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知长意
◎将来的路,我曾设想过千万遍。◎
第二日一早,苏暮卿前来向墨拂歌辞别时,便看见对方依靠在床栏边若有所思,神色疲倦。
她略显红肿的嘴唇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苏暮卿一眼就看见了她嘴唇上的伤口,“白墨,你的嘴唇这是怎么了?”
墨拂歌垂眼,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上的破口,细微的刺痛让她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
“没什么,不小心磕到了,破了个口。”她含混道。
苏暮卿则显得担忧许多,“你看不见,素日起居都要小心一些,让白琚多照顾着你。”她说着,叹了口气,“我马上要回一趟清河,不在你身边,让我如何放得下心。”
“我没事,你去忙自己的事就好,不用担心我。”墨拂歌淡淡道,“清河城有什么消息么?”
“暂时也没出什么事,只是我也不能长离清河,府上还有许多事务要打理。”苏暮卿坐在床边,细细地替她将衣摆理好,“况且在墨临暂时也查不出眉目,只能先回清河找找有没有容珩相关的线索,顺带看有没有治疗你眼睛的方法。”
墨拂歌神色恹恹,听苏暮卿如此说,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怎么了,是舍不得我么?”她那点细微的情绪都落在苏暮卿眼中,“我瞧你最近总是很难过的模样。”
墨拂歌只摇头,“不过是诸般事了,想回清河罢了。”
“等到你眼睛的事有了眉目,能有所好转,我便带你回清河。”苏暮卿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
墨拂歌最终叹息一声,“离开是很难的,你当我只是随口一提罢。”
苏暮卿闻言,也将声音压低了些,“你觉得,她还是不愿放你走么?”
“已经握在手中之物,又有谁愿意放手呢?”墨拂歌反问。
苏暮卿虽是一个木偶,但也能理解人类这种名为“占有”的欲望。
墨拂歌倚靠在床栏边,一手撑着额头,黑发散落下来,“暮卿,我最近总是梦魇。”
“梦见那些前尘往事,萧遥死于大漠,墨怀徵血肉模糊的诅咒,苏辞楹的死不瞑目,还有玄靳得意洋洋的嘴脸。”她的指节用力地摁着额骨,神色痛苦,“到梦境的最后,玄靳的面容总会变成叶晨晚的模样。”
她至今记得梦中那几近窒息的压抑之感,所有恐惧与担忧具像成叶晨晚的眉眼,而她在海中如同坠落入一片泥沼,无处可逃。
“我从不愿去这样看待她,也不想这样去设想她。但我总是本能地在恐惧,害怕她有一日会在权力的腐蚀下面目全非。”
“这样,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良久沉默后,她哑声追问。
自然是不公平的,但苏暮卿知晓墨拂歌的顾忌。两百年前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没有人能够再去承受一次。
“你有所顾忌自然是正常的不必太苛责自己。”苏暮卿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我觉得,若是你也对她有意,那便不该如此设想她。若是你对她无意,那么离开的办法也总是有的。”
“有意无意,又当如何呢?”这几个字在舌尖似有千斤重,泛开生涩的苦意,“我如何去奢求帝王真心呢?”
“暮卿,我曾在脑海中设想过许多次。两女成悦一事,虽然你我见怪不怪,但世人终究能接受的仍只是少数。我可以不管不顾,世人非议于我如浮云,但她要为人君,不该被天下人非议。”
“又况且江山绵延,应当有后嗣,虽然当初闻弦与苏辞楹的后代,萧遥与墨怀徵的后代,都是秘术人造的产物,但现在这种秘术亦早已失传。或又设想,我又能接受她将来后宫三千,怀孕生子么?既然都不能,那又何必在一起纠缠,直到终有一日相看两相厌?”
她很少这样直白地袒露内心,每说一句都要停顿良久。
“将来要走的路,我曾设想过千千万万遍,每一遍都告诉我,我并非她的良人。她有更好的路要走,有千万种选择,本也就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阖上眼,心中千百种不甘都复归于平淡,“所以有意与否,喜欢与否,总是最细枝末节,不值一提的东西。”
苏暮卿看着她低沉的模样,心中也跟着泛起一阵酸涩的低落,最后只能安抚性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拍动着,“白墨,我们先别想这些,当务之急是先治好你的眼睛,好么?”
“……无事,便当我未曾说过吧。”她微垂下眼眸,神色又复归于平淡,“暮卿,要回清河的话,还是早些出发,等到入冬下雪了,进蜀的路就不好走了。”
而后她便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只静静任由苏暮卿告辞离开。
、
皇宫含元殿在风雨中迎来送往了无数君王,依旧是这副金碧辉煌的模样。
这座华丽宫殿在玄昭的记忆中已然显得模糊不清,他儿时只有几次觐见父皇时踏入过这座宫殿,其余多数时候这样辉煌的宫阙都与他平淡如水的生活格格不入。
故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这座宫阙的主人。
玉螭虎纽传国玉玺握在他手中,沾上印泥后麻木地在桌案上堆积的奏折上盖下。
奏折上已经尽数用朱笔做好了批注,女人的字迹龙飞凤舞,也能透过字迹看出她意气风发的模样。
奏折上的内容叶晨晚从不避讳于他,都随他翻阅。毕竟他只扫了一眼奏折中提到的赋税民生,邦交朝贡,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就变作了天书一般看得他眼花缭乱,最后急忙拿着玉玺给这堆奏章盖好了章,心中觉得这堆事务有其他人代劳也不错。
而此刻他一边盖章,眼角余光一边瞥向御案下翻阅文书的女人。
窗外日光将她侧脸镀上一层淡金光晕,正衬出她垂眸翻阅文书的动作带了三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玄昭在心中建设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叶卿。”
闻声,叶晨晚从手中文书中抬起眼,“陛下,有什么事么?”
叶晨晚的神情露出一种极浅淡的不耐,大约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了她处理公文。玄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色,轻咳一声道,“朕近日想起一事,若是不处理好终究是有些不妥。”
“陛下请说。”他这样说,叶晨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正眼看他。
她抬眼时眸光幽深,明明还噙了两分笑意,眼眸却还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
“祭司失踪似乎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么?”玄昭询问,自从七月那场兵乱后,墨拂歌就彻底失去了消息,外界风言风语什么传言都有,不过多数人还是基本认定祭司与宁王有所勾连。
而现在叶晨晚已经成功把持了朝堂,却迟迟不见墨拂歌的身影,更是让人猜测不断,有人说她在这场兵变中出了意外,也有人说她们已经反目成仇,这几个月来没有半点有关的消息,更有人坚信墨拂歌已经死掉。传闻越来越多,五花八门,也是众说纷纭没有定数。
听玄昭如此问,叶晨晚只垂眸做出惋惜的模样,“臣已经派人在寻祭司的下落了,可惜还是暂时没有消息,不过臣不会放弃搜寻的,过两日便加派人手。”
墨拂歌现在自然是好端端就藏身在皇宫之中,但她的眼睛还没找到恢复的方法,叶晨晚也知道外界有许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她,故而隐瞒了她的消息——这不,现在就已经有人盯上了她。
叶晨晚的回答滴水不漏,玄昭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按照预想的说道,“祭司的下落自然也是要事,但还有一事便是,祭司不在,不仅星象占卜,每年历法无人处理,还有每年的各种祭典也无人主持。”
“现在也已经到了年末,临近新年又是每年祭祀最频繁的时间,祭司不在祭典无人主持,终究也是一件麻烦事。”玄昭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叶晨晚的表情。
他自认为自己的说法并无纰漏,合情合理,叶晨晚并无拒绝的理由。
而她没有不悦的神色流露,反而轻笑了一声,问道,“这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
“没有。朕自己瞧着祭典无人主持,也颇为头疼。”玄昭急忙回答,想要撇清与他人的关系。
叶晨晚只扫了一眼桌案上玄昭因为紧张而不断摩挲指节的手指,面色如常,“陛下关心国事,臣甚是感动。那么依陛下的意思,祭司下落不明,您准备怎么办呢?”
她的嗓音温柔平淡,仿佛真的是一个忠诚而尽责的臣子倾听君王的命令。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始终平静又幽深,日光照不透她的眼瞳,玄昭只感觉这是一种注视猎物的目光,只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墨拂歌说“我并非她的良人”,本来是有点难过的。
但是“女同性恋你我见怪不怪”戳中了我莫名其妙的笑点真的很好笑对不起。
“哈哈,我以为全世界都是女同呢,你瞧这事。”
162且偷生
◎你不去挣扎,连活命都不配。◎
“呃”没想到叶晨晚竟然把问题抛回给了自己,玄昭尴尬地嗫嚅了许久,最后才道,“当务之急,还是选一个能接任之人出来暂代祭司的位置。”
“唔,此话说得容易,但祭司一职需要精通易经术数,占星奇门,一时半会儿从何时去寻一个能够胜任的人?”叶晨晚笑着反问。
祭司一职需要掌握的东西生涩繁复,历任祭司莫不是自小便开始学习,短时间找到一个顶替祭司的人难如登天。
她到是真的很好奇,玄昭要从何处寻一个能接替墨拂歌位置的人。
就算想通过调换身边人架空自己,好歹也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吧。
玄昭尴尬地沉默着,语气也有些底气不足,“天下偌大,总有许多能人异士,想必用心去找,也总能有所收获。”
原来是替代的人都没找好?
叶晨晚已经重新拿起朱笔继续批注文书,没有兴趣再听玄昭废话,“可是,陛下,祭司一职是高祖与第一任祭司定下的约定,墨氏历代接任祭司,玄朝护墨氏长安,墨氏为祭司护玄朝国运昌盛。祭司只是失踪,未曾有确切的死讯,就急着寻找接任,未免有失君王仁厚,也容易让群臣惶恐,并非上策。”
叶晨晚这样回答,已经表明了拒绝的态度,玄昭自然也不好强求。
“不过万事都需做全准备,陛下若是能寻到接任的人,也是一件好事,尝试一下也无妨。”叶晨晚还是将话说了几分余地,已经算是赏了玄昭几分薄面让他识趣。
“是是。寻找祭司下落一事,还是要劳请宁王多费些心力。”玄昭向来是识趣的,叶晨晚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他也只能让步。
“自然。”笔端轻点了下唇瓣,叶晨晚似是陷入思索,良久后才似笑非笑地道,“毕竟我比陛下还要担心祭司大人的安危。”
君臣无话,玄昭只能继续机械地给已经批改好的奏折盖章,叶晨晚继续低头处理文书,直到桌案上高高的一摞文书都批阅完毕,宫女将厚厚一叠文书都搬到御案前。
叶晨晚一撩衣摆行礼,“今日的文书都已经处理完毕,陛下请阅。若无其他事的话,臣就先告辞了。”
玄昭自然是巴不得叶晨晚早点离开,急忙道,“那叶卿一路好走,今日也辛苦了。”
“为陛下尽臣子本分,何来辛苦?”女人眼底笑意更深,漾开春花般深深浅浅的涟漪,“况且陛下关心国事,臣也深感欣慰。”
随着她行礼告辞,注视着她一步步走出含元殿,再看不见她的身影,玄昭这才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一片湿润,险些都握不稳手中的玉玺。
他盲目地靠在椅背上任由冷汗浸没自己的后背,叶晨晚临行前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他恐惧不已,那种幽深的笑容更让自己觉得像是一只猎物般在猎手面前徒劳挣扎。
思绪飘忽了半晌,才听见宫人在身边禀报,“殿下,有人求见。”
“谁?”他不耐问道。
宫人压低了声音道,“是寄荷公主。”
“”玄昭面露无奈,犹豫许久最后才点头,“让她进来吧。”
珠络声响,宫人领着寄荷公主来到了含元殿的偏殿内,殿内并无他人,只有自己的皇兄坐在桌案前,神色恍惚。
寄荷公主匆匆行了个礼,开口就问,“她答应了么?”
玄昭也没有计较她在礼节上的敷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说墨氏历代都是玄朝祭司,这是太祖与墨怀徵的约定,不好背弃诺言。她也没把话说死,只说若是能找到接任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两百年前的话现在哪里还做得数!?”寄荷公主不耐地一摆手在玄昭对面坐下,“摆明了是在搪塞你。”
“搪塞又能如何?她话都说到此处,还搬出了太祖,朕难不成还能明着和她作对?”玄昭烦躁地摩挲着额头,声音低沉。
“你哎!我当时就说让你先斩后奏,直接给她说已经找到了接任的人选,她自然就不好拒绝了!”玄明漪看着玄昭这唯唯诺诺的模样,面露嫌弃。
她这样说话着实是无礼,但她也知道凭自己这哥哥三棍子放不出个闷屁的性格,也不敢对自己说什么。
之前自己在太子与宣王之间的夺嫡中,两不相帮,就是还在观望局势。谁知道玄旸这个蠢货直接将自己作死作进了天牢,可谁知太子还没高兴两天,从北地燃起的战火就这样轻易烧到了京城。
一时间乾坤颠覆,父皇据说死于乱臣手中,连尸首都没人看见。至于太子,说着是自缢殉国,实际上呢,谁都能猜到是被叶晨晚逼死的,死了才方便扶植新的傀儡。
在礼部四处挑选新帝的人选时,她本四处活动,想推选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三皇子登基,谁知道叶晨晚一个人就拍板定下了,推了从来默默无闻的二皇子上位。
这些时日,京中尽是人心惶惶,毕竟叶晨晚今日血洗了一批玄朝皇室,安阳侯玄子恪虽说是自寻死路敢去刺杀叶晨晚,但将他挂在城头暴尸三日,这样的狠辣手段还是让人恐惧不已。
前些时日她进宫时,正看见几个侍从用一辆破木板车推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出宫。
她出于好奇打听了一下那是何人,宫人小声告诉她,那是五皇子玄旸,被砍去了耳鼻和手足,宁王说要将他扔到乱葬岗去做狗。
这个答案让玄明漪足以后悔终身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扶着宫墙当即翻江倒海的呕吐着,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兄会落到这样凄凉的下场。
但在恶心之后,她心中更泛起深入骨髓的恐惧,父皇已经死了,玄昳也死了,玄旸落得个这样凄凉的下场,屠刀何时又会落到她的身上?
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虽然自己和玄昭这个二哥从来不熟悉,但现在他们也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玄昭皱着眉头,显然不赞同玄明漪所说,“不行,你找来那个道士,说是什么高人真人,实际上一开口全是那些江湖道士骗人的说法。拉到叶晨晚面前就会穿帮。”
“叶晨晚也不把话说死,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墨拂歌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玄明漪仔细思索着,最近这段时间是她动脑子最频繁的时间,“唔,难道是她其实知道墨拂歌的下落,只是墨拂歌现在不方便见人?”
“她死不死也不那么重要现在朝里到处都是她的人马,也不缺墨拂歌这一个。”玄昭其实也并不指望只替换掉祭司一个人就能真的架空叶晨晚。“还有手握京畿军队的燕矜,就够我们吃一壶了。”
“你总是这样这不行那不行的!”玄明漪起身怒瞪着玄昭,她其实从未看得起自己这个皇兄。“畏手畏脚,做得了什么大事!没让你能够推翻她,但你至少要和拿出能和她谈判的资本吧!”
玄明漪拽着玄昭的衣领,“二哥,大哥死了,五哥现在连猪狗都不如,现在死了多少玄朝皇室了?!你不想活命吗?!你不去挣扎,你连活命都不配!”
玄昭颓然地被她拽着衣领,看着她扭曲的面庞,最后颓然地瘫坐在椅背上,“我知道朕知道朕自然是想活的。”
他一辈子不争不抢,低调度日,不就是想活命么,带着母妃颐养天年吗?
163如三秋
◎风霜雪雨,一如初时。◎
叶晨晚丢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后,独留下玄昭惴惴不安地思索着她话中的语意,而后便悠然回到了皇宫中的住处。
墨拂歌的寝殿内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趴在桌案边浅寐。
午后的日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淡色的光晕中,铺陈而下的墨发尾梢泛着浅淡的金黄。桌案上书籍散落,弥漫着清浅墨香,而她于其中安静地睡着,苍白肌肤上终于泛开胭脂入水般的微红。
叶晨晚摸了摸冰凉的桌面,最终还是去寻了件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窗外相思鸟鸣声声,一切都笼罩在初冬清寒的日光中,仿佛时间亦在此刻停滞。
就像是回到了当初那段岁月静好的时光——她如是想。
叶晨晚只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任由时间静静流逝。直到对方迷蒙着悠悠转醒,就嗅到了身边白檀木的沉寂香味。
“殿下?”她下意识地问,不知为何,总是知道对方会在自己身旁,心中安心许多。
叶晨晚伸手替她捋好了鬓发,“怎么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冬天多容易着凉。”
听她这样一说,墨拂歌是觉得有些凉,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檀木香气温柔地将她包裹,“午后闲来无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闲来无事?”叶晨晚闻言轻笑一声,“那看来是我回来晚了。”
“不曾有的事。”墨拂歌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淡漠姿态,“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是有许多要事要处理的。”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叶晨晚只能无奈一笑,“不过是些扰人的蚊蝇而已,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事,处理完就立刻来找你了。就没有半点想我么?”
“”墨拂歌的面色显得颇为无奈,“殿下,你清晨去早朝到现在回来,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说思念是否有些许过了。”
“思念有无,与分开时间的长短,没有直接的联系。”叶晨晚不以为然,“不然何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说?”
一声轻缓的喟叹,“我总是很思念你的,无论分离时间的长短,阿拂。”
她语调中的悲伤虽不浓烈,却带着一种经久不散的浅淡遗憾。
叶晨晚难得示弱,墨拂歌一时沉默,不知如何作答。自己并不习惯面对情感的表达,她的话太炽热,总会几近要将人灼伤。
好在叶晨晚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环顾了一眼空旷的殿内,“怎么不见暮卿?”
“她今晨便出发回清河了,毕竟再耽搁下去,等到下雪入蜀的山路就难走了。”
墨拂歌如此说着,微敛着眉头,神色看上去并不太愉快。
“你瞧,她今早刚走,你已经在想她了。”叶晨晚轻笑一声,调侃道。
“暮卿是我的亲人,殿下。而且山高路远,再相见总是很难的。”墨拂歌无奈解释。
“我就不可以是你的亲人么,阿拂?”衣料窸窣,叶晨晚似乎来到了她的身边,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
这个吻并未掺杂多少情欲,如一片鸿毛般轻缓地落在她的额间,连带着白檀木淡雅的香味弥漫在周身。
墨拂歌的指尖点在她的唇上,“亲人也会如此亲吻吗,殿下?”
指尖与唇瓣接触,带着微微的痒意,叶晨晚的手随即握住了她的手指,冰凉的,如同一块冷玉。“如果你想的话。”
“”墨拂歌大抵还是放弃了与叶晨晚辩驳,毕竟和她有理说不通,也没必要争出个正确与否。
人在屋檐下,还是要学会识趣的好。
而叶晨晚忽地开口问她,“想回府住吗?”
“嗯?”她忽然说起,墨拂歌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谁的府上?”
叶晨晚哭笑不得地解释,“自然是回墨府。”
墨拂歌并未立刻回答,眉梢微蹙着追问,“为何忽然想回我府上住?”
算算时间,自己也有快大半年的时间不曾回府了。
须知叶晨晚最近这些时日恨不得长双眼睛在她身上,生怕自己逃离她身边,突然愿意放她回府实在是显得有些蹊跷。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墨拂歌手腕上镂空雕花的白玉手镯,白玉的质地更衬出她白皙肌肤下包裹的腕骨弧线优美。
“玄昭从前的王妃现在也到了京城封为皇后,余下两位侧妃也各自封了妃位入住皇宫,等到再过些时日,定然还要选秀充实后宫的。日后皇宫中的女眷会越来越多,何必留在宫内同人相看两相厌?也免得日后生出什么流言来。”
可惜这样的说辞显然糊弄不了那颗七窍玲珑心,闻言,墨拂歌只是微偏了下头,“殿下,在我这儿说实话应当不犯法。”
要知道叶晨晚现在住在宫内,自由出入皇宫,玄昭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叶晨晚竟然还开始顾及起他的感受了。住在皇宫内,更方便第一时间知晓各种消息,掌握第一动向,如此益处,实在不该轻易放弃。
拨弄白玉手镯的手指一顿,叶晨晚将墨拂歌的衣袖仔细捋好,顺势握住她的手,“倒也瞒不住你。有些人在暗中蠢蠢欲动,又碍于惧怕我有所顾忌。将链子拴得太紧未必是一件好事,松开囚笼让他们去飞,去闯,总会惹出祸端的。”
“都是些什么人?”
“应当比想象中的还要多许多,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叶晨晚一根一根地仔细端详着墨拂歌的手指,五指纤长有力,骨骼弧线优美,无论是祭祀占星,还是抚琴作画,都是无可挑剔的一双手。“况且还有人盯上你了,不把他们全揪出来杀掉,我不安心。”
“我?”墨拂歌也显得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人惦念着我,真是稀奇。”
她已经有数月没有外出,与外界也未曾联系,墨拂歌本以为多数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
“不要太低估自己的影响力,阿拂。”她将那只手轻缓地握入掌心,“祭司的言语是天命的预兆,总有人好奇天道的指示,亦或是要打着天命的借口满足自己的野心。”叶晨晚皱着眉头,并不想做这样的设想,“退一万步说,即使祭司身亡,空出的位置也是一块足够大的肥肉。”
墨拂歌终于回握住她的手,“那么他们是想我活,还是想我死呢?”
回想起玄昭急于找人接替祭司的位置的模样,叶晨晚颇为不悦地“啧”了一声,“大约是后者多些。”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墨拂歌显得平静许多,“那大概就是玄明漪那边的人蠢蠢欲动吧。”
她的仇家不算少,不过洛祁殊和元诩远离京都,手应当暂时伸不到那么长,又这么快被叶晨晚察觉了征兆,排除下来,也很容易将猜到了答案。
“都暂时不重要了,这段时间远离皇宫,让他们放松警惕,总会露出马脚,再顺藤摸瓜就好。”
初冬时节,墨拂歌的手已经是冰凉的,叶晨晚用自己手掌的温度温暖着她的掌心,“况且,能回府住,应当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我想你回府住,总要方便舒服许多。”
这是自然,墨府她毕竟已经住了十年有余,*在墨衍死后,府内的布置装潢,都是按照她的想法喜好来建设的,一定要说的话,也算是她的家。
能回家,自然也是好的。
“那为什么不回宁王府上住?”忽然想起这一点,她问道。
“宁王府自当初我回焘阳继任宁王位时,我就将府上的仆役遣散得差不多了,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她说的是实话,现在宁王府上只有几个负责洒扫,不让院落荒败的仆人。
况且人总易触景生情,每每回到宁王府时,总会想起在墨临城为质,受尽他人眼色的那十年。
“临近新年,还是回热闹些的地方吧。”
叶晨晚如此说,墨拂歌也知晓她语句中的潜台词是要回墨府和她同住。
“殿下,要是你被人发觉住行都在墨府,会有许多麻烦。”她无奈道。
“那我可以小心一点。”很明显对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墨拂歌的面色明显阴晴不定地变换了些许,她承认此刻她脑海中有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联想,大多都与那些街边书摊里那些什么夜半翻墙,情人幽会有关。
她收起那些颇为荒谬的联想,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似悲似嗔的一句轻叹,“殿下。”
“嗯?怎么了,不该高兴么?”叶晨晚则心情很是愉悦地捧起了她的面颊。
而墨拂歌只轻轻摇头,任由自己的面颊被捧在她的掌心,“没有。若你是高兴的,那我自然也会为你高兴。”
若这双眼睛尚未失明,只垂眸应当便能看见她眼底浮动的星辰。
彼时叶晨晚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面对自己的话语,强势也好,得寸进尺也罢,墨拂歌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平淡又顺从的态度。
但这句话,从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此时此刻发自真心,历经风霜雨雪亦如初时。
【作者有话说】
年末了比较忙,而且最近几天帮很好的亲友处理了些感情方面的问题。
心中感慨很多,感觉自己也需要调理一下情绪。
依然,猜北杓七子谁会再出场依然是有效的,我会在剧情揭秘的时候为猜中的读者发红包~
164观阴阳
◎若我偏要强求呢?◎
在听说墨拂歌要回府上,白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提早了数日回府将墨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玄昭听闻叶晨晚要离宫回府去住,简直是难掩喜色,连忙又赏赐了一堆东西,巴不得她立刻就走。
他天生对这女人有几分畏惧,自然是希望能离她多远就有多远。
叶晨晚对玄昭那点小心思不予戳破,给庸人一些空间,他们才容易创出祸事。
况且已至年末,她还想过个好年,暂且不想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已经大半年无人居住的墨府更显清寂,无人修剪的草木肆意生长,攀附满幽深庭院。
白琚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引路,心情愉悦,“小姐,你的房间提前几天我就整理好了,院子里的梅花刚开了,我剪了一支放在你房间的花瓶里。”
靴履踏过石砖新雪,发出喑哑声响,墨拂歌这才从面颊上些微的凉意中意识到了原来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然落下。
“小姐,要早些回去休息么?床榻都已经收拾好了。”白琚一边询问着,余光看见不急不缓走在墨拂歌身后半步远处的叶晨晚,这才想起现在府上还要多出一人。“殿下住在哪儿呢,要我再去理出一个房间么?”
闻言,叶晨晚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墨拂歌等待着她的回答。
“去理一间我院内的房间。”她淡淡道,“至于旁的寝具,往我床上再添一份就好。”
白琚稍有讶异,但她在墨拂歌身边服侍了多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墨拂歌如此吩咐,她照做就好。
叶晨晚倒是很满意墨拂歌的识趣,伸出手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对方既没有回应,也不曾推开。
墨拂歌对此看得很淡,叶晨晚要做的事她拒绝也无用,她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不若识趣一些。
“院子里的紫藤还开着么?”她问白琚。
白琚遗憾地摇摇头,“紫藤花不是这个时节开的,您不在府上后,便都凋谢了。”
“无妨。”意料之中,没有秘术维持的紫藤在冬日自然都会凋谢。她转向叶晨晚,“殿下陪我去看看,如何?”
“当然。”她并无拒绝的理由。
穿过回廊幽深,来到墨拂歌所住的院落中,院内原本开得繁盛不知凋零的紫藤花早已尽数凋零,只余下枯黄的花叶飘落在地面薄薄的积雪中。
“你很喜欢紫藤?”
虽说墨拂歌其骨如梅冷傲,其面如桃之夭,若提起她定然想起的花是二月岭上白梅亦或是月下如雪白昙。但她本人对紫藤的钟爱确实显而易见的,她偏爱这样开到繁盛又妖异,仿佛永远不会凋零的花。
“清河盛产紫藤,久而久之也成为清河苏氏的一种象征。”墨拂歌于廊边坐下,伸出手指,便有淡紫色的流光自指尖跃动而出,翩跹着跳入了枯萎的花叶中。
很快,这些枯黄的花叶就蓬勃而生,重归于嫩绿与浅紫,舒展枝叶,绽开花蕾,更有重重新生的花朵一簇簇长满枝头。
仿佛一场幻梦一般,倏忽紫藤繁盛,朵朵缀满枝头,已有花瓣翩然飘落在掌心。
“清河于我,就像焘阳于殿下一般。”她亦伸手,任由紫藤花瓣落在手中。
叶晨晚知道她在暗示什么,“可我在焘阳与墨临间选择了墨临,你呢?”
“我不知道。”
她如实回答,清河像她一生遥不可及又苦苦追逐的归处,但她有太多遗憾与爱恨都停留在墨临。
扪心自问,她无法给出选择。
肩廓传来的力道将她按在了背后的栏杆上,肩骨抵住冰冷的廊柱。
女人的嗓音平淡,又带着不容违背的命令,“你若不知,那便选我喜欢的选择。”
墨拂歌手中的紫藤花在灵力的催动下越来越盛,变成了一株盛开的花束。
那双抚琴执笔都无可挑剔的手握住这束紫藤,递到了她的面前。
“送给你,殿下。”她笑了笑,动作轻柔地将花束放入叶晨晚的掌心,“花开难得,花好更难得。”
叶晨晚接过这束花,良久地打量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才终于意味不明地一笑。垂眸看向墨拂歌,她仍是双目笼罩在那层轻纱后,永远看不出喜怒。
“若我偏要强求花好月圆呢?”
就算看不见,墨拂歌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挑衅。
“花有花开花落,月有阴晴圆缺,如何能够强求。”
“这束紫藤花,不就开在了冬天?”她如此反问,唇瓣亦随之贴合了过来。
她被抵在回廊的栏杆前,避无可避地承受着这个带着惩罚性质的亲吻,唇瓣被啃咬,口腔中的空气被掠夺,漫长的亲吻让她几近不能呼吸,如逆水的人一般挣扎着抓住了叶晨晚的衣摆。
而叶晨晚就着手中的花叶握住墨拂歌的手,紫藤花被夹在二人的掌心之间,随着这个亲吻的掠夺时间变长,墨拂歌的手亦不安地挣脱着,却又被牢牢扣住不允许松开。
那一束紫藤花在掌心间被蹂躏,而后面目全非,变作一地零散花叶。
、
苏暮卿回到清河已有了些时日,除了府上必须要处理的事务外,一有闲暇时间,她都在府内翻阅藏书典籍。
一是为了寻找医治墨拂歌眼盲可能的办法,二就是为了寻找各色史书资料中是否有容珩此人的蛛丝马迹。
可惜这些时日她将各色史料翻了个遍,都不曾寻找到容珩的痕迹。
真是稀奇,这样有着逆天改命之力的大能却没有在史书中留下任何记载,只可能是她有意的在隐藏甚至是抹去了自己的痕迹。
一时眼看没有头绪,苏暮卿也只能选择再去苏府后山中藏有苏辞楹与闻弦尸身的那座冰室中去寻找线索。
她心中是一千万个不情不愿,说好听些是不愿叨扰先祖,直白些就是那座冰室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连她这样一具木偶也觉得诡异。
毕竟两百余年前的人身体不腐不朽,怎么样都有种诡异之感。
但一时间并无他法,她也只能穿过后山的满山桃林纷飞,来到阵法掩盖后的那间地下冰室。
催动机关打开厚重大门,彻骨寒气扑面而来。幽蓝色的万年玄冰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透彻又冰冷,仿佛时光也在此冻结。
她叹了口气,披衣绕过冰床上身穿大红色嫁衣相拥而卧的两人。
冰室的里间多盛放着苏辞楹平生收集之物,奇珍异宝有,寻常万物亦有。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她遗留下的记录手札。
天才多有恃才傲物之情,苏辞楹这样天生慧骨之才,于秘术的修习手到擒来,大抵也从未想过后辈能不能看懂的问题。
苏暮卿在冰室中研究着苏辞楹那些七零八碎随手写下的记录,因为专注于思考,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与冰冷的环境。
在那些繁纷而随性所致的笔迹中,苏暮卿终于翻找到了她感兴趣的一条。
“熙和十七年六月,奔袭往连云关,营救叶照临。有秘术师追杀于她,布下阵法困于林中。”
“好在赶到及时,于阵眼处寻到了布阵之人。万幸此人并不精通于武艺,交手后她因伤退却,此人来历不明,秘术奇诡,不敢深追,只带叶照临往清河去。”
旁边是一些凌乱的草稿,随意地写下了很多她的猜测与设想。
“此人来历不明,但精通秘术,其流派不似中州曾见过的任何一支。究竟是何方神圣?”
“隐世大能?梁国刺客?”
可见手札中的苏辞楹也没有头绪。
她最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手中草稿。
“此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以灵力驱动阵法,五行相合,生生不息,有趣。”
眼见苏辞楹在旁边画下的阵法草稿,苏暮卿顿时觉得无比熟悉——与皇宫地底那处阵法似乎同出一脉。
苏辞楹手札中记录的这个人,会是容珩吗?
这个推测极有可能,时间上也可以吻合,并且似乎是在帮助玄靳追杀叶照临。
苏暮卿自猜测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僵,连翻动书页都很困难。
她这才将这本手札放入怀中,准备带回去仔细研究。
万幸,有所收获也好。或许通过手札上留存的信息,能够知晓一二容珩的来历。
正当她准备离开冰室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视到冰床上相拥而卧的两个人。
夜明珠冰冷的光泽间,似乎有一点光芒转瞬即逝。
她不敢忽视,急忙来到了床前,寻找光芒的来源。
在幽蓝的光线里,闻弦的手腕处似乎有极浅淡的光芒闪动。
因为她的手腕背面朝上,闪烁的光芒似乎来源于脉搏,苏暮卿只能鼓起勇气,伸出手想要将闻弦的手腕翻动过来。
很奇怪——明明在冰室中沉睡了百年之久,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与僵硬。
肌肤只是微有冰凉,触感甚至称得上柔软,简直如若生人。
苏暮卿的呼吸急促起来,又生生压抑住手指的颤抖。
她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没有如此刻般真切地感受到名为“恐惧”的情绪。
苏家人只知晓,苏辞楹保存下了闻弦的身体,此后便一心一意研究复生之法。可她终究是失败了,也无人知道,她究竟对闻弦的尸体做过什么。
她的指尖颤动着,极轻缓地将闻弦的手腕翻转过来。
白皙的肌肤下脉络的颜色几近模糊不清,取而代之地是几缕痕迹浅淡的银线埋伏于肌理之中。
银线闪烁着幽微光芒,似有生机一般,仿佛随着呼吸脉搏而明灭。
【作者有话说】
墨拂歌:识趣.jpg
165忘情岭
◎将最美的那支木芙蓉带予你看。◎
苏暮卿立刻检查了闻弦的身体情况,在仔细探查了她的脉搏与鼻息后,她得出了结论——万幸,并没有死而复生的迹象。
这算是万幸吗?
苏暮卿脑中也混沌一片,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忧。但在确定闻弦并无生息后,她开始仔细排查闻弦脉搏处的异常。
她手腕处的银丝极其纤细,如破碎的蛛网埋在肌肤下,偶有闪动。
虽然闻弦并无生息,但这几缕银丝似乎有生气一般地明灭,用灵力探查一番后,也并无异样,似乎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相反,银丝上弥漫的气息非常熟悉,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想,立刻来到一旁苏辞楹的身体处,翻开了苏辞楹的手腕。
果然如她预料,苏辞楹的脉搏处也有着相同的银丝,只是色泽黯淡许多,看上去并无生气,不似闻弦手腕上的银丝会闪动明灭。
如此情景,基本印证了她的猜想——这是蛊,而且是一对子母蛊,分别种在二人身上。
所谓蛊术,亦是西南苗疆秘术的一支。因为苗人多隐于西南崇山峻岭之中,少与外界往来,中原对其知之甚少,在各色或真或假的传言中,蛊术被描绘成了一种阴毒亦神秘的巫术。
这样的印象对错掺半,蛊术配以毒物的确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但并非所有的蛊术都是为了害人而生,于苗疆五仙教弟子来说,蛊术只是一种寻常的生存技巧与工具。
就像此时此刻二人体内的这一对子母蛊,虽然目前猜测不出这只蛊的用途,但并没有危险的痕迹。
而且判断不出这二人身上谁是子蛊谁是母蛊,只是闻弦体内的蛊还残留着生气。
这的确是近日最大的收获,闻弦的异变尚不知是吉是凶,苏暮卿也不敢贸然将这具身体移出冰室。只能先将搜寻到的苏暮卿的笔记收好,带出冰室去继续研究。
、
自搬回墨府居住之后,墨拂歌的状态倒是变好了许多,偶尔能看见她的笑容,像初春沾了露水将开未开的花。
是放手会让她感受到自由的快乐么?
叶晨晚不想进行这样的设想,墨拂歌最近这些时日看上去精神状态都不错,她也暂时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今日白琚正在清理房间,叶晨晚走入屋内时正看见各色堆积等待着清理的杂物。在一堆凌乱的杂物中,她忽然瞥见了一盏做工精美的纸鸢。
纸鸢做工精细,用料皆是上品,绢面上的花纹亦绘制精美,只是看上去久蒙灰尘,似乎长期无人使用,色彩都已经黯淡。
叶晨晚瞧着奇怪,墨拂歌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
她走近拿起这盏纸鸢,顺带问白琚,“这纸鸢是什么来头,也是你们小姐的东西么?”
白琚自杂物中抬头,在看见这盏纸鸢时急忙走过来翻看,“呀,这纸鸢也奇怪,是小姐去年时忽然拿回来的,说要扔掉,但最后也没真的扔掉,让我把她留了下来,又没见她再用过。”
“哎,这风筝中间的杆都断了,也不知小姐还要不要,我去问问她。”
“不必了。”叶晨晚忽然开口,指尖动作轻缓地抚摸过纸鸢上用苇杆粗略绑好的竹骨,“你家小姐既然让你留下,那便留下吧。”
在看见这盏纸鸢用苇杆修补的竹骨时,叶晨晚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也渐渐清晰。那是去年春日时她替墨拂歌修补的那一盏纸鸢,彼时她觉得这盏纸鸢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墨拂歌的态度也并不清晰,思前想后她还是将这块烫手山芋还了回去,避免多生事端。
没想到墨拂歌还是将这盏纸鸢留了下来,但直觉告诉自己,墨拂歌是为了自己留下它的。
白琚不明所以,但叶晨晚如此吩咐,她也自然答应。
等她推门回到里间时,墨拂歌抬起了头,“殿下。”
“阿拂。”她坐在墨拂歌身边的位置。
她语调中些微的惆怅墨拂歌自然听得出,“出什么事了么?”
“未曾。”她终究还是没有提起先前所见,只是伸手自身后抱着她。
冷冽梅花香自鼻梢蔓延入肺腑,拥抱时能感受到她单薄身躯下的骨骼。
墨拂歌自然听得出她语气里那点细微的失落,亦只安静地任由叶晨晚抱着。
“我只是想起,去年和你许诺过,要同你去看沧江水岸的烟火。”她倚靠在墨拂歌肩头,语调惆怅。
墨拂歌曾经给她的许诺,都已经一一兑现,而她似乎还未曾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墨拂歌微偏了下头,感受着她的吐息平缓,带着温热的气息扑簌过颈项处,“殿下是在为这件事遗憾?可是我自己看不见才无缘再去沧江水岸去看烟火,并不是你的问题,不必为此自责。”
听见预料之中的回答,墨拂歌的安抚并不能让她释然,只是手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可我还说过,要带一支木芙蓉来予你看。”
怀中的躯体僵硬些许,墨拂歌终于露出一点几近怅然的遗憾神色,最后化作唇角浅淡的弧度。
“殿下能记得这个承诺,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能不能真的看见,是命运使然。”她如此说,声音飘散在冰凉的空气中,那种挥之不去的悲伤之感如散漫的水雾般薄薄一层融浸在空气中。
“不要这样说。”指尖点上她的唇瓣止住话语,叶晨晚一字一顿许下承诺。“阿拂,等你能重见光明那一日,我会将最漂亮的那支木芙蓉带给你看。”
她眼中的光星点明灭,像藏身于夜幕中的温柔星辰。
、
滇南忘情岭下
南疆崇山峻岭之间,自有瑰丽奇景,山脉绵延,林木遮天,形成一道与生俱来的天堑,隔绝了苗疆与中原的往来。
其间有一支山脉名外忘情岭,山势险峻,七转八回,岭中有一泉,终年清冽,林鹿飞鸟栖息于此,泉中花叶长开不谢。苗人奉为圣泉,传闻饮圣泉水,则不知尘世苦,忘世间长思人,故此地名为忘情岭。
有歌曰,圣人何忘情,知我青山老。
而五仙教的教众与总坛亦坐落于忘情岭下,自给自足,少与外界往来。
今日日光正好,透过层层林叶洒落而下。
前些时日阴雨连绵,屋内不少藏书都受了潮,好不容易放晴,闻鸢抓紧机会将自己屋中的藏书搬出,在院内一一铺陈摊晒。
她坐在屋檐下,信手翻动着脚边潮湿的书页,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余光瞥向书卷上的内容,这其中不少书籍都是她托中原来往苗疆行商的商队专门为自己带回的,教内独此一本,于自己来说弥足珍贵。
崇山外的世界在书卷中总是这样繁华诱人,可惜教中这两百余年来很少与外界往来,教内无一人知晓外界究竟是何模样。
闻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动作机械地把书册摊开。她的思绪飘忽,几近没有注意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正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银饰摇动的银铃声响几乎都快到了耳边,她才反应过来,异常熟练地伸出了手,就抓住了匆匆赶来的女孩儿的后衣领。
后衣领被人揪住,这一团急急忙忙赶来的紫色团子这才停下脚步,没有冲入院内。
闻鸢看着自己满院的书籍好在幸免于难,终于舒了口气,这才有精力看向自己手中牵着的那个紫色小矮子。
“安夏,你这是怎么了,又这么急急忙忙的?”
女孩扑腾着短短的四肢从闻鸢手中挣脱出来,这才道,“哎闻长老,你就别惦记着你那几本书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闻鸢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近日的大事,心中也忽然不安起来,“可是那几个中原来的官员出事了?”
安夏把头都点成了拨浪鼓,“那几个看上去脑子就不太灵光的中原人,今天在广场那边和弟子吵起来了,本来事情还没这么大的,偏偏迦叶长老路过看见了,他们好像吵得越来越厉害,迦叶长老就直接动手,把他们都毒死了!我只来得及来找你”
闻鸢一听安夏所说,只感觉太阳穴直跳,“我不是才千叮万嘱过,这群人若是不喜欢,撵走便是,但不要动手,更别对他们用什么毒物么?”
安夏满眼无辜地看着闻鸢,“迦叶长老和你合不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您二位同为长老平起平坐,他什么时候听过您闻长老的话?”
闻鸢无力反驳,只一手撑住额头,“所以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安夏的手指指向南边,“就在广场那边,一出事我就跑来找你了,他们刚死没多久,估计尸体都还热乎着呢。”
话音刚落,一阵薰风拂面,闻鸢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安夏一路跑来,原本气都还没喘匀,又只能认命地抬腿向着闻鸢离开的方向追去。
“闻长老闻姐姐你等等我呀!!!”
【作者有话说】
年末实在是太忙了,很多时候都是忽然临时就有事。
关于什么叶晨晚强制play,没有这种东西,有也过不了审。
本人不支持各种强制行为,如果有,代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且叶晨晚本质上是只要墨拂歌不走,情绪就很稳定什么都会将就墨拂歌的人。
她倒也不混账,真混账的是下一本书的女主
重点强调:混账在我这儿是个很微妙的形容词,不带任何辱骂的意味,也完全和渣没有关系,我从来不会写什么出轨之类的道德上的问题,渣在我看来是很掉价的东西。
具体等下一本预收明年正式开写吧~
166闻弦歌
◎眼下朱砂,心上桃花。◎
闻鸢火急火燎地赶到广场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堆圣教弟子,还有不少寻常居民也凑到一起围观。
“让一让。”她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好在人群里有弟子认出了她的身份,给她让出一条道来。“闻长老。”
闻鸢勉强挤进了人群中,终于看见了人群中心地面上瘫倒的尸体。几具中原人打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地砖上,面色青紫,表情狰狞,显然是身中剧毒饱受挣扎而死。
“哟,死几个人这种小事,也值得惊动闻长老?”尸体旁站着的男人怀中抱着一支蛇骨制的森森骨笛,饶有兴趣地端详着闻鸢阴沉的面色,而他面上虽然在笑,但眼底始终带着一抹不散的阴郁之感。
“这是小事么,迦叶?”面对对方玩世不恭的笑容,闻鸢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问道,“他们是玄朝派来的使臣,你把他们都杀了,不是正好给他们借口来找我们的麻烦?”
“那又如何?”迦叶不以为意,“这么多年,玄朝若想管早也管了,他们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
闻鸢皱眉,“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你知不知道,中原已经是新帝登基了。”
这件事连她都是同往来的商队交谈后才知晓,而教内更多人还沉浸在与世隔绝的世界中。
迦叶的目光却一瞬间变得咄咄逼人,“是不是新帝登基又如何?中原人都是一样的嘴脸,一开口又是要钱,觊觎我们谷内的珍宝。”
“他们提出的这些要求,都是可以谈的,他们出力替我们修建山路,与此同时与我们交易谷内的药材,这是合情合理的。”
闻鸢这样说着,眼角余光却瞥见许多人意味不明的神色,心中知晓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赞同她的想法。
果不其然,迦叶不怀好意地开口,“闻鸢,你不会是临近教主遴选,觉得自己当不上教主,都开始打上和中原人勾结的注意了吧?”
“信口开河!”闻鸢从来温柔的面容上终于露出愠怒神色,竹笛握于手中,几个飘扬的音节间两人已过了数招,“那你的手段就是这样肮脏的污蔑么?我只是想给教内的年轻人一个接触外界的机会!”
迦叶后退了数步,挡住了闻鸢的攻势,用掌心抵住笛身,“诶,诶,我怎么说不重要,教主遴选,还是要看大家的意愿。”
眼见周围的弟子看着几个中原人的尸体窃窃私语,暗流汹涌地翻滚着,闻鸢当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几个中原来的官员因何而死并不重要,但借此激化矛盾当然可以让自己在教主遴选前号召数量相当的一批拥趸。这些年教内与中原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说是仇视也不为过。
“别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挑拨矛盾,让人恶心。”闻鸢收回手中竹笛,冷冷瞥视他一眼。
“挑拨?”迦叶半勾着嘴角,欣赏着闻鸢的神色,“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心里清楚,毕竟和中原人打交道的代价,你的祖辈是最清楚的。”
这话如预料之中的戳中闻鸢痛处,她的唇色苍白些许,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竹笛。
“好了,闻鸢,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教内事务上吧,毕竟现在教中也不是你们闻氏一家说了算了。”目的已经达成,迦叶也不想再在此处多逗留,当即转身离开了,他走时有一批忠心的追随者跟随他的脚步离开。
而剩下的多是些看热闹的路人,在迦叶离开后,也都作鸟兽散。
偌大的广场上顿时只剩下几个素日与闻鸢交好的女弟子目光担忧地看着她,“闻长老,他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往心里去?”闻鸢冷笑一声,“我迟早把他的舌头拔下来炼蛊。”
她与迦叶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冲突,只是如今接近教主遴选,如同退潮后的沙滩,变得无法遮掩而已。
安夏躲在几个年长女弟子的身后,偷偷看向地面的尸体,以她的年纪还是有些害怕这样死状凄惨的尸体,但还是做出凶凶的模样,“就是,闻姐姐,他这张嘴真让人讨厌,你一定要把他的舌头拔了!”
闻鸢看着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蹲下身伸手替他们阖上眼眸,转头对几个弟子吩咐道,“中原人讲究叶落归根,还是处理一下尸体,将他们送回去安葬吧。”
在处理完这些事务后,闻鸢颇感心力憔悴,准备回到住处继续晾晒书籍放松一下。
等她回到自己居所的院落时,却感觉院内忽然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息。她屏息凝神,放轻了脚步往里走去,最终藏在林木后向里张望。
在满地铺陈的书籍中,隐约漂浮着一个女人的轮廓,背影窈窕,但身形接近透明,在日光下看不真切。
闻鸢努力瞪大了眼,揉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眼前这一幕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这究竟是人是鬼?
此刻,这个女人似乎正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书册,却听见她忽然开口,音色泠泠,似牵动摇铃声声。
“这本书倒是有些意思,你来帮我把书翻下页。”
闻鸢屏住呼吸环视一周,发现并没有他人。那她在和谁说话,自己么?可她已经收敛了声息,这女子是怎么察觉到她的?
“不必东张西望了,就是在同你说话。”
那人转过身来,倏然有风吹动满地书页,簌簌作响,日光在此刻西坠入云层,昏黄的霞光间那透明的身形几近要融入进暮色中,唯有她右眼角下朱砂点痣灼灼如火,似心上桃花点血一支。
、
隆冬时节的墨临已接连下了数日的雪,屋内的银丝炭安静地焚烧着,营造出一片温暖天地隔绝开窗外风雪。
桌案前的女子着了身火红色的长衣,她本就配这样明艳的色调,随意披在肩后的狐裘也正衬出她雪白的肤色。
叶晨晚翻动着桌案上的文书,反反复复翻阅了几次,连手中纸页都哗啦作响。
坐在一旁的墨拂歌终于听不下去,开口道,“殿下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有这么明显么?”叶晨晚无奈问。
“你再多翻几次,手里的文书应该是要被你翻坏了。”
看着已经泛起褶皱的纸张,叶晨晚无奈将文书放回桌上,“倒的确有件事有些头疼。”
“南疆的情况,你也知晓,玄朝很难对南疆形成实际的统治,尽管设有官府,但多数民众仍然信奉五仙教,五仙教在苗疆有着相当的号召力。”她微抿了下唇,观察着墨拂歌的神色,“尤其是在闻弦的事之后,苗人对官府都非常仇视。”
“前些时日,因为想和五仙教那边缓和关系,官府派人去和教内往来,想要和仙教互相通商,帮助他们修建山路。当然,也要收取一定的赋税。谁知他们的人去往教内后,才知晓前些时日老教主已经过世了,现在教内五个长老都忙于下一任教主的选拔,教内一时间也找不出个能话事的人。”
“接待他们的其中一位叫闻鸢的长老虽然并没有表态,但态度倒是比较友善。可不知道这几个官员在教内到底和谁起了些冲突,竟然就生生被教内某个长老毒杀了。”
墨拂歌听到这儿,面色仍然很平淡,并不觉得此事有这么麻烦,“擅自毒杀朝廷官员,此事他们并不占理,不是正好给了你合适的借口?”
叶晨晚面露无奈,“如果事情就是这样,那倒也好解决,拿这个借口不断对他们施压即可。可偏偏就是那个叫闻鸢的长老,派人将尸体好好收敛了送了回来,还附赠了许多道歉的赠礼,说这是他们教内的动乱。态度这么好,也一时不好拿此事发难了。”
墨拂歌沉吟片刻,“那为何不放长线钓大鱼,直接扶植一个对朝廷态度更友好的新任教主?”
“你想干涉教中内政?”
“干涉这个词太夸张了。”墨拂歌笑了笑,一手撑着颌骨,“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她承一份人情,日后也好再相见。”
“其实这件事更让我头痛的,是闻鸢的身份。”叶晨晚垂眸看向纸张上短短几句关于闻鸢的信息,“她*既然姓闻,那么想必也是闻弦一脉的后代吧。”
“猜测来说,应该是闻弦妹妹闻曲的后代。”墨拂歌在脑海中回忆着当初的记忆,“闻弦死后,是她的妹妹接任了教主之位。”
“这么说其实也算是你的母族同族,大约还有些血缘关系。”
墨拂歌微垂着眼眸,“此话是如此,但闻弦死后,五仙教内人就不愿意再与中原人往来了。时隔两百年,也几乎与苗疆再无联系。”
其实连她自己,也对那片南方的山林几乎一无所知。
“那也毕竟是你的母族。”
她的声音极轻极淡,似有如无拂过耳畔,“我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态度,阿拂。”
【作者有话说】
之前猜对了角色复活的读者已经发过红包了(之前写得意识模糊了忘记说这件事)
新地图马上开启!
167不见雪
◎青鸾不独去。◎
叶晨晚这样说的含义,她自然明白。
如果朝廷要重夺对于苗疆的控制权,那么势必会与五仙教起冲突。
教中闻氏一脉毕竟也算她的母族,叶晨晚当然是在意她的态度的。
她与五仙教并无多少联系,但也并不想在此事中这么快表态,现在还不知道教内整体对中原朝廷是怎样对态度,或许有闻鸢这样对中原比较友好的长老,可想来教内也不缺对于中原敌视的人,许多事还需要接触后再做定论。
“殿下,我难道不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么?”她没有直白地回答,而是如此反问。
叶晨晚仔细回想她所说,墨拂歌的确从来都站在她这一边,但从前与此时此刻并不代表将来,她并不满意于这个讨巧的反问。
“阿拂,你知道我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略有冰凉的指尖落在她唇瓣上,触感细腻,“殿下,五仙教那边的状况,总要给我一些时间去了解一二吧?”
冷梅花香幽微,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就如白梅绽开在眼前。而她眉眼就在咫尺之间,不过一个低头的距离便能够亲吻。
叶晨晚终究低下头去采撷那朵白梅,屋中炉火正盛,暖意灼烫得肌肤微有热意。她冰凉的指尖触过自己后颈,些许冰凉,随后变作相拥的姿势。
这支白梅开在潋滟水光间。
在纠缠的恍惚间,叶晨晚忽然意识到,刚才她还在意的问题,现在已经消散在了唇齿之间。怎么拿捏自己,她大抵是已经摸清楚了。
、
时间平淡如水地一日日过去,转眼间就到了除夕的时节。
叶晨晚今日醒得很早,走出房门时昨夜落雪初停,素白霜华落满檐柱回廊,一切都笼罩在雪色之间。
有一人已经伫立在庭院前,着了身看似素净但刺绣精美的白衣,领口银线昙花在日光下泛着银白色泽。墨发如瀑,白衣胜雪,黑白二色是画卷上着墨诗意一笔。
在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时,墨拂歌已经抬起头,在熹光里含了两分浅淡的笑意,“殿下,今日可有安排?”
“都是除夕了,自然是没有安排的。”
就算有什么安排,那些不长眼力见的人敢来邀请她,自然也都被她推拒了。她不想在临近年关的时节同这些人浪费时间,这些时日她都在有意放松对朝堂的控制,就是为了放任他们在背后放松警惕。
“那陪我去一趟祠堂吧,临近年关按例是该打理祠堂了,我这副模样也不方便,要个人帮忙。”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祠堂?”回墨府也住了两月,叶晨晚还是头一次听说墨府内的这个地方,她犹豫片刻,“既是墨氏的祠堂,我去会不会叨扰?”
“怎会,府上没有这么多规矩,若是殿下不帮忙的话,我本也会去叫白琚同我一路。再说,祠堂内前辈若在天有灵,也是应当乐意于见你的。”
听她如此说,下一秒叶晨晚已经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穿过院庭幽深,往墨府的后山走去,雪中修竹在冬日依旧翠色依然,掩映在其中的祠堂显出一种落寞的清寂。脚步惊落叶上积雪,扑簌落下。
祠堂内烛火摇曳,因为历代单传的缘故,堂内的灵牌只左右一扫便尽收眼底。这其中不乏名垂青史的风云人物,而千帆过尽后,都不过是木牌上的寥寥刻字。
叶晨晚心中欷歔,还是帮着墨拂歌点燃香烛,跪地祭拜。
垂眸看去,墨拂歌难得露出虔诚神色,暖色的烛光间她侧脸如一片莹白古玉,沉淀着千年韵味。
直到祭拜完成,还要洒扫祠堂,这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还是太过困难,多是叶晨晚在帮她擦拭堂中灵牌。
在仔细擦拭到最后的灵牌时,叶晨晚诧异道,“为什么最后的灵牌只有你母亲一个人的?”
不同于前面的灵牌都是成对摆放,最新摆放的灵牌只有孤零零的一位,上面刻着苏玖落的名姓与生辰。
“你问墨衍?”墨拂歌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神色淡漠,“他的牌位早被我扔了。”
“为什么”叶晨晚握着苏玖落的牌位,嗓音有些生涩。
墨拂歌扬起一点笑意,表情却依旧漠然,“怎么了,殿下既然有意了解过我的身世,就不应该奇怪我的决定吧。他的牌位已经被我扔掉,族谱上也划掉了他的名字,墨氏的血脉中不会再有他这个人。”
“你母亲的死”
“与他有关,或者换种更直白的说法,他借助玄朝的手屠灭了我的母族。”墨拂歌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谈起今日晴雨,似乎连恨意都不再拥有。
但察觉到叶晨晚的沉默,她知晓叶晨晚从来母父感情和睦,这些夫妻反目刀剑相向的事对她来说显然太难以接受。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叶晨晚复杂的神色。当这种事赤//裸//裸地暴露在在意之人面前时,她还是久违地感受到一种难堪的情绪。她已经习惯了世人对此的各色目光,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遮盖住所有的情绪,“不过是家中丑闻,让殿下见笑了。”
良久一声长叹,叶晨晚仔细地帮墨拂歌将牌位擦拭好后放归原位,“你恨他吗?”
“他是我的杀母仇人,自然有恨,倒不如说只有恨了。”墨拂歌微垂着头,似乎隐藏着诸多情绪,“他的生养之恩,我已偿还,他的夙愿,我已替他完成,自此再无亏欠,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一双手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白檀木的气息温煦地包裹着她,“怪我,我不该问的。既然如此,也不必想他了,他已经死了,和你再也没有关联。”
“希望如此。”墨拂歌只如此恹恹道,也不想再提起墨衍,“也不必再提他了,今日本该是个好日子的,我娘能见到殿下,也会高兴的。”
“是么?”叶晨晚眉梢挑起,语气都愉悦了些许。
“自然是真心之言,遇见殿下,是一件幸运的事。”这确实也是实话,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太无助,若非她在身边,或许也熬不到今日。
叶晨晚爱听,她也不介意说,又是一年新春,能多高兴一些也是好的。
墨拂歌回忆起去年此时,游南洲与苏暮卿都在府上,显得热闹许多。
不过苏暮卿现在回了清河,而今年游南洲见没她什么事,早早地离开去了扶风楼那边寻折棠过年,大抵是觉得多和墨拂歌和叶晨晚两个癫婆相处久了自己精神容易出问题。
兜兜转转,今年还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叶晨晚一人。
叶晨晚对于此事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只有两个人清净许多。而至于墨拂歌自己,她对多数事物都没什么感想,能有人陪伴,或许也比从前那些太过寂寥的日子好上许多。
等到二人清理完祠堂准备离开时,正看见白琚踩着雪匆匆跑来。
“小姐,清河那边来信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装完好的信封递给墨拂歌,但碍于她看不见,又转递给叶晨晚。
叶晨晚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目光匆匆扫过纸张上的内容。
“暮卿说了什么?”
略过开头几句新年寒暄,叶晨晚蹙眉仔细端详着信纸末尾的内容,“暮卿说,关于你眼睛医治的方法已经有了些头绪,但事情比较复杂,信中说不清楚,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去清河详谈比较好。”
墨拂歌没有想到苏暮卿回到清河后会真的有所进展,沉吟片刻后道,“那过些时日,我回清河一趟。”
“我陪你去吧。”叶晨晚忽然开口,对上墨拂歌疑惑的神色,她又更仔细地道,“等到稍微过些日子入春雪化后,我陪你回清河。”
“朝中事务繁多,殿下如何能有时间?”
“这有什么,自然是你的事更重要一些。”叶晨晚将信纸重新折好,“我最近都在有意放手,给他们少些压力让他们去闹腾。这不正好离开两个月,看看我不在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看墨拂歌的神色显然并不赞同叶晨晚的决定,“暗中盯着你的人有很多,你不在京城,谁知道他们会动多少手脚?”
闻言,叶晨晚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不是正好么,我要是一直守着,他们又如何会犯事?”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考量,“而且苗疆离清河的路程也不算远,如果时间有余裕的话,也可以顺带去一趟,看看五仙教那边是什么情况。”
“况且我陪着你一路去,也会安心一些。暮卿既说要见面详谈,想必这件事也没这么简单。”
“那就按殿下的想法来吧,等过些日子入春回暖,就准备出发回清河。”
墨拂歌颔首,并无异议。
而后出于习惯地,她任由叶晨晚再牵住她的手走上返程的路途。
在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习惯时,她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忧虑。她已经习惯,又或是心中知晓,会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无论前路坎坷,风雨如晦。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年末一直比较忙。
虽然很忙脑子里在想关于慕容锦番外的事情,因为构思里大概有一百章左右的剧情,写番外太长了,权衡后还是打算单独开一本书。
已经在专栏预收里,《青山霁后》,感兴趣的可以先收藏一下!
感觉蹭不上什么有热度的题材或者很夺人眼球的东西,不过同学听完我的构思说感觉比这本有意思,哈哈,我也觉得慕容锦的故事还不错,我也确实不是蹭得上热梗的类型。
然后去找常约封面的美工太太约封面(现在这本书和龙女那一本的封面都是她画的噢)
太太:你又写好一本书了吗?恐怖如斯!
我:没有啊,一本都没写完呢哈哈。但是小说如女儿,封面如衣服,就像打游戏买皮肤买外观一样,女儿怎么能没有好看衣服穿呢?
太太:倒也是,你说得对。
168无明惑
◎自诩乾坤算尽,也终究只是凡人。◎
新年的时节过后,落雪消融,天气回暖,一辆车驾自墨府内低调驶出,往西南而去。
叶晨晚只丢下一句西南民心不稳,要去微服私访,便丢下了朝堂上的包袱,悠然离去,独丢下一头雾水的朝臣面面相觑。
玄昭看见叶晨晚竟然真的撂挑子走人,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把利剑终于没有高悬在自己头顶,惊的是不知叶晨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她走了朝中事务谁来处理?
不过看着叶晨晚离开后接受她事务的亲信,玄昭还是意识到,权力终究是落不到自己手上。
罢了,都是他处理不了的担子,落到别人手上去也好。
叶晨晚是第一次往清河去,她从前也对这片西南的土地所知甚少,世人虽多知晓清河安宁富庶,但在多数人眼里,那仍是一片遥远的城池,流行着各色奇诡的巫术秘术。遑论更加西南的苗疆,在中原人眼里更是未开化的荒蛮之地。
而蜀道崎岖,山路曲折,在山崖间看白云半峰起,清江出峡来,远处沧江面上水雾朦胧,将一切都笼罩在似散未散的薄雾之间。白鹭啼鸣,振翅又转瞬隐没在青山云雨中去。
直至行至清河城郊,冬末初春,本该是雪融转暖,万物苏生的时节,但已经可见草木繁盛,簇拥着大片盛开的紫藤花,仿佛正是盛夏,永远不会凋零。
在听见叶晨晚的惊叹声后,墨拂歌浅淡一笑,“殿下也觉得清河美么?”
“今日一见,方知‘清河云乐,不知还乡’并非虚言。只有亲身至蜀地,才得见如此瑰丽奇景,世外还有此番桃源。”叶晨晚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如实回答。
马车驶入城内,亦是行人嬉笑,周遭店铺鳞次栉比,孩童打闹着追花扑蝶,一切都是太平盛世的安乐模样。
“当初苏辞楹于鼎盛时隐退,庇护下清河一方百姓,着实功德无量。”叶晨晚看见此幕,还是不禁感叹。
手中折扇信手接住车帘外飘落花瓣,墨拂歌面色微有怅然,“她只是太良善,想护下的人太多,可惜世事并无圆满,命运亦不由人。”
等到二人风雨兼程赶到苏府时,已是暮色四沉,苏暮卿看见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还是先让她们去洗漱休息,有什么事等到第二日再谈。
而正当墨拂歌准备去府内的浴池洗去一身风尘时,那人仍是寸步不离地在自己身边。
在片刻的等待后,果然听见对方开口,“你一个人去洗漱能行么?”
“叫个侍女来便好。”她平淡回答。
然后又是意料中的沉默,墨拂歌非常自觉地伸出了手,“那么,有劳殿下了。”
女人满意的笑声响起在耳畔,转瞬自己的手已经被握在温热掌心中,“那走吧。”
、
袅袅水雾氤氲升腾在浴池中,一切都朦胧不清。湿漉漉的水汽似乎也扰乱了神思,叶晨晚起先只是目光在房间漫无目的地扫视,以此来捱过这段略显尴尬的时间。而墨拂歌沉默地泡在浴池内,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水花声。
她的目光终究还是挪回了墨拂歌身上,一头乌发在水中散开浓密胜过海藻,在暖黄的灯光里肩头莹润有如白玉凝脂,清瘦的锁骨弧线精致,凹陷处盛着水珠,似是在邀请人采撷——当真是挑不出半分瑕疵的绝色。
而再往下,就是非礼勿视了。叶晨晚很自觉地打算收回目光,就在这时她却突然瞥见了墨拂歌的小腹,弧线紧致的腹部一片雪色肌肤更显出一道疤痕的显眼,褐红色的新生肌肤尚还带着褶皱,与周遭格格不入,狰狞地攀附在左腹,是这般的扎眼,完全不该属于这样不染凡尘的人。
她觉得这道伤疤烫得灼人,眼睛不自觉的刺痛,眨眨眼,滚出两滴滚烫的泪水来。
“你在看什么?”墨拂歌忽的开口,惊得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只能伸手扶住浴池边沿。
这么大的动静显然她也感受得到,墨拂歌稍一蹙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讹你一下,现在看来真的在看不该看的东西?”
“抱歉,我只是看见了你的疤。”叶晨晚干涩着嗓子回答。
一时间四下沉寂,墨拂歌的身子沉入浴池,水面的花瓣霎时间遮住了下身的伤疤。“一道疤而已,这条路本就是以命相搏,现今只落一道伤疤,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明明不止这一道疤”心中诸多酸涩的情绪发酵沸腾,烧灼着心口。她对墨拂歌不可谓不愧疚,心中看来承了诸多好处的是自己,而天谴与疤痕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天谴为何偏偏”
墨拂歌低垂着眼眸,睫毛被水汽润得湿漉,“我一开始就料到这是我的命数,你不用愧疚。若说我此生之劫不是这道疤,也不是我的眼睛而该是”
她终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长明灯燃,万籁俱寂。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低低的一声笑,珠玑落入玉盘。“只是我算计了半生,自诩颠覆乾坤,好像终究,也只是凡人。无明断不尽,肉身终归尘。世间众生,都不过如此。”
所谓情之一字,最难勘破。
“殿下,不要这般难过。”她双臂支撑着自己依靠在浴池的边缘,转向叶晨晚,“双眼并不是必须之物。从前我从未想过能有这般安宁的时日,而现在有了,我已经知足。”
她伸出一只手,信手拨弄着水中漂浮的花瓣,“以前我设想过最好的生活,就是母亲和姨母尚还在世,我没什么志向,亦没有什么抱负,只要能跟随着她们打理继承家业,完成她们的心愿,就已经是千万般的圆满。可惜死者不能复生,现在岁月宁和,也是上天恩赐。”
“我从未怨恨过你什么,更不觉得你对我有所亏欠,殿下。今时今日,所有代价,都是我之因果,是我已经准备好去承受的代价。”
墨拂歌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叶晨晚却并未听进去,她只是牵起那只在水池中拨弄的手,记忆中墨拂歌的手总是格外漂亮的,无论是祭祀占星,还是抚琴作画,都无可挑剔,而现在却都离她远去了。
她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是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会让墨拂歌能再见光明,如此好的风景,如此好的年华,她都不该错过。
而墨拂歌只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落下几滴滚烫的泪珠,灼烫肌肤。
她只能伸出手,借着还有水痕的手,摩挲着擦去叶晨晚眼角泪光。
“不要哭,殿下。”
、
叶晨晚离开京城后,对于京中魑魅魍魉,没有了镇山的那尊神佛,便都闻着味道从暗中倾巢而出。
玄明漪近日在京中都活跃许多,每日都要有几波探子往来于公主府上禀报情况。
自从上次想要寻人顶替祭司之位的主意落空后,她的谋划亦迟迟没有进展。
叶晨晚对于祭司的位置并不松口,却又不见墨拂歌的下落,玄明漪猜测是墨拂歌现在的状况并不方便见人,但也没打听到她的半点消息。
事情一时间陷入僵局,好不容易叶晨晚不在京城,她必须寻求破局之法。而这样关键的时刻,玄昭那扶不上墙的烂泥竟然只因为叶晨晚不在就开始放松玩乐,没有半点敏感的政治嗅觉,真是个没救的东西!皇室里这堆男人,真是没一个有用,全是脑子里只有享乐的脓包,也没想过若是命都没了拿什么去享乐!
“叶晨晚这次是孤身出行,并没有携燕云军中的亲信一同,燕云军中那几位副将仍然各自在自己的职位上,墨氏的暗卫似乎亦没有调动。”
“负责城防的京畿卫仍然都尽数掌握在燕矜手中,她是叶晨晚的亲信,很难从她身上寻得突破口。”
听着座下探子的禀报,玄明漪阴沉的面色终于舒缓些许。
虽然京畿城防的军队仍然都在叶晨晚亲信的把控中,但是她此次是孤身出行,也终究是一个好消息。
她一边思索着,却忽然觉得这个禀报的探子声音有些耳生。
男人的音色低沉华丽,怎么听都是一个贵公子的嗓音,就是不像自己手下的探子。
她皱着眉,面色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把头抬起来。”
只着了身寻常衣袍打扮的探子闻言抬头,正是一张芝兰玉树的风流好皮囊,即使是朴素衣衫,也不掩翩翩公子的绝代风姿。
而玄明漪见到这张脸时,面色大骇,手中的茶盏都哐当一声滚落在地,碎成一地瓷片,滚烫的茶水溅湿她的裙摆。
“洛祁殊——?!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下与这张脸的主人重逢。
对方从容欣赏着她惊骇的面色,扬起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烛火明灭一瞬,他的面容亦如鬼魅。
“公主殿下,臣带来的消息,您可还满意?”
【作者有话说】
“白云半峰起,清江出峡来。”出自张说《过蜀道山》。
突然才发现叶晨晚还挺爱哭的,墨拂歌不怎么哭哈哈,本质上很容易知足。
感觉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总会疯狂溺爱甜妹的,好想去隔壁预收写甜妹啊[爆哭][爆哭][爆哭]
甜妹,世界的瑰宝。
甜妹也可以是美强惨,甜妹一哭我就更想虐(?)
看了眼自己专栏,已经可以闭着眼睛打tag了“女强”“双强”“美强惨”。
罢了,我写东西不就图这点乐子吗,看看很强很美的女主玛丽苏谈谈恋爱大家都高兴。
以前对写玛丽苏有点羞耻,现在觉得我是土狗我爱,偶然刷到隔壁男爱看的都喜欢什么一来就是万古第一统一宇宙,我觉得我还挺保守的。
169养魂莲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玄明漪根本听不进去洛祁殊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不可置信地确定了面前这人的确是洛祁殊,“洛祁殊,你怎么会在这里?!”
“久别重逢,公主殿下竟然只问这样的问题么?叶晨晚离开后,京城的防备难免空虚一些,但臣千里迢迢从朔方赶来,进入京中还是花费了不少心力。”他笑了笑,“不知公主殿下可否看在臣的诚意上赐座?”
他虽这样说,却是自顾自地一撩衣摆在椅子上坐下。
玄明漪看着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方才明白这是他真正的面目。
她承认自己年少时曾盲目爱慕过这个人,但他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表象都只是掩盖他野心的皮囊,在玄朝式微时他一样露出自己的獠牙狠狠撕咬下了一块肥肉。
“你想做什么?”她压下自己内心的惊惧,沉声问道。
毕竟他大费周章混进京城的长公主府内,应该也不是来对自己不利的。
“当然是给公主殿下带来好消息,想来与公主殿下结盟的。”洛祁殊翩然一笑,仿佛仍是那副贵公子的模样。
“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还有脸来与本宫结盟,莫不是把本宫当傻子糊弄?”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再对洛祁殊有半点信任。
在洛祁殊心中,玄明漪当然不是太聪明的存在,但这并非坏事,结盟的对象太聪明,总是不方便拿捏的。譬如墨拂歌,太聪明了显然一种祸事。
“殿下,臣也是形势所迫,被人陷害迫不得已自保的下策。”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况且殿下也应该明白,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玄明漪听他的言辞,面上的警惕仍然没有松动,叶晨晚诚然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但这个人一样会为了利益背刺自己。
洛祁殊见她仍然警惕,又拿出更多筹码劝说,“殿下,一旦叶晨晚身亡,朝中群龙无首,正是公主殿下收拢人心的好时间,臣再带着朔方的人马归顺,您便是光复河山,中兴大玄的第一功臣。届时荣光加身,朝中谁敢对您说一个‘不’字?”
他的嗓音压低了些许,不大不小刚好够飘进玄明漪耳中,“况且,殿下,玄昭是个什么德行,您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他心胸如鼠,安于小乐,没有半点志向,可偏偏年龄又大了,不好掌控。而七皇子尚还年幼,是一块璞玉,一块待您雕琢的璞玉。”
洛祁殊拿出七皇子玄昀作为诱惑,确实让玄明漪心动些许。
玄昭是个没志向扶不上墙的东西,但年龄大了,又有自己的想法,叶晨晚这样强势的人或许能镇得住他,但他并不会安安分分地听自己的命令。
而玄昀现在还是个孩童,还颇为喜爱自己这个长姐,的确是更好控制的对象。
她终于被洛祁殊说动些许,“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又拿叶晨晚有什么办法?”
见玄明漪上钩,一切就简单许多了,“这是绝佳的机会,殿下。你知道叶晨晚虽然说着要去西南微服私访,但西南偌大,她真正要去何处么?”
“何处?”
“前些时日,苗疆五毒教内,有个不长眼睛的长老杀了朝廷派去的官员。苗疆近日动乱,又正值新一任教主遴选,迟迟未定下人选,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是去往滇南的五毒教。”
玄明漪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着五毒教相关,却发现自己对这个神秘的教派亦是知之甚少,“不过是苗疆一个教派而已,值得她这样亲自前去?”
“区区一个滇南异教的教主变动,说到底不过是他们的内乱而已,自然是不值得惊动叶晨晚的。可自两百年前的时任教主闻弦死后,苗人与官府的关系就跌至谷底,这么多年也都不听管束。况且他们这教主选了几个月,都迟迟选不出新任教主,自然是有外力干涉,说不定他们教内上一任老教主暴毙而亡,也和这件事有关。”
洛祁殊如此说,玄明漪也品出了其中的异常,“那依你所见,是什么人在干涉五毒教内乱?”
夜风吹动,屋内烛火明灭不定。
“五毒教位于滇南边境,再往南去离开大玄疆土,便是南诏国。是谁包藏祸心,自然不用臣多说,公主殿下也能想到。”
“你想和南诏王勾结?”玄明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扣紧座椅扶手,“这是引狼入室,洛祁殊!南诏国这些年一直都不安分,想要瓜分南疆!”
“勾结?这个词不合适,殿下。”洛祁殊摇动手指,亲自动刀总是最愚蠢的下策,“不过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南诏王,自然会有人跃跃欲试替我们动手。苗疆多得是瘴气蛊毒与数不清的巫术,她敢孤身前往苗疆,自然就有千百种死法。”
“等她身死,再把事情推到五毒教身上,借口出兵直接拿下教内,南诏王也不过只能干瞪眼罢了。”
玄明漪仔细权衡着洛祁殊给出的建议,发现他所说的的确有不小的可行性。“那就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说吧。”
眼见玄明漪与他达成交易,洛祁殊展颜一笑,烛火摇曳间恍惚看上去似乎满怀深情。
“殿下,相信这偌大江山,将来会是你与我共享。”
“还是等事成之后再说这些东西吧。”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玄明漪嘴唇扬起僵硬的冷笑。
她知晓什么共享江山不过都是些虚伪的客套,这偌大江山的主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等到叶晨晚身死,他们二人就会拔剑相向。
不过,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
等到第二日晨曦时,苏暮卿很早就来寻二人,领着她们往后山的桃林去。
嗅到空气中桃花的浅淡香味,墨拂歌开口问,“是要去后山苏辞楹的墓室吗?”
“是。”
“你研究的结果,与苏辞楹有关吗?”
“这么说不准确。”苏暮卿摇头,看向廊外翩飞落花,或白或粉深深浅浅零落如雨,“准确来说,我并没有找到能够医治你双眼的方法,但有了一个更惊人的发现。”
“是什么?”墨拂歌好奇地问。
苏暮卿却浅浅卖了个关子,“这件事可能会比较超出人的认知。”
山路曲折,苏暮卿领着她们穿过桃林来到后山,墨拂歌曾经来过此地,尚且显得平静,而叶晨晚在看见隐藏在池水底部的暗室时,还是面露震惊。
直到苏暮卿按动机关,打开冰室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正是卧在冰床上身穿嫁衣的两个女子时,墨拂歌还是听见了叶晨晚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即立刻下意识地握住了墨拂歌的手,“这是?!”
“这是苏辞楹和闻弦的尸体,闻弦死后苏辞楹保存下了她的身体,死后自己与她合葬在这处冰室。”墨拂歌耐心地为她解释。
叶晨晚迈动步伐来到冰室中央这座万年玄冰床边缘,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昔时自己先祖曾爱慕的人还是让她有些发憷,最终还是收回了去触碰两具身体的念头。“她为什么要如此完好地保存两个人的身体?”
“因为她想要留下闻弦的身体用以复生。”
叶晨晚看着玄冰上二人依然栩栩如生的身体,最终还是陷入了沉默。
墨拂歌已经转向苏暮卿询问道,“暮卿,你的发现和她们有什么关联?”
苏暮卿深吸一口气,缓声道,“闻弦很有可能没死,或者说,闻弦应当已经复活了。”
满室寂静,三人的呼吸都咫尺可闻,冰室冰冷的温度蔓延在每个人的掌心。
还是叶晨晚先从这个消息的震惊中缓过来,看向闻弦似乎仍在沉睡的身体,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指节比在闻弦的鼻尖,“这具身体没有气息,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苏暮卿倒是直接很多,她这段时间频繁往来冰室,已经对这两具尸体见怪不怪,直接翻开了二人的手腕呈现在叶晨晚眼前,提醒她注意二人手腕上的银丝。
“她们手上的银丝,是一对种下的生死蛊,苏辞楹身上的是母蛊,闻弦身上是子蛊。生死蛊是一种炼制极其复杂的蛊术,于五仙教内弟子而言,一生只能炼制一枚。这种蛊种下时,会直接烙入魂魄形成契约。”
她指尖指向闻弦手腕上闪动的银线,“而现在闻弦身上的子蛊有复苏的迹象,就说明是闻弦的魂魄有所反应。”
“嗯,可按照你的推断来说,如果她的魂魄复苏,但偏偏身体仍然没有气息,那么她的灵魂又在何处?”墨拂歌听着苏暮卿的论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苏辞楹其实在当年,用不知何种逆天的秘术召回了闻弦的魂魄,但她的魂魄一直都在沉睡之中,沉睡的魂魄是无法归于身体的。而根据她自己的叙述,她将闻弦的魂魄储存在一枚名贵的万年魂玉所铸的玉莲之中,用自己的灵力供养。但召回魂魄的秘术是逆天禁*术,她又承受了毁坏阵法的反噬,她不到而立之年就撒手人寰,临死前也没有见到闻弦魂魄苏醒的迹象。”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闻弦的魂魄连同养魂玉莲一同送去苗疆,交付到了闻弦的妹妹闻曲手中,希望她能继续供养闻弦的魂魄。”
“闻曲应下了此事,但此后就再也没听闻过此事的消息。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记载当真,或许是苏辞楹的秘术失败了,或许是时隔两百年,供养闻弦魂魄的玉莲早已损坏。”
苏暮卿良久看向冰床上闻弦的身体,她的面容无悲无喜仿佛正在安宁沉睡,唯有眼角下那点朱砂痣艳如桃花,几近灼伤眼瞳。
“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苏辞楹的复生之术,或许的确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叶晨晚爱哭这件事,没关系的宝宝,做1当然也可以爱哭的,反正床上是做0的哭。
关于目前几本书的女主的精简概括。
墨拂歌:命不太好那女的。
叶晨晚:命挺好的那女的。
苏晚照:烂人好命祸害遗千年。
方九微:好人烂命神女不长命。
慕容珩:命不好人也不好。
初霁:命好人也好。
【捂脸】
170滇南行
◎是仰头便见的春色如许。◎
“你说闻弦可能复活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寻闻弦吗?”
苏暮卿点头,“是,我暂时寻不到为你医治眼睛的方法,但闻弦曾是当初与苏辞楹齐名的秘术大家,或许能寻到解法。”
良久的沉默,墨拂歌一手撑着颌骨,看她的神色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抱多少期望。
但叶晨晚还是愿意尝试一二,“就算她的灵魂已经苏醒,又该去何处寻她呢?”
“最大的可能还是仍在苗疆,闻氏的后人还在供养那株养魂莲。”苏暮卿说出自己的猜测,“正好苏氏一直有与苗疆通商的商队,你们可以与商队一道去苗疆。虽然最近这段时间苗人对中原态度排斥,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应当也不会太为难你们。”
叶晨晚觉得苏暮卿所言也有可行性,当即打算去准备前往苗疆一事,墨拂歌却没有同她一道离开,只说,“我同暮卿有几句话要说。”
叶晨晚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多言,“好,那我去你院中等你。”
叶晨晚离开后,偌大冰室内只有她与苏暮卿二人,墨拂歌只感觉凉意又入骨两分。
她的手抚摸着冰床的边缘,开口问,“就算闻弦还活着,她又凭什么愿意救我呢?”
她说出此言,苏暮卿也垂下眼眸,斟酌了片刻后才道,“你毕竟是她的后人。”
墨拂歌不以为然,“已经两百年了,暮卿,我们之间的血缘稀薄得微乎其微,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你看我身上有半点与她相似的地方么?况且苏辞楹造出的那个孩子也是在她身亡之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血脉留存于世吧。”
“”苏暮卿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触碰冰冷的冰面,“我们毕竟都没有见过她,如何又能在她是怎样一个人这件事上做出定论呢?无论如何,都在先见到她后再说吧。”
墨拂歌反握住她的手指,“可毕竟你我都知晓,闻弦对苏辞楹也算仁至义尽,她死前最后对苏辞楹说的是,她们再无相欠,亦愿来生再不相见。”
苏暮卿能感受到,墨拂歌的手正微微颤抖着。“这是她们过去人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为此多心。”
苏辞楹的两难,闻弦的选择,错不在二人,更不该由两百年后的后辈来背负。
“不要错过这最可能的机会了,阿拂。”
、
在苏暮卿的劝说下,墨拂歌与叶晨晚最终还是收拾好了行装,在几日后正好同苏家的商队一同出发前往南疆。
这数百年来,苏氏的商队一直都与五仙教内有所往来,据说这是当年苏辞楹的亲自授意。墨拂歌也曾清点过商队的账目,其中的盈利并不算多,但往来苗疆要耗费相当的精力与物资,以商人的眼光来看,并不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或许是另有所图,又或许只是心有愧疚,做出这个决定的苏辞楹当初究竟是何想法,现在已无人知晓。
山水迢迢,一路南行,终至滇南。
商队的领头人谭舒予已经负责了这条商路十年有余,常年往来于清河与苗疆的她对这条商路格外熟悉。
今日天气晴好,她悠悠坐于马背上,看蝴蝶翩飞于漫山春花之间,初春的滇南美不胜收,行于其中恍惚不似人间。
但她还是将余光瞥向商队中那辆低调行驶的马车,她知道,这次出行不同于往日。
“都打起精神,注意着路上的情况。”她一扬马鞭,提醒旁边几个交头接耳的护卫。
听见她的声音,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小声道,“谭姐,这儿有血迹。”
谭舒予驾马来到他们身边,果然发现了草丛中的零星血迹,看血痕应该是有受伤的人途经此地。若是平日里她也许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次小姐亦随着他们前往苗疆,她必须排除所有可能的风险。
“先让队伍停下来,带两个人随我跟上血迹去看看,届时看信号接应。”
她带着两个亲信小心地追随着草丛中的血迹寻找,来到了附近的一处水潭边,掩映的林木间,隐约能看见有个瘦小的背影正在池边清洗什么东西。
但那个小小的身影却也敏锐得惊人,同时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立刻转过身举起手中虫笛,“什么人!”
在看清来人后,她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谭姐姐!!”她几步快跑来到谭舒予身边,仔细确认了就是本人,拉住了她的衣摆,“谭姐姐你终于来了,真的是你。”
谭舒予往来苗疆十余年,同五仙教内多数人都能混个眼熟,与安夏这个对中原事物颇感兴趣的小姑娘更是相熟无比,每年她都盼着自己能带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来到教内。
谭舒予仔细地检查着她身上有无伤口,“安夏,你遇上什么事了?我们一路追着血迹过来的,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安夏转了个圈向她证明自己一切安好,而后又面露忧色,“是木姐姐受伤了,我在帮她清洗伤口。”
安夏口中的木姐姐谭舒予也知晓,是五仙教内颇有实力的长老弟子,“木芸伤得严重吗,谁把你们伤成这样的?”
“木师姐她哎总之情况不是太好!我正急着帮她清洗完伤口就带她回教内找大夫。都是那些南诏国的士兵,他们好几个人撞上我们了,就抓着我们问教内情况如何,要怎么样才能去圣泉,还要动手抢木师姐刚炼好的蛊。我们不告诉他们,他们就要动手抓我们走。师姐虽然把他们都杀了,但自己也落了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到潭边,勉强扶起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的腰腹处被匆匆包扎好了伤口,但不断渗出的血迹还是染红了布料,而她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谭姐姐,你方便带我和师姐一路回去吗,你们的商队也要去教中吧。我扶不动师姐走这么远的路。”她向着谭舒予请求。
在安夏的认知里,谭舒予一直是个热心且温和的中原人,并不会拒绝自己这个请求。
可谭舒予却陷入了权衡的思索,过了片刻才道,“此事我暂时做不了主,还要先问问家主的意思。”
安夏不明所以,“这些年商队不一直是你做主吗?”
“我只是行领队之职,家中的话事人不在商队时,商队里的事便是我做主。但是这次来滇南,我家小姐也一路顺风同行,这种事自然是要请示小姐的。”她面带歉意地摸了摸安夏的头,“不过我家小姐待人宽和,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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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五仙教内的五位长老中,对中原态度最友好的应该就是那位名叫闻鸢的长老了。”在这几日的路途中,叶晨晚已经将五仙教内近况又了解了一番,“这样也正好,她是闻氏血脉,也是最可能知道闻弦魂魄下落的人。找她询问,她应当愿意回答。”
墨拂歌却并未像叶晨晚一般乐观,“还是要多加小心,她对中原人友好,不代表在知道你我的真实身份后还会友好。”
她倚靠在马车的内壁,做出思索模样,“五仙教上一任教主离世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他们这几个月来竟然还没有选出新任教主,恐怕教内并不太平。”
坐在马车内的二人正在交谈,车帘外忽然响起三声轻叩,“小姐,我探查回来了。”
是谭舒予的声音,墨拂歌遂挑开车帘,“状况如何?”
在马车外等待的安夏瞧着谭舒予恭谨的姿态,脑海中不断设想着苏氏的小姐究竟是何模样。
谭舒予曾和她聊起过,说自己少年时曾蒙受苏氏前两位家主的恩情,小姐是两位家主唯一的血脉,所以她效忠于自家小姐,亦是为了回报恩情。
可苏家的小姐是什么模样,她从未听谭舒予提起过。
安夏只在书中见过世族的小姐,对她们的描绘不过是一些极尽华丽又空泛的溢美之词。
而此刻倏然风动,白玉骨的折扇轻挑开车帘,露出的指节却比手中的扇骨还要漂亮三分。
飘飞落花映衬出一张水墨画般的面容,鼻梁高挺,唇瓣弧线缱绻,那些书中看过的华美言辞都在此刻具像。本已是无可挑剔的五官,却偏偏在眼上却蒙了一层轻纱,看不清她眉目,让人禁不住想要摘下这缕轻纱。
是风动,是鸟鸣,是翩飞落花,是仰头便见的春色如许。
“她看不见”——安夏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后心间涌起发涩的遗憾,这样漂亮的美人,为什么偏偏却看不见呢?
可她虽然看不见,在听完谭舒予的禀报后,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准确地看向自己。
安夏看见墨拂歌点头,随后响起浮空碎雪般的清冽嗓音,如同绵延雪山融化的雪水流淌成溪涧。
“自然是可以的。”
“这小姑娘的师姐伤得严重,路途颠簸,怕伤口又开裂了,二位都一同上车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爽写隔壁预收【目移】
【真的很喜欢一些全女感情复杂的多角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