可以隐匿于影子中，但如果这里现在已经属于人类。
那么只要是魔法师，便都有可能看穿他的伪装。
他看着小女孩，生怕她一张口便把自己给供出去。
但小女孩即便被男人拽住头发也没哭，只是细声细语道。
“爸爸，疼。”
那男人似乎并不意外小女孩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他冷哼一声，把小女孩一把甩到角落。
自顾自地拿着砍刀便出了门。
墨闻渊躲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幕，默默磨了磨牙。
要不是他现在还在隐匿状态下，不然定要把这男人身上的肥油一刀刀刮干净。
听到门外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听不见。
墨闻渊这才再次从阴影中现身。
他有些怜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看样子也是个傻的，可惜了。
然而就在这时，与刚才细声细气截然不同的冷静童声响起。
“你是恶魔？”
第55章 第 55 章 哎，乖女儿
凌雪尘跪在地上, 脑海中一片混沌，嘴里不断重复循环着墨闻渊说的话。
“合作结束，分道扬镳”
他混乱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理智。
墨闻渊说的话里面, 只有这句, 是在他记忆中存在的。
凌雪尘记得那是问道大会第一关比赛结束后。
他因为秋景焕对墨闻渊献殷勤而烦躁, 外出散心时碰到了应华清。
那时的他脑子里全是面对往日好友时的羞赧, 以至于没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那些话。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说出口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
仅剩一点的可怜自尊, 让他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谁知这竟成了刺向他和墨闻渊之间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凌雪尘不甚清醒的脑中勉强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
那日是在散修盟内
难道是秋景焕？
他终于从脑海中各种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了唯一有用的信息。
幻阵考核也是散修盟设定的, 第三轮考核问题一定出在散修盟！
他顾不上压制依旧使他头痛欲裂的余毒, 站起身便朝着散修盟的方向掠去。
他一定要搞清楚阿渊离开他的原因！
他会找到阿渊, 和他解释清楚一切。
凌雪尘一定一定要把墨闻渊追回来！
＊
木屋内, 墨闻渊和那小女孩大眼瞪小眼许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尴尬。
哦, 原来不是傻子啊。
墨闻渊收回了还在摸人家脑袋的手, 连忙开口道。
“我是恶魔。”
“但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的！”
说着，他又掏出一瓶丹药，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
“刚才那男人说的话我听见了。”
“你叫爱丽丝对吧？你乖乖听话，这一整瓶的糖豆都给你吃。”
紧接着, 他就看着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蛋上露出一抹肉眼可见的嫌弃，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糖。”
“我要你带我走。”
墨闻渊听到这话有些怔愣, 他下意识看向门外。
现在是白日，刚才那个肥猪一般的男人也早已远去。
墨闻渊好奇的目光将女孩从头打量到尾。
明明是最炎热的天气，面前的小女孩脚上甚至连鞋子都没有。
就这么光着脚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跑来跑去。
但出于道德, 墨闻渊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要你爸爸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女孩却攥紧了拳头，言辞有些激动：“他才不是我爸爸！”
接触到墨闻渊的目光, 小女孩也知道自己说话太过突兀。
她垂下眼眸：“不帮就算了。”
说完侧身给墨闻渊让出一条通道：“你走吧，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的。”
“我有说不帮忙么？”
魅魔挑起眉头，看向闷不做声的爱丽丝，只觉得这小女孩做事可对他胃口。
爱丽丝瞬间抬起头，看向墨闻渊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冀。
“真的吗？”
墨闻渊摸了摸下巴：“当然是真的，我又不会骗小孩。”
“不过嘛”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爱丽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一步步行动已经完全被墨闻渊轻松拿捏。
＊
苍穹九洲界，中部大陆，散修盟。
秋景焕不明白，明明那墨闻渊已经来找过父亲并且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为什么他堂堂少盟主还要做这种低级无趣的巡逻工作啊！
他很想翘班，但一想到秋正良那张阴郁的死人脸，秋景焕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就当吃完饭出来消消食，转一圈就回去。
反正除了墨闻渊，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会这么嚣张，直接攻击他们散修
“轰”地一声，大乘期级别的灵力再次撞击在了散修盟的护山大阵上。
感受着比起墨闻渊不相上下的灵力波动，秋景焕脸都要绿了。
到底！！是谁！！
他依旧马不停蹄地赶向发出声音的源头。
路上，秋景焕还不忘抬头看了夜空，嗯，很好，这次没下雨。
不然他都要以为是不是自己遇上了鬼打墙！
不然怎么解释作为中部大陆霸主的散修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被人袭击了两次！
等到秋景焕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发出那声巨响的地方时。
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一旁生死不明的散修盟守卫。
他目光转移到那道持剑的人影上，眉头突然皱起。
“凌雪尘？”
秋景焕上下打量着这满身狼狈的剑修。
他一袭白衣，本该气质绝尘，但衣摆处却沾满了泥污。
最重要的一点是，秋景焕居然眼尖地发现凌雪尘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作为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手要稳，这一点就连秋景焕都知道。
现在凌雪尘的状态明显就不对劲，秋景焕警惕地往后推了两步，这才开口。
“你半夜擅闯我散修盟，还不速速离去！”
然而凌雪尘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他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尖锐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如同浪潮一般冲击着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双眼失焦，脑中只坚定着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回阿渊。
此刻听到秋景焕的声音，凌雪尘的头慢慢转动，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小，秋景焕没能听见，但从唇语角度分析。
凌雪尘说的是，“把他还给我。”
秋景焕被这句话整得莫名其妙的，但突然，他心头一跳。
这个“他”指的该不会就是墨闻渊吧？
难道是他那天和墨闻渊说的事情起作用了？墨闻渊把凌雪尘甩了！
他此刻心头有些得意，以至于凌雪尘突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他身后时，他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噗嗤”一声，是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秋景焕原本还沉浸在，既然墨闻渊已经甩了凌雪尘，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上位了的美梦中。
此刻他的腹部突然传来剧痛，他低头看向腹部，森白的剑尖已经将他的身体刺穿。
生的本能让他想要逃离，可凌雪尘大乘期的威压倾泻而出，直接让他无法动弹。
秋景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雪尘握着剑，冲着他丹田的位置又刺了一剑。
“噗”地，秋景焕吐出一口血，凌雪尘这是想要废了他的修为！
秋景焕想要逃，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雪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溅上了不属于他的血液。
此时凌雪尘整个人如同从地狱杀回来的修罗一般，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已经杀红了眼了。
就在秋景焕觉得自己今日恐怕不行难逃一劫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在散修盟内居然敢如此猖狂。”
凌雪尘虽然此刻意识不甚清醒，但也敏锐地意识到这声音主人的实力，对比自己只高不低。
他脚尖轻点，手中还拎着被捅到只剩一口气的秋景焕，堪堪避开了那声音主人的攻击。
凌雪尘体内的余毒本就没有彻底清除。
先前攻击护山大阵后与守卫交战，后面又和秋景焕交手。
即便他是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这种脑袋剧痛混乱，灵力几乎控制不住地乱窜的痛苦。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以手中的霜寒剑为支撑才勉强没有倒下。
“阿渊把他还给我”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凌雪尘脑中还是坚定着要找回墨闻渊的唯一想法。
看着凌雪尘的这幅狼狈模样，秋正良却是突然停手，不再攻击凌雪尘。
他慢慢踱步走向凌雪尘，看着对方如今即便身处多重痛苦中，脑海中却牢牢记得与墨闻渊相关的事情。
“还真是”秋正良原本阴沉的死人脸上突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呢。”
＊
维尔德雷大陆某个无名小镇，墨闻渊被一个小兵模样的人拦在城门口。
“站住。”
那小兵伸出手，“外地人每次出城都要上交五个银币。”
墨闻渊刚从异世界回来，身上哪里来的银币。
他偷偷打量了下自己的模样。
嗯，全身上下都被魔力包裹，连跟头发丝都没放过。
这守卫只是最低价的剑士，根本不可能看透他的伪装。
所以，这只是单纯的敲诈勒索吧。
墨闻渊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外地人”才需要上交五枚银币。
他立马换上一副可怜的模样。
“我不是外地人，我就是这座城镇的居民。”
说着，他把躲在他身后的爱丽丝拉出来。
“你看，这是我女儿，我这次只是想带她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花点钱把她买了。”
“哪怕是去做奴隶，也总有口饭吃。”
爱丽丝被墨闻渊推到前面，她表情很是不自在。
但一想到墨闻渊答应带她逃离那个所谓的“家”，所提出的条件。
爱丽丝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怯声怯气道：“爸爸，我饿。”
墨闻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把将小女孩抱到怀里：“哎，乖女儿。”
魅魔一边装作安慰她，另一边和守卫卖惨。
“大人，您也看到了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说着他竟然装模作样地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做父亲的只是想孩子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求你了大人，放我们出去吧！”
此刻墨闻渊虽然是用魔力伪装的状态，但他与生俱来的魅魔本能却悄悄发动。
在那守卫看来，这不过就是个年轻的可怜父亲带着女儿讨生活罢了。
面前是个容貌绝佳，身上还隐隐透露着超级亲和力的年轻父亲，他投向自己的目光中还满是哀求。
这守卫看了看四周，轻咳一声，最终压低声音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快出去吧。”
墨闻渊就这么带着爱丽丝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座城镇。
并且没花一分钱，没有引起任何一个守卫或者魔法师的警觉。
爱丽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这种
孩童的词汇量还是过于贫瘠，她只能想到个厚脸皮来形容墨闻渊。
然而墨闻渊听了爱丽丝的话，却并不恼怒，他揉了揉女孩的头。
“以后你就明白了，脸面在生死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墨闻渊单手抱着女孩，另一只手开始掏他先前画的简易地图。
根据爱丽丝的描述，墨闻渊才逐渐明白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些什么。
光明教会的突袭计划取得大捷，魔界的王储下落不明。
即便魅魔女王紧急终止巡视收回兵力到魔界，但光明教会还是屡战屡胜，人类的领土一再扩张。
那小木屋，他躲进去时，还属于魔界。
等到他回来时，就已经落入了人类的版图。
墨闻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上他标出的星星符号的地方。
那里属于魔界，那是他从小到大居住的古堡。
想到他这出城的路上，总是能听到有人类在讨论最新的的战局。
最新的战局
墨闻渊一下就明白过来，战争还没结束。
他的心立马揪了起来，母亲可千万不要有事，一定要等他！
第56章 第 56 章 剑修他后悔了
万幸, 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小城镇较为偏远，和魔界之间的距离即便是走路两天也就能到达。
但随后墨闻渊的心又沉了沉。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敏感的两族交战期间, 这段路途一定不会容易。
说不定就会有精通各种恶魔特征的魔法师识破了他的伪装, 届时, 一场恶战无法避免。
他虽然现在的修为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可那些该死的魔法师也不是吃素的。
万一被抓住
想到这里, 他抱着女孩的手臂逐渐收紧, 他不能把这条无辜的生命卷进去。
但他并不是人类, 又能怎么样妥善地处理这孩子呢？
就在墨闻渊头疼着要不要找个富裕家庭将女孩送养时,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爸爸, 难道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墨闻渊身形一僵, 难道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尴尬地挠挠头, 并没否认这句话。
“呃, 为什么要“也”也这个字？”
“因为小叔叔把我从家里扔出去的时候, 也是这幅表情。”
墨闻渊眉头一挑，他虽然知道先前那个肥猪一般的男子不是爱丽丝的亲生父亲。
但骤然听到她是被亲人赶出家门时，还是很不可置信。
“他怎么这么过分，你父母没有出来找你吗？”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都已经到了小小孩童被赶出门的地步。
那她的父母恐怕也早就
果不其然，听到墨闻渊的话, 爱丽丝的头垂得更低。
“他们早就”
墨闻渊连忙打断了女孩的话：“没事，现在有我保护你，不会让你再落到坏人手里的！”
“嗯！谢谢爸爸！”
这次女孩答应得很是爽快, 这让墨闻渊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算计的错觉。
但当他看到爱丽丝泪痕尚未干涸的小脸时，这个想法便瞬间烟消云散。
于是，刚刚成年几个月的魔界王储殿下直接喜提五岁女儿。
偏偏他自己还乐在其中。
另一边, 凌雪尘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皆是是陌生的环境。
他瞬间想要运起灵力戒备，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不知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凌雪尘越是回忆，脑袋就越痛。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秋正良来到的时候，后面发生什么了？
他身上灵力被压制的禁制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凌雪尘努力地想要运起灵力冲破禁制原因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我要是你，就不会破了这保你性命的东西。”
凌雪尘闻声看去，果然又是秋正良。
感受到从秋正良身上散发出的阴寒气息，凌雪尘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但此刻他灵力凝滞，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只能指节泛白地攥住霜寒剑剑柄。
“你到底想怎么样？”
秋正良嗤笑一声：“我想怎么样？”
“难道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还把我儿子打成重伤的么？”
“我能救下你一命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
他自顾自地坐在小桌旁，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盘点心，慢条斯理地吃着。
“我来到这里，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好儿子秋景焕！”
凌雪尘的情绪难得地激动了起来。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墨闻渊在他怀中化为光点消失的情景，就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
“是他对我下了毒，故意挑拨我和阿渊之间的关系！”
“要不是他，阿渊怎么会”他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怎么会抛弃我？”
谁知秋正良听完凌雪尘的控诉，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哦，你说这个。”
“我已经问过那小子了，他说在幻阵中给你下的只是迷心散，只能暂时扰乱你的心智罢了。”
凌雪尘却根本不相信秋正良的话。
“好一个只是扰乱心智的迷心散，那我头痛欲裂，差点丧命又是为何！”
秋正良吃完点心，掏出手绢细细擦拭着手指，听到凌雪尘的话，发出一声冷哼。
“你中的毒，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埋在你身体里的。”
“我那个不成器的继承人，就算再嫉妒你和墨闻渊，也不可能十几年前就给你下毒吧？”
听到这话，凌雪尘突然愣住，握着霜寒剑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十几年前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意思，这毒名曰契心散，在你身体内潜伏了十几年。”
“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发作时便会直接入侵中毒者的大脑，让人陷入暴乱中，与走火入魔的死法极其相似。”
秋正良所言已经和他的症状完全对上，凌雪尘的大脑此刻已经无法运转了。
十几年前，那时的他大概刚从杂役被师尊收为弟子，为什么会被下这种毒？
“看你这蠢样子，估计你一辈子也想不出原因。”
“我再给你一个提示，这契心散只有中毒者心生背叛之念才会发作。”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再不明白，就真的蠢死算了。”
凌雪尘无暇顾及秋正良话里的嘲讽，十几年前下的毒心生背叛才会发作
那天他刚刚生出要和墨闻渊一同回魔界的念头，这毒便发作了。
还有宗门内长老和医师，对他要出门寻找墨闻渊时的奇怪态度。
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但凌雪尘宁愿相信秋正良的话是假的，也不愿相信这个唯一的结论。
“怎么可能！”凌雪尘失控地吼道。
“一定是你，是你联合秋景焕来欺骗我！”
随着他的情绪愈发激动，那压制着他灵力的禁制也有些松动。
看着凌雪尘暴躁的模样，秋正良眼中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挥了挥手，一道灵力没入凌雪尘的身体加固了那道禁制。
这才让脑袋差点再次陷入混乱的凌雪尘找回了些理智。
“说你蠢还真是一点没错。”
秋正良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凌雪尘脆弱的内心。
“证据都摆在脸上了，还是不肯相信下毒的人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师尊么？”
心中的猜测就这么被秋正良直接说出来，凌雪尘更加破防。
他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般靠坐在床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怎么可能不会的师尊他不可能”
“是真是假，你出去随便找个医师便知道了。”
秋正良的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
“想必万仞宗那些人，都告诉你这是一种来历不明的毒？”
凌雪尘木然点头，秋正良说的全对，他没法反驳。
是他从小到大视若生父的师尊给他下了这毒。
是那个他可以抗住一切痛苦也要为之复仇的人，亲手给他下了毒。
只要他生出了离开宗门的念头，这毒就会立马将他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此刻，被他视作家的宗门，他主动扛在肩上的千钧重担都变成了笑话。
这些认知如同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入他的每一寸神经。
它们疯狂地嘲笑着他的愚蠢，他的盲目，他的不知好歹。
他把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供奉给了加害者。
却对那双伸向他的，带着温暖真心的双手视而不见。
墨闻渊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匕首刺进了凌雪尘鲜血淋漓的心脏。
悔恨如同汹涌的洪水，瞬间将他吞噬，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极致的痛苦与铺天盖地的悔恨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沿着他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真的做错太多了。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凌雪尘在默默流着眼泪。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你为什么要帮我？”
秋正良擦手的动作一顿，随后语气平淡道。
“我说了，你和之前的我很像。”
说完，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维尔德雷大陆，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不然，他们也不会都这么想回去，对么？”
凌雪尘瞳孔骤缩，心脏在这一瞬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怎么会知道！
＊
人类领土边境，墨闻渊强忍着恶心，把灰尘抹到脸上，还顺带给爱丽丝脸上也补了些。
做完这一切，他才抱起女孩，混入边境的难民群中，试图找到能够溜出去的机会。
哨卡越来越近，士兵凶悍的盘问声清晰可闻。
此刻即便冷静如墨闻渊，也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们接近哨卡时，高台上魔法师手中的水晶球突然发出刺目的蓝紫色光芒，精准指向墨闻渊！
“抓住他！有恶魔！”魔法师厉声道。
士兵们瞬间包围住人群，手中武器直指墨闻渊。
糟糕，还是暴露了！
该死的，那个水晶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能直接探测出魔族存在的道具啊！
顾不上震惊，墨闻渊血红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紫芒，魅惑幻术瞬间施展。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眼神一滞，武器调转了方向，开始互相攻击。
轻松解决了面前的士兵，墨闻渊看向高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魔法师，眼神一暗。
得先把这个难缠的家伙解决了。
漆黑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探出几只触手，沿着高台向那个正在念咒的魔法师接近。
然而，就在此时，蓄力已久的魔法阵终于被启动。
墨闻渊看到脚下洁白的纹路逐渐亮起，心中暗道不妙。
居然是湮灭之笼这种极端的阵法！
这个阵法无法从内部被打破，恶魔一旦被困在这个阵法里，就完全无法逃脱。
此刻墨闻渊也顾不上伪装，全身的魔力爆发，抱着怀里的爱丽丝就开始往外冲。
但即便他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阵法启动的速度。
就在墨闻渊觉得自己要命丧于这阵法中时。
怀里一直闷不做声的爱丽丝突然用力一推墨闻渊的腰侧，借力从他怀中滑落在地。
这让高台上一直观测着这边情况的魔法师惊呼出声：“那个小女孩居然是人类！”
他顾不上思索为什么人类小女孩会被一个恶魔抱在怀里，他只知道这个阵法一旦启动，阵法内的所有生物都会被绞杀。
再三思索下，魔法师还是选择了放弃启动阵法。
但他并未停止对墨闻渊的追击，强大的魔力在空中汇聚成一把长剑，直直地刺向墨闻渊。
然而墨闻渊此刻实力正处于全盛时期，又怎么会惧怕单独一个魔法师的攻击？
他出手，一股精纯的魔力与长剑对抗，只一瞬间，那柄魔力化作的长剑便溃散得不成样子。
此刻墨闻渊的触手也已经到达了魔法师所在的高台。
既然主动放过了爱丽丝，那就勉强饶他一命。
墨闻渊心念一动，原本尖端已经化为利刃的触手突然改变了形态。
漆黑的阴影变成了绳子，把魔法师五花大绑后扔下了高台。
原本难民群就因为突然的变动而躁动不堪。
如今见到这处哨卡唯一的魔法师被轻易打败，更是直接四散而逃。
“有魔族，还不快逃命！”
“魔法师大人都被打败了，我们还有救吗？”
“妈妈，爸爸，你们在哪呜呜呜呜？”
四周陷入一片混乱，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但对于墨闻渊来说反倒是好事。
他趁此机会，终于越过了那道哨卡，踏上了这片因为人类与魔族交战而残破不堪的土地。
随着走出哨卡，在墨闻渊眼前展开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武器，旗帜的残片以及被乌鸦啄食已经难以辨认形态的遗骸。
甚至看不出是人类的还是魔族的尸体。
腐肉和腥臭的泥土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这就是战争么？
墨闻渊有些恍惚，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骤然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即便是他这个成年人也有些忍不住胃里的翻涌。
带着些担忧，他扫了一眼怀中依旧安静的爱丽丝。
这女孩睁着她的绿色眼睛，冷静地观察着这片人间地狱，小脸上沾满了灰烬却没有丝毫哭闹。
好吧，看样子是他想多了。
墨闻渊露出个无奈的笑，把爱丽丝放在地上，牵着女孩的手，开始朝着他记忆中魔都的方向走。
似乎因为人类和魔族此刻处于停战的状态，墨闻渊这一路并未遭遇其他人。
夜晚悄然来临，墨闻渊看着被他牵着的爱丽丝开始打哈欠，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
很快，他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掌心冒出蚀心焰点燃了木柴。
困意上头的爱丽丝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墨闻渊此刻却不能睡觉，一个原因是他要守夜，防止危险突然靠近。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又开始想家了。
没错，即使是强大的王储殿下，此刻也不过刚刚成年几个月。
他怀念着在古堡中的一切，母亲的温柔与严厉，香甜的下午茶点，还有书房内父亲留下的晦涩难懂的古籍。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魔都越来越近的缘故，墨闻渊的心里越来越紧张。
他害怕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更害怕他回来之后见不到他想见的人。
还有，墨闻渊觉得自己的母亲对他始终缄口不提的态度有些奇怪。
明明在父亲的信中，他们应该是极为恩爱的一对夫妻。
还是说母亲在刻意隐瞒什么事情？
墨闻渊眼神暗了暗，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他对自己的家庭一无所知。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
突然，一只冰冷有力的手从脚下泥土中冒出，抓住了墨闻渊的脚腕！
第57章 第 57 章 说不定他真的能拯救魔界……
几乎是瞬间, 墨闻渊指尖亮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目标正是那突然冒出来的青白色的手。
火焰迅速沿着那双手蔓延，很快, 隐藏于地下的恶魔便带着满身泥土从地下钻出。
“疼疼疼！！！”
“这什么火, 怎么灭不掉啊啊啊啊！！！”
“大人放过我, 我再也不敢了！”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 痛苦的惨叫声格外刺耳。
一旁, 靠着墨闻渊睡着的爱丽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哀嚎吵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看向地上打着滚的恶魔。
“爸爸, 他是谁？”
墨闻渊垂眸, 神色淡漠：“一个送死的垃圾罢了。”
说完, 他便准备加大火力直接把这不长眼的东西烧成灰烬, 却听见这恶魔说。
“大人您饶我一命, 我知道这附近所有像我这样埋伏的地魔！”
墨闻渊指尖停在空中, 他开始思索这个恶魔话里的真实性。
“大人, 大人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和大人签订主仆契约！”
“只求大人能放我一命！”
墨闻渊挑眉，这倒还算是个主意。
他指尖微动，那地魔身上的幽蓝色火焰便尽数散去。
那恶魔瞬间瘫倒在地, 眉眼间全是对于自己死里逃生的喜悦。
很快，他缓过神来, 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刚才那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扯开的痛楚, 居然没有在他的身体上造成任何伤痕？
他心头一震，对于墨闻渊的实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墨闻渊只见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地魔瞬间恭敬地跪在他面前。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我愿意和大人结下契约，从此只做大人忠实的奴仆。”
地魔的头垂得极低, 显然是对先前差点丧命的事情惧怕倒了极点。
墨闻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可以。”
地魔听到这话，划破手腕，从身体内逼出一滴精血。
墨闻渊挥了挥手，那滴精血便被魔力包裹着漂浮到了他的面前。
只要喝下这滴血，便能成为这只地魔的主人。
那地魔目光灼灼地盯着墨闻渊。
若是能找到实力如此强大的恶魔当他的主人，即便是做牛做马他也愿意。
但墨闻渊却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喝下那滴血。
只见墨闻渊修长的手指一挥，那滴血液便飞到了一旁爱丽丝的口中。
精血被爱丽丝吞下的同时，一道清晰的主仆契约便同时出现在了爱丽丝和这只地魔的脑海中。
“大人，您这是？”
面对地魔的疑问，墨闻渊挑了挑眉。
“怎么，你有意见？”感受着从墨闻渊身上传来的恐怖魔力，地魔瞬间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不，不敢。”
墨闻渊这才转过头，看向同样一脸懵的爱丽丝。
如今他们所处的人类与恶魔的战场上瞬息万变。
哪怕是墨闻渊的修为，也不能百分百保证爱丽丝的安全。
既然他答应了爱丽丝，要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就一定要做到。
他轻轻捏了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
“这是你的新宠物，给他取个名字吧。”
爱丽丝虽然不理解墨闻渊的用意，但还是乖乖点头。
“那就叫阿比吧，我之前的小狗就叫这个。”
墨闻渊点了点头，看向地上依旧跪着的地魔。
地魔吓得浑身一激灵，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阿比谢主人赐名。”
墨闻渊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却依旧冷漠：“你说的其他地魔的位置，报出来。”
几天后，墨闻渊和爱丽丝的身后已经跟了一大串地魔。
他们大多数是被阿比给的情报坑了，还有极少数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的。
对于墨闻渊来说，收服他们不过顺手的事。
当然，他们碰见的也不全是甘愿为人奴仆的恶魔。
不愿意的，想要和墨闻渊拼个鱼死网破的恶魔阿比看了看脚下的土地。
说不定他们被烧成的灰烬就混在这土地中。
想到这里，阿比咽了咽口水，看向墨闻渊的背影。
鱼是死了，可墨闻渊这张大网却根本没受一丝影响。
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所有甘愿成为奴仆的地魔都憧憬地看着墨闻渊的背影。
他们一定也能成为这么强大的恶魔！即便他们现在名义上的主人是那个人类小女孩。
他们本来对于自己签订的契约对象是爱丽丝而不满。
但看这位大人对她的态度非常不一般，所有地魔的态度全都有了极大的转变。
墨闻渊不知道自己又在无形中收获了一堆小迷弟。
他只知道，多亏了这群地魔，他终于不用每时每刻都盯着爱丽丝。
现在的爱丽丝，可是这群地魔主要的讨好对象。
热了，立马有地魔用魔力为她扇风。太阳有些晒，立马有地魔用身体挡太阳。
墨闻渊本以为她会有些许不适应，但看到她熟练地指挥这些奴仆去做事情，便也就放下心来。
如此，他便也有时间去了解更多这几个月内魔界发生的事情了。
这群地魔中，实力最强的就是最开始遇见的阿比。
墨闻渊就选择了让他来简单叙述魔界和人类之间的战争过程。
阿比有些意外这位大人居然想问的事情只有这些。
但他看了眼墨闻渊身上奇怪的服饰，心里猜测也许这位大人是从远方而来。
这样一来，不知道他们这里战争的起始倒也算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稍微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月的经历，便开始述说。
“这要从几个月前，王储殿下庆生那天开始说起。”
听到这话，墨闻渊如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果然，那天他生日宴上爆发的刺杀只是个导火索。
“那天女王大人不知为什么不在魔都，光明教会的间谍便趁机动手。”
“王储殿下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即便是女王殿下赶了回来，却也只是勉强保住了魔都中心。”
“其他地方也都有光明教会安插的间谍，他们对于这场战争，蓄谋已久。”
说着说着，阿比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他声音有些颤抖。
“这几个月以来，我们魔界输得很惨。””如今，魔界仅余魔都和周围的几个城镇，在女王陛下的意志下苦苦支撑。”
他苦笑一声，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手。
“我是个懦夫，我不敢上战场和那些魔法师拼杀。””只敢躲在战场地下，靠啃食尸体活命，无论是魔族的，还是人类的。”
墨闻渊没想到战争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魔界这种情况又能支撑多久！
他焦急的神色在阿比看来却没什么用，地魔叹了口气道。
“大人，我虽然不知道您是从哪里来的，但我想劝您不要再往魔都赶了。”
“这种情况下，魔界覆灭也只是几个月的事情。”
“即便大人您的实力再强，又怎么能抵挡光明教会成百上千的魔法师呢？”
“或许我们恶魔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吧。”
虽然明白阿比不知道他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也是为了他好，但墨闻渊的心头还是忍不住升起一团怒火。
“凭什么你一个人就能定义我们全部人的命运。”
“你做了懦夫，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你！”
说完墨闻渊直接挥手用魔力把他推到爱丽丝身边。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阿比默不作声，只是眼神还是时不时地往墨闻渊的方向瞟去。
既然这位大人坚持要去魔都，一定也是有他的理由吧？
说不定他真的能拯救魔界于水火之中呢？
然而墨闻渊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刚才他骤然得知魔界如今的状况并不算好，一时有些着急才脱口而出指责阿比的话。
现在细想，在战争中想要保全自己又是什么错事呢？
与其将怒火发泄在他人身上，不如先想一想该如何挽救现在的局面。
魔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居然只剩下魔都和魔都周围的城镇。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他的母亲还在，她还在带领着魔界苦苦支撑。
墨闻渊眸子暗了暗，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魔都，和母亲并肩作战。
墨闻渊的思绪被一旁地上的景象骤然打断。
是一具普通人类的尸体，也许是刚死没多久，还保持着较为完整的形态。
衣物上沾满了尘土与暗红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人短暂的一生。
墨闻渊看着这具尸体，一股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自打他从人类的领土出发。距离魔都越近，他在战场上见到的普通人类的尸体却越多。
这不合常理。
难道冲锋陷阵的不该是光明教会那些掌握魔力的魔法师，以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王国精锐士兵么？
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念头在墨闻渊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这时，他回忆起了边界哨卡那一幕。
蜿蜒排队的长龙里是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难民，他们步履蹒跚的被驱赶着走向未知的死亡。
而道路两旁是士兵们冰冷的面孔和本该用在战场上的精锐武器。
一个冰冷刺骨的猜想，在他心底轰然炸响。
他喊来几个经常活跃于战场地下的地魔。
经过一番询问后，地魔嘶哑的嗓音中透露的事实，印证了他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如今人类的国王，居然让普通的手无寸铁的人类冲在最前方。
他们这是在用普通人的命，为后方养尊处优的光明教会的魔法师铺路！
墨闻渊得出这个结论后，他的心里是震惊的。
震惊于为什么同为人类，那些高居王座，手握生杀大权者，怎能如此轻易地将万千子民的性命如同草芥般摒弃？
第58章 第 58 章 我回来了，母亲。
墨闻渊摸了摸身旁爱丽丝的脑袋。
如果那天他没遇见这个女孩, 依那个肥胖男人的性格，会不会把爱丽丝
说起来爱丽丝的经历，墨闻渊其实一直没搞懂。
之前她曾经说过, 是家里的小叔叔把她赶了出来。
所以那个肥胖男人又是谁？爱丽丝为什么会喊他爸爸？
在意识到魔界如今危在旦夕的处境后, 墨闻渊的警惕也是越来越高。
他不能放任任何危险因素进入到魔都！
“爱丽丝。”他踌躇半晌, 最终还是选择开口,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正坐在地魔肩头的女孩转过头, 碧绿的眼睛中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
“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会告诉你。”
*
三天后, 墨闻渊终于踏上了属于魔都的土地。
属于故土的风中, 却夹杂了浓重的腐臭血腥味。
墨闻渊正带着爱丽丝在进城的队伍中排队。
虽说他可以亮出自己王储的身份直接进城, 可墨闻渊还是更想以普通恶魔的身份感受目前的状况。
至于那群地魔。
他们已经听从墨闻渊的吩咐, 在城门附近安顿下来, 随时听候墨闻渊的指挥。
距离魔都仅一步之遥, 墨闻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快。
马上就可以
此时, 队伍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句：“是女王大人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所有恶魔都面朝着远方翘首以盼。
在他们心目中，奥莉维娅就是现在唯一的希望。
是她及时赶回才保住了魔界的中枢，否则他们现在都将沦落为人类的奴仆。
墨闻渊也不例外, 他不自觉地踮起脚尖，想要比其他人更早见到母亲。
此刻的他不是魔界的王储殿下, 也不是在修仙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
只是个等待母亲归来的孩子罢了。
远处，一支训练有素的魔军正以匀速往回走。
每个恶魔的脸上都带着战争后的疲惫，他们旗帜虽破, 但队列尚且算得上整齐。
队伍前方，身穿深紫色战甲的身影，正是墨闻渊的母亲奥莉维娅。
墨闻渊看见这熟悉的身影, 心头却没由来地涌起一股酸涩。
记忆中的母亲是魔都的骄阳，她平日里最爱的便是缀满宝石的红色长裙。
或许她也曾经像自己在幻阵中见到的那样，挽着父亲的手臂撒娇。
如今，冰冷的战甲裹住了她并不算高大的身躯。
与墨闻渊如出一辙白发红眸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深深的倦意。
墨闻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酸涩。
从队伍中走出，直直地迎向队伍。
因为距离尚远，魔军没能及时认出这位传言中已经凶多吉少的王储。
无数长矛瞬间对准这突兀出现的高挑身影。
“什么人！”
同时，奥莉维娅锐利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带着战场上尚未褪去的煞气。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接触到墨闻渊身影的那一瞬间。
即便距离尚远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她也能认出来，这就是她的小渊！
魅魔女王血红色的眸子中，惊喜的光芒不断翻涌。
“小渊？”她干涩开口，“是你吗？你回来找妈妈了？”
奥莉维娅的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抖。
她抬手，将对着墨闻渊的长矛打落在地，几乎是踉跄地一步步走向墨闻渊。
奥莉维娅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想要确认这不是她的幻觉。
“是我，母亲。”
墨闻渊的声音中带了些沙哑，他努力挺直脊背，想要强撑着表现自己的成熟。
听到这声呼唤，奥莉维娅眼中属于魔界统领者的冷硬早已褪去。
她身形一闪，直接来到了墨闻渊的面前，温柔的目光扫过墨闻渊的脸庞。
“我的孩子，你果然”
她用力地把墨闻渊抱在怀里，冰冷的战甲贴上了墨闻渊的胸膛。
墨闻渊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他抬起轻颤的手臂，轻轻覆在母亲的背上。
数月以来，在陌生的异世界强装的成熟与冷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母亲沾着尘土与血污的白发间。
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那道微弱但无比熟悉的，独属于母亲的气息。
墨闻渊闷闷的声音从奥莉维娅的肩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回来了，母亲。”
奥莉维娅扣在墨闻渊肩膀上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只低哑地挤出一个字：“好。”
*
没过多久，那个失踪数月的王储殿下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魔都。
对于这个消息，每个民众都报以同样的欢喜。
毕竟奥莉维娅这次率领魔军，打出了近几个月以来最漂亮的一场胜仗。
这场胜仗让人类阵营元气大伤。
最终，在双方商讨下，恶魔与人类共同签订了停战半年的协定。
这对于这几个月以来饱受战争之苦的恶魔们，属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如今王储殿下的归来，更是给了他们极大的精神支持。
墨闻渊在跟随奥莉维娅的军队进入魔都时，还有部分极端狂热的恶魔试图冲上来拥抱他。
但在守卫们手中长矛的威慑下，他们都只能讪讪笑了笑之后不情不愿地离开。
很快，墨闻渊便再次见到了他所熟悉的那个古堡。
灰褐色的石墙上爬满了常青藤，尖顶塔楼是特有的标志。
就在此时，厚重的木质大门打开，两侧的灯亮起，似乎是在欢迎他终于回到这个熟悉的家。
于是尊贵的王储殿下便挽着他的母亲，一步步踏入了这个他最熟悉不过的家。
这里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但却又隐隐透露出陌生。
饭桌前，墨闻渊依旧坐在他的那个位置，准备吃他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餐。
他打量了下这些来来往往女仆的脸，基本都是陌生面孔。
墨闻渊突然觉得有些鼻子发酸，他看向身旁的奥莉维娅。
“埃德加管家，他”
奥莉维娅有些怔愣，但很快她便明白了墨闻渊的意思，表情带了些许安慰。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他会很骄傲的。”
生日宴那天太过混乱，很多事情墨闻渊都觉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但只有管家埃德加，他用生命替墨闻渊引走追兵的画面无比清晰。
听到奥莉维娅的话，墨闻渊心中始终悬着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地。
是啊，当时管家既然选择了让他活下去，一定是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为管家报仇这一件事情吧？
想到这里，墨闻渊面色变得凝重，他凑到奥莉维娅身旁，低声道。
“母亲，我有事情和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奥莉维娅自然也很想和久别重逢的儿子说说话，她挥了挥手，将一旁来来往往的女仆都散去。
她慈爱地摸了摸墨闻渊的脑袋。
“小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墨闻渊享受着母亲的爱抚，但也没忘了正事。
“想必母亲也发现了吧，这次战争中，冲在最前沿的不是魔法师和士兵，而是”
“是最普通的人类，对吧？”
奥莉维娅突然打断墨闻渊的话，原本挂着慈爱笑意的脸也变得有些严肃。
“这也是我们前几仗惨败的原因之一。”
“很多战士在战场上，因为不忍心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出手，被隐藏在后方的魔法师残忍杀害。”
墨闻渊几乎都能想想出来那幅场景。
而且这种行为是从战争一开始就有的，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少普通人类死在战场上。
他眸色暗了暗，手指紧了又紧，最后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捡了个人类小女孩，叫爱丽丝。”
说到这里，墨闻渊顿了顿，把那天从爱丽丝那里得到的信息尽数告知了奥莉维娅。
“她是人类前任国王的女儿。”
“现任国王杀兄夺位。”墨闻渊缓缓说出了他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现任国王伙同光明教会，将无数普通人类的性命葬送。
墨闻渊的计划是通过爱丽丝前任公主的身份，在人类阵营中建立起反抗如今国王以及光明教会的势力。
最后他们与这股势力里应外合，彻底消除光明教会这个肮脏的地方。
墨闻渊一口气说了许多之后的计划，然而说完他才发现奥莉维娅好像根本没在认真听他说话。
这位外人面前看来可靠冷硬的女王大人，此刻正托着腮，对着墨闻渊笑得一脸宠溺。
还时不时地“嗯嗯”两声，表示对墨闻渊计划的赞同。
很显然，他说的话，奥莉维娅并没能完全听进去。
墨闻渊深吸一口气，让仆人把在外等候多时的爱丽丝带了进来。
“母亲，这就是我说的那个”
“奶奶好！”
奥莉维娅挑眉，这神情与墨闻渊几乎一模一样，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孙女了？
＊
苍穹九洲界，东部大陆，腾云秘境内。
凌雪尘再一次当着其他修士的面夺取了刚刚成熟的灵草。
原本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灵草，却被凌雪尘如此轻易地取走。
那修士眼中是浓浓的不甘，但凌雪尘身上释放的威压却又太恐怖，这让他不敢上前理论。
看着那毫不留情离去的白色背影。
这修士心中不由得开始回想。
最近久无波澜的修仙界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但几件事却都和这一个人有关。
一个是之前被万仞宗以杀师之名逐出师门的凌雪尘，竟然以大乘期的修为归来。
不仅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了他师尊死亡的真相，更是直接将同为大乘期的万仞宗宗主斩杀！
这万仞宗虽比不过中部大陆的散修盟和大虞朝两大巨头，但也算是个中小型宗门了。
这凌雪尘竟能以初入大乘期的实力斩杀万仞宗的宗主，实力可见一斑。
另一个则是这凌雪尘杀了赫连启后，还没当几天代理宗主，又宣布彻底与万仞宗决裂。
不过这决裂的关系就很耐人寻味了。
有人说凌雪尘是为了个长相妖媚的男人，怒发冲冠为蓝颜罢了。
又有人说决裂是因为万仞宗内部的那些腌臜事。
不过不管怎么样，凌雪尘现在都已经自立门户。
并且，近些日子经常出现在各个秘境，以及其他稀有天材地宝出世的地方。
那修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储物袋，默默叹了口气。
看样子这次只能找些不值钱的灵草灵果带出去了。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秘境内其他的地方。
一时间，各处怨声载道，所有人心里都对凌雪尘极为不满。
但当事人却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凌雪尘把今日的收获扔进储物袋，心里盘算着这些收获又可以供他消耗多久。
在秘境中的日子，凌雪尘日夜不眠，哪里有天材地宝出世，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等到秘境关闭，他的储物袋里几乎已经被塞满。
被强制传送出秘境时，凌雪尘心里还有些惋惜。
这个秘境足够大，各种灵材也足够多，可惜就是开放的时间太短了。
他出了秘境便直奔灵舟。
在灵舟上设定好下一个要去的秘境，凌雪尘拿出一块能够储存灵力的石头。
他闭上眼睛，开始把体内灵力不要钱似的往石头里灌注。
灵力见底后，他便拿出储物袋中的各种灵材，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顾不上缓解体内经脉几乎要被灵力撑爆的痛苦，他再度拿出一块石头往里面灌注灵力。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凌雪尘已经做过很多次。
终于，在灵舟到达目的地时，他也成功地把整个储物袋中的灵材消耗完毕。
因为不断地耗尽灵力，又用灵材强行补充灵力。
此刻凌雪尘的脸色有些泛白，额角也沾染了些许汗珠。
但他看到另一个储物袋中，储存着他灵力的石头堆得满满当当，苍白的嘴角还是扬起了一抹笑。
距离去见阿渊，又进了一步呢。
第59章 第 59 章 阿渊在哪里，哪里就是他……
那天, 在秋正良说出维尔德雷大陆时，凌雪尘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警惕拉满。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是阿渊告诉他的么？
阿渊和秋正良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 这么隐秘的信息, 秋正良会知道？难道
秋正良当然没有错过凌雪尘骤变的脸色,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嗤笑一声。
“他都不要你了, 还吃醋呢？”
这句话如同利刃, 瞬间刺穿了凌雪尘强装出来的镇定, 他脸上唯一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秋正良却依然不依不饶地在他心头补刀：“我说, 他不要你了, 听不懂么？”
“他做什么事情, 都与你无关了。”
也不知到底是说给凌雪尘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话如同利刃, 扎进凌雪尘的内心。
他沉默半晌, 最终闷声道：“我会找到阿渊和他解释清楚的。”
“哦？所以你知道那个世界在哪？”
凌雪尘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知道怎么去那个世界？”
凌雪尘依旧摇头。
“那你说什么去找他，这不是纯属放屁么！”
平日里优雅沉郁的散修盟盟主久违地爆了句粗口。
他简直要被凌雪尘气笑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于秋正良的讥讽, 凌雪尘并不在意，他抿了抿苍白的唇, 却带着一股坚定。
“虽然我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但我不会放弃阿渊的。”
“我一定会找到他，告诉他我的心意。”
看着凌雪尘苍白脸上那份近乎偏执的倔强, 秋正良心头猛地一刺。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某个同样固执的身影
他用力摇了摇头，强行将思绪扯回当下冰冷的现实。
看见凌雪尘这样, 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墨闻渊那小子能回去，是因为他的魔力中有玉佩本源的力量。”
“正是那玉佩本源的能量可以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说着，他摇了摇头：“所以，你就别想着去找他了，不可能的。”
凌雪尘听到这话，眼中的坚定逐渐熄灭。
难道，他此生都无法再见到阿渊了么？
明明，明明他还没有向阿渊表达自己的心意。
此时，凌雪尘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这份痛苦却让他更加清醒，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可能到死都见不到墨闻渊的事实。
他用手捂住脸，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浓浓的无力感。
为什么阿渊能这么狠心，连句告别的话都不说，就直接抛下他。
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意，为什么！
眼泪，顺着指缝滑落。
凌雪尘在此刻才真正地意识到，他彻底失去了墨闻渊。
曾经那个爱撒娇的小魅魔，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旁。
和墨闻渊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喜欢拱在他怀里撒娇的墨闻渊，喜欢把头埋在他的颈窝的墨闻渊，喜欢在双修时温柔亲吻他的墨闻渊。
凌雪尘从未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如此好，好到连墨闻渊对他说出“希望你早点死”的表情，都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能如此决绝地离开。
他不能放弃，最起码也要给自己争取到一个辩白的机会。
这个念头不断地在凌雪尘的脑海中重复。
一定是有什么方法可以重新打开两个世界之间通道的！
“一定有，一定有，一定”
凌雪尘捂着脸，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这句话，看起来已经有些疯魔。
秋正良原本已经想要离开，临走前却听见凌雪尘的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
凌雪尘猛地抬起头，多日未休息，他的眼球中布满了血丝。
“你刚刚是不是说，那个玉佩本源就在阿渊的魔力中？”
凌雪尘的声音沙哑，但眼神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秋正良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他们墨家祖传的玉佩在使用过一次后，会融入到他们的身体中。”
“所以想要再次使用，只能从魔力中提取出玉佩本源。”
“虽然我知道提取玉佩本源的方法，但没有原材料也是没办法”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凌雪尘突然下床，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
原本一丝不苟的剑修，此刻头发散乱，眼神中带了一丝希望。
他抓起秋正良的手，按到自己手腕处。
“我的身体里，就有阿渊的魔力！”
秋正良被凌雪尘突然的话震惊到。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在凌雪尘的手腕，开始探查凌雪尘体内的情况。
因为中毒的缘故，他施法暂时压制住了凌雪尘的灵力运转。
此刻他一点点探查凌雪尘的体内，发现在缓慢流淌的灵力中间，确实掺杂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魔力。
秋正良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些，但希望的光芒在他的眼中转瞬即逝。
他放下手，语气中带了些惋惜。
“确实是有，但是仅凭这么点魔力，还不足以开启两界的通道。”
然而这个消息对于凌雪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脑袋飞速运转：“魔力少，那就积少成多。”
“我记得有种石头可以暂时储存修士的灵力。”
“若是我能够将足够的灵力储存在石头中，再把那些灵力全都吸纳回身体。”
“是不是就可以再次打开那个通道了！我就能见到”
凌雪尘越说越激动，他眼角通红，语气急促。
“不行。”
秋正良语气严肃地打断了他。
“先不说短时间内输出足够的灵力是否可行。”
“单单最后一步，把所有灵力吸纳回身体就足以要了你的命！”
然而凌雪尘却敏锐地抓住了秋正良话里的重点：“所有这个方法是可行的么？”
秋正良一时语塞，他该怎么回答。
这个方法理论上确实是可行的，但是正如同他刚才说的。
这是正常人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秋正良的沉默，在凌雪尘看来却是另一种回答。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说完，没等秋正良反应过来，他便对着秋正良深深鞠了一躬。
“我会在三个月后再来找秋盟主。”
“那时，希望秋盟主能够帮我取出玉佩本源。”
他喉结滚了滚，补上一句：“就像对阿渊那样。”
说罢，他便拖着并不算利落的身体往外走。
秋正良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冲着凌雪尘的背影喊到：“哎，你中的毒还没解！”
凌雪尘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地说了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目送凌雪尘的背影逐渐消失，秋正良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嘴上说着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其实他的内心也有一丝微弱的期盼。
说不定，凌雪尘他真的能够做到？
凌雪尘回到万仞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长老都叫过来。
大殿内，空气几乎要凝固。
面对凌雪尘冰冷的目光，众长老噤若寒蝉。
最终，还是季长老最先顶不住压力，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承认确实暗中给宗门内天资出众的弟子下了毒。
然而，这认罪的话音未落，季长老便涕泗横流，捶胸顿足，把这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已死的赫连启。
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是赫连启以残忍的手段逼迫他们不得不从。
听着这番“情真意切”的哭诉，凌雪尘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好一招祸水东引，把这罪孽尽数安到了一个死人头上，真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东西。
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恶心，凌雪尘冷着脸拿到了解药。
他毫不犹豫地先行替自己解了毒，随后，又以把其余中了毒的弟子喊来。
把一切真相尽数告知后，凌雪尘给他们每人一份解药。
看着那些尚不知自己从危机中逃脱，还带着些茫然的面孔。
凌雪尘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只是径直走出了他曾经视作“家”的地方。
山风呼啸，吹散了凌雪尘身后的嘈杂声。
此刻，他的心里唯有一个念头。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寻找灵材，能够短时间内强行恢复灵力的珍惜灵材。
阿渊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
魔界，魔都古堡。
墨闻渊坐在小花园的藤椅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秋千上。
奥莉维娅正含笑推着爱丽丝荡秋千，银铃般的笑声在安静的花园中格外明显，墨闻渊的心里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才短短三个月！那位从一开始秉持着怀疑态度的冷静女王。
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个只会宠溺孙女，毫无原则的奶奶啊！
他幽幽地瞥了一眼那其乐融融的景象，收回视线，继续坐在小桌旁享用自己的下午茶。
点心是他最爱的草莓蛋糕，奥莉维娅亲手做的，照例配了一杯香醇的咖啡。
他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摊在桌面的古籍上。
这书是父亲留给他的藏书之一。
若是换做以前，他一定爱不释手，整个人恨不得都要钻到书里的世界。
可今天墨闻渊的心思却总是飘远。
他手上的古籍正是描述了墨九岚出生的世界，苍穹九洲界的各种自然景观。
其中就有墨闻渊曾经去的永寂山。
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怎么样的光景。
总不会比之前更冷。
墨闻渊手中捧着古籍，心底却不合时宜地浮现一道一袭白衣的清冷身影。
魅魔的心头颤了颤，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道身影甩出自己的脑海。
他怎么会想到凌雪尘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家伙应该早都已经被毒死了吧？真是晦气！
墨闻渊瞥了眼一旁玩得正开心的爱丽丝，不动声色地举起叉子。
正当他准备先一步享受奥莉维娅亲手给他做的草莓小蛋糕时，一道急切的声音却打断了墨闻渊的动作。
墨闻渊不满地放下手中银制的叉子，语气中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什么事？”
他黑着脸，这地魔擅自闯入古堡的后花园，要是说不出个原因，可别怪他
“禀，禀告殿下！古堡外面，有个人类，点名要见王储殿下”
这地魔显然也是一路跑急了，此刻气喘吁吁，说话都不连贯。
对此小花园一角的奥莉维娅和爱丽丝倒是没什么表情。
倒是墨闻渊，听到这话便“蹭”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让杯中的咖啡溅出了几滴，落在深色的衣襟上，他也浑然未觉。
“他在哪？”
墨闻渊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可身为母亲的奥莉维娅自然是能察觉出儿子的不对劲。
“就在，在，在古堡门口”
墨闻渊简单地向奥莉维娅摆了摆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古堡门口走去。
他的表情和动作似乎与平日无异，可奥莉维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紧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的双手。
她目光暗了暗，若有所思，看样子小渊失踪的那几个月，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事情，远比他透露的要多。
墨闻渊走在去古堡门口的路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甚至生出一丝掉头回去的冲动。
突然到访，点名要见自己的人类，会是他么？
墨闻渊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遗憾？怨恨？还是庆幸？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庆幸？荒谬！
面对那个明明身中剧毒，却依然
活下来的人，他应该是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讥讽，质问对方。
墨闻渊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定。
罢了，反正这里是魔界，是他的地盘。
这样想着，墨闻渊继续迈开脚步。
要是那人胆敢无理纠缠他的话，他有的是手段
“墨闻渊殿下，幸会。”
一道陌生的男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他循声看去，发现是个有着一头棕色头发，生了一双碧蓝色眸子的年轻人类男子。
“你是？”他语气冷淡
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先前报信的地魔便气喘吁吁地赶来。
“王储殿下，就是他！这就是那个点名要见你的人类！”
墨闻渊毫无情感起伏地“哦”了一声。
但内心里，却已经快要把自己拧成一团，所以，他刚刚到底在纠结什么？！
简直是自作多情！
似乎是预料到了墨闻渊对外冷淡的态度，那男人倒也没觉得尴尬。
他反倒上前一步，凑到墨闻渊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我来这里，是想和王储殿下做一笔交易。”
墨闻渊总算是回过神来，他看着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男人，皱了皱眉，随后便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其实从见到那个男人到现在，墨闻渊心里也已经有了些成算。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停战的半年内，人类社会中反对光明教会的势力应当已经在暗中滋长。
这股力量会以前公主爱丽丝为旗帜，宣扬前任国王的和平理念。
对比现任国王的战争暴政，以吸纳更多平民和魔法师。
若眼线情报无误，眼前此人，多半就是那股势力的首领，名字是是什么来着？
“普利特·伦纳德。殿下直呼我伦纳德即可。”男子仿佛能看透墨闻渊的心思，适时地做了自我介绍，声音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平和腔调。
“行。”墨闻渊点了点头，单刀直入，“伦纳德，不必客套，有话直说。”
棕发男子似乎没料到墨闻渊如此干脆，微微一顿，随即开门见山：
“我来，是要带走爱丽丝公主。”
第60章 第 60 章 阿渊，我终于……
墨闻渊眉头一挑, 带走爱丽丝？
这人还真敢说，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他双手环抱，下颌朝伦纳德的方向微微一点。
“进去谈。”
在带伦纳德进入书房的路上, 墨闻渊一直在思索这个人类闯入魔界的用意。
甚至还是单枪匹马, 没带任何随从。
要么他是觉得他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
要么
墨闻渊眼神晦暗不明, 就是伦纳德觉得以他的实力足够安然无恙地从魔界脱身。
去往书房的路并不算远, 很快, 两人便坐在了充斥着书墨气息的书房内。
仆人为两人各准备了一杯红茶。
墨闻渊捏着精致瓷杯, 嗅了嗅杯子中散发的红茶气息, 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果然, 他还是更喜欢喝咖啡。
虽然入口时苦涩, 但那股醇香的后劲才是最令人回味的。
他把杯子放到一边, 直直盯着正在小口品尝红茶的伦纳德。
“我让你进来就是喝茶的？”
墨闻渊优雅地交叠起双腿, 开门见山。
“说说吧, 你的计划。”
伦纳德却恍若未闻。
他又悠然抿了一口红茶, 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这人怎么
墨闻渊心头掠过一丝烦躁：“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
“不愧是王储殿下的招待，这红茶味道极好。”
伦纳德终于开口，可他的目光却还是落在手中的瓷杯里。
“这红茶品质优良, 茶汤实在是澄澈。”他说着又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味道。
“可这澄澈透明的茶汤, 细品起来确是滋味浓烈，暗藏层次。”
他放下瓷杯，迎上墨闻渊审视的目光：“我说的对么, 殿下？”
墨闻渊自然一瞬间就听懂了伦纳德的意思。
对方是在用这茶汤隐喻眼下人族与恶魔之间，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的局面。
墨闻渊修长的手指在实木扶手上轻叩两下。这个人类，倒是有点意思。
“所以你是想借爱丽丝的身份, 来稳住你在“鸽派”的地位？”
“鸽派”便是打着前任国王和平理念旗号的势力。
全称“和平鸽”，也被称为“鸽派”。
他们主张的就是世界没有战争，人类和恶魔和平共处。
墨闻渊看着面前的伦纳德，心底嗤笑一声，他可不相信这家伙是个和平爱好者。
被一语道破了心中所想，伦纳德倒也没有多尴尬，他坦然地点了点头。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省力气。”
“我需要爱丽丝，同样地，你们也需要我。”
“若是有朝一日我们“鸽派”推翻了哈里斯王的暴政。”他语气陡然转沉。
“这些便是你们唯一的退路。”
这话分量极重。
墨闻渊冷笑一声：“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你？”
谁知，听了墨闻渊的话，伦纳德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低低笑了一声。
“我的身份是由我身上流淌的血而决定的。”
他抬眸，碧蓝色的瞳孔直视墨闻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选择这种出身。”
“说起来，爱丽丝公主应该也喊我一声小叔叔。”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几分虚假的沉痛。
“对于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哥的遭遇，我也感到十分的痛心。”
墨闻渊的心中顿时一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人类如今的王室姓氏是圣维恩。
而伦纳德刚才说他是姓
“没错，我目前姓普利特。”
看穿了墨闻渊的想法，伦纳德垂眸，低低笑了一声。
“这是我那个妓.女母亲的姓氏。”
他抬眼，目光中带上了几分锐利。“怎么样？现在可以相信我的话了么？”
墨闻渊一时语塞，他该说什么。
原本只是打算在人类世界搞点动静，让他们从内部四分五裂。
谁能想到还真招惹了个留着皇室血的家伙过来。
沉默在书房中蔓延。
片刻后，墨闻渊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我会带着爱丽丝一起过去。”
伦纳德浅蓝色的眼睛弯了弯，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求之不得。”
＊
凌雪尘带着足够多的储灵石回到散修盟时，距离他和秋正良约定的三个月，提早了一天的时间。
他刚走下灵舟，秋正良便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秋正良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走上去扶住凌雪尘，生怕这人一口气没上来，死在散修盟。
“不必。”惨白着脸的凌雪尘倒是没多在意，他推开秋正良，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可以提前开始了。”
秋正良眉头紧锁，一脸不赞同：“我本来就说了这个方法风险极大，你现在还是这种体质”
凌雪尘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血。
“看看！看看！我就说不让你这样做吧！”
秋正良犹如被踩了脚的猫，瞬间离凌雪尘远远的。
“你要死可以，别死在我的散修盟里。”
听到秋正良的话，凌雪尘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现在开始是最好的时机。”
“我连日服用各种灵材，经脉中的灵力不断清空又被迅速填满。”
“现在我的经脉已经调整到了最适合取玉佩本源的状态。”
他喘息着解释，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凌雪尘动作熟练地擦了擦嘴角。
“吐血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服用的灵材过多。”
“补充的灵力被释放出去，可是药效还在。”
“简而言之，就是虚不胜补。”
秋正良闻言，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诮。
“那确实了，现在修仙界中无人不知寂雪剑尊呢”。
“你知道现在他们都是怎么说你的么？”
“他们都说你是被那个长相美艳的妖魅迷惑了，为了讨他的欢心，这才”
秋正良话说到一半就被凌雪尘打断。
“倒也不算错。”他毫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不过我现在连讨他欢心的资格都没有了。”
见不得凌雪尘这幅卑微的惨样子，秋正良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起身，推开密室的门。
“进去吧，等会按照我说的做。”
凌雪尘眼底划过一抹希望，立刻跟在秋正良身后。
进到了曾经弥漫着墨闻渊痛苦回忆的密室内。
“你现在拿出储灵石，尽量把所有灵力都吸纳到身体内。”秋正良沉声道。
凌雪尘依言，盘腿找了个蒲团坐下，储物袋光芒闪烁，片刻后，小山般的储灵石堆满了身周。
饶是秋正良作为散修盟盟主见多识广，也是被震惊了一瞬。
“难怪现在修真界都传言说你疯了。”
“这么多灵力同时灌入体内，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凌雪尘此刻正将第一枚储灵石握在手中，吸纳其中的灵力，闻言自嘲地笑了一声。
“如果真疯了倒也好，那我就可以日日夜夜地见到阿渊了。”
秋正良看到他这幅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只能默默攥紧拳头，小子，你可一定要撑住！
灵力疯狂涌入，凌雪尘原本就充盈着灵力的经脉开始鼓胀，刺痛。
但经过这些日子痛苦的锻炼，凌雪尘体内的经脉已经足以应付最开始的疼痛。
他开始一枚接着一枚，不停歇地往自己身体内强行灌注灵力。
就算是曾经无数次被撑到极致的经脉，也无法承受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
点点血珠从他皮肤下渗出，迅速把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衣袍染上了刺目的猩红。
但他还是不断地拿起储灵石，如同疯狂的饕餮，贪婪地往自己已经充盈到极致的体内强硬地塞入灵力。
“够了！已经差不多了！”
即便心冷如秋正良，也无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残。
然而他的话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凌雪尘依旧重复着拿取储灵石的动作。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一定要见到阿渊”
秋正良听见凌雪尘断断续续的话，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干脆转过身，不看眼前这近乎残忍的一幕。
终于，凌雪尘把所有储灵石中的灵力都压缩在了自己体内。
“可以了”
闻言秋正良立马转身，入目便是白衣已经被彻底染红的血人。
他迅速将定脉丹塞入凌雪尘口中。
随后秋正良小心翼翼地把手贴到凌雪尘的背后，动作轻缓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
生怕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凌雪尘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经脉爆裂。
他分出一小缕灵力，小心翼翼地渗入了凌雪尘那被灵力塞满，几乎要炸裂的身体。
如同他预料的那般，过多的灵力在凌雪尘的身体中不断乱窜，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根本无法控制。
不过还好，有定脉丹勉强压制住了这些暴乱的灵力。
此刻凌雪尘紧绷着的脊背，也稍微放松了些。
秋正良屏息凝神看准时机，直接包裹住那已经略微显形了的本源漩涡。
这玉佩本源漩涡和墨家人体内的不同，秋正良能感受到其中的脆弱。
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烟消云散。
冷汗浸湿了秋正良的额角，他开始慢慢移动凌雪尘体内的本源漩涡。
比先前剧烈千百倍的疼痛让凌雪尘忍不住闷哼一声。
原来，这就是阿渊曾经承受过的痛么？
现在他也这么走过阿渊走过的路，才算公平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秋正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玉佩本源被成功取出。
他看着那块莹白色中掺杂了些血丝的玉佩，内心感慨万千。
没想到凌雪尘当初一个假设，居然当真能够实现。
他看向已经完全瘫软在地上的身影，心头升起一丝不忍。
因为过度的灵力短时间内涌入凌雪尘的经脉，再加上硬生生从他的灵力中取出了不属于他的玉佩本源。
现在的凌雪尘修为已经跌落回了化神期。
并且秋正良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凌雪尘，还不知道他余生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度突破。
他走上前想把凌雪尘抱到床上休息。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凌雪尘，原本应该在昏迷中的人却突然睁开双眼。
他的眼中仍然是有些许混乱，嘴里一直呢喃着墨闻渊的名字。
“阿渊阿渊阿渊”
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直到触碰到那温热的，带着墨闻渊气息的玉佩。
“阿渊！阿渊！阿渊”
凌雪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紧握那枚玉佩，语气中是得而复失的狂喜。
他把玉佩紧紧地按在心口，仿佛要把整块玉佩嵌入他的血肉中。
“阿渊，我终于能再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