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祭活尸
◎以血偿之。◎
叶晨晚手中照雪庭光曾见过许多血,也取过许多人的性命。
昔时坠下上林苑山崖所见的那只猛虎尚还在可理解的范畴之内,但这条巨蟒显然有些太超出认知。它的体型巨大,鳞甲坚硬,寻常刀剑很难给予它实质性的伤害。
手中剑比起进攻,更多时候只是在防备这条罗睺蟒的攻势。
看着巨蟒身上细密的剑痕,却依旧不影响它的攻势,叶晨晚在心中轻叹,这些寻常刀刃对它的威慑甚至不如闻鸢的笛音。
硬取并不是明智的决定,叶晨晚几次试图偷袭控制控制巨蟒的迦叶,但此人极其谨慎,要么立于蛇首,稍见势头不对便躲藏往幕后。
她很难绕过这条罗睺蟒去取迦叶的性命。
不过,她也没打算直接杀死迦叶,如果没有他,很难钓出他背后勾结的势力。
日暮西沉,与巨蟒缠斗的人也渐渐失去体力,随着罗睺蟒猛地挥动蛇身,传来沉闷声响,叶晨晚竟是被蛇身击中,直直撞上了一旁的树干。
巨大的冲击震得她五骸碎裂般的痛,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猩红的血迹在草地上蔓延,很快又是一脚重重地踹在她身上。
光线被人遮挡,迦叶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面带狞笑,“中原的宁王,看来你那些阴谋诡计到了这里就派不上用场了。”
“那确实比不上你这些龌龊的手段。”吐掉口腔里的淤血,叶晨晚回以他一个冷笑。
“希望到了地府你的嘴也能这么硬。”迦叶冷哼着手一挥,不知是什么药物洒在了她的面颊上,当即便昏厥了过去。
、
迷蒙中似乎经历了漫长的颠簸,等到再恢复意识时,便已经在一处山洞中醒来,手脚都被捆束着,不得自由。
“容小姐,你终于醒了?”耳边响起闻鸢的嗓音,格外焦急。
还好,闻鸢还在身边,迦叶还没有细致到将她们二人专门分开,同她们一同出发寻人的弟子也有几人也都被囚禁在不远处。“我们现在在何处?”
她四处张望一圈,听着洞外似乎依然有流水之声,漆黑的洞穴内只在远处点了几支火把,洞内还算整洁,显然时常会有人来此处,此地应当是迦叶的一个秘密据点。
“我也不清楚,在我们昏迷后他们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地方,按他们的脚程来说最多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应该没有离开太远,我估计还是在明月潭附近的一个山洞里。”闻鸢醒来的时间比她早一些,已经观察过一遍洞内的情况。
叶晨晚四处张望,迦叶和他的亲信不知道在何处,但洞口处隐约有几个人影在看守。
洞内光线昏暗,叶晨晚并不能完全看清那几个看守,可仔细观察也能看出不对,这几个守卫衣衫破烂,步履蹒跚,缓步行走时的身躯佝偻,甚至连肤色也能瞧出泛着不正常的灰绿。
“这些看守的人是什么情况?”
“那些东西不是人”闻鸢只看了一眼洞口,就收回目光,面露不忍,“他们是祭活尸。”
“祭活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一听也不是什么好词汇。
“以活人为祭,将人扔入万蛊池中,便能炼成祭活尸。他们看似还有意识,但不过是只有本能,盲目听从于主控者的命令。”
叶晨晚在此刻来不及去同情被炼成毒尸的人,又问,“若硬闯,可有把握?”
闻鸢摇头,“这些被炼制的祭活尸依然有很大的威胁,而且不知道迦叶现在人在何处,万一硬闯惊动了他我们反而会更危险。”
“”叶晨晚沉吟着环顾周围,“他应当去见南诏王了吧,算算时间,乌穆阁也应当已经到了境内。他现在抓到我们二人,手里握着筹码,自然有底气和乌穆阁谈判。”
“不止”闻鸢陷入思索,“他还把随行的弟子带走了,我猜,他应该还要做更多事。比如施行什么阵法,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那就是准备杀乌穆阁咯?”她轻蔑一笑,倒和她的预料一样,因为贪欲而勾结在一起的关系自然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的。
闻鸢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眼睫微垂,“容小姐,你都考虑好了吗?这样去赌我总是心里有些不安。”
“赌?为什么是赌呢,我没有在赌,闻长老。”叶晨晚转头看向捆束自己双手的麻绳,“迦叶的脑子太简单,他既鄙视所谓的阴谋诡计,却也蠢得没有能与他野心相匹配的智慧,自然会自取灭亡的。”
“只是保险起见的话,最好是能有人回去传信接应。”
“我有办法。”良久沉默后,闻鸢低声道。
叶晨晚转看向她,此时她们的手脚都被捆束,外面看守的祭活尸似乎也相当棘手,她也很好奇闻鸢能有什么办法向外传信。
只见闻鸢的手中握住那枚安夏留给她的银铃,那枚银铃似乎极轻极轻地颤动着。她轻轻摇动铃铛,声音在山洞外轰鸣的水声中几近微不可闻,但门口守卫的一名祭活尸却像是听见了铃铛一般,缓步向着闻鸢走来。
随着闻鸢摇动银铃,那祭活尸蹒跚着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叶晨晚这才看清了那毒尸生前应当是一名女子,但此时的肌肤都泛着诡异的绿色,五官扭曲,看上去尤为恐怖。但她并没有攻击的意图,浑浊的眼珠只是怔怔地盯着闻鸢。
“师姐”闻鸢抬头时,泪水已然模糊,轻轻地唤着这个祭活尸。
“啊啊”对方似乎还残存了些许神志,竟然对着闻鸢迟缓地点着头。
叶晨晚见到此幕,也了然了一切,向着远处自己的一个亲信扬了扬下颌,“让你师姐放我的一个属下走。我们二人要是有人离开,迦叶会立刻发现,等到他有所警觉我们就拿不下他与乌穆阁了。只用放一个人回去报信就好。”
闻鸢了然,用动作与眼神示意,祭活尸竟然也能看懂她的意思,跌跌撞撞地来到叶晨晚的下属身边,撕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去找墨拂歌,发生了什么,都如实告诉她就好。”
叶晨晚看着下属小心地绕过了洞口看守的活尸逃离了此地时,终于舒了一口气。但一旁的闻鸢只是怔怔凝视着那个在山洞内游荡的背影,眼泪倏然掉落。
“闻长老。”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轻唤了闻鸢一声。
闻鸢拿着铃铛的手用力,直到棱角都嵌入血肉才缓声开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知道他一直有野心,却没想到他在做这样残忍的事情。如果我早些察觉,当初的态度强硬许多,是不是就可以免于这些悲剧了?”
“一直沉浸在自责中并无用处。”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映着火光明如星子,“但你现在还有去弥补与挽回的机会。”
、
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沾湿草叶花木,寨中弟子今日都早早歇下。
只有一处院落内还亮着灯烛,倚靠在椅背上的少女安静听着暗卫跪地禀报。
“殿下她们的人马一路往南寻去,在明月潭附近发生了激烈的打斗。除了刀剑与术法的痕迹,似乎还有体型异常巨大的蟒蛇。”
墨拂歌指尖抵着颌骨,蟒蛇显然不是闻鸢驯养的兽类,那就只能是迦叶豢养的畜生,他们翻脸的时间要比自己预想的早许多。“然后呢?”
“我们一路寻去的时候,附近只残留了打斗的痕迹与血迹,但是所有人都没了踪影。”江离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墨拂歌的表情,小心地补充道,“不过也没有发现尸体。”
“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果不其然,墨拂歌只回以嗤笑,冷冷质问。
“我们的人已经在立刻搜寻她们的下落了。”
闻弦的声音响起在脑海里,“这次不是赌错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离开圣教内向南去多的是悬崖密林,想找她们的下落难如登天。”
不知何时霁清明已经握在墨拂歌手中,剑鞘上的宝石折射出冰冷光芒。“虽然我不知道她们的下落,但找一个人问一问应当不算难。”
话音刚落,只听见剑刃出鞘的铿锵之声,酽紫流光划破夜色。窗外的打斗声不过片刻,黑衣人砰的一声撞上墙面,霁清明已经比在他的咽喉处,“洛祁殊人在何处?”
黑衣人几次欲张嘴,脑海里却又被惊骇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磕绊着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虽眼盲,但心不盲。”墨拂歌又将剑刃比得近了几分,“不必替他遮掩,若不是知道他在此地,我也不会放着你偷听这么久。”
眼见剑锋已经在他的咽喉处划开一道血痕,那人才急道,“他就在迦叶专门给他准备的后山那处隐蔽的宅子里!”
话刚说完,剑刃划开喷薄血色,他已经应声倒地。墨拂歌直转向江离,“立刻,把寨子里所有潜伏的洛祁殊的人马全都揪出来,格杀勿论,我只要洛祁殊一个活口。”
直到江离带着人散去,闻弦这才现身,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地面尸体一击毙命的伤口,“你原来早有安排?”
“这样将她置身于险境非我所愿,但既已至此,只能将计就计。”墨拂歌抬手,手中霁清明收剑入鞘。
这把剑伴她多年,见证过血仇累累,也手刃过诸多仇怨。比起萧遥传下的复来归,她一直更偏爱用霁清明许多。
“前辈,你曾说这把剑总是在血亲相残,但今日不会了。”她踏着雨幕迈步进夜色中,“我会用这把剑让所有伤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说】
【跪地】卡文太严重了,其实都想好后面的剧情了但是怎么写都觉得写的不好。
没有偷懒,卡文就在写预收,真的很像那个拉磨的驴……
182惊蛰雨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命为什么这么值钱?◎
迦叶没有间隔多少时间就回到了山洞中,显然他也并不放心将几人单独留在此处。
除了他与随行的部下,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队陌生的人马。为首的男人已经有了些年岁,锦衣华服,身形略显富态。而他身后的护卫个个脚步沉稳,显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
想来应当是南诏王乌穆阁了。
好在迦叶的注意力都放在乌穆阁身上,并没有第一时间清点山洞中的人数,也没有发现已经逃走去报信的属下。他只看了一眼闻鸢与叶晨晚尚在此处,就放松了警惕,得意洋洋地向着乌穆阁挑眉,“陛下,如何?我的确擒到了中原的宁王与教内与我作对的长老。”
乌穆阁的目光在叶晨晚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你确定是她本人?”
“自然。”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她的这些阴谋诡计在遇见我养的那条罗睺蟒时,就起不了作用了。”
迦叶这样说,乌穆阁也放下了怀疑,心中难免激动。叶晨晚的落网是意外之喜,以中原宁王的权势,要挟于她便能有数不清的利益唾手可得,“以迦叶长老的能力,这些愚蠢的中原人自然不是对手。”
他话这么说,却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迦叶适时地开口,“放心,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帮助我登上教主之位,这个女人随你处置,我对你们那些争斗不感兴趣。”
乌穆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抚掌大笑,“那再好不过,迦叶长老,本王一诺千金,待你登上教主之位,五仙教便是南诏国万人信奉的国教,你便是本王亲封的大祭司!”
二人各怀鬼胎地相视而笑,迦叶一步一步走到闻鸢身边,用鞋尖漫不经心地踹着她,“闻鸢,你和我斗了这么多年,结果如何?你当初不如我,现在也不如我,你永远也不如我。”
闻鸢只别过头不看他,“迦叶,我知道我会死,我只有一个要求。”
迦叶对着她伸了伸手,“你知道你唯一配和我谈条件的筹码。”
“”闻鸢阖眼,像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万蛊录》可以给你,但你要放过安夏。”
迦叶似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而后露出讥讽的笑意,“你居然只拿《万蛊录》来和我交换一个小孩的性命,倒是不知道你是和你的师姐感情太好,还是蠢得无可救药。”
“它只是一本书,是死物,永远无法和活人相提并论。”闻鸢厌倦得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我的确理解不了,但是我知道现在你们的性命都握在我手里。”料想在眼皮子底下闻鸢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迦叶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将书给我吧,我会考虑着放过那个小孩的命的。”
闻鸢是迟早会死的,没了她的庇护,安夏一个孩童,自己想怎么处置就怎样处置。
闻鸢最后还是从袖中拿出一卷古老的书册交到了迦叶手中。
这本书连书页都是玄黑的,虽然看上去不过巴掌大的一册书,但封面上尽是暗色的繁复符文。叶晨晚猜测这应该就是闻鸢所说的此书的禁制。
这样小小一本书一出现,整个山洞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本书册上,玄黑的书身自带阴冷的气息,仿佛随时有危险之物呼之欲出。
而迦叶得意地在众人的目光中拿过书册,只感受了一下书册阴冷而强烈的气息,他便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万蛊录》。
就在此时,还有几个迦叶的弟子走进了山洞,其中一人呈上了一枚流光四溢的圆珠,在山洞内散发着莹润的辉光,“长老,那条罗睺蟒的内丹已经取来了。”
随着迦叶抬手,这枚朱红色的内丹也漂浮在他的掌心。闻鸢惊诧地看着迦叶,显然是没有料想到他会把自己辛辛苦苦饲养的罗睺蟒就这样轻率地杀掉取出内丹。
迦叶轻蔑一笑,把玩着这枚内丹,“闻鸢,你以为我费尽心力拿活人喂养这条百年罗睺蟒是为了什么?只把它当做一条畜生未免也太浪费了一些。教中‘通灵蛊术’一支曾记载以灵兽内丹制蛊种下,则可功力大增,甚至脱胎换骨。可惜现在教内对于通灵蛊术的记录都残缺不全,只有《万蛊录》中才有完整的记载。”
“可笑,为何通灵蛊术要被收入《万蛊录》中作为禁术,你难道不清楚吗?就是因为贸然以人之躯去吸收灵兽内丹极易被反噬,最后变成没有理智人兽不如的东西。”闻鸢冷笑着反驳。
叶晨晚听着他们二人的辩驳,心中却松了口气,在她眼里对付人总比要去对付那条刀枪不入巨大的罗睺蟒要好得多。
迦叶一只手开始在半空中书写符文,竟是要直接开始与《万蛊录》签订血契。“愚蠢,你们这些蠢货,根本就不懂得蛊术的精妙之处,就是因为自己软弱无能,才会把这些强大的蛊术列为禁术!也罢,反正你们都会死,和你们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乌穆阁在旁边轻咳一声,“长老,记得留下这个宁王的性命,本王还有用处。”
随着他手指一挥,迸发出的强劲内力在山洞内掀起一阵劲风,竟是直接将乌穆阁掀倒在地,“你以为我说的蠢货就不包括你了吗,乌穆阁?”
“你也是够蠢的,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现在拿到了《万蛊录》,手上还握着中原的宁王,马上就可以修得精妙的无上蛊术,谁又能奈我何?就连你也来自投罗网,我想当南疆的王也是轻而易举,还需要和你做交易?!”
他说着,轻蔑地冲着叶晨晚一扬下颌,“说来还要感谢你带着闻鸢来自投罗网啊,宁王殿下。中原可有人出了大价钱来买你这颗头。”
风波中心的叶晨晚却始终平淡,闻言只是偏了偏头,“一直有很多人想取我的性命,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再抬眼时,却是笑吟吟地瞧着迦叶,“只是迦叶长老,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命为什么会这么值钱呢?”
、
夜雨渐急,淅沥雨声遮盖了刀剑之声。
银白的剑刃映着星点烛光划开薄雾般的绯红,流淌的血痕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成淡色痕迹。
这场屠杀来的突然,洛祁殊此行本就是隐姓埋名低调前往苗疆,并未带多少人马。他潜伏在教内的人马很快都被墨拂歌随行的暗卫抓出,干净利落地取了性命。
多年来征战的本能让他素来浅眠,敏锐地嗅到了这场夜雨里的血腥气息。
心中的不安让他立刻穿衣起身,握剑便打算去瞧一瞧苗寨内的情况。
惊蛰时节,他推门时正值春雨的第一声惊雷,电光照亮门口那人的衣袍显出一种凌厉的苍白。
因着背对着雷光,看不清帷帽下少女的眉目,但在看见她一身白衣时,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恐惧,“墨拂歌——你还活着?”
“我活着有那么让人诧异么?”墨拂歌微微抬高帽檐,借着屋内烛火勉*强能看见她单薄的颌骨与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洛祁殊在此刻稍微冷静了些许,是的,墨拂歌还活着这件事的确在预想之中。尽管她已经大半年没有任何声息,虽然外界都传说她死在了那场兵乱之中,但她消失得本也蹊跷,这种近乎妖异的女人,总是不容易死去的。
“果然,在他们禀报说与叶晨晚同行的还有一个白衣的眼盲女人时,我就猜到应该是你的。”洛祁殊眼中说不出是怨恨还是嫉妒,“你还是和她勾结在了一起。”
“勾结?我不喜欢这个词,洛祁殊。”墨拂歌摇头,“我只是拒绝了和你的合作,而选择了另一个人而已。事实证明,你的确也是输家,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输家?我一定是输家吗?”洛祁殊一手撑着桌面,冷冷地低笑着,斜瞥向墨拂歌,“如果我是输家,你就不会这样急匆匆地来找我了。”
拇指一拨,霁清明出鞘半寸,在雨夜下酽紫流光潋滟,“洛祁殊,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变成输家的。”
“我的确算漏了一着,就是没有在当初就杀掉你。但是好在现在还有弥补的机会。”
霁清明出鞘,短兵相接出激烈火花,“迦叶现在在何处?!”
“杀了我吧,墨拂歌。”洛祁殊提剑抵挡着她的攻势,“即使杀了我,你也不会有答案的,今天就会是叶晨晚的死期。”
“杀你?那未免也太便宜你了。”对方虽然眼盲,但剑术的凌厉反而超乎了他的预料。
随着霁清明猛地挥动,剑风一瞬间掀翻了烛台,蜡烛落在地面,烛火应声而灭,屋内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这样深沉的夜幕里,眼盲的人反而有了更大的优势。
“洛祁殊,你该为你的野心,你的贪婪付出代价了。”
“我会在你活着的时候,把你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会被写东西的时候自己的嬷味儿吓到。
和亲友说:很怕背地里其实有人骂我是那个傻x受抚慰,但我觉得我只是比较受控吧
亲友:受抚慰会因为吃三角买谷子都买三份吗?
呜呜,有时候当毒唯也挺好的。
183寻栖枝
◎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黑暗中只有刀剑相撞擦出的激烈火光明明灭灭。
洛祁殊只能勉强地抵抗着墨拂歌的剑锋,衣料已经被划破割出几条血痕。
他知晓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墨拂歌显然不可能是孤身前来,外面一定还聚集着她的属下,只等将自己一网打尽。
但他还不甘心就这样成为输家,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潜心谋划,难道都要这样毁于一旦吗!
墨拂歌现在来找他,无非是因为她寻不到叶晨晚的下落。只要自己坚持得足够久,叶晨晚便离死亡更近一分。
又是一次剑刃逼近他的脸颊,只有分寸距离,他听见墨拂歌几近咬牙切齿的声音,“迦叶究竟带着她们去了何处?!”
他有片刻的失神,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看见墨拂歌这样失态的模样。
他近乎自刎式地向着霁清明撞去,果然对方在他的咽喉即将撞上剑刃时转开了剑锋,“你还是不敢杀我,是不是?”
墨拂歌冷笑着拽住他的衣领,“你以为你在这里装疯我就没办法撬开你的嘴了吗?”
正当二人僵持之时,江离推门而入,夜雨淋湿了他的衣袍,“小姐——我们寻到了!殿下带去的那支队伍里,有个人逃了回来。”
墨拂歌将剑刃抵在洛祁殊咽喉处,沉声道,“立刻带来见我。”剑锋嫌恶地指了指洛祁殊,“把他捆起来,出了任何意外我都拿你们是问。”
被叶晨晚和闻鸢送出的下属一路逃亡,翻越过草木丛生的山岭,连衣衫都被荆棘撕扯得破烂,终于在仙教外的地界遇见了四处搜寻叶晨晚的墨氏暗卫。
她捋顺气息,简单地把事情的始末告诉给了墨拂歌。
“你现在还找得到她们被拘禁那个山洞吗?”墨拂歌沉声问。
对方急忙点头,“可以的,我一路逃出来都专门记下了方位,做了标记。”
“好,清点人数,即刻出发。”
墨拂歌收剑起身,终于意味深长地转向洛祁殊,挑起一抹嘲弄的笑,“很可惜,看来这次你也还是要成为输家了,洛公子。”
洛祁殊颓然地瘫倒在地面,望着门外夜雨。“这个蠢货,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之前是玄旸,现在是迦叶,你会选择这样的人合作,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墨拂歌再懒得与这样的人浪费口舌,重新带好帷帽走入了雨幕之中。
“无论多少次,你都会输给我。”
、
面对叶晨晚的反问,迦叶并没有心情回答。他此刻的注意力都沉浸在与《万蛊录》签订血契之中。
只要他成为了《万蛊录》的主人,掌握了其中精妙的无上蛊术,整个苗疆谁敢不从?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权力与力量正在向他招手,沉浸在狂喜之中的他甚至忽视了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只以为是签订血契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但是随着血契所需的符文已经书写完毕,指尖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痛感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神色平静的闻鸢,“你对这本书动了什么手脚?你这个贱人!”
“我只是在这本书的血契之上又设了一层禁制,敢于与这本书签订血契的人,都会遭受反噬而亡。”
“你疯了?!”他近乎咆哮着冲着闻鸢打出一道灵力,“你这样会毁了这本书!”
话音刚落,就看见这本书由内而外地焚烧起幽蓝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手指,无论他怎样试图去扑灭火焰,这本书都飘浮在半空决然地焚烧着。
“这些年教内没有人修习《万蛊录》,大家的生活也可以很顺利地继续,反而是这本书的存在,让无数人觊觎,尤其是你这样不择手段不配为人的东西。”闻鸢平淡地看着这本数百年来被教内人奉若珍宝的书册被火焰焚烧成一堆焦黑的灰烬,“如果它的存在只会招来无穷的祸患,那不如毁掉它。它只是一本书,一件死物,在我看来不会比身边人的性命更重要。”
迦叶双眼充血,怒目看着地上这堆灰烬再无复原的可能,闻鸢设下禁制的反噬正折磨得他痛苦不堪。他嘶哑着道,“你这个贱人贱人竟然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就能杀了我”
他颤抖着拿出刚刚那枚罗睺蟒的内丹,竟是硬生生地生服了下去,顿时暴涨的内力在山洞内掀起劲风,掀翻了周围不少人。“今天你们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乌穆阁本就年老,竟是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他身边的护卫当即上前想要保护王上的安全,却是被迦叶直接掐住了咽喉,暴涨的内力游窜进了护卫的身体,被捏破了五脏六腑立刻爆体而亡。
眼见这一幕,乌穆阁身边的护卫立刻纷纷后退了几步,不愿以卵击石。
护卫只是工作,没必要为了工作丢了性命。
忽地有一只手扶起了摔倒在地的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捆束的叶晨晚。女人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南诏国的陛下,我可以救你。只不过需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乌穆阁此时本就是走投无路,眼见迦叶那个疯子竟然打算把所有人都杀掉,自然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自然,只要能救下本王,本王库中宝物都随你挑选!”
“有陛下这句保证我就放心了。”叶晨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着她伸手,远处的照雪庭光似有感应一般回到了她的手中。
随着长剑出鞘,依旧是皎月霁色,秋水剑光。
随着照雪庭光挥砍向迦叶,他却直接用手握住了剑刃,“还有你,跟个苍蝇一样,明明没有你的事,但哪里都是你!”
“你凭什么认为你为了你的野心犯下的罪孽,就不会有果报呢?”叶晨晚一边说,一边感受着剑锋没入了他掌心的血肉的触感。
显然服下了罗睺蟒的内丹并不能让他短时间变作和那条巨蟒一样刀枪不入,只是麻痹了他的痛感或是让他的身体更加强健。
这样的结论让叶晨晚安心些许,她提剑与迦叶交手,内力相撞与山洞中激起层层波澜,惊落碎石坠下,雨夜里只有她的剑光明灭如月色。
眼见迦叶被叶晨晚牵制住,山洞内各方势力都纷纷出手,一时间混乱不堪。
洞内守卫的毒尸也听从着指挥,向着她们攻来。
闻鸢抬起竹笛抵挡毒尸的袭击,却发现向着她攻击的正是自己师姐被炼成的毒尸。
“师姐!”
可这一次无论她怎样呼唤,对方都没有回应,只是重复着攻击的动作。她只能叹息一声,执笛施术,术法打在毒尸身上,对方也像毫无痛觉一般,只会如野兽般扑杀撕咬。
照雪庭光横剑,又一次抵挡住迦叶蛮横的攻击,叶晨晚还是明显感受到腕骨处传来的阵痛,先前与罗睺蟒打斗留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而迦叶已经是满身伤口,无数次在他身体上留下剑伤,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但闻鸢在书中留下禁制的反噬又折磨得他痛苦不堪,只能狂躁地不断进攻。
眼见他伤口处流出的都是泛黑的血迹,叶晨晚更是小心地躲闪着,一步一步后退到了洞穴边缘的石壁。
正当退无可退之时,她只能抬剑准备背水一搏。
就在迦叶跃起准备猛地进攻时,脚腕处却忽然生出了藤蔓束缚住他的脚踝,藤蔓纤细,并没有造成多少实质的伤害。但正因来得突然,让他的动作明显停滞了片刻。
来不及去探究藤蔓的来源,叶晨晚抓住他动作的空档,立刻拔剑刺向他丹田处的位置。
当照雪庭光一剑捅入他的腹腔时,他身后也有一柄剑同时自后背将他捅了个对穿,两柄剑一起刺入他的丹田,将他的经脉搅了个粉碎,当即跪倒在地血流不止。
叶晨晚来不及去查看倒地的迦叶,只看向执剑的另一人。
此时长夜已过,正值破晓,下了一夜的惊蛰雨终于停歇,熹光照入山洞,落在那人衣袂。
她很明显是经历了一番跋涉,向来不染尘埃的白衣都被雨水沾湿晕开大片水痕,甚至连衣摆处都沾上了泥土,又被血迹晕开艳色痕迹。望向她身后,山洞外是横陈的尸体,霁清明的剑刃仍向下淌着血。
她难得流露出狼狈模样。
因为看不见洞内的情景,墨拂歌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听力去倾听每个人的呼吸。
她握着霁清明的手颤抖着,一字一顿地唤她的名字,“叶晨晚?”
“我在。”
叶晨晚握住她的手,墨拂歌终于像脱力一般放松下来,指尖仍在颤抖。
霁清明哐当一声坠落于地,她只是这样握住叶晨晚的手,眼泪扑簌落入尘土。
像溺海者抓住浮木,飞鸟终于找到栖枝,她在握住这只手的时候,心间才终于安宁。
“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瞎了三十多章终于快复明了,不容易啊墨拂歌。
下午才抱怨了说想写oc的娱乐圈梗但是根本不追星所以不会,晚上b站就开始推送相关了,无语。
不过以前倒是有这本书相关的娱乐圈脑洞,当红的是郡主,开车接圈外金主墨拂歌的时候被拍到了被媒体怀疑是不是在包养漂亮妹妹,实际上坐副驾驶的这位才是真正的金主哈哈哈。【?】
184同心铃
◎不要哭。◎
随着墨拂歌的赶到,洞内的纷乱混战终于落下帷幕。
眼见迦叶失败,他的拥趸自然也作鸟兽散,纷纷束手就擒。
乌穆阁看着两个站在他身边的影卫,心中忐忑,很显然围着他的这两个人并非善茬。“额,宁王殿下,你救下本王,本王心中感激,就是不知道现在这是要”
正在处理迦叶的叶晨晚回头,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乌穆阁一眼,“陛下不必着急,只是还需要陛下帮我一个小忙,而后自会派人将您送回南诏。”
她这样卖关子的说法自然是安抚不了乌穆阁的焦虑的,却听见墨拂歌调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你就这么糊弄他?”
“杀猪前还得让猪吃顿好的呢。”叶晨晚不以为意,只轻轻去牵墨拂歌的手,“现在乌穆阁也在我们手上,离你复明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闻弦的声音响起在脑海中,“将他带回去之后,立刻就能开始准备阵法,万事俱备。”
只有闻鸢颓然地蹲在洞口处的位置,混战中被击杀的祭活尸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洞口,她的师姐也是其中之一。
尽管仍是乌青的皮肤,可怖的面容,但对方已无声息阖眼的模样,终究少了几分狰狞。
正在清理尸体的影卫在她身后小心地问,“闻长老,您师姐的尸体是”
“火化了吧,也算是给她一个安宁。”她最终低下头,不忍再去看师姐这面目全非的模样。
“是。”影卫应答道,两人便抬起了她的身体准备一并运去火化。
正当尸体被抬起时,叮当一声,有物什坠地发出清越声响。
一个形制精巧的银铃坠入尘土,在晨光下闪烁着银白光芒。她收在腰间的,安夏留给她的铃铛似有感应一般,亦叮当作响。
闻鸢自尘土中拾起这枚铃铛拢入掌心,沉默地摸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目光被水光模糊,最后滴落在铃铛上。
、
等到整顿好人马终于回到圣教时,已经有了许多人围观。这两日的刀光剑影弄得人心惶惶,在看见完好归来的闻鸢与被重重包围,身后跟的是身带镣铐的迦叶时,众人都知晓这场持续了数月的教中内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只有安夏在人群中努力地垫着脚,目光丝毫不肯错过归来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然而从开头看到末尾,都没有看到她期待的那个身影。
“另外几位长老呢,速速召来去议事堂,我倒要让全教都知道我们教中出了怎样一个败类。”
此语一出,满场哗然,都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迦叶,窃窃私语。
闻鸢看向他的目光阴冷,怨恨与憎恶如刀刃般狠狠剜在他身上,“迦叶,我曾想过很多次要将你如何千刀万剐,但到现在,我改了主意。”她低下头对上对方怨恨的目光,“活着吧,你该活着慢慢承受你的报应。”
墨拂歌与叶晨晚急于复明一事,带着乌穆阁道别后便匆匆离开,围观的弟子也被纷纷遣散。偌大的广场上一时间空空荡荡,只有安夏还在原地等待着闻鸢。
她用恳切的目光看向闻鸢,期待对方不要说出那个自己最害怕的答案。
但闻鸢只是拖着满身的伤痕与疲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两枚银铃都放入了安夏手中。
精巧的银铃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女孩小小的掌心,倏然有风吹过,叮咚声声。
似同心永结。
“对不起。”
她听见闻鸢向自己道歉。
从前自己的父亲去世的早,闻鸢就像自己的第二个母亲,或者是自己的姐姐。当母亲忙于各种事务时,就会把自己交给闻鸢帮忙照顾。
其实闻鸢是教中长老,并无多少闲暇的时间,但在处理教内事务时,也会腾出精力照看,教导自己。
记忆中她很少道歉,她总是告诉自己,与其去道歉,不如去弥补,多去想自己能做什么。
她如是教导自己,也将这句话贯彻始终,所以闻鸢一直是教内最勤恳的那个人。
而那个永远站在自己身前的姐姐,此刻却是最无措的那一个人,只能不断地向自己重复抱歉。
安夏伸出手,替闻鸢拭去眼泪。在对方婆娑的泪眼间,将一枚铃铛放入闻鸢的掌心。
“不要哭,姐姐。娘会难过的。”
、
纵然是再愚蠢的蠢货,也会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乌穆阁被五花大绑着扔在房间角落,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只案板前待宰的牲畜。“宁王,你究竟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同本王直说,但凡是本王有的,都可以给你。”
叶晨晚旋身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撑着颌骨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陛下放心,本王要的一定是你有的东西,不会让你上天揽月,下海捉鳖。”
叶晨晚五官生得本就明艳,笑起来时更是勾人心魄,日光落在她浅色眼瞳里,更勾勒出她眼底一点珀色。
可偏偏却看得乌穆阁冷汗直冒,果不其然对方接着就道,“不过是要你的一双眼睛而已。”
“什么叫而已?!”乌穆阁急得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眼睛乃五感之首,岂能说给就给?”
“是么?可本王瞧你脸上那对招子活像个摆设,留着也没什么作用。南诏百姓疾苦,苗疆蛊术残忍,你都视而不见,那就不如给本王,本王另有用处,你说呢?”她仍是笑吟吟地反问,似乎瞧着乌穆阁这惊恐的模样也饶有趣味。
“何必与他多言,不过浪费口舌。”知晓乌穆阁必死无疑,闻弦也懒得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身形,直接出现在房间内对叶晨晚道,“我马上把阵法需要的材料都整理给你,等到闻鸢回来之后,就可以立刻准备为她复明一事。”
乌穆阁本就受了刺激,再一看见闻弦这半透明的躯体甚至是以为见到了鬼,一瞬间就晕了过去。
“你真准备只取他的眼睛?”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墨拂歌终于开口。
叶晨晚只笑着替她将鬓边碎发别好,“怎么,祭司大人有什么高见?”
“你将他这双眼睛弄废了,再大张旗鼓送回去,岂不是给了南诏国许多人发难的借口?有心人要是在南疆宣扬说宁王残暴,也对殿下日后管理南疆无益。”墨拂歌将她放在自己鬓边的手笼在掌心,轻声道。
白檀木香忽然浓郁,很显然是叶晨晚坐在了自己身边,“噢,所以阿拂的高见是?”
“苗疆多瘴气蛊毒,山林之间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情有可原。他们之前不就打算用这种方法对付殿下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好。”她向来是步步无漏,比他人都会多算几着的人。
“我明白了,到头来还是要我去做这个恶人。”叶晨晚看似惋叹,心中也知晓墨拂歌说得不错。将乌穆阁一事做得太绝也不利于日后收拢对于南疆的控制。
“殿下功勋赫赫,悯怀天下,将来功绩也将彪炳史册,何来恶人一说?”她微偏着头,轻声反问,却被叶晨晚一伸指尖点在额头上打断了话语。
这女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奉承的漂亮话,倒是差点要把人唬到了。
“抱歉,各位,处理教中事务来得晚了一些。”就在此刻闻鸢面带倦色推门而入,但仍向着屋内众人温柔一笑。“我依约而来,诸位帮了仙教内这么大的忙,我也当为苏小姐复明一事出力。”
“迦叶的事贵教打算怎么处理?”她虽没有明说,但教中事务显然是迦叶一事。
背光处闻鸢的眼中恨意汹涌成暗潮,但仍用平静的语气道,“四位长老讨论后,都同意将他关入万蛊血池中永世拘禁,受尽万蛊噬心之痛,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一旁的闻弦在听见“万蛊血池”时,不动声色地挑眉。万蛊噬心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够承受,多数人被丢进血池中就会当场毙命,于他们来说,死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可迦叶一直追求至高蛊术,为此不惜服用禁药使用禁术,他在服下那枚百年罗睺蟒的内丹后反而身体异常强健,受尽万蛊噬心之苦也不能死去,只能在血池内忍受日夜不息的折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自作孽,自有报。
“阵法所需的材料我都列好了,小鸢你去准备一下。”闻弦向着桌面上的纸张一扬下颌,“只是一个对墨临城阵法的仿造,用不了多少材料。”
闻鸢应了一声,当即拿过纸张外出准备材料。
闻弦目光落在墨拂歌身上,“你同我去隔壁屋子准备施术。”
“去吧。”叶晨晚拍了拍墨拂歌的手,示意她跟上闻弦。
在那瞬间墨拂歌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收敛好了神情,跟上闻弦离开了房间。
目送着二人离开后,偌大的房间终于空空荡荡只余下她一人。
叶晨晚将身体陷入椅中,疲惫裹挟着隐痛浪潮般汹涌而来。这几日身上留下的旧伤的隐痛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眼前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
意识的最后,是她感觉咽喉一阵甜腥,地面溅开艳色血迹如梅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能复明啦。
预估大概这本书还有七八十章左右完结吧,虽然看着也挺多【确实很多】不过总的来说已经步入故事后期了。
我的剧情把控是真的有点拖沓,下一本书会努力改正。
下一本书是先开龙女还是青山霁后我要再做权衡,不过估计就这两天青山霁后约的封面就要画好啦。
185复如初
◎所谓封王拜相,四海靖平,于我都不如你平安分毫。◎
三月春,东风转绿苹。
她好像沉睡了许久的时间,醒来时周身都陷在柔软的床榻中,日光朦胧而柔和,如一段纤薄丝绸流淌。
目光环顾,床边坐着的人正翻看着一本书册,一头乌发垂落,在床榻上散开有如流瀑,她清瘦的身躯都笼罩在日光里,恍若身披鎏金。
叶晨晚笑了笑,伸手握住一缕她垂下的长发,感受到发丝被人拨弄,那人将书反扣在膝上,终于转过身来。
“殿下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冬日的碎雪拂过面颊。
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日光失色,光阴停滞,唯有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光影浮动似星河流淌。
四目相对,双方都没有立刻说话,叶晨晚只是伸出手将她的面颊带得离自己近了几分,以方便更清晰地看清她的眉眼。
日光将纤长而浓密的眼睫点染出金黄,墨拂歌只是温驯地低着头,任由她良久抚摸自己的眉眼。她的目光难得温柔,连往日里不散的冷色也尽数融化成脉脉眼波。
“能看见了吗?”她好像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墨拂歌伸手,带着她的手抚摸过自己的眼睛,“闻弦前辈亲自指导的阵法,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眼见她目视与常人无异,叶晨晚才放下心来。“我昏迷了多久?”
“两日。”墨拂歌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闻鸢已经替你看过了,好在只是一些瘴气的余毒和留下的内伤,暂无大碍,多休养几日就好。”
言罢还是补充道,“但是身体若有不适,本就该早说,而不是忍着的,殿下。”
“当时只是有些隐痛,想着你复明一事,也没有放在心上”瞧着墨拂歌越来越无奈的眼神,还是决定不与她争论,转移了话题,目光瞧向窗外,“外面好生热闹,是有什么事吗?”
窗外隐约传来人声熙攘,还伴随着鼓乐声响,似乎的确正在进行什么大型的仪典。
墨拂歌只淡淡扫了眼窗外,“今日是新任教主的继位大典,自然是教中一等一的大事。”
迦叶犯下如此大孽,自然是再无缘教主之位,如此闻鸢在接任一事上再无阻碍。教主一位空置已久,也不会再耽搁此事。
“原来是闻长老的喜事。”叶晨晚笑着半坐起身,拿着软枕垫在自己腰后,“教内难得的仪典,怎么也不去看看?”
墨拂歌仍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外界喧闹的锣鼓仿佛也寂静下来。她从来是这样,世上繁华万千,自有三重堆雪。“我并非教中人,新任教主的大典自然也对我无甚多余意义,看与不看都无妨。但是若我不在,殿下又该由谁照顾呢?”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留给下人照看就好。这难得的仪典,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叶晨晚仍然良久地注视着她,目光平静而温柔——墨拂歌能留下,她自然是开心的,刚刚所说的,不过也是些违心的客套话,她只是在期待,期待墨拂歌能给出更愿意在自己身边的回答。
良久的沉默,墨拂歌终于将放在自己膝上的书册拾起,放到了一旁的书案上。
“伤心台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可见春水四十年来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墨拂歌缓缓开口,“花或有重开之日,但一些人错过了就是永远。叶晨晚,我不会容许自己再将你放在险境了。你没有音信的那几日,我很担忧。在那时我明白了,所谓封王拜相,所谓四海靖平,所谓荣华利禄,在我眼里都不若你安康喜乐分毫。”
她很少会这样表达自己的心绪,当初那几日所有的煎熬与惶恐在此刻也不过被寥寥几字轻巧地带过。即使在这样诉说时,她的神色也始终是平静的,只有最后抬眸时,叶晨晚才看见她眼底泛开的波光。
话刚说完,周身便陷入白檀木香的包裹,叶晨晚环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廓,“我也是这样想的,阿拂,不会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更重要了。”
她听见墨拂歌的叹息,而后亦回抱住了她。
倏然风动,吹落窗外杏花如雨。
许久后墨拂歌才放开她,听得瓷器叮咚作响的声音,一碗弥漫着苦涩气味的汤药就端在了她的面前。“殿下,病还没好全,还是先喝药吧?”
但叶晨晚只是怔怔望着墨拂歌端着白瓷碗的手,墨拂歌诧异,用勺子舀了一点药汁用嘴唇试了试温度,“现在温度刚好,也不烫,再放就凉了。”
谁知对方偏着头瞧她,“我前两日昏迷的时候是怎么喝的药?”
墨拂歌这才发现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眉头微沉,直接便将药碗放在了她的手上,“既然醒了,还是自己喝药吧,殿下。莫像个三岁小孩一般还要磨磨蹭蹭了。”
叶晨晚终于磨磨蹭蹭地喝完了一碗药,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闻弦前辈呢?今日怎么不见她?”
墨拂歌接过空空的药盏,“闻弦前辈今日去看继位的典礼去了。”
“嗯。”叶晨晚含混地应了一声,“闻鸢既然已经顺利继位,我们来苗疆的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
“我们这次离京已有两个多月,不便再耽搁更多时间,接下来回清河替闻弦前辈完成复生之事,就准备回京吧。”
一想到这次回京要给在京城翘首以盼的玄昭和玄明漪一点可以称得上惊吓的惊喜,叶晨晚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好,应该有不少人很期待再见我吧。还有一件事,”她说着,仔细观察着墨拂歌的神色,“洛祁殊要怎么处理?”
“他活着也是个祸患,趁早处理了吧。”先前在京城时漏算一着让他逃回朔方,就生出了如此的事端,墨拂歌一直对他有所忌惮。
叶晨晚斜靠在床栏上,继续把玩着一缕墨拂歌的发梢,“此人狼子野心,背后翻出如此多的风浪,只这样杀了,不是太便宜他了?”
“殿下打算如何?”墨拂歌平静地问。
“带回京城,在西市凌迟处死,也好杀鸡儆猴,免得那些有异心的人还在痴心妄想。再言之,七皇子现在还被他藏在朔方,若不将他定性为反贼,七皇子与反贼同流合污,到时候七皇子也是玄朝血脉,还很难处理。”叶晨晚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墨拂歌的神色。
洛祁殊是总会死的,只是不一定要选择凌迟这样的手段。她要把洛祁殊凌迟,更多是因为他竟然敢觊觎墨拂歌,那她就一定会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在听见凌迟时,墨拂歌的眉梢略挑,终究没有多做异议,只问,“那岂不是还要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万一又生出什么意外来怎么办?”
“把他手筋脚筋都挑了,不就生不了事了?”叶晨晚一手撑着颌骨,偏头看她。
“也好,如此也不用担心他还有祸心了,那便依殿下的吧。”
二人正在交谈时,叮咚珠帘拂动,有人缓缓步入房间。
“容小姐已经醒了么?看来是已无大碍。”
来人正是已经结束了继位典礼的闻鸢,她连典礼上繁复的礼服都未来得及换去,身上银饰叮当作响。在看见叶晨晚已经醒来时,面露喜色。
“仪典已经结束了么?看来闻教主一切顺利。”墨拂歌难得面露笑意,示意闻鸢随便找位置坐下。
“能继任教主之位,二位的恩情,闻鸢没齿难忘。”闻鸢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坐下,“容小姐也是为了帮助圣教落下的伤,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亦心中难安。”
“闻教主不必如此客气,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只可惜《万蛊录》一书被毁掉了。”
“无妨的,此事我在很早前就做了决定,圣教已经不再需要这本禁书了。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只愿苗疆能与中原重归于好,永结棠棣。”闻鸢神色诚恳,能看出她是真的感激二人的帮助。
叶晨晚回以一笑,“闻教主能有此愿再好不过,等回京后自会亲派大臣来贵教商议此事。”
“好,不知道二位接下来有何安排?如有什么需要,二位尽管开口便是。”
“她的身体没有大碍的话,明日便要准备启程先回清河,准备闻前辈的复生一事。”墨拂歌说着,亦看向闻鸢身后,“闻前辈在何处?”
“我在。”闻弦恹恹地应了一声,身形浮现。
“闻前辈在就好,您已经遵守承诺帮晚辈复明,我们也如约帮助闻鸢长老继位,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您的*复生一事了。”墨拂歌一如平日有礼的模样,温和道,“我们预计明日启程,要劳您同我们一同去清河了。”
“此事我知晓,不必弯来绕去地说这么多。”但闻弦的心情显然称不上好,只这样回了一句话后,就转身看向窗外。
春日的杏花开得正好,或白或粉吹落成荼蘼。这样开得浓烈的花景总会让她想起清河城的景色,花叶恍若焚烧的火焰般不知疲倦地盛开着,永远盛放永远繁茂,永远不知何为凋零。
【作者有话说】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出自陆游《沈园二首其一》
终于复明了,太难得了【合手祈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某些发疯赛道上,墨拂歌是不如叶晨晚的。
但是论发疯一事,最厉害的永远是我的下一本书的女主。【越写越疯】
186意所钟
◎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我预想都要早上许多。◎
两百年间风物,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在与闻鸢道别后,墨拂歌的车队往清河行去。一路上闻弦看着外界风物已经截然不同,终生出寂寥之感。转眼百年光阴,她已然对许多事物感到陌生。
注意到闻弦怅然的神色,墨拂歌柔声问,“闻弦前辈可是关心教内了?”
复明后墨拂歌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连眉眼都带了几分笑意。
笑起来的时候更像苏辞楹了。
看着那双截然不同的墨色眼睛,闻弦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绪,淡淡道,“闻鸢凡事思虑成熟,她能接任教主之位我自然是再欣慰不过的。再言之如今这天下终究是属于你们晚辈的,我担忧再多,又有何用?”
“前辈心性豁达,再好不过。”墨拂歌手中的扇骨轻挑起车帘,倏然有花香飘入车厢内。
她怡然用扇面接住落花,仔细端详,“清河城要到了。”
闻弦也随着一起看向车窗外,草叶长青,花落如雨。
她终究又回到了这个久远又熟悉的地方。
、
苏暮卿已经在苏府的大门口等候了许久。
墨拂歌的车驾归来时,她还未来得及下车站稳,苏暮卿就迎上来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双眼瞧了个仔细。
眼见这双眼黑白分明,清澈一如从前,还含笑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她才终于放下心来,“我在收到你的书信时就在等了,还好,你的眼睛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
“我一切都好。”墨拂歌任由她将自己仔细瞧好了才轻声道。“有闻前辈在,出不了差错。”
“那就好。”苏暮卿这才放下心来收回手,看向墨拂歌身后身形悬浮的闻弦,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行了一礼,“见过闻前辈。”
以闻弦的眼力,自然是一眼就能瞧出苏暮卿的玄机,“用创生之术做的木偶?”
苏暮卿眉头微挑,没想到对方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就看出了她的来历,最后还是平静地回应道,“是,闻前辈好眼力。”
谁知苏暮卿这丰富的表情落在闻弦眼中却是别样的意味,“情绪这么丰富,看来你们这些晚辈在她的研究上又增添了许多后续。”
“暮卿在我眼中与常人无异,也是我的亲人。”墨拂歌不愿见闻弦为难苏暮卿,轻声在一旁道。
“与常人无异?”闻弦勾起唇角,只看着苏暮卿,目光却几近审视,“可一个木偶,就一定想懂喜怒哀乐懂得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么?”
几人伫立在苏府的大门口前,这座古老的府邸早已在多年前的大火中被焚烧成灰烬,现在的不过是一座复刻的仿品。而当初那些鲜活的生命,也不过成为他人口舌中与笔下书页里的寥寥字句。
而苏暮卿的神色由悲怆到最后的怅然若失,许多旧事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最终都归于虚无。
“前辈是这样想的么?可我觉得既然来这人间走这一遭,总要去尝遍爱恨辛酸的。”
闻弦只深深地看了眼苏暮卿,不再言语,转而看向墨拂歌,“带我去见她吧。”
又补充道,“就你一个人,人多了吵得我难受。”
“是。”墨拂歌伸手示意闻弦往后山方向去,“闻前辈请。”
、
二人同行过宅院回廊,闻弦环顾四周,景致与记忆中已经大有不同,“这整座府邸,是都重新修过吗?”
“十四年前清河城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座府邸都是在废墟中重建的。”
尽管墨拂歌这样说时神色平淡,闻弦还是轻叹一声,不再多触及她的伤心事。
“这片桃林倒是没被大火波及,还是和从前一样。”
闻弦看着山林间桃花依旧盛开,远望去绵延成或白或粉的灼灼烟海,一如她记忆中的旖旎盛景。
那个人也曾牵着她的手走过花落如雨,在落桃片片间弹一首相思曲。
倏忽桃花纷然,吹落她白衣如雪。
可草木依然,却早已物是人非。
闻弦收回那些久远的思绪,跟随墨拂歌步入桃林,走入湖底封存着闻弦与苏辞楹身体的冰室。
厚重石门开合,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闻弦却已经无心去看整座冰室里凝结的万年玄冰与那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她只是怔怔地望向冰室中央玄冰雕刻的冰床间那刺目的艳红。她一步步走进山洞,明明只是灵魂体,脚步却都在发颤。她踉跄走到冰床前,整个人顿时僵住,扑通跪倒在冰床前。
鸳鸯戏水的锦被上两个女子大红嫁衣相拥而卧,一人右眼角下朱砂点痣,眉眼风华无限,正与闻弦五官一模一样。
而闻弦的目光只死死停留在另一人身上。
卧于冰床中央的女子身着繁复嫁衣,红绫赤色映出桃花姿色,即使阖着眼亦是风流蕴含,不禁让人想象她生了怎样一副温柔眉眼。
是她。
隔了两百年,再见到这张容颜,与记忆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所有的愤怒,猜疑,嫉妒,不甘,都在见到她时尽数瓦解。
闻弦感觉自己几欲泪垂,灵魂体却也没有眼泪。伸出手想要抚摸那张容颜,手指却只能徒劳地穿过身体。明明近在咫尺,却已经阴阳两隔。
而所有她以为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潮水般尽数涌上心头,清晰得恍如昨日。
她的音容笑貌,体魄花香,指尖相扣时的温热触感,亲吻时的缱绻柔情,都是那样清晰。
她一直记得那一年苗疆女娲大神的塑像前,她手握折扇展颜一笑,一双紫瞳桃花眼风华无限,风月无光,花瓣纷落如雨。
她说,“愿永结同心。”
闻弦只是坐在冰床前,轻声道,“你回去准备复生所用的事物吧,让我同她待一会儿。明日我仍在此地等你。”
墨拂歌知晓闻弦现在需要独自相处的时间,最后也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离开了此地。
在墨拂歌离开后,偌大的冰室内再无她人,闻弦安静地坐在床边,尽管触摸不到苏辞楹的五官,却还是温柔地沿着她的五官描摹。好像这样的动作,她在从前也做过无数次。
在夜明珠泛开的冷光间,万籁皆寂,仿佛时间也已经停滞。可苏辞楹仍是眉眼如初,如若生人。
“也好。从前总说,待到山河安定,去寻一处世外桃源。如今,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
等到晚间墨拂歌忙完诸多事务,洗漱完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在暖黄的烛光间,叶晨晚仍靠在床边翻阅着一卷书册,在看见墨拂歌归来时,眼露笑意,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一晚上没见到你,忙到这么晚么?”
墨拂歌在她旁边坐下,“去准备明日所需材料,花了很多时间。殿下怎么还不休息?很晚了。”
“闻弦前辈呢?”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在后山冰室里,她说想独自静一静。”墨拂歌眼眸微垂,露出一点极浅淡的惆怅。
叶晨晚也知晓闻弦留在冰室的理由,最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有件东西要给你,阿拂。”
“什么东西?”墨拂歌诧异地看着叶晨晚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
叶晨晚拨开檀木盒的锁扣,一根玉簪安静地躺在锦缎中。
玉簪色泽皎白,雕刻出朵朵重瓣木芙蓉盛开,随着叶晨晚小心地拿出簪子,在灯光的映照下,簪子的色泽由白至粉,再至浅红,正如木芙蓉一日三变,如白雪更似朝霞。
“我一直记得曾对你许诺过,会带一直木芙蓉来予你看。可惜朝花易逝,经不住由北至南的颠簸,我只能找人做了这支簪子,亦愿此情长久,朝夕相见。”
她将簪子递到墨拂歌面前,琥珀色的眼眸被暖黄烛光晕得温情而柔软,仿佛一片粼粼湖泊。
“”墨拂歌并没有掩饰自己神色的变化,由诧异再到惊喜,向来冷淡的面容在露出笑意时,便似春风拂雪消融。
“原来殿下一直记得。”
她并没有立刻接过玉簪,只是良久注视着叶晨晚,似乎斟酌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晨晚,我曾经或拒绝或回避过你许多次,其实都与钟情与否无关,只是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她伸出手,替叶晨晚别好鬓边碎发,“无论是我的身体状况,亦或是我的性别与身份,同你在一起之后都会给你带来许多困扰。”
“但在看见苏辞楹与闻弦,即使彼此相爱,也会被命运作弄至阴阳两隔,百年含恨时,我亦终于明白一点。”
她如此说着,良久与叶晨晚对视,眼波脉脉,似有千万句欲说还休。
“世间有万千人,而人生轻若浮萍,能相知相守已是偌大的幸事。与其顾虑许多,不若遵从于心。”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她眉睫,恍若一片羽毛落在她的心间。
“叶晨晚,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时间,或许比你我以为的,都要早上许多许多。”
“我不想,再错过了。”
叶晨晚听见窗外淅淅沥沥落下一场夜雨,而她亦倏然泪流,在春分时节滴落在心间湖泊,泛开浅浅涟漪。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更新慢了一点。
去忙了一下隔壁预收,《青山霁后》的新封面和新文案都已经更新了!是关于慕容锦的故事,依然是在发疯的赛道上狂飙,感兴趣的宝宝也可以收藏一下!
187春宵短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为什么要哭?”
瞧见叶晨晚泛红的眼眶,墨拂歌无奈,只能伸手替她拭去眼泪。
“没有。”叶晨晚更匆忙地擦掉眼泪,仰头看她,“只是觉得,似乎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如果能早一些就好了。”
“是么?我觉得此刻正好。”墨拂歌反倒是笑着垂眸看她,“如今大仇得报,身体康健,我才敢站在你身侧。”
叶晨晚仰起头,伸手揽住她腰间,“是,此刻也很好。”
窗外夜雨淅沥,敲得芭蕉叶片叮咚作响。
墨拂歌的腰肢依旧纤细,盈盈一握,甚至能感受到她身后长发刚沐浴完的湿润水泽。
叶晨晚揽过她的腰,感受着唇瓣柔软却微凉的触感,就像是春季潮湿的雨夜。但吐息却是温热的,周遭的空气也连带着升温,连带着暧昧的氛围也弥漫开来。
纠缠间整个人都倒在柔软的床榻间,叶晨晚的身体亦随之覆盖上来,长发垂落,激起些微的痒意。
墨拂歌抬眼时,那人的面颊就在咫尺之间,烛光在她眼底晕开一点莹润的波光。
“阿拂。”她捉起墨拂歌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耳畔,“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墨拂歌微垂着眼眸,“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唔”叶晨晚思考了一下,“更多是好奇吧。”
墨拂歌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那就让这件事当做我的秘密吧,殿下。”
“好吧。”叶晨晚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想法,唇瓣沿着腕骨的弧度向下亲吻。
在那一瞬间,墨拂歌的目光绕过叶晨晚,看向窗外朦胧月色。但雨声淅沥,阴云后的月光并不真切,只有夜雨声声落在海棠花上。
她最终收回所有思绪,凑近身边人耳畔,那人顺势将她揽住,相拥身影投射上素色床帏。
浪潮起伏,她也随之沉浮在海浪中,淅沥春潮夜雨,沾湿眼睫颌骨。
最后缓缓地,缓缓地搁浅在她的心之所向。
、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叶晨晚悠悠转醒时,还能听见雨声滴滴答答。
她揉着眼坐起身,下意识地想去寻枕边人的所在,却发现墨拂歌已经半坐起身趴在窗边,看着窗外这场春分胧雨。
清晨的空气湿润,还带着些许凉意,她却只松垮地披了件薄衫,一头乌发沿着肩廓垂落有如绫罗,隐约还能瞧见肩上细碎的红痕落在雪色肌肤上,似红梅闹雪。
叶晨晚自身后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偏凉的肌肤,“怎么这么早醒了也不再睡会儿?”
“殿下忘了?我今日还要去找闻弦前辈,帮她施展复生之术。”墨拂歌向她怀里靠了靠,温声回答。“你若是困了,还可以继续睡会儿。”
叶晨晚应了一声,也随之看向窗外天色,不过是清晨的时间,墨拂歌应该也去不了那么早。“已经不困了。在看什么?”
墨拂歌只示意她同自己一起看向窗外,寝屋外的海棠开得正好,昨日春雨下了一夜,雨珠压得海棠花低垂,淡红衬着素白的海棠花朵朵垂在窗前,水珠映着娇嫩花蕊,正是朝露春花秾艳。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春雨。海棠花开得很好。”墨拂歌这样说着,回眸看向身后人,她面上还带着初醒时的三分困倦,浓密的睫毛纠缠着,半掩着那双浅褐色的双瞳,又被眼底的笑意晕出几分醉意。
正似海棠醉日,浅谈春山。
窗外那些开得正是时节的海棠也黯然失色。
墨拂歌垂眸笑了笑,伸手做了个掐诀的手势,便有一支海棠花在她手中盛放。
花开繁盛,正如她眼底绽放的笑意。
“只是觉得,殿下比海棠花还要漂亮。”
叶晨晚了然,弯下身子,正好方便墨拂歌帮她把海棠花别在鬓边。顺带调侃着问,“苏家秘术就是被你拿来这样用的么?”
对方不以为然,这样的把戏正是苏辞楹的最爱,据她所知自己的母亲与姨母也照样爱用。“既然能让你欢喜,就算不上浪费。并非所有秘术都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在我眼中你的喜乐也一样重要。”
叶晨晚听她所言,笑着凑近吻她鬓角。
又是一番缠绵。
直到雨势渐停,日光自乌云后露出头来,墨拂歌才面露倦色地坐起身,“殿下,耽搁不得了,我该去找闻弦前辈了。”
谁知那人动作比自己更快,已经下床来到了梳妆台前拍了拍椅子,“我来给你梳妆。”
墨拂歌无法,也只能来到妆奁前坐下,任由叶晨晚在自己的首饰里挑挑拣拣帮自己打扮。
她听着玉石撞击叮叮咚咚,叶晨晚已经替自己完成了梳妆,最后仔细地选出了自己送给墨拂歌的那支玉簪替她挽发。
“好了。”
墨拂歌看着镜中自己的眉眼,其实她之前并不习惯用这种粉白或是红色的首饰,但今日一看却也意外的适合。
“好,那我先去了,殿下。”
“希望一切都顺利。”
叶晨晚注视着墨拂歌离开,虽然心里涌现出一种浓烈的不舍,但心底却始终是平静而安宁的。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她所惦念的人终将会归来。
、
墨拂歌还算准时地来到了后山冰室,进入冰室时,仍看见闻弦坐在冰床边,也并未做其余事情,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冰床上苏辞楹安眠的身体。
“前辈在此地待了一夜么?”她有些诧异地询问。
虽然闻弦只是一个感知不了温度的灵魂体,也不用担心在冰室里待久了损害身体,但墨拂歌还是没想到她会在苏辞楹身边待上如此之久。
闻弦神色平淡,“从前这样陪伴她的机会很多,当时我也只作寻常,后面永远失去后才知道,寻常也是最难得。这样的机会从前的我失去了,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墨拂歌看着闻弦平淡神色下掩盖的怅然,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闻弦前辈日后也可以回清河的。”
闻弦只是安静地看着苏辞楹,没有回答。
墨拂歌也只准备着阵法施行的材料,提起笔沾上朱砂,开始沿着冰床周围书写符文。
闻弦抬眼看着她书写的符文,终于无意间瞥见了她挽发用的玉簪。这样粉白色泽的簪子显然并非墨拂歌自己的风格,但细看去因为墨拂歌肌肤本就生得白皙,反倒是格外衬这样娇嫩的颜色。
稍微一想,闻弦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做好决定了?”
墨拂歌执笔的动作一顿,朱砂在幽蓝的冰面上停滞些许,最后又若无其事地书写下去,“是。”
“也好,自己做好了决定是最重要的。”闻弦转念想,自己终究已经没什么立场去干涉晚辈的感情,再言之自己也未必是个什么好榜样。
“是,我想好了,前辈。”她如此说着,唇角流泻出一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相知相守难得,我也不想自己因为错过而后悔。”
闻弦也笑了笑,“我曾经也以为与她能够天长地久,但世事总无常。可见还是把握当下最重要。”
“前辈现在还有机会去把握当下。”墨拂歌轻声道。
“她都已经不在了,过往如指间流沙,终究什么也没有握在手中,又能把握住什么呢?”闻弦看着苏辞楹的目光怅然,又透过她看见更多遥远的记忆。
“苏辞楹前辈虽然已经不在世上,但她总是希望您能好好活着的。”
“我知道,所以我会完成她的愿望的。死人的执念总是这样困扰生者。”眼见墨拂歌完成了符文最后的书写提起了笔,闻弦也安静地平躺在自己身体旁边的位置,“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随着墨拂歌在食指处割开一道伤口,点在闻弦灵魂体的额头处,她的灵魂体竟然也感受到了一股灼烫之意,连带着听见的墨拂歌轻吟的咒语也开始模糊,灵魂体似乎也被这样灼热的温度所融化,渐渐消融。
闻弦的灵魂体逐渐开始透明,模糊,融化进一旁原本属于她的身体。
“魂兮归来。异方不可以亲。蝮蛇九首。雄虺戴鳞。炎穴一光。骨烂魂伤。玄狐曳尾。赤象为梁。至日归来。无往此异方。”
随着墨拂歌念出咒语,在幽蓝的冰面闪烁着的朱红符文间,光芒四溢,灵魂体最终与躯壳融为一体。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那具在冰室内沉睡了百年的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眉目含情,眼角朱砂点痣,正与闻弦的容颜一模一样。
她缓缓坐起身,墨拂歌完成了施法,因为体力的大量消耗正喘着气,看见闻弦醒来,刚想询问她感觉如何。
却见刚醒来的闻弦只是怔怔注视着身旁苏辞楹的身体,感受着真切的触感,最后伸出手将那具早无声息的身体拥入怀中。
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就这样拥抱着她,红绫灯烛,在这样大喜的颜色间安静地相拥,仿佛要到时间的尽头。
而一滴泪水滚落,划过她眼角那点艳丽朱砂。
正如桃花泣血。
【作者有话说】
啊啊抱歉,之前感冒了一直没好耽搁了更新。[爆哭]
188红颜骨
◎此生已然尝尽悲欢,来生不要再相见了。◎
墨拂歌再见到闻弦时,是在第二日的午后。
春日花总是开得格外秾艳,在清河城犹胜。翩然紫藤飘落如雨间,闻弦分花拂柳而来,面色却始终是苍白的,不曾被这春日的暖阳融化半分。
墨拂歌放下手中杯盏,刚在心中措辞,就听见闻弦已经开口,开门见山直白地问,“苏辞楹的身体,你准备如何处理?”
没想到闻弦问的是这个问题,拿不准她心中是怎样想的,墨拂歌斟酌着道,“尽管苏前辈的身体做过处理,不腐不朽,但还是需要放在后山的冰室里才能保存。”
“”闻弦沉默着与她对视,没有回答。
墨拂歌知道自己没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但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如何,又轻声问,“前辈可是觉得不妥?”
“她已经死了,也没有再复生的可能。”闻弦阖眼,“纵然再如生人,也不过是一具尸体。还是烧了吧。”
指尖颤抖,杯盏中的茶水不小心有几滴洒落在袖口,“在苗疆的习俗里,只有因病或是意外而亡的人才会火葬,避免灵魂成为恶鬼。”
“不过是生者的迷信而已。两百年了,她若真成恶鬼,也早来寻我了。现在她早已往生,或许轮回都走了几遭,又何必对着这么一具空空如也的尸骸念念不忘?”闻弦如此说时,紫藤落在她肩头,她看了一眼,最终拂落花朵任由它们坠落在尘土之中。
墨拂歌哑然,也觉得闻弦言之有理,而且比起她们这几个晚辈,闻弦的确是最有资格处理苏辞楹尸体的人,“那依前辈的想法是——?”
“”闻弦开口时,声音有种生涩的沙哑,但还是坚定道,“她从前爱美,最在意自己容貌,自然也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身体腐朽着埋入尘土,还是火葬了吧。”
墨拂歌这才注意到,自从复生后,闻弦并没有穿那身太过显眼的大红嫁衣,而是将就着借了件自己的衣服穿着。
这件素白的衣裳穿在闻弦身上,正似一身恰好的丧服。
、
若说闻弦比起墨拂歌这样思虑深沉,万事必求稳妥的人,闻弦最大的优点应当是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墨拂歌刚派人在后山寻了处空地准备好焚烧用的材料,闻弦已经抱着苏辞楹的身体来到了她面前,安静地将身体摆上了焚烧用的高台。
墨拂歌问,“不再看一眼么?”
“何必将生者的执念带给死者。”闻弦已经走下高台,面无表情。
台上苏辞楹和衣而眠,神色安详,仿佛只是花间醉卧,小憩片刻。
闻弦却收回自己的目光,示意下人点火。
被浸泡了油脂的木柴一遇火便烧得极旺,火舌张扬着舔舐而过,舞动的火光将台中沉睡的人尽数遮掩,苏辞楹的面容再看不真切,只能看见妖异扭曲的绯色。
即使隔了些距离也能感受到火焰焚烧的温度,墨拂歌最终是不忍再看下去,只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书页,只是无论怎样集中精力,纸张上的字句都不过是一片模糊的墨痕。
反倒是闻弦始终面色平淡地注视着那片火海,风吹得她衣袍上下翻飞,仿佛即将扑火的飞蛾——却终究一动不动。
“怎么在哭?”叶晨晚的嗓音响起在耳畔,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墨拂歌身边,替她拭去眼泪,将书册阖上避免泪水打湿书页。
“你闻到香味了么?”墨拂歌没有回答,而是又问。
叶晨晚点头,她的确也闻到了那股奇异的花香,并非来自于这些春日盛开的花木,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气息的异香,并非自然所有。
墨拂歌重新看向那片焚烧的火海,轻声道,“这香味是因为苏辞楹的尸体在焚烧,她为了保存自己身体在死后不腐,定然是自临死前就开始服用秘药,这种药很痛苦。”
“她是以怎样的心态去做这件事呢,她明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复生,连闻弦复生一事,在当时亦缥缈如水月。”墨拂歌的声音很轻,几近呓语,不知是在问叶晨晚,又或是在问自己。
“是么,我觉得或许在那时苏辞楹前辈就笃定闻前辈会有复生的那一日,所以才希望再见时闻弦仍能看见她面容如初,哪怕她自己已经见不到这一天了。”叶晨晚沉吟了片刻,如是安慰道。
“我们早不知当初人究竟作何感想,不过是可怜命运作弄罢了。”命运二字在舌尖泛开沉重的苦涩,墨拂歌来来回回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怅然。
不知她是为苏辞楹与闻弦惋叹,还是想到了更久远的东西。
火焰不知疲倦地燃烧着,从午后直至日暮,才在如血的残阳下缓缓熄灭。
那种奇异的芳香仍未散去,在春日盛开的紫藤下,只有焚烧用的高台余下一片焦黑。
先前安然沉睡的女子连带着那身大红色的嫁衣都已经被焚作灰烬,唯余下残阳血色间那一具森然的白骨,在这样绮丽的盛景间落寞又可怖。
朝为红颜,暮为枯骨。
一直在旁边安静注视着这一幕的两人看向远处的闻弦,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枯站了整个午后的闻弦终于迈步来到苏辞楹的骨骸前。
她的眉眼一如当初,相爱的人却已是这样一具累累白骨。
红颜白骨。
她仍然一言不发,不顾焚烧后的焦灰,直接抽走了几根完好的骨骼转身离开。
临走前只丢下一句,“埋了或是烧成灰,你们自己决定,都不必与我再说了。”
墨拂歌却也只是良久地注视着残阳下的这具枯骨,轻声道,“若我有一日离开了,殿下也不必厚葬,将我的尸身焚烧成灰,埋在后山我娘和姨母的衣冠冢旁就好。”
叶晨晚只是自身后抱住她,手臂不自觉地用力,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连以后同我合葬都不愿意么?”
“不只是,殿下该长命百岁的。我不想殿下一直放不下。”墨拂歌安抚性地握住她的手,“如果殿下真的舍不得的话,那让我的骸骨陪着殿下也是好的。”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种话了好么?这都是很远的事情了。”
“好。殿下若愿与我死后同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叶晨晚将头埋在她的肩廓,感受着梅花冷冽的清香才终于能安心些许。她并不想在此刻与墨拂歌谈论百年之后的事,但看着残阳下苏辞楹的白骨,她亦感受到一种良久的怅然沉重地压在心头。
、
墨拂歌并不清楚闻弦在离开后究竟去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一晚她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无论如何,苗疆的事务也算告一段落,她与闻弦的交易也顺利完成,京城风波暗涌,叶晨晚终究不能久离京城。
在事务尘埃落定后,墨拂歌与叶晨晚收拾好行装,准备返回墨临,临行前还是去向闻弦辞别。
春日高悬花照影,在回廊间那片紫藤花下,很轻易地就寻到了闻弦的身影。
“闻前辈。”墨拂歌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轻声唤道。
闻弦淡淡地抬眼看她,“有话便说吧。”
“今日来是向前辈辞行的,我与宁王殿下要准备回京城了。”她始终都是这样一幅温和有礼的姿态,挑不出错处,闻弦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却怎样都不是滋味,或许是因为她在言行上实在是影影绰绰有苏辞楹的轮廓。
眼见闻弦无动于衷,墨拂歌淡淡一笑,“看来闻前辈是不准备同我们一路了。”
“我作甚要和你们一路?我对京城那些蝇营狗苟没有兴趣,几百年了还是一个样。”她轻哼一声,仍然保持着坐在廊间的姿势。
“那您是打算回苗疆还是再在清河住一段时间?”
“都不。”闻弦有些厌倦地垂眼,“闻鸢继任教主之位我也放心,这地方待久了也让人不舒服。过几日我便出发随意走走,两百年沧海桑田,该好好看看现在的河山了。”
墨拂歌笑意温和,“闻前辈自己有打算最好不过,您若是想回清河,大门亦随时为您敞开,您若有事要寻我与晨晚,从苏家这边派人往墨临说一声便好。如此,还只有最后一事。”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檀木盒放在闻弦身边,“这是苏辞楹的骨灰。”
闻弦终于看向身边的檀木盒,良久不曾言语,最后只说了句好。
在墨拂歌转身欲走时,她终于开口,“那株养魂莲,你继续带在身上,若有异常我能感应到。”
“好,望与前辈日后还能再见。”
眼见那白衣身影消失在花叶间,闻弦才终于打开身边的檀木盒,看着里面细碎的尘灰。
当初多么生动的人影,现在也不过是掌中尘灰。
她终于捧着尘灰伸出手,看着这些骨灰随着春风被吹往远方。
闻弦取出腰间的那支骨笛,摩挲着它苍白的笛身,笛身被打磨得细腻光滑,点缀着紫藤花叶,本是森森白骨也显出缱绻温柔之感。
横笛至唇边,闻弦凭着记忆,吹出那把桐木冰蝉丝的七弦琴弹出的曲调。
百年沧海,却依然清晰如昨。
愿如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苏辞楹,此生已然尝尽悲欢,来生不要再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算是给闻弦x苏辞楹这一对画上一个句号,有机会日后补上番外。
别的人:年纪大了看不得be
我:年纪大了看不得太温暖的纯爱,没有扭曲一点的女同吗?
爱人就是要拿着她的骨头吹笛子啊
闻弦苏辞楹这一对的构思要比官配晚几年出现,所以风格还挺不一样的。
闻弦最后说,来生不要再相见,其实并非对这段感情的失望,而是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苏辞楹已经去往的来生平安喜乐。
但人死后真有来生么,或许也不尽然。
189胭脂红
◎祭司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
叶晨晚不在京城的这两个月内,滋生了无数暗流涌动。
群龙无首的日子总是易让人生出歪心思来,玄昭一开始以为叶晨晚的离开是她的什么新手段,在意识到这个女人的确已经离开京城后,他顿时有种天高任鸟飞之感,畅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可惜他的翅膀还没有扑腾两下,就被繁重的政务拉回了龙椅上。
叶晨晚在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处理政务,而是将这些半人高的奏折都留给了他——这样说来或许有些荒谬,处理政务才应当是他的本职。但玄昭在看见这堆折子时,还是倍感疲劳,尝试着翻开折子批阅,才看了几本,就更觉得头昏脑涨,急忙把政务都扔到了一边。
但在叶晨晚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的确有人心思叵测地在暗地里活动,寄荷公主玄明漪就是其中之一。
她当然想重振玄朝的荣光,可是坐在皇位上的玄昭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有能力反抗的皇室族亲要么被叶晨晚早找了各种借口铲除,要么就在严密的监控下。
而放眼朝堂,满朝文武都噤声俯首,无一人敢去反抗,更是可悲。
若不是无人可用,她何必同洛祁殊与虎谋皮?
可惜洛祁殊出发往苗疆去后就再无消息,再有消息传来,却是叶晨晚回朝的讯息。
玄明漪不禁暗骂洛祁殊,当初说得信誓旦旦,结果却是让叶晨晚手脚完好大摇大摆地回京了。
到头来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
叶晨晚回京一事安排得格外低调,在回到墨临后只稍微整理了行装便入宫面圣。
沉水香自铜鹤香炉中升腾起清甜香气,含元殿内金碧辉煌一如往日,而座上帝王也依旧是那副局促的模样。
叶晨晚依然悠悠啜饮着杯中茶,从容地看着玄昭飘忽的目光。
其实她这次回京并不想如此低调,她有心离开放任京中这些各怀鬼胎的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自然也要在归来时好好鞭策下他们。
在她看来,此行能带着已经杳无音信大半年的祭司归来,并且让文武百官都看见向来能知天命的墨氏一族已经站在她这边,自然能让满朝知晓谁才是天命所归。
可惜墨拂歌坚持说她的失踪是一步极好的棋子,如今京中人心叵测,她还要去帮自己做几件事。
叶晨晚向来拿她无法,也只能任由她去,入京后两人分道扬镳,墨拂歌只低调回京不知要去做些什么。
玄昭偷偷打量着叶晨晚,很可惜宁王殿下自崇山峻岭危机重重的苗疆归来也依然身体健全,连半点受伤的痕迹也看不出来。相反,她眼底始终是那种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是玄昭最恐惧的一种神情,一种饶有兴致注视着猎物垂死挣扎的眼神。
玄昭讪讪地拍了拍御案上那堆高耸的奏折,“这都是近日比较重要的折子,朕想还需要给宁王过目一次。”
他如此说,叶晨晚也知道这堆都是玄昭懒于处理的政务,只笑了笑,“这些政务陛下若是都处理完了大可以直接将它们都分派下去,毕竟时间不等人,不必非要等到臣回来。不过既然陛下都已经整理好了,臣晚些时候便看。”
“好,好。还有一事,之前说起的祭司一职已经空置了大半年有余,各种祭典无人主持也着实是件难事。之前派人去民间寻通易经术数的能人异士,现已经有了结果,宁王殿下要不要见一见?”玄昭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叶晨晚的神情。
叶晨晚的神色终于极轻地变化了一瞬,她心中诧异墨拂歌难不成是连这一步都被她算中了?这样想她执意要藏起自己回京的消息倒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不然今天自己就欣赏不到这一幕好戏了。
“陛下有心了,既然人都寻来了,岂有不见的道理?不知是何方神圣?”叶晨晚也坐直了身子,做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被宫女引入含元殿的是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尽管鬓发雪白,但面色红润,甚至五官也格外年轻,粗看去的确有几份仙风道骨,不似凡人的风姿。
“观和真人已在终南山闲云观中隐居多年,迄今已是耄耋之年。我们的人寻访了数月,才请得高人出山。”
道袍男人先向着玄昭行礼,而后再向着叶晨晚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宁王殿下,愿陛下万岁,宁王千岁。”
叶晨晚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一番,她对长生久视之道并无多少兴趣,也不相信这个男人已经耄耋高龄,但她乐于去看这些人这点拙劣的手段,遂笑着问,“到不知观和道长隐居多年,怎突然愿出山相助?”
观和真人一扬手中拂尘,恭敬道,“贫道本一心向道,不愿多过问世俗中事,但一日偶见山川间云气殊异,紫气东来,正好陛下的使臣来访,贫道想,此乃天道昭显,心有所感,遂愿出山一见,以尽绵薄之力。”
“道长丹心可鉴,本王亦心存感激。只是祭司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道长要如何证明,你可以胜任呢?“叶晨晚姿态颇有些闲适地靠在桌边,这样的动作在帝王所在的含元殿内可谓是大不敬的行为,但她始终是那副漫不经心又眉眼含笑的姿态,偌大的殿内只有她腕骨处那只黄金手镯上镶嵌的石榴色宝石折射出奢靡的光泽。
“当然。”观和对叶晨晚的问题早有准备,他恭顺地向着叶晨晚躬身,“贫道可以为殿下卜上一卦,只是要容贫道看一眼殿下的手相。”
“可以。”叶晨晚答应得出乎意料地爽快,直接向着观和伸出了自己的手。
眼见女人此刻似乎毫无防备地伸着手,观和强行掩盖住内心的激动,一步一步来到叶晨晚面前,准备观看她的手相。
就在他准备捧住叶晨晚手的那一瞬间,这只手却一瞬间捏住了他的腕骨,力道之大让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想要反抗,就会毫不犹豫地捏碎自己的手腕。
叶晨晚俯视着他摊开的掌心,看着他的手因为腕骨处的痛感而不断颤抖。
“本王倒是想起,曾经有位故人教过我相术,倒不如我来先帮道长看一看。”她并没有去看此人的手相,而是看向他掌心粗糙的皮肤与虎口处的老茧,最终嘴角噙起一点笑意,“地纹短而浅,戛然而止,道长算过这么多次,就从来没有为自己算一卦么?”
观和惊恐地抬起眼,正与叶晨晚的视线对上,她腕骨处的手镯上的那枚宝石在午后的日光下透彻无瑕,映在那双琥珀色的眼里,迷人又危险。
但他意识到了,此刻攥着自己腕骨的这只手,修长而有力,虎口处有着一层薄茧——同自己一样,这是一只经年握剑的手。
“道长若是为自己算一卦,应该会知道,你今日将会命丧于此。”叶晨晚笑吟吟地更用力地捏住他的手腕,骨骼清脆的碎裂声回响在偌大的宫殿,伴随着剧烈颤抖与哀嚎,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哐当坠地。
殿内适时响起宫女的惊呼,想要呼唤侍卫护驾,叶晨晚却抬手示意不必惊动外面的侍卫。
她这才松开手,躬身拾起了这枚匕首放在掌心内把玩,“寒铁淬炼的匕首,当真是锋利,上面还涂了剧毒,要是被这把匕首伤到,恐怕是要当场命丧于此吧。诛九族这样大的罪过,观和道长竟然一点也算不到么?”
叶晨晚转过身,看向高位上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玄昭,瞧不出喜怒,“看来陛下寻的这位道长水平着实不怎么样,连自己的死期都算不到。”
“朕不知晓朕不知晓!”玄昭早就被这一幕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这个神棍是玄明漪推荐上来的,他以为不过就是个有几分神通的道人,只要能接任祭司的位置不让这个空位落入叶晨晚手中就行。
谁知道谁知道竟然是个胆大包天敢在含元殿内行刺的刺客!
玄昭急切地向着叶晨晚辩解着,“人是他们推荐上来的,朕真的不知道这竟然会是一个刺客!!”
随着叶晨晚抬手,侍从当即拖着这个道人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只余下她与玄昭二人。
玄昭坐在龙椅内觳觫着,颤抖着,因为逆光看去叶晨晚的五官隐没在阴影内,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他还在心中措辞着该如何解释,终于听见叶晨晚开口。
“玄昭。”这是叶晨晚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从前无论如何,她也还会做做面子,“我先前就同你说过,祭司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这些人,都不配与墨拂歌相提并论,更遑论接替她的位置。”
“鉴于我们还要在日后再相见,你最好是少做一点蠢事,免得我为难。”
玄昭坐在至高的龙椅上,颤抖着注视着叶晨晚缓步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夕阳下她赤色裙摆铺陈,仿佛残阳坠地化开的血泊。
【作者有话说】
果然还是发疯的赛道比较适合我
190路殊途
◎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如我对你知道的多。◎
春末夏初的时间,正是墨临城最是温煦缱绻的时节,花叶生机勃勃,又未至夏季的灼热,一切都是正正好的温柔。
可惜春季的阳光却照不亮天牢内阴暗的牢房,常年见不到日光的地牢阴冷又潮湿,只有几盏灯烛火光幽微。
穿过错杂的牢房,打开沉重的牢门,通过层层禁制,才来到地底关押重犯的牢房。
素白衣袂是地底唯一的亮色,如雪般垂落而下,有人迤迤然行来,最终停在牢房手臂般粗壮的玄铁栏杆前。
她身后的狱卒姿态极为恭敬,鞍前马后地替她点亮牢房前的灯烛,又替她搬来了椅子让她坐下。
如此大的声响惊动一潭死水,牢房里蜷缩的人影终于抬起头,看向来人。
幽暗的地牢内,只有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熠熠如星子,清明得与昏暗的地底格格不入。
她的眼中未有情绪,只是俯视的目光略显悲悯。
“墨拂歌,她与你同去苗疆,果然还是为了你的眼睛。”在看见墨拂歌已经复明的双眼时,洛祁殊便已经了然了一切。
“是。”地牢内的空气浑浊,混杂着黏腻的血腥气,让墨拂歌颇为不适,只用手中折扇抵着颌骨,闻着扇面的熏香才能够缓解一二,“所以说,原本并不想对你动手,至少这个时候本没有功夫对付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墨拂歌看着洛祁殊只能跪坐在牢房内的一个角落,心中清楚叶晨晚应当是废掉了他的经脉免得他再生事端,不过瞧他精神似乎还不错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没受什么折磨。
当然,叶晨晚也没这么好心,之所以没对他下重刑,不过是为了在凌迟那天看上去更有观赏性而已。
她自知自己不是良善之辈,对叶晨晚的打算也不做干涉。
只是想起两年前初遇时,对方是何等的风光,端得一身风姿,现在也不过是阶下囚而已,与自己已是云泥之别。可见朝堂上这局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幸而她不是输家。
“我自己下错的棋,自然是认的我也无话可说。”洛祁殊摇着头冷笑一声,却又忽然死死地盯着她,“但是你为什么要帮她呢?她许诺给了你什么?就凭她愿意给你治你这双眼睛?”
他近乎自言自语道,“我明明也能”
“洛祁殊。”墨拂歌的神色有些疲惫,像是同他说话都耗尽了精力,“你凭什么总是觉得,所有人都该看上你,所有人都不能拒绝你,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我拒绝过你许多次,你都当做耳旁风。”
“因为你总是自视甚高,觉得所有看上你的人都是高攀,你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人真的需要什么。”
“我有什么错么?难道她给你的东西我给不了么?”洛祁殊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般,音量大了许多。“我从前就向你许诺过,无论我走到何处,身边的位置都会属于你。”
“你给得了么?”墨拂歌直接地打断了他,沉声反问,“洛祁殊,我不缺金银,也不需要权势。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你却一厢情愿地去说钟意于我,只是因为我像你早逝的母亲。”
半晌的沉默,洛祁殊终于难掩惊诧,“你竟然知道。”
墨拂歌露出一点冰凉的笑意,“你瞧,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如我对你知道的多。”
“不过我对你的了解,是因为我想杀你,你不了解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说着,瞥了一眼地牢天窗落下的一点天光,“也无妨了,洛祁殊,我们两个人不需要彼此理解,我此行,其实也不是来找你的,只是在等一个人。”
“现在我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有什么值得人探望的。”洛祁殊冷笑一声,显然不认为墨拂歌能借他钓到更大的鱼。
“是么?”扇骨轻敲着下颌,墨拂歌只是安静地看向地牢的入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洛祁殊终于想明白了墨拂歌的打算。激动之下他想要站起身质问,却又因为被废掉的经脉重重跌落回地面,“墨拂歌,现在对玄朝皇室动手对你没有好处!”
“我已经容忍过她许多次。”指节漫不经心地摩挲过衣料,只扫了一眼他狼狈坠地的模样。
“她是嫡系的公主,母族势力庞大,也没有在明面上与你们敌对。你贸然动手,只会让朝堂上人心惶惶。”
墨拂歌对他所言全然无动于衷,语气平淡,“嫡系公主,母族势力庞大,还不够我杀她的理由么?”
“至于你说贸然动手她与反贼勾连,自然便算不上贸然了。”
幽深的地牢内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墨拂歌勾了勾唇角,“瞧,我等的人来了。”
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着几个人来到她面前,“祭司大人,敢擅闯天牢和与这贼人勾结的守卫,都一并押来了。”
“洛祁殊,你同我无论赌多少次,似乎都是你输呢。”手中折扇扇面张开,墨拂歌露出一点绝对称不上友善的笑容,重新看向被压来的数人。
那几个狱卒打扮的人并不值得多看一眼,这其中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尽管衣物粗糙却依旧掩盖不住周身的贵气。墨拂歌站起身端起旁边的灯盏,借着烛光照亮女人的脸,“怎么能说公主殿下是贼人呢,如此罪过,臣担待不起。”
但玄明漪在抬头看见女人清冷的眉目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毫不掩盖面上的震惊,活像见了鬼一般,“墨拂歌——你还活着?”
“很遗憾,虽然公主殿下很想我死,但我的确还活着。”墨拂歌笑吟吟地垂眸看她。
“玄明漪,你为什么要来寻我——自寻死路!真是愚蠢。”牢房内的洛祁殊看见这一幕,深感颓败地阖上眼。
墨拂歌悠悠将灯盏递给旁边的狱卒示意他们掌灯,“自然是因为听说了你在天牢的消息,想着事情还有回还的余地,所以才想挑一个叶晨晚入宫不在的时间救你出天牢。洛祁殊,从玄旸到迦叶再到玄明漪,因为觉得便于控制,你每次都爱挑这种愚蠢的人作为合作对象,竟然还没有吃一堑长一智么?”
“墨拂歌,以她的身份出身,你动手只会让保皇党借机发难,你想让叶晨晚焦头烂额么?”洛祁殊咬着牙警告墨拂歌。
“正是因为她不愿焦头烂额,所以我才来做,区区骂名,也轮不到她来背。”烛光摇曳,而她的五官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眸光冷清,“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寄荷公主勾结反贼,我想那几个老东西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墨拂歌说的话完美应证了之前宫廷间的留言,如果不是被后面的守卫死死压制着,她近乎要冲过来将她千刀万剐,“你果然你果然和那个反贼勾连,沆瀣一气!你这条喂不饱的狗,玄朝养了你们一族两百多年!”
折扇扇骨轻敲在玄明漪的人中处,她就当即闭上了嘴,骨骼传来的刺痛让她已经感受到了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
“勾连?我不太喜欢这个用词。”墨拂歌收回扇面,在牢房前来回踱步,白衣在烛光下皎白胜雪,“新的太阳就要升起,我只是为此铺好一条路而已。”
她终于一步一步走到玄明漪面前,浓重的阴影投射而下,“玄明漪,我容忍过你许多次。你应该庆幸你的身份可以给你最后的体面,否则你设计谋杀她多少次,我就会把你千刀万剐多少次。”
墨拂歌这样说完,神色显得有些厌倦,最终重新坐回了椅面,指尖慢慢摩挲着座椅的扶手。
其他的人也只能忍受着这样难捱的时间,任由沉默如迟钝的刀刃一刀一刀缓慢地凌迟。
直到有来人在墨拂歌耳边低声禀报了些什么,她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些许。
“看来公主殿下找的刺客还欠了些火候,可惜殿下也没有下次弥补的机会了。”她靠在椅背上,面露不耐地挥了挥手。
后面的侍卫理解了她的意思,当即要将玄明漪押送离开此地。
在离开前,天牢内都回荡着玄明漪凄厉的诅咒,后面似乎又是被谁堵上了嘴,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渐渐复归于平静。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才有人恭敬地端上了一个瓷盘,盘上有着一串已经被扯断的玛瑙手串。隔着手帕拾起了这条手串,观察着玛瑙温润透彻的质感与鲜红的绯色,包括着珠串中镶嵌的各色宝石,都表面着手串主人显赫的身份。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帕随手包住手串收好。
“何必做到如此地步。”洛祁殊的声音幽微,低低地响起在身后。
“你在同情她?洛祁殊,如果不是你向她发出这么愚蠢的邀请,她未必会是这个下场,现在倒是谴责起我了。”墨拂歌终于匀出一点目光看他。
“”洛祁殊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借着模糊的光线看向远处的墨拂歌。
还是那样墨发白衣,不染尘埃,岁月似乎并没有怎样改变的气质,即使在这样污浊的地牢内也依然有如谪仙。
可是他终于明白了,那双冷淡的眼里掩藏的却是恶劣与冷漠。
“是啊,如果我一开始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就不会靠近你了。”
“没有人在意你怎么想,我也不需要。”
她站起身,转身向着天牢外走去,倏忽灯烛熄灭,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
“我知道还有人一直都会等我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四月底的安排,复习和跑医院,比较忙【阖眼】
洛祁殊也写到了结局,其实在很多年前这个角色刚出现时,我也没想到我最后会给他这样一个结局。【无同情男角色,纯属岁月流逝的感慨】
但政治方面的敌手,最后自然也要为他的失败付出代价。
半题外话,关于最近发售的某款百合游戏。
玩之前的我:没事啊我就喜欢这种一看脑子就有水的病娇女人啊,做女同就是要有精神病啊
玩了之后的我:我服了精神病别缠着我谈恋爱啊!!!!
写小说的时候最爱什么脑子有病的,等到自己真遇上就老实了。
但很可惜,后面的小说女主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病情,以前从没觉得,现在开始感觉万分愧疚另一位女主,应付精神病真的很累的。
后面的小说女主属于,放剧情里我很爱,现实里真遇见了建议报警,远离精神病。
啊这本书没有,请放心,两位女主还都算正常,毕竟很多年前的设定,那时候我也挺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