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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盛气◎


    那老臣已年过古稀,披着一身金光粼粼的铠甲,肩头被有点压的塌下来,两鬓斑白但仍可见当时风采。


    她正握着刀柄,扶这城墙远望。


    “恕下官来迟了。”沈年走到她近前俯身一拜道。


    老臣转身抬手请她起身,不苟言笑的看着她的脸,眼神落到她的一身鲜亮的红袍,喟叹道:“殿前司青春正茂,不似我已是垂垂老矣。”


    “燕大人无需妄自菲薄,下官不过是借了天运,若是不是靠这命运巧合如何能与您同列。”


    “臣下作乱,百姓凋敝,眼见着大厦将倾,若不是天命贵子如何救的了这危局。”


    沈年垂首躬腰道:“下官不过尽些绵薄之力,不敢居功至此。”


    “我人虽老了耳目还清明着,看的出殿前司是位良臣,何况陛下同老臣说过,殿前司是有功之臣,不必谦虚。”


    老臣说罢按了按沈年的肩,领着她往武库中去看。


    “眼下人心浮动,霁王一旦发动宫变,京畿附近的军马定会隔岸观火,若霁王成事便可打着诛杀叛王的名义进京夺权,若陛下与霁王两败俱伤则可以勤王之名挟持天子,拥兵自重。”她沉重走在前面说着,停了停脚步,“禁军是皇城的唯一的剑和盾,不只要能守也要能攻。”


    沈年闻言紧绷着脸从袖中掏出一只箭头,“这是下官所做的箭,比现在寻常的箭头射程、穿透力和精度都要高上至少三成,一箭可穿破铁甲。”


    老臣接到手中细看,“当真是只好箭,皇城内的禁军有独立的武库和工匠,日后就交到殿前司手中。打造军械的采买用度,殿前司拟好公文送来,本官自会命人去办。”


    沈年点头:“下官明白。”


    武库门前有禁军把守,一重重门锁打开才入到里面。


    一穿着铁甲的校尉交给沈年一本簿子,沈年翻开看是武库的记档。虽看着数量充盈,但大都是堆积数年的陈旧兵器。


    沈年往里面走进细看,有些箭矢刀刃上都生了铁锈,甲胄上的鳞片也出现脱线的情况。


    她皱了下眉问:“这些平日无人维护?”


    校尉道:“饷银短缺,人和银两都先用到别处了,这些东西只好搁置在此。”


    沈年看向提督:“眼下先拨些银两着人来修补三成以防不备如何,我制的新箭要充库还需时日。”


    提督点了下头问:“殿前司造一万支新箭要多久时日?”


    沈年在心中算了算,待两三日后工坊中的几人熟练,单台普车大约可日产约百个箭头,加上她用的那台数控车床,造一万支箭大约需八日,若是夜里多加一两个时辰的话,可以缩短到七日。


    沈年回话时,为自己留了些余地,只说需九日。


    “只需这么短时间?”提督闻言一振。


    “下官不敢虚言。”


    提督兴奋拍着沈年的肩头开怀笑道:“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她穿着一身重甲,将沈年拍的趔趄一步。


    武库中的众人看见呵呵笑起来,沈年扯着脸羞涩一笑:“下官不通武艺,让几位见笑了。”


    提督笑道:“殿前司可以一当百,只是我们这甚少来个文人,不当心下重了手,殿前司勿怪。”


    “无妨。”


    送走了提督,沈年在武库中一直清点到夜半,出来时已是明月高悬。


    她不知为何并无倦意,顺着石阶登上城墙,京中的千家万户尽在眼底,虽已是安歇之时,但零星还亮着几盏灯笼,月光下一切静谧安然。


    她往院子的方向去望,依稀能瞧见亮光。


    辨不清那亮光到底是那间院子,她倚着墙静静看着。


    不知林闻溪有没有听她的话按时安歇。


    她一直站到起了夜风,身上发冷,才从城墙走下,回到值守的阁中睡下。


    沈年一走五日都未曾回院中,林闻溪接连几夜难眠,天微亮时熬的头痛,窝成一团坐起来盯着木窗出神。


    几日来学的四肢酸痛,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


    问守院子的侍卫总是那几句话“沈大人公务繁忙。”


    他哀怨叹了口气,从前在兰城时沈年也事务缠身,但午间还有空回来瞧他的病。这回不光五六日不回来看他一眼,连个口信也没托人捎回来过。


    忘了有他这个人在一样。


    当真是不同往日了。


    他郁郁想着,不曾低头注意手上的动作,一指甲刮破了点皮。感觉到痛,他低头看着腿上泛红的地方,生出一股无名火捶了好下床。


    下榻去翻药箱,如何也不记得放在了何处,一顿乱翻没寻到要,桌案上的青玉簪子倒滚了下去,细碎的声音吵的他心烦,一抬脚踢到墙角碎成两段。


    白石听到屋里的动静,慌忙起身过来推门,看到案上一片狼藉,着急问道:“郎君这是要寻什么?”


    “找药。”林闻溪极力压着火气,喘着气坐在塌边。


    “这瓶不就是。”白石拿过来蹲身下去想为他擦药。


    林闻溪从他手中接过:“我自己来就好,你回去便可。”


    白石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无奈点了下头往屋门中去。


    “你说三娘她会不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白石半只脚迈出屋门,又听到林闻溪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三娘子疼爱郎君,怎么会?郎君你这人的毛病便是爱多想这些有的没的。”


    林闻溪缓了口气重复念了几遍白石的话,放下手中的药瓶,站起身穿衣裳:“三娘疼爱我她是疼爱我,我不该多想她这些,她答应我三四日便回来看我,或许今日她也就回来了,我该去做点三娘爱吃的东西才是。”


    白石摇着头跟着出去。


    到日中桌案上摆好了碗筷,林闻溪盯着汤中飘出的热气,一点坐不住,时不时起身到庭院中瞧门框有没有动静。


    但长久的没有任何响动。


    白石在旁瞧着劝道:“要凉了,郎君吃几口吧。”


    林闻溪心灰意冷的站起身,边往屋中走边道:“撤下去吧。”


    “郎君今日还没练功呢。”


    “我身上酸痛,同小薇说一声今日不必等我。”


    白石看着他的样子发愁,但这时候旁人劝他,他是听不进去的。


    白石心里期盼着沈年快些回来,低头道了一声是。


    午后风起的时候,院门口传来几声车马的声响。


    白石忙不迭去开门,林闻溪也跟着兴冲冲从屋中快步出来,“可是三娘回来了?”


    一开门却是沈季牵着两个孩子,林闻溪一瞬失望垮了下脸,而后又恢复神色道:“兄长怎有空过来。”


    见沈季脸色哀戚戚的不说话,林闻溪拉着他的胳膊热络道:“兄长这是遇到了何事,快进来说话。”


    白石和两个小侍将孩子抱下去哄睡,林闻溪将沈季带至房中,给他泡了一壶茶,小心问道:“阿兄还好吧。”


    沈季眼眶一红流下泪来,“那边府里我实在没法子呆下去,回沈府又恐被人说三道四,只好先到这里避一避,实在是扰了你清净。”


    “兄长说这话就见外了,三娘说了会护着兄长,兄长安心在此住着就是。”


    沈季哭的伤心,喘不上来气后背直抽抽:“那位说妹妹在眼下外面风光无两,提拔了不少人进京,非叫我去寻妹妹的门道,说要当什么禁军校尉,我不依她便动手打了我,府中的侧室还趁机要害我的阿囡,差一点溺毙在水中。”


    林闻溪气的厉害,“她竟敢对兄长动手,还有那侧室也太无法无天了,有三娘在他们怎么敢的。”


    “她说若我敢说,便休了我回府,我的两个孩子留在那里能活几日,今日是我寻机会带着孩子逃出来的。”


    林闻溪拍着沈季的背,听的心梗,“不必怕,她如何舍得休了兄长,我现在着人去给三娘传信。”


    沈季拉住他,“妹妹忙的没日没夜,这事还是不必去烦扰她,我在此住几日,或许她们便会俱,若着人来请我回去也就无事了。”


    林闻溪坐下细想一番,“此事闹大了与兄长确实不好,她们发现兄长不见定会追过来的,待她们来了我替兄长出这口恶气。”


    沈季感激的抬头看着他道:“妹夫不嫌弃我,还如此替我忧心,我真有些羞愧了。”


    “我与三娘如此顺利搬出府,不也是兄长的功劳,实在不必同我客气。”林闻溪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兄长先喝口茶缓缓气。”


    沈季抬手拭干眼泪点头。


    不多时那府的马车便停在了院门口,砰砰的敲着门。


    门一开便是女人一张焦急的脸,林闻溪冷着脸道:“原是嫂子,不知上门有何贵干?”


    女子向里头探脸问道:“沈季可在院中?快唤他出来。”


    “兄长?我可没瞧见他。”


    “我问了旁人都说往这里来了,何况他的马车不还停在这。”


    女子说着要往院门里迈步,被小薇一把推倒跌在地上。


    “我们郎君说没见着便是没见着,是耳朵聋了不成。”


    “你这刁仆,我寻我府上的人有你何事!”她爬着站起来,高声喊着沈季的名字,“他和我成了婚,便是我府上的人,他私逃出府可是大罪,奉劝妹夫尽早将人交出来!”


    林闻溪弯着嘴角笑了笑,“你这是要治我的罪不成?”


    女子见状装做和气道,“我只是想寻我的郎君,一时糊涂,妹夫莫当真。”


    “莫当真?你当门口的侍卫是聋的。”


    林闻溪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转头向门口的侍卫道:“有人在院门口闹事,三娘走前如何吩咐的,几位大人便如何处置吧。”


    说罢便重重合上门,听到外头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那女子的嚎叫。


    “你们这是以公报私,藏匿我府上的郎君和孩子,我定要去官府告你们官司。”


    女人气急败坏的在门口喊叫,林闻溪懒得理会,转身准备走。


    忽然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


    “告官司?你要告谁的官司。”


    他迈步过去一瞬将门打开,几日不见沈年周身添了一种高不可攀凌厉盛气,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鼻青脸肿女子问话。


    女子攀着沈年的衣角,挤出笑脸道:“贤妹可算回来了,你兄长今日不知为何忽然一声不吭带着两个幼子过来,我正想进去问他是何故,谁知一句话惹了妹夫不悦,将我伤成这般。”


    “有这回事?”沈年温和看向林闻溪问。


    “是她闹事在先,何况兄长受了委屈,哪里是她说的什么不知为何。”


    林闻溪走过来假装不经意踢了踢那女子的胳膊,“这可是官袍,不是轻易能摸的。”


    62


    第62章


    ◎沈季上门◎


    以沈季的性子,若不是受了天大的苦楚,是断不会拖着两个孩子求到她门上的。


    沈年闻言蹙眉,伸手一扯衣摆,目光凛凛的盯着那女人的脸剜了一眼。


    “夫妻间拌嘴吵闹是寻常事,妹夫说的言重了,不如快将沈季唤出来跟我回去,免得在此惹的两家人都被议论。”那女子心虚的说,“贤妹回来便好生管一管他,他如今是越发失了规矩……”


    “闭嘴。”


    沈年无心听她胡言诡辩,沉这脸冷言训了她一句。


    女子被定住一样,半张这嘴戛然止了声音。


    沈年偏过脸问林闻溪:“阿兄他出了何事?”


    林闻溪迟疑一瞬,扯了扯沈年的袖袍示意她到院中说话。


    沈年跟着了院里,林闻溪虚掩上门同沈年小声切切将沈季的哭诉一字不落讲了一遍。


    见沈年气的要夺门出去踹人,被林闻溪拦住,“那女人到底下手不重没在兄长身上留下证据,兄长的两个孩子也是随那边府里姓,三娘再打她一顿也不济事,不如趁早去府中拿了那个侧室来,免得他闻风将害人的痕迹都抹的一干二净。”


    沈年冷静一想,在这书中男人被自家娘子典当发卖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官府并不会管,更不用说沈季只是被打了几掌。


    一时半会是与这女人牵扯不清的,不如先扣住那个侧室,也可拿他做这女人的文章。


    沈年唤了一声外面的跟着她的女使,女使从门缝中提着一食盒进来,沈年接过来交到林闻溪手上,“前两日听你说想吃兰城的烧鱼,我昨日在一小馆子里尝了这鱼觉得相似,便给你买了来。”


    林闻溪打开木盖子一股香味飘出来,鱼还热乎着。他喜笑颜开将先前哀怨沈年不回来瞧他的事情抛之脑后,将木盒放在一边牵上沈年的手揽着她后背抱着。


    “三娘是专程回来瞧我的?几日不见,我有些想你。”


    沈年摸了下他的背上的线条,“看来近几日有好好练功。”


    林闻溪被她几个字夸的勾的弯起嘴角,心满意足将手指在袖中与沈年十指紧扣,他绯红着脸,真注视沈年的眼睛,眼波流转轻声问:“三娘一走,今夜可回来?”


    “回来。”沈年推着他直起身。


    林闻溪虽隐隐觉得沈年有丝冷淡,但还是忍不住雀跃点了下头。


    “那我替三娘留着门。”


    沈年应了一声松开他的手,出门时那女子已然不见,沈年在途中拟了一张状纸,一路疾驰去了京兆伊的府衙。


    门口的值守的衙役见沈年大步流星的往面前走过来,忙迎上去问:“不过是一桩小事,京兆伊大人自有分寸,沈大人何须亲自过来一趟。”


    “何事?”沈年疑惑问。


    “沈大人不知?伯爵府的二娘子正在府衙中告状,诉她的郎君儿女不见了踪影,请府衙着人去沈大人府上寻呢。”


    沈年冷笑一声,“她倒还真敢来。”


    “沈大人不如随我等去内间用杯清茶,待京兆伊大人打发了那女子我等便前去回禀。”


    “不必劳烦,我是来替家中兄长报案的。”沈年抽出袖中的状纸,“伯爵府中的侧室欲将我那小侄女推入湖中假做意外溺亡,有我小侄女的证词。”


    衙役闻言不敢怠慢,引着沈年往堂中去。


    她迈步进里,堂中的一干人都识沈年的面,纷纷扭脸将目光移到沈年身上。


    京兆尹舍下正站着状告的女子,站起身笑问道:“沈大人怎得空来此?快请上座。”


    沈年笑着颔首回礼,偏头打量了那女子难堪的脸一眼,“今日是为家兄报案,日后再与大人同座闲叙。”


    跟在身后的衙役将状纸呈到京兆尹手中,京兆尹展开纸一念拍案道向堂下女子道:“沈大人告你府中侧室意图残害其兄幼女,其兄为护两子才离府到沈家暂避,并非私逃。”


    女子并不知此事,闻言惊怒的看向沈年问:“侧室残害小女?可沈季并未向我说过此事。”


    沈年瞪着她觉得可笑:“你动手责打他,阿兄如何还会同你说什么。”


    “我不过一时着急而已,并未下多重的手,他怎将这事同贤妹说了?”


    “并未多重!”沈年讽笑了一声,抬腿走到她面前步步紧逼,“我兄长在沈府千尊玉贵的养大,到了你们伯府要受这样的屈辱,他如何不能说!怎么?你打算要一纸休书休了他!”


    女子咽了下喉,惊慌道:“不不不会,我与沈郎夫妻多年,我怎舍得休了他。”


    京兆尹从案前下来走到堂中按了按沈年的肩,“沈大人护兄心切也莫要太气急。这侧室以下犯上,谋害正室嫡女,罪大恶极本官这就着人去伯府捉拿归案。”


    女子闻言赶忙出言缓和道:“我们如何也是个伯府,回府后我自会处置那侧室,好好跟沈郎赔罪。我看还是不必惊动官府,闹出太大动静与沈家和伯府都不利。”


    沈年白了她一眼,“是你们伯府一家之错,与我们沈家有何干系,若是真忍气吞声才是让我们沈家颜面扫地,惹人笑话。再说了沈家养的起兄长,只愿了结了这桩婚事,你们伯府想以兄长要挟实在打错了算盘。”


    女子闻言面色土灰,只能瞧着沈年风风火火随衙役出堂而去。


    等她慌张赶回伯府,衙役正压着侧室从正门中出来,沈年坐在车厢中掀起帘子冷冷瞧着,伯府门口站着一圈人噤若寒蝉,瞧着沈年的脸不敢阻拦。


    那侧室出声向女子求救,“妻主不是说这世上最疼的是我,是我身边的小侍动的手,与我无干,这些官府的人并没有证据就来抓人,妻主可要救救我!我可是十几岁便跟了妻主!”


    伯府门前的人听见他的喊叫羞愧低下了头,这侧室当时与她暗通款曲,未定下婚便有了身子,瞒着沈家慌张将沈季迎过门,之后才遮掩着将这侧室抬进府里。


    沈年啧了一声,冷冰冰出声:“伯府当初欺瞒沈家,将阿兄骗进府中,此事做的可真是煞费苦心。”


    老伯候敛起容色,迈步到沈年窗前卖笑赔礼,“贤婿进门后,伯府一直好生相待,都是这侧室不安分,明日本伯便去亲自去沈家向亲家赔罪。”


    沈年不置可否,礼貌一笑后撤下帘子,随衙役徐徐离去。


    回到院中已是深夜,进门时林闻溪提着灯坐在廊下等着。


    “如今夜里天凉,你不在屋里坐着。”


    林闻溪探出手让沈年搭着,提着灯引着她往前边走边说:“父亲过来了。”


    沈年攥紧他的手,往身边拉了一下。


    林闻溪回首笑道,“放心,父亲忙着安抚兄长,倒没说我什么。”


    “那便好,在哪间屋子,带我去瞧瞧。”


    林闻溪指了指东侧一间亮着灯烛的屋子,“在那。”


    走到不远处,林闻溪唤沈年先去进,转身去了厨房给沈年去盛汤。


    沈年推门进去,沈父和沈季正坐在塌边埋首说话。


    “这么晚才回来。”沈父抬头瞧了她一眼问,眼神添了几分平静。


    沈年见状也和声问候:“父亲何时过来的。”


    “府中下人从外面回去禀告我的,你母亲和我都不放心季儿,便过来瞧瞧。听说你去府衙报了案?”


    “是。”沈年点头,“那个侧室已将压进狱中了,母亲她没怪我冲动行事吧。”


    沈父摇头:“你母亲倒夸你呢,此事做的痛快。”


    他心疼摸了摸沈季的背,“你兄长性子柔和,这些年回府从未向我们提前这些,若不是今日我们还不知他这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沈季自责道:“我成了婚不想给家中添麻烦,今日又让妹妹为我耗心力。”


    “我同阿兄说过,阿兄无论如何都是沈家人,何时都可以回来。”


    沈季微笑点了下头,“家中人都一心护着我,我从前还以为说出口会惹人嫌,往后不会如此了。”


    “有一桩事我想问阿兄的意思。”沈年走到他身边认真看着他。


    沈季抬起头似乎是猜中她要问什么,“妹妹是想问我日后何去何从?”


    沈年点点头,“阿兄可还对那女子有情?往后是否还想要回府?”


    沈季利落的摇头,“我与她早已没一丝情分,我也不想再回去。”


    “只是我可以不惧流言被休,我的两个孩子不能留在伯府。”他说着偏头看了看沈父的脸色。


    “季儿不必多想,沈家住的下你,你若回府大门一关任谁去说什么也不必理会。”沈父摸了摸他的手,“你母亲格外疼爱你,今日出门时她特意交代为父,你若过不下去安心回沈府就是。”


    沈季欣然笑了笑。


    沈年道:“既阿兄不惧愿意绝婚,那我便可放开手脚。不过我们沈家要和离,不要休书。”


    林闻溪捧着碗汤进来,“三娘忙了一日还未用晚膳,先坐下用碗汤,这和离之事伯府定然不愿,可有的扯皮,想一时也定不下来。”


    沈父跟着道:“他说的在理,听你母亲说你这四五日在官署和武库两面奔忙,上月瞧着刚养回一些这两日又消瘦了,快坐下用些东西。”


    沈年看林闻溪和沈父两人和睦许多,点头坐下用饭。


    “两位小侄就留在此住着,那案子我请了京兆尹拖着,反正一日不结,伯府也不敢来跟我要人。”


    “这事还有你母亲在,无需担在你一人肩上。”沈父说着皱了下眉,“今日你母亲上朝回府,说霁王不慎从祭台上踩空伤到了脚腕,将工部的人参了个遍,年儿可当心她报复。”


    沈年回想起今日朝上霁王一瘸一拐走进殿,歪着身子站着的模样,料她也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栽在工部那几位小吏手中。


    沈年在身后看的清楚,霁王伤的其实并不重。


    这样闹一出不过是为了欲盖弥彰。


    昨夜罗从宛密派出去的人传回一条消息,霁王的人在兰城煽动百姓生乱,居然打着她的名号。


    道如今天降大旱民生凋敝,是缘于青鸟错认了君主,她最早现身于兰城便是因真正天命之主在此地,被当今陛下骗至旧宅中施了阵法错认其为主,如今要将她迎回去才可太平。


    沈年感慨霁王比她还会编这些玄乎的故事,不过翻一翻史书上总少不了这些神鬼之说,偏偏百姓们还就信这些。


    霁王想来一早就料到她会请旨一同主持祭礼,到时候二人一齐被京中百姓瞻仰,夺位后也凭此为幌子名正言顺即位。


    没想到工部那几人精心砌的台阶奏效。


    对沈年来说实在算不幸中的万幸。


    沈年昨日连夜入禁中跟陛下禀告了此事,隔着纱帘,陛下幽幽说要同她将计就计演一出戏。


    ……


    她不敢全然信陛下的话。


    若是陛下假戏真做……


    沈年想着瞧了瞧这一屋子的亲眷,还是放下碗微笑道:“无事,我近来都在禁军中,霁王从何报复我。明日还要代陛下去行祭礼,今夜要早些歇息,父亲和阿兄也早些睡。”


    沈父和沈季闻言笑着点了下头,林闻溪随沈年回了两人屋内。


    点上灯,林闻溪帮沈年宽衣,沈年眼皮沉重着实是困倦。褪下衣裳,沈年用温水净了下脸,才好些。


    林闻溪扶着她到镜前坐下松开发髻,沈年看见桌案上断成两截的青玉簪子,拿在手中问林闻溪。


    “你最喜欢这支簪,怎么断了。”


    “是我弄断的……今日心烦。”林闻溪不想瞒着沈年,犹豫说道。


    “怎么了?”沈年回过头去看他。


    林闻溪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委屈计较道:“三娘答应三四就回来瞧我,今日已是第六日了。”


    “是我失信了。”沈年凑上去打算亲下他的脸安抚,林闻溪向后退了退,将脸藏在她后背。


    “三娘一惯用这招数哄我。”他的声音闷闷的。


    静了几瞬,没听到沈年出声,林闻溪慌忙将脸露出来偷瞧镜中沈年的脸色,见她低头愁思,一脸乏困的模样,又自责的抱紧她道歉。


    他慌忙抬手转过沈年的脸,将嘴巴凑上去,“三娘刚才不是想亲我吗?”


    “罢了,”沈年盯着他不经意叹了声气,“是不能总这般哄你开心。”


    林闻溪闻声张大了些眼眶,固执将唇贴上去碰了碰,但沈年并未有所回应,他尴尬结束这个亲吻。


    “是我惹三娘生气了?”


    他的胸膛紧贴着沈年的后背,沈年感觉到他呼吸有些凝滞,回身站起向他摇了摇头,“我不在就闹脾气将簪子摔了,不吃不睡,我往后要常在外你让我如何安心。”


    他抬头心虚问道:“三娘怎会知道?”


    沈年闻言将眼一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人一诈就露馅。


    林闻溪半跪着不起来抱着沈年的腿,将脸贴上去眼周泛一圈红,仰面盯着她看,我见犹怜的模样。


    “是我不乖,不该不听三娘的话,成日盼着三娘回来。”他哭的认真,还顾得上趁抹眼泪的功夫偷瞟沈年的表情。


    “地上凉受了寒腿又要痛,先起来。”沈年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止了眼泪一笑:“还是三娘心疼我。”


    灭了灯两人躺在榻上,沈年背对着林闻溪躺在里侧,她睁着眼千思万绪睡不着,不想让他看见。


    同榻而眠这般久,林闻溪知道她未睡,也不出声静静将额头抵在她后背上。


    等了许久忽然感觉到沈年的手指探到他身前,他兴奋抓着沈年的手从衣衫下摆探进去。


    “三娘不如转过身来看……”


    沈年翻身起来半框在他身上,盯着他的脸看。


    “三娘。”他小声唤了一声,笑着勾着沈年的肩凑上去亲。


    沈年掩住他的唇,“今日不做这个,我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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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夫妻争吵◎


    沈年一连几回的拒绝让他觉得分外挫败,他落寞垂下手侧过身从沈年身旁挪开。


    “三娘要说何事?”


    他背过身心不在焉的问。


    满脑子却回想着沈年刚碰他时自己一副急于献身的样子,在沈年眼里应当显得轻贱的很,不然她也不会陡然掩住他的唇不愿亲近。


    他将上身彻底背过去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沈年正要出声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跟过来抚上他的背,“这是怎么了又?”


    “我只是依三娘的意思而已。”林闻溪压着情绪语气听不出波澜,又接着向塌边挪远了些躲开沈年的手,“三娘难得回来,我该体谅三娘辛苦,不该缠着三娘厮混往后就是十天半月不回来,我也不再抱怨一个字,一人好生过日子。”


    “当真?”


    林闻溪自然说的是气话,蒙着头听着头顶沈年满腔惊喜的问他,一瞬绷不住猛地坐起身来,声音哽咽着说:“三娘不愿回来便差人回来告知一声便是,何苦还回来说这一句。”


    沈年一脸冤枉忙跟着坐起来,“我不过顺着你的话一问,何时说不愿回来。”


    “不是此意,三娘又为何问那样的话。”


    帐子里一片黑,沈年摸到他的手握着,只听见林闻溪抽泣着将手抽开,未穿上鞋袜便下了榻,取下挂着的衣裳胡乱往身上披。


    沈年下榻点起灯,拽着他的衣袖问,“这是去哪?”


    他低头掩着脸赌气道:“我去西屋睡,不扰三娘清净。”


    “这大半夜的又胡闹什么。”


    “我哪里敢胡闹,分明是三娘对我避之不及,我只是不想留在此更讨你的嫌。”


    “你总这般多心。”沈年心中本就压着几重心事,一时气急将他拽回来按在塌边坐下,“你我相处已有大半年,我对你是何心思你岂不知?几日不见便要疑神疑鬼,要我说几遍才够。”


    沈年僵冷着脸色,语气从未有这般重过。


    林闻溪盯着她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微微发抖着紧张喘了几口气,手足无措抓着背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回身钻进被子中将自己整个裹着藏了起来。


    沈年瞧他又是这副遇事就藏的老样子,心口堵着一口气坐到桌案边,倒了两杯冷茶喝下平心静气。看他躲在被中缩成一团一抽一噎的又不*忍心生怜惜,吐了一大口气到回到塌上拍拍他的背,“别哭了,是我不该跟你撒气。”


    沈年看见里面林闻溪抓着被角的手指松开,凑过去拉开他蒙在头上的衣被,拿素绢擦了擦他沾湿的脸。


    林闻溪闭着眼侧着一边脸躺着,沈年手指碰到他时眼睫抖的厉害,紧绷着脸咬着牙发颤。


    沈年不知他为何会因她的一句气话害怕成这样。


    “我话说重了些,”沈年俯身抱着他轻声安抚,“不是想要怨你什么,别害怕。”


    林闻溪不言语一心往里侧躲,沈年别无他法只好贴脸亲上去,林闻溪紧闭着唇边,呜呜出声哭扭过脸抗拒。


    “这是真生我的气了,亲一下都不给。”沈年掰过他的脸,语气轻柔有意哄他出声说话。


    林闻溪抿着唇角强忍住了伤心,含糊说了两个字“不是”话音未落便被沈年低头堵住唇瓣亲吻,他想偏头去躲又被沈年捏着下颌强压着被迫承受。


    他喘息不得睁眼推着沈年的肩,发觉沈年正盯着他的表情,似乎是等看他沦陷其中的样子,林闻溪失神的瞧着面前的沈年的脸,较起劲寻机叼上她下唇准备咬。


    沈年一瞬不动了,嘴巴依旧贴着不躲,像是等着他动作。


    他的呼吸作乱,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犹豫了几次还是松开齿尖,伸手推了推沈年的脸,“我只能被三娘耍着玩罢了。”


    沈年握着他的掌心,笑着亲了亲,“你说说我哪里耍你。”


    林闻溪被她弄得手心发痒,不自觉将手指蜷曲起来,“刚才三娘伸手碰我,而后又说今夜不要,不是耍我是做什么。”


    “我是想摸摸你功练的如何而已,并无他意。”


    “如此说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丢脸的将手抽回,却被沈年抓着压在她手下,未反应过来便又被她箍住下巴接吻。


    “不要……”他想张嘴阻止,又被沈年抵开牙关勾缠着舌尖不放,在他唇边落下一场更为细密的亲吻,他的喉间抗拒的声音不知何时换做了克制不住情动的闷哼。


    沈年总算放开他的手掌,探进下襟握上他的腰,他支起手肘挡在两人之间,“三娘不是说了不做,这会为何又强逼着我。”


    “你不是因这个生我的气?”沈年停留在他身上的指尖僵滞,“你若是真的不愿,我不强迫你。”


    林闻溪一怔垂下手示弱,“又不是为了这个,只是三娘为何离我几日便变得如此冷淡,还那么欢喜说往后都不回来……是不是厌倦我了。”


    “我每日都在城楼上往院中瞧,日日都想着你,”沈年将额头贴到他脸上抱紧,“今日还专程给你送了鱼回来,你吃了我的东西就转头忘了不成?”


    “我……”林闻溪自觉理亏,声音愧疚了几分,“那先前那会在下面,我亲三娘,三娘又不理会我。”


    “我心中压着桩正经事,正要和你说,你就要闹着下榻走了。”


    “是什么正经事?”


    “等会再说,我怕说了你又要跑。”


    沈年抬起脸执着又亲上来,林闻溪抬手假意推了一下,嘴里的含糊不清的疑问淹没在她的缠绵亲吻中,他闭上眼沉沦其中揽上她的腰迎合。


    院中还留着沈父和沈季二人在,林闻溪咬着唇角一声都不敢出,不过几日独身让他禁不住比寻常结束的要早,他不知该庆幸还是自愧。


    “三娘”他紧张坐起来将沈年环抱在怀中,“是我扫兴。”


    “我本也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沈年被他惹的忍不住笑,不知如何宽慰是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林闻溪更憋红了脸,将头埋到沈年肩头半天才吐出一大句话:“是我太想三娘了我先前所说都是气话,我不想三娘离开我身边,想三娘日日都在我左右三娘一不在我便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往后就常回来吧,如何?”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正事。”沈年皱起眉短叹一声,“霁王在兰城以我的名头煽动民变,陛下她想做一出君臣反目的戏,假意派我出京镇压半路行刺,而我在其中诈死,拿着兵符去寻人进京勤王,里外夹击一举平定霁王。”


    “此计凶险,陛下这是将三娘全然至之险境,她一人稳坐钓鱼台,三娘断不可答应!”林闻溪闻言骤然变了脸色,抬起头道。


    “可就凭京中那点禁军,短短一两月内根本难以跟霁王对峙多久,若拖到冬日民变四起,倒时天下大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我还有身边众人无人能幸免。”


    “可这么要命的事,三娘怎不早同我说,我才不在乎旁人是死是活,”林闻溪气的黑了脸,“三娘一介文人又不懂得行军打仗,怎何事都落到你头上,陛下她究竟安的是何心思!”


    “你小声点。”沈年捂了下他的嘴巴,“我不早和你说就是忧心你思虑过多。”


    林闻溪拉开她的手震惊道:“三娘难不成原本还打算瞒着我?”


    沈年心虚道:“我那会不正要和你说么。”


    “所以我说那些气话时,三娘那么欢喜,这是早打定了主意要扔下我一个人走。”


    “没扔下你。”沈年语气温和想安抚他的情绪,“我不在京中还有母亲和父亲,还有从宛和岳弟照顾你,我领命出京陛下也会厚待于你还有我早晚会回来的。”


    “三娘已替我想好了后路,还何必哄我说什么回来。”他哽着声眼泪决堤大哭,“三娘有大义要为国尽节,我算的上什么”


    “我定是要做好万全之策才动身的,又不是白白去送死。”


    沈年故作轻松的语气,伸手想抹他的泪珠劝慰,被林闻溪一抬手拍开,“别再碰我,怪不得非要同我亲近之后才愿说,就想着用这种事来哄骗我。”


    她再说什么林闻溪也哭喊着不愿意听,还没靠近一点就被他手脚并用的踹开,沈年试了几回无计可施,倒是招来了沈父在外头敲门。


    沈年下榻时林闻溪故意扯开身上的被子,光裸着身子任夜风吹他。


    她无奈披了件衣裳,匆匆去推开门后很快掩上。


    “父亲这么晚还未睡?”她拢了拢凌乱的发丝,了无生气的问。


    沈父见状咳了一声,“为父还以为你们二人在争吵夜深了此事不必太晚,年儿近日繁忙还是善自保养才是。”


    “不是”沈年慌忙摆了摆手,“我只是与他闹了些不快,争辩了几句,这就睡。”


    沈父只是莫名笑了笑,点头回了屋。


    回去林闻溪像尊玉雕一样冷脸坐着,“将我的衣裳藏起来,还跟父亲说什么不是,三娘骗我的时候怎不见害羞。”


    “我不藏你刚才翻窗走了也说不准,”沈年将被子遮在他身上,强压着人躺下,“今夜先睡吧,难得见一面,我不想再同你吵。”


    “三娘不都想着一走了之再也不见。”林闻溪掰着她的手,“这会又装什么。”


    沈年晓得他在气头上一时难以接受,装聋作哑不再出声,扣着他的手不动,许久林闻溪一人唱独角戏说累了,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一早醒来已是不见了人影,院中的两个小侍听见她走动进来伺候她穿朝服。


    “他人呢?”沈年慌张问。


    “正君一早起说要搬去偏屋住,斋戒几月为三娘子仕途祈福,已在佛像面前跪了一个时辰,送去的茶点也让端回去。”


    “早知他这性子,还不如不说的好。”


    沈年惆怅叹了一声,甩袖子步履匆匆到偏屋,一推门走进去,果然看见他腰背挺直,跪的认真。


    “你这双腿是不打算要了?”她气不打一处来问。


    “我的腿废了,三娘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


    “你非要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手段,我不是抛下你不管,为何不肯信我。”


    “不然呢,我有什么法子,我只有我这副身子。”林闻溪回头微红着眼目光决绝,“我亲眼见过三娘在我面前倒下过一回,看见你在榻上缠着纱布躺着一动不动你让我放你走,那不可能。”


    “可我也有不得已,你明明知道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日日陪着你。”


    “那便带上我一起走,是生是死我跟着你。”


    “我又不是笃定就要死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我不在了你一个便不能过下去了?”


    林闻溪听到沈年口中死这个字眼,情绪激动转过身用力捶她的腿,“我就是离了你过不下去,你若不在了我便立马去投河。”


    “你我和你说不通。”


    沈年不再费口舌,生拉硬拽将人拉起来坐下,林闻溪挣扎着将她推着半跪在地上。


    见她这样,又下意识伸出手去扶,沈年盯着他喉咙发酸,掉下几颗泪珠。


    林闻溪瞧见攥着衣角将脸扭过去,隐忍着情绪。


    沈年在地上静静瞧了他许久,忽然利落抹了下眼泪对他语气生硬道:“过来扶我起来。”


    林闻溪闻言一怔转头看向她。


    沈年冷着脸:“怎么了,从前是我太惯着你,让你忘了做人夫的本分。”


    林闻溪起身将她扶起来,沈年又出声命令道:“你出来服侍我用饭。”


    “三娘你……”林闻溪努着脸。


    沈年一脸严肃的反问他:“你听是不听。”


    林闻溪在她冷峻的眼神下僵持了半刻,还是败下阵来跟在沈年后面出了屋门,到了桌案跟前,他迈步想坐到沈年对面,又被她伸手拽到身侧坐下。


    “给正君添碗粥。”


    沈年头一回在人前阴沉着脸色,两个小侍见状慌忙盛了一碗白粥端到林闻溪面前。


    见林闻溪没有要动的意思,沈年也不多言将碗接过来,舀了一勺喂到林闻溪唇边。


    “张嘴。”她又是命令的语气。


    林闻溪收着力道将她的手推开,勺中的粥洒到桌面上几粒,沈年瞥眼瞧了一下。


    两个小侍眼疾手快上前来擦干净。


    “三娘使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你叫我听你的话,你又何时听过我的。”


    沈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又挪手过来将粥喂给他,“你吃不吃?”


    沈年真发起火来,周身的气压低的让人有些生畏。


    林闻溪还是乖乖张口,一勺勺将那碗粥咽进肚子。


    等喂完他,沈年才自顾自用起自己的饭。


    屋中只有沈年碗勺偶尔碰撞的声音,两个小侍大气不敢出,林闻溪虽愠着脸色但也不敢起身走动。


    “今日继续跟着小薇练功,等我晚上回来查你练的如何。”


    她临出门时盯着他吩咐。


    林闻溪倔着脸没应声,沈年慢悠悠从屋门口走回来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你再敢跪着,等我回来有你好受的。”


    “三娘要怎样?”林闻溪不服气的瞪着她,“是要打还是罚,你舍得?”


    林闻溪话音还未落,猝不及防被沈年当着屋里屋外人的面,重重亲了一口。


    林闻溪后仰躲开时,不当心还弄出一声明晃晃的吻声。


    “你……”林闻溪气急败坏在沈年肩上捶了一下。


    沈年提起嘴角笑了声,面不改色的转身迈出了门,身后乌泱泱跟着两队人。


    林闻溪留心听着沈年今夜要回来的话,待她一走敛起愠色,暗自笑了笑。


    他这一招还算是有用,到底是栓着她的心,让她想着回来了。


    沈年对他温柔也好,冷面也罢,终究是在意心疼他。


    再过些时日,沈年说不准会为他而妥协。


    天下大乱又关他什么事,他只要沈年平安无事在他身边,天底下公卿贵胄那么多,凭什么偏偏就要她去。


    他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去外头寻小薇练功,他平日闹闹小脾气无妨,但闹的太过火让沈年真与他生了罅隙便不好了。


    沈年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


    今日学的依旧是腿法,小薇在庭院中示范了两三回,林闻溪照猫画虎对着木桩子踢腿。


    待沈父和沈季醒来出屋时,他额上已经练出了一层汗。


    沈季好奇走近来问:“妹夫这是作甚。”


    “三娘吩咐我做的。”林闻溪边说着边假装擦汗偷瞥沈父的脸色。


    “昨夜听妹妹与妹夫似乎闹了脾气,一向瞧着妹妹牵挂妹夫,原来她竟也舍得罚你。”沈季同情的看着他说。


    “嗯?”林闻溪愣了一下,打量着沈父的脸色索性将错就错认下,“我失了礼数,三娘罚我也是应当。”


    沈父不冷不淡在旁出声问:“是因何事而吵闹。”


    “是我请三娘往后早些归家,三娘却一心惦记着公务,不愿听我的。”


    “年儿宠你是你的福分,你若是恃宠生娇可是不懂规矩了。”


    林闻溪谦卑点头:“父亲教训的是。”


    “不过你劝劝她也好,她如今一心扑在公务上,哪个朝臣像她这样没日没夜的当值,”沈父转眼看了眼他的小腹,“年儿回来你也好早些为沈家生个孙女。”


    林闻溪弱弱哦了一声,孩子要看沈年的心意,他可做不得主,不过瞧这样子沈父算是接纳他了,也是桩好事。


    三人围着沈季两个孩子逗趣了片刻,沈府来人传信说伯府家的提着礼来赔罪,沈父带着沈季上了马车回府应对,林闻溪留着照看两个侄儿侄女。


    64


    第64章


    ◎御驾临府◎


    秋高气爽,田间的一众朝臣都从围帐中出来,放眼望着面前几片平整金灿灿的麦田。


    “今岁也就京中的田地麦子长的好,殿前司居功甚伟。”


    陛下的鸾驾停在远处的一片高地上,从这里望下去一片金黄连接着湛蓝的天际,条条横横齐整的田埂,百姓人头攒动挤在田间,俨然一幅盛世太平的的画卷。


    沈年伴在圣驾身侧,微微低头道:“京中百姓耕田犁地日日辛劳,才有今秋收成,微臣不过尽绵薄之力不敢揽功。”


    “沈爱卿是能臣也是忠臣,朕心甚慰。”


    “陛下谬赞。”沈年要屈膝谢恩,被陛下扶了下胳膊起身。


    “在朕面前沈爱卿不必如此多礼。”陛下朗声笑了笑道,“沈爱卿可知道朕从前只是个连无名无位的闲人,只是一朝天命眷顾登临极位,才知晓高处不胜寒,登基三年朕过的如履薄冰,眼见着祖宗基业要毁在自己手上,朕夙夜难寐,幸而得了沈卿。”


    沈年只是颔首默默听着,陛下同她说这些话是恩赏,她若承这话说下去可就有僭越之嫌了。


    “今日召沈卿前来是想问前日所定之计,沈卿可考量的如何?”


    “微臣与陛下共谋大事,自然任凭差遣,只是家中兄长和郎君还需时日安顿,望陛下允准。”


    “这是人之常情,朕听闻沈爱卿之兄在伯府蒙受了冤屈。”


    沈年琢磨着为趁沈季和离之事为自己拖一些时日,便着意说的细致了些:“微臣谢陛下体恤,家兄为人和软,母亲与父亲又上了年岁,若不将兄长的事安顿妥当,微臣实在放心不下。”


    陛下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临近祭典的时辰,听声音礼部已开始命人敲钟焚香了。


    “沈卿还需代朕主持祭典,便先行退下吧。”


    “是。”沈年躬着腰后退几步,而后转身离去。


    霁王摔伤了腿,仪容有碍观瞻自然只剩了沈年一人捧着香登上祭台祝祷,京中的农户大都认得她这张面庞,虔诚跟着她一同在奉香跪拜。


    行罢礼百姓在祭台下一直唤着她,捧着要送新摘的青梨红桃给她,沈年盛情难却怀中抱了几颗,而后递了个眼神给徐珞宁。


    徐珞宁会意上前替她招呼百姓,引着人去喝今年的新酿。


    她一人不声不响从侧台而下,台下的霁王有心去拄着拐杖撞了她的肩一下。


    霁王假装趔趄一下,撑着拐一笑:“沈大人行事低调,百姓如此感念沈大人的功绩,沈大人合该去与民同乐才是。”


    沈年冷哼一声:“霁王殿下腿脚不便还前来,可真是用心良苦。”


    “本殿不知是哪里招惹了沈大人,让沈大人生这么大火气,今日都未见沈大人一个笑脸。”


    沈年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白了一眼抬脚要走开。


    霁王拿拐杖挡在她身前,意味深长的笑道:“本殿刚瞧见沈大人的郎君在人群里,沈大人不去寻一寻。”


    沈年压着眉回头与她对峙一眼,“你什么意思?”


    霁王指了指人群中林闻溪的位置:“听闻沈大人夫妻恩爱,本殿不过好心提醒一句,沈大人这般激动做什么。”


    沈年撞开她的肩,径直往林闻溪的方向钻进人堆中,见到人不由分说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她慌里慌张在林闻溪身上摸索几下,林闻溪沉着脸将她的手甩开,“这在外头,三娘要做什么。”


    “你怎一个人跑出来。”沈年惊的一身冷汗,大喘气问他。


    “还不是那两个孩子吵闹着说在院中闷,听到外面的动静非哭着叫我领他们出来瞧热闹。”林闻溪扬了扬下巴,看向两个孩子,“有那群侍卫跟着照看孩子,放心,不会被伯府的人抢了去。”


    沈年抹了抹汗虚惊一场,林闻溪一脸别扭出声关心道:“可是昨夜吹了风染了风寒。”


    沈年摇头说了声不是,回头望了一眼霁王。


    林闻溪随着她的视线看到霁王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瞬明白醒转过来,“我这就回去。”


    “伯府的人今日去府上,也不知母亲和父亲能否应付对我过来,你且先随我回去,傍晚我同你一起回院子。”


    上了马车,二人默契的谁都不出声说话,一人怀中各抱着一孩子。


    小侄女的脸蛋生的圆润,脸颊贴在沈年脸上软软凉凉的,语气幼稚的问:“小姑姑和叔叔是不是在吵架。”


    沈年看了眼林闻溪,捏着她的小脸笑笑:“没有……”


    “爹爹和母亲生气就是这样,谁都不理谁。”


    小孩子的手瞧着小小一点,却十分有劲,鼓着脸拉着沈年的手放在林闻溪手背上,“这样就和好了。”


    林闻溪难得展眉笑了笑,这两个孩子格外讨人喜欢,他竟也不生厌。牵着孩子进了沈府,走近厅堂便听见里面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声。


    沈年向林闻溪使了个眼色,林闻溪便领着往后院去了。


    沈年走进堂中,两家人正剑拔弩张的对坐着,瞧见她老伯侯的容色稍作缓和,“伯府是理亏在先,不过女子三夫四侍是寻常事,沈府势微时伯府也一直是以礼相待,何况今日伯府已上门赔罪,本是亲家不想伤了和气,这二人成婚多年,岂有劝离不劝和的。”


    沈年坐下反驳:“当初可是威胁兄长说要休了他,还纵容侧室欺辱,这便是伯侯说的以礼相待?”


    “那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我平日与沈郎也算的上相敬如宾。”


    沈季的那位娘子,脸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说话时捂着一边脸。


    她厚着脸皮小步挪到沈季面前,碰了下他的胳膊:“伯府今日已给足了你面子,再闹下去也无用,早些随我回去才是。”


    沈季甩开她的手,“你我早已是相看两厌,何不就此一别两宽,你痴心那侧室正好与他成双成对,伯府若愿和离沈家倒是可放了那侧室。”


    那女子被沈季下了脸面,语气强硬几分:“伯府断然不会和离,沈家眼下是权柄滔天,但还有公理王法在,我倒是要看看耗到最后这婚事到底断不断的干净。”


    这和离即便是两方都点头也是桩极繁琐的事,更不用说女子这边不应允,想要和离实在是难于登天。


    伯府如此有恃无恐也是情理之中。


    女子放过狠话,又故作温柔起来,不依不饶的去扯沈季的衣袖:“难不成你情愿做个寡夫孤苦到老,还有你我的孩子,日后们没有父亲该多可怜。”


    沈季被她捏到痛处,似乎是有些动摇没去阻止她的拉扯。


    沈年起身将人推开,冷笑一声:“少在我们沈府虚张声势,拿自己的亲生儿女来威胁,算什么东西。”


    沈修撰云淡风轻开口,“有我沈家在季儿怎会孤苦,两个小外甥伯府若养不成沈家自会照拂,再吵也是无趣,有什么话留在日后在公堂上再辩。”


    伯侯沉下脸:“亲家当真要将此事闹到公堂上?”


    “季儿自小长在我身边,我都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在伯府却要忍骂挨打为人一世都是为女为儿,伯侯的女儿是心头肉,我的季儿也受不得委屈,耗多少时日沈家也奉陪。”


    眼见话不投机,伯府的主君盯着沈年诘问:“如此先将我的一双孙儿还来,那可是明明白白写在族谱上的,是我伯府的孩子,你们沈家藏起来是何道理!”


    沈年笑道:“你们府上侧君暗害之事还未查清,京兆伊大人可有话在先,此时送回去若恐再遭毒手,先让孩子暂居沈府待案子查清再送回去为好。”


    “那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再如何也该由我这个亲母照护,你们沈家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她话音未落,外面忽然进来一女使磕磕绊绊的走进来,附在沈修撰耳上说了一句。


    沈修撰闻言张大了眼珠,“陛下御驾到了沈府??”


    众人闻言皆僵住了脸色,一个个慌忙起身整理仪容,跟着沈修撰出府迎接圣驾。


    沈修撰跪在鸾驾前:“陛下御驾亲临沈府,沈家上下惶恐。”


    陛下踩着人背从鸾驾而下,抬了抬手,身旁的内侍出声让众人起身。


    “朕难得出一趟宫门,想在宫墙外走走一不留神倒走到沈爱卿府门上了,你们便当朕是寻常一客,不必拘束。”


    沈年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低头正猜陛下的来意,瞥见身旁伯府的几人站着腿脚发颤,倒是奇怪。


    这伯侯又不是未曾面见过陛下,怎会如此兢战。


    她不知,伯府的几人是在惊恐沈家的恩宠盛极至此。


    从来只听说朝臣入阙朝拜,没见过皇帝亲临大臣府邸的。


    伯侯正低着头后颈渗汗,听见陛下出声点她。


    “伯候也在。”


    “陛下圣安。”伯侯躬身行礼道。


    “朕可是来巧了,沈卿府上有何要事今日这般热闹。”


    沈修撰道:“今日与伯侯一会是为桩儿女家事,讲起来恐损圣听。”


    “朕正乏闷,这家事略有耳闻,不知可否让朕细听一听,朕为你们两家断一断可好。”


    沈年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这陛下是为今日她的话来的。


    几人立在堂外,讲了一番经过。


    “如此说来,着实是伯府理屈。”


    陛下一句话吓的伯府的人慌张跪地。


    “不过古语讲,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陛下抿了一口茶,“朕倒是有个主意,不如让这夫妻二人离居一年,待到日后……”


    陛下还未说完,堂外的沈季听着这言外之意心中慌乱,一时未站稳晃了下脚步。


    沈季忙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陛下徐徐迈步到堂前唤他起来,“怎么,朕所可有说不妥之处。”


    沈季边起身边谨慎道:“臣子不敢妄言。”


    陛下看清了沈季的脸,不经意干抿了下嘴唇,片刻回神淡笑了笑,“你便是沈卿的兄长。”


    “是。”


    陛下眼神接着在他身上流连几下,而后回到软榻坐下。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人非草木,沈卿之子与伯侯之女已是情缘消散,若勉强依着古语,一年年消磨下去也是孽缘,不如一刀斩断,两相安好。”


    这两三句话绕了几个弯,几人一时都不敢应声。


    沈修撰挺身站出来:“陛下不拘俗礼,断的实在圣明。”


    陛下在里头满意笑了一声,“朕不过这么一说,两位爱卿的家事朕不好插手,是和是离还要看两位爱卿的主意。”


    伯府的几人灰头丧气,陛下的话说的客气,可堂堂天子发了话让两人离,有哪个府衙敢违逆陛下的心意。


    恭送了陛下出府,而后也垂着头离去。


    65


    第65章


    ◎还闹别扭◎


    陛下圣驾出府时,路过沈季身边脚尖似乎有意往他手边偏了几分,沈季跪着不敢抬头未见天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若有所思低着头望着陛下的行鸾,抬起手掌看了看被陛下衣摆撩到的手指骨节。


    “阿兄在想什么呢。”沈年碰了下他的肩。


    沈季抬脸微笑向她摇头,“阿兄只是未曾想到,我这桩事竟能引来陛下圣裁。”


    “阿兄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如此一来阿兄便很快能还自由之身了。”


    “多亏有妹妹在。”沈季抬手温柔摸了摸她的额发,“要妹妹几次三番护着我,我这个做兄长的真是脸红。”


    沈年低下头在沈季肩上亲近依靠,“阿兄说哪里的话,谁见了阿兄不心生欢喜,我愿一辈子护着阿兄,只有那个女人瞎了眼。”


    沈季明眸皓齿笑起来似如春风,匆匆敛好衣容的林闻溪一出院门正瞧见二人亲昵,刹那冷了脸色。


    他咳了一声走到两人面前,“三娘和兄长在说什么,让三娘这样眉开眼笑的。”


    “只是和阿兄闲叙几句。”


    沈年根本未曾往那处去想,直起身语气一如平常。


    “妹夫也在。”沈季向他点头问候一句,“那两个孩子也跟来了?”


    林闻溪盯着沈年在搭沈季胳膊上的那只手挪不开眼睛,一字一顿的回道:“刚在后院睡下。”


    沈季察觉到林闻溪面色不悦,全然以为是他昨夜和沈年生了口角,拍了下沈年的手背劝和道:“妹夫也是一片好心,妹妹还是不必罚他了。”


    “罚他?”沈年疑惑问了一句。


    沈季不想揭林闻溪的短,避开沈年的话又道:“承蒙母亲和父亲不弃,我和孩子往后还是回沈府来住,你们小夫妻二人才搬出去清静几日,我们父子还是不过去添麻烦。”


    沈年点头,“随阿兄的意思就是。”


    临近正午,沈父唤两人留下用午膳。


    沈年本也有话要同沈修撰讲,也就没有推脱。


    沈年瞧着林闻溪捧着碗愣神,一粒米不进生了闷气,但当着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暗戳戳在用手肘撞他。


    林闻溪偏头瞧她一眼,更是专门和她置气索性把碗筷放下,挂起笑脸同身旁的沈岳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欢。


    沈年憋了一肚子火,也没了什么胃口,摆下碗盯着他的侧边脸凝视,想着待回去怎么让他服软的好。


    林闻溪的余光将沈年的表情瞥的清楚,他笑的更开怀了些和沈岳闲谈,这笑容并非是他刻意装出来的,他此刻心底确实是在窃喜。


    沈年此刻在一心注意着他,为他而怄气,一想到他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沈年的心,心里只觉得怪异的满足。


    沈修撰起身看向沈年道:“用完了便随我来书阁,我有话要问你。”


    “正好女儿也有事同母亲谈。”


    沈年起身说着,装作不经意杵了一下林闻溪的背。


    林闻溪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等二人走后不久,也起身站起来:“兄长和岳弟慢聊,容我先去更衣。”


    他从堂中出来,一路支开院中的侍从,悄没声移步到书阁背光处偷听里面母女二人谈话。


    沈年一心想瞒着他,他可不愿被蒙在鼓里。


    “女儿今日在陛下面前回话,说打理好兄长的事才可后顾无忧,是而陛下才来沈府管兄长的闲事。”


    沈修撰默了许久没回声,听沈年唤了她一声才有动静。


    “陛下打算何时让你离京?”


    “等备好禁军的武库,大约一月之后。”


    沈修撰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母亲无需太过忧心,女儿定做好万全准备。万事不破不立,说不准离京之后此事会峰回路转,别有生路,便同今日一样,谁曾想到陛下会临府为兄长解困。”


    “女儿既说的出这番话,母亲便信你。”


    林闻溪听见沈年在里面一笑,声音更坚实了几分,“还有岳弟的婚事,在女儿离京前择个日子定下为好。”


    “等罗家的聘礼送来,择个吉日就是,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你筹谋好你的安危便可,府中的事无需你分神。”


    听见二人脚步走动的声音,林闻溪捂着脸掩着气息躲藏,见两人迈步出了院门,他才失魂落魄的出来坐在池边石头上双目失神。


    沈年四处寻人不见,弄的心烦气躁,本以为林闻溪又耍什么鬼主意故意藏起来让她找,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在池边坐着又忍不住心软,上前拉了下他的胳膊。


    “怎坐在这里不吭声,我一直唤你没有听到么?”


    林闻溪扯回自己的胳膊,朝沈年冷声冷气道:“没听到。”


    “先回去。”沈年盯着他咬着一边唇角克制道。


    林闻溪僵着脸跟在沈年身后和沈家人告别,差点在人前挂不住脸色,进了马车里,背着身面壁而坐。


    沈年弯腰掀开车帘,先进来瞥了他一眼,又一回强压下火气挨着他坐下,平心静气道:“能不能收了脾气好好说几句话。”


    林闻溪酸言酸语回呛道:“三娘如今欢喜温柔美男,我自是入不得三娘的眼。”


    沈年听他这一句怪腔怪调的话,才反应过来那会林闻溪为何在沈季面前冷脸。


    任她有再好的脾气,也懒得解释些什么了。


    “三娘怎不回话。”林闻溪转过脸来轻笑,“被我说中了不成。”


    “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沈年的语气冷的厉害,一句话镇的林闻溪收敛起来。


    沈年隔开他独坐在一边,一路迎着窗外的秋风吹面。


    到了院门前,林闻溪从马车里跳下来都没站稳便往急步往庭中而去,赶在沈年之前进了西屋将门锁上。


    沈年敲了两下门,吹了风冷静许多,想着两人都在气头上,进了门恐怕也是大闹一场。


    想了想转头出门又去官属中上值。


    官属中长了眼睛的都瞧见沈大人今日心情欠佳,各个见了她绕道走。


    沈年将自己关在阁中量了自己的身形,在图纸上一画,武库中那些甲胄又厚又重,她穿上多走几段*路都费劲,实在保不了她的小命。


    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过用三维打印可做出一种金属软卫甲,穿在身上轻便很多也不怕刀劈斧砍。只是她只粗略扫过大致工序,若真要去制作还需一步步去试。


    一直到宫门快要落锁,她才算有些眉目。


    她不放心林闻溪,想着也许他消了些气,乘夜又赶了回来。


    一进门白石便迎上了急的跺脚,“三娘子快去看一看,郎君锁着门怎么唤都不出声,入了夜也不见点灯,不知在里面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沈年气的昏头,着实是有些忍无可忍,在门上重重敲了几声,“你别再胡闹,把门打开。”


    里面依旧是毫无动静,沈年趴在门上听一点声音也没有。


    “三娘子,郎君他性子倔,不会做什么糊涂事吧。”


    沈年听白石这么一说也一瞬慌了神,张嘴干咽了下,紧张道:“去寻把斧子来。”


    白石正点头拔腿要走,听见里面传出林闻溪的声音:“我没事。”


    沈年气的踢了一下门,“你在里面装什么哑巴,要闹到什么地步才算。”


    林闻溪又没了声音。


    沈年肃起脸,声音干脆利落:“你再不开门,往后你我就不必再见。”


    这回屋里很快有了脚步声,门锁打开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先回去。”


    沈年转头向白石吩咐了一声,而后推门进去将门重重合上。


    林闻溪点起一盏小灯,昏黄的烛火照在他晦暗的脸上。


    他不再沉默,看着她出声:“三娘想走便走,想回就回,我一人在屋中安静片刻就不可?”


    “你一声不出,不就诚心让人担惊受怕吗?”沈年拽着他的衣袖拉到自己身前,“让我难受,你就畅快了是不是?”


    “三娘这样看着我,是讨厌我了。”林闻溪颤着脸,害怕躲开她的眼睛,“也对,三娘刚才张口就说再不见我,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喜欢我吧。”


    “我不那般说你怎会肯开门。”


    /:.


    沈年将他的拉到自己的心口,皱着眉:“现在连我喜不喜欢你都要起疑?”


    林闻溪额头抵到她胸口落泪道:“那三娘想着兄长,想着阿弟,想着你们沈家人圆满,唯独没想过我这个外人。”


    “你偷听了我和母亲说话?”


    “是又怎样。”林闻溪抬脸眼泪溅到沈年脸上,“我要不听,哪里知道我根本不在三娘打算之中。”


    “三娘的兄长和离之后还有沈家可回,阿弟新婚燕尔……三娘想过我往后怎么过吗!”


    “兄长和阿弟过的好了,即便我万一回不来,也可以照顾你。”沈年满腔的委屈,“你听个一言半语就说我不替你打算,也太冤枉人了。”


    “可我不想再寄人篱下……三娘若心里真在意我,不会漠视我的一再请求,不会将我的话当做胡闹。你明知道我一个人过不下去……明明知道也从不当一回事……三娘对我只有浅浅一点喜欢,并没有爱。”


    沈年闻言恍然一怔,吞吞吐吐道:“抱……抱歉,是我一直都在忽略你的声音。”


    66


    第66章


    ◎纠缠求和◎


    “只是如今也并由不得我。”


    沈年松开拽着他的手,从袖中掏出图纸给林闻溪看,“你瞧,这是我做的软甲,穿上这我便不会被刀剑所伤,如今我只能同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平安回来。”


    林闻溪转了转眼珠打量了那张纸一眼,叹息了一声。


    沈年收起纸,努力笑着拉了拉他的手,“你同我回主屋睡可好,你一个人在这也睡不好。”


    林闻溪露出心疼的神色抬眸望了她一眼,无言点了下头。


    躺在榻上,两人之间的沉默让彼此都觉得有些不安,但又都无法做出退让。


    只好各自忍着痛,听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闭着眼煎熬。


    清早醒来,一个坐在里面,一个坐在外头,寡淡嚼着口中的白粥,偷瞟着对方的后背想开口说什么是好。


    林闻溪还是忍着没说,沈年站在帘外傻乎乎盯着他看了半刻,而后进来扶着林闻溪的肩,低头弯腰在他脸边轻啄了一下。


    “我夜里回来。”


    林闻溪素净着脸,还没将鬓发束好,一身纯白的里衣更显得人清淡了几分,他俨然没有从前的热情,只动了动唇角点头。


    沈年估算的时日差不多,下了朝徐珞宁悄悄唤她去工坊。


    行至工坊里头,靠墙摆放着近百个木箱,上面的还没封盖,一眼可见锃亮锋利的箭头,沈年难得舒了口气。


    徐珞宁发愁道:“整整一万支箭要运到禁军武库,很难不惹人注意。”


    “这于我倒是轻而易举,徐大人造箭辛劳,不必为此担忧。”


    徐珞宁从不刨根问底,转头揽着她的肩挑眉道:“这两日怎么一直板着脸,跟你那小情郎恼气了?”


    沈年转过眼珠看她,无奈唉了一声。


    “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像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何来这些烦扰。”徐珞宁低头凑在她耳边,“乐馆前几日新来了几位琴师,哪琴音叫一个绝,你成日勤恳上值,今日不如随我去散心。”


    沈年憨憨露齿一顿,摆了摆手。


    “只是听琴,不是别的。”


    “家里那位的性子你不知道,他闹起脾气来难收拾。”


    “你从前可是常客,他也不见善妒,怎如今你做上此等高位,倒将人养的如此小气。”


    “天长日久人也会变,他一心扑在我身上也是难免有了私心。”沈年维护他几句,转头问,“你先前说你庶妹和郎君吵闹和离,现下如何?”


    “我听府中的传言,是妹夫执意要离,但我那妹妹不愿。不过他可没堂兄那样的好福气,离是离不得的,糊涂过下去也罢。”


    沈年闻言有些私心的点头,先前她对隐瞒与阿久的过往心有亏欠,几番想这位堂妹说些什么,“她与阿久一清二白,绝无私情”这种无关痛痒的话,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尴尬,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如今眼见这位堂妹对阿久生情,她就更不该去了。


    她自然是希冀阿久不和离,难得他大发善心暗自为她解了毒,沈年可不想阿久再腾出手来对付她。


    “我手头另有张图纸要制脱不开身,这刀箭还需接着囤积,托你替我费心。”沈年腆着脸揽上徐珞宁的胳膊,“来日我定上书陛下,记你和几位大人的功劳。”


    徐珞宁耸肩一笑,“为着你,我都许久不得去听曲了。”


    趁着午间无人的间隙,沈年将箭箱搬进空间内,转移到禁军武库之中,老提督大人和她一同在校场对着靶子试箭。


    百米之内,一箭穿破重甲。


    “殿前司果真是名不虚传!高!实在是高!”


    提督指着一支支飞出去的利箭,拍着沈年的肩赞不绝口。台下的禁军争抢着试射新箭,喊着沈年的名振臂欢呼。


    远处高墙上陛下的身影驻足,她静静盯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沈年,衣袂飘摇,鲜衣红颜……实在太过耀眼了些。


    沈年在台上心中激荡,这新旧两箭威力天差地别,禁军的胜算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大。说不准不用等她搬回救兵,京中便可平定。


    夜里回到院中时,林闻溪背着身已在里侧睡下,只给她留着盏小灯。


    沈年在帘外往里瞧了一眼,见他的两只鞋凌乱的散在地上,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这个人装也装不像。


    两个小侍随后进屋来给她宽衣,沈年装作打了个呵欠,声音不轻不重道:“我今日乏的很,你们二人随我进来服侍沐浴。”


    两个小侍受宠若惊抬起脸小声啊了一声,而后又转头看了看在塌上躺着的林闻溪。


    “正君睡下了,你们瞧他做什么,快随我进来。”沈年往里迈着脚步,将地板踩的发出沉沉的响声,“今日听徐大人说京中的乐馆歌舞醉人,倒说的我生奇,不知你们两个可会唱曲?”


    “会一两句……”


    “那正好听来解解乏。”


    两个小侍还没应声,听见里侧林闻溪起身的动静,沈年得逞笑了笑轻声唤两人退下。


    “三娘想听什么曲?”林闻溪冰霜一般的脸色,光着脚停在离她面前几步的位置。


    “想听你的声音。”沈年主动迈向他。


    林闻溪显然被她这话撩拨了一下,鼻子皱了皱。


    “三娘不是说乏了,有心思说这些,不如早些沐浴睡下。”


    “我怕我在里头睡着,你进来陪我好么?”沈年碰了下他的手。


    沈年以前都不习惯让人服侍沐浴的,说这话是在向他示好,林闻溪还是点头答应。


    一走进里面水气氤氲,沈年脚步有些虚浮,林闻溪跟在后面看她踩稳了,才迈下一步。


    “你来吧。”沈年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衣带。


    林闻溪的脸上迅速攀上了肉眼可见的红,手缓缓抬起来,从外衫探进去在她的腰间摸索。


    “在这里。”沈年无可奈何的抓着他的手按在上面。


    “知道了。”他低下头去扯那两根细带,发丝被额上的细汗打湿,不经意蹭在沈年的侧脸上。


    他费了半天劲,只脱了外面的一层衣服。


    沈年一直盯着他的脸,沾着水气的眉眼,流转柔情,离得他极近,她这张脸上鲜少有这样的表情,完全实在钓他。


    “我身子不适,不能服侍三娘沐浴了。”


    没等沈年拉住他的衣袖,他便逃一样的甩下她,头也不回推门而去。


    沈年沐浴完回屋,林闻溪自己新抱来一床被子窝在里面睡,她上塌探手进去拉开他压着的被角,一点一点挤进他被子里。


    “我给三娘铺好了被子,三娘去那边睡。”


    林闻溪一直往里侧靠躲沈年的靠近,直到被她逼到角落,抬起脸来说话。


    “可我想抱着你睡。”


    沈年说着低下头要贴他的脸,林闻溪侧过脸躲开。


    “三娘别碰我,好热。”


    沈年死乞白赖贴着他的后背,揽上腰腹抱着。


    “今日用晚膳了没?”沈年装听不见自顾自问他。


    “吃过了……”


    “那好好练功了没?”


    沈年从衣襟探手指进去摸到他的腹肌,林闻溪抖了一下,又躲无可躲。


    “练的是腿功,别再碰我的腰……痒。”


    “是吗?”沈年闻言故意一问,手指往他腿上移去。


    林闻溪紧张一把抓住沈年的手,慌乱转过头来道:“那里更不能摸。”


    他胸腔起伏着,“三娘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沈年故意用力钳制着他的手,压在枕边,低头想覆上他的唇。


    “我不要……三娘不是说不强迫我。”


    “可你这几日对我这么冷淡,我真的有点忍不住,除非……”


    “除非什么?”


    “你主动亲几下我。”


    “好……亲就亲,三娘不许再趁机压着我。”


    沈年见他落入圈套,忍不住笑意点头,松开了他的手。


    “那三娘把眼睛闭上。”


    沈年信守承诺低头将脸凑了上去,感受到唇瓣的柔软,伸手捧着他的脸。


    “好……好了吧。”


    林闻溪多亲了几下,圆圆的小狗眼,看她时有些心虚。


    沈年点头躺倒在他身旁,抱着他,“嗯,睡吧。”


    林闻溪心中鼓雷,沈年惯会磋磨他,他强忍着身上的反应,倒是有点欲壑难填。


    他一早起来,囫囵喝完了粥躲到院中,连沈年清早亲他的机会也不给。


    只是沈年夜里回来,总有千方百计来缠他。


    今日第五夜他又被沈年打着裁制秋日衣裳的幌子,从锁骨到脚踝摸了个便。


    “三娘一肚子坏水,每回都这般。”林闻溪扯开沈年覆在他胸前的手,气着脸道。


    “林郎不是说我不是真心爱你,我这个做娘子的痛定思痛,好心想着给你做衣裳,你倒怨我。”


    “我已同三娘说了几回我衣裳的尺寸,还非要在我身上量。”


    沈年理直气壮:“你如今练了功,身形和从前有出入,眼下锦缎价贵,不量仔细裁错了怎么能行。”


    “量归量,解我衣裳做什么?”


    “林郎相貌英俊,肌容似雪,为妻的一时被你勾引,也怪不得我。”


    “我那句话勾引三娘了,明明是三娘心思不纯。”


    沈年反咬一口,扑在林闻溪身上,“你我是夫妻,我对林郎心生眷恋有错么?难不成往后一直要我清心寡欲,也不怕我去寻别人。”


    “你敢?”


    “我不敢。”沈年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眸看他,“林郎也心疼心疼我,我日日在外不得歇息,回来你也对我冷脸色,一个手指头都不让碰,我的心都要闷死了。”


    林闻溪被她唬的鬼迷心窍,一时心软伸手抱上她的肩。回过神来时已经和沈年吻的气息交缠,沉溺在她身下,一点点跌落云间情海。


    林闻溪害怕却又克制不住的沉沦下去,他害怕自己的坚定一步步被这样的情事蚕食掉,他想沈年向他妥协,而不是他这样和沈年和好,然后放她走。


    第六日他搬到了西屋住,任沈年再软硬兼施,使什么招数,他都锁着门不再理会。


    67


    第67章


    ◎两纸婚约◎


    他悄悄到窗缝中看沈年,看她被夜里凉风吹的素白的脸,形单影只在屋门口站着,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又失落的离开。


    他跟着心揪,只是般日子并未过两日,沈年便不再得空回院了。


    兰城的民乱来的风急雨骤,快马加鞭呈回的奏报一封又一封,千名百姓聚集斩杀了兰城几名县丞和校尉,将当地的富绅大族府邸洗劫一空,盘踞在刘宅大院中招兵买马,秋风扫落叶般打的府兵连连败退。


    不过一时虽闹的凶,但说起来叛乱之事先帝在位时也屡见不鲜,何况只是千余平民草莽攒聚,擢选一将官领兵前去镇压平定便可。


    然而朝堂上群臣已沸反盈天吵了两日,短短两日,霁王一派的人接连浮出水面,不遗余力的将罪名往沈年身上引。


    句句都往陛下的心底戳,说在兰城百姓人人都将她奉做天官,她曾在兰城住过的小院被百姓修成了生祠,桌案前日日都有鲜果花枝供奉,百姓只认殿前司不识当今天子。


    “殿前司有此般声望,又有一身才干,难免不起二心。”


    沈年瞥着阶上陛下的脸色,满脑子想的是昨日沈季着人递进来的一封家书,沈季在信中说陛下昨日私下命人赠了一串红玉手钏给他,不知有何深意。


    她看到信的时候宫门已经落锁,一早又来殿中上朝。


    霁王这些挑拨离间之语她早已预料到,几人骂的疾声厉色她倒是没什么波澜。


    一心想着沈季的信。


    沈季和离之事短短数日已经尘埃落定,说来也奇怪就算是有陛下横插一脚,伯府也不至于如此利落就按印盖章,还同意沈家将孩子养至及笄之岁再送回伯府。


    沈年想着这其中难不成有陛下施压。


    女子送一个单身男子这种贴身戴着的物件,能有什么心思。


    沈季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他如何想不到陛下是何意,想来应当收到那东西十分震惊害怕,才慌张写信来告知她。


    他信上有几个字的笔画抖的不成样子。


    沈年也想不通,陛下虽说后宫君侍不多,但贵为天子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会对一个刚绝婚的寡夫起意。


    何况沈季还有两个孩子在膝下。


    想来想去只怪沈季生的太好,又是她的阿兄。


    陛下在殿上做戏一般难得斥责了沈年几句,沈年顺势跪下将平定兰城之乱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


    “臣愿随将官领兵离京,为陛下荡平叛乱,以明臣志。”


    朝臣都想着沈家头上顶着这一桩灭九族的疑罪,定时要盛极而衰了。


    不成想待下朝,殿前司还没进沈家的门多久,陛下的赏赐便又送到了沈府,还连带着沈家父兄一同有赏。


    给沈父封了诰命,另赏给沈季是一只玉笛,和宫中陛下喜爱的古筝出自同一位名家之手。


    沈家人盯着那只玉笛碰都不敢碰。


    没有礼官前来,受了赏,自是要去宫中向陛下谢恩。


    “阿兄莫怕。”


    坐在马车里,沈季低着头郁郁寡欢,沈年抚了下沈季的肩安慰。


    沈季抬头和她微笑,“阿兄无事。”


    沈季在沈府中住了几日从沈修撰的只言片语里看的明白,这个节骨眼上陛下看中他,于沈年来说是桩好事,陛下对沈年不放心,这是退而求其次想和沈家结成姻亲。


    若能保沈年平安回来,他甘愿舍身,但唯独舍不得两个孩子。


    只是他身为沈家的长子,不得已也得割舍。


    沈季颤抖着唇道:“若进了宫,陛下有何旨意,妹妹不必为我违逆了圣意。”


    “阿兄才得以从伯府脱身,若陛下要纳你做君侍可怎么办?”


    “我待在沈府也不是长久之计,能入宫是我的福气。”


    “阿兄明明很害怕,隔着宫墙重重,踏进去日后难得再相见。”沈年自责的苦起脸,“何况阿兄还有两个幼子,入了宫你该如何自处。”


    “妹妹被逼着离京前路未卜,阿兄怎能只顾着自己。”沈季故作坚强的抹了下泪珠,“再说皇命难违,今日陛下已斥责了你,若是之后沈家再抗旨不尊,岂不是更让陛下疑心你。”


    “我”沈年急着抓着他的手。


    “妹妹已是负重累累,实在不必再为我逞强。”


    进了宫沈修撰和沈父在前面叩拜谢恩,沈年伏在地上偷瞟着帘内的陛下,自几人一进来她的眼睛就停留在沈季身上未动。


    沈修撰和沈父退到一旁,沈季往前面挪了挪出声,陛下从纱帘中出声,“平身吧。”


    随后一名内侍出来,“陛下赐茶,请三位到移步到外间一用。”


    沈修撰和沈父皆是一惊,独留沈季在此,陛下实在失了礼数。


    担心的看了沈季一眼,勉为其难的退了出去。


    “朕赏你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沈季低垂着头,“陛下赏赐实乃荣幸,臣子不胜感恩。”


    陛下在他身侧饶有兴致的转了一圈,小声笑了一下。


    “你与沈卿是一父所生,长得相似,皆是一副好容颜。”


    “臣子谢陛下称赞。”


    陛下停在他正对面,“将头抬起来。”


    沈季紧张咽了咽喉咙,捏紧手指缓缓将脸仰起来,因为太过不安眼皮不停地眨动。


    他不敢看陛下的那张脸,视线偏到旁处。


    陛下又出声笑:“怎么,你怕朕?”


    沈季逼自己转过视线,“陛下是天子,人人敬畏。”


    “沈家之人都是如此谨慎,看来朕没赏错人。”


    “沈家之人皆忠君之臣,还忘陛下勿要听信旁人的无端猜测。”


    陛下脸上一瞬没了表情,硬生生换了一副眼神看他。


    “臣子妄言。”沈季忙跪在陛下脚边。


    “是沈卿教你说的。”


    “妹妹从来不曾与我说这些,只是身为兄长关心则乱。”


    “朕欲纳你为侍。”陛下忽的直言问他,“不知你可愿否?”


    “臣子不敢违皇命。”沈季的后背在止不住发抖,仍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再者婚姻之事,全凭母亲和父亲做主。”


    “朕问的是你你愿入宫做朕的君侍么?”


    沈季抬起头仰望着陛下的脸,“臣不洁之躯,能得陛下垂爱半分,是臣万世修来的福分。”


    陛下弯腰用手指抹了抹他都没发觉的眼泪,无甚表情道:“你入宫不宜惹人注意,过几日朕会命宫中的轿撵去接你。”


    “是。”沈季俯首叩地,“臣子谢陛下盛恩。”


    内侍送沈季走到殿外,沈年焦急盯着他的脸用眼神问他话。


    “恭贺沈君,恭贺两位沈大人大喜。”


    内侍的声音如同一声闷雷,震得外面三人脸色僵住。


    回了府,倒是沈季强颜欢笑宽慰着沉默的几人。


    沈年心里堵的慌,看不得沈季的脸。


    从沈府出来,难得没回官属上值,寻了个酒楼里一个人蒙头灌酒。


    “三娘子这是遇上了何事,如此苦闷?”


    一男子推门进来似笑非笑道,沈年醉乎乎盯着那人摘下纱帽,是阿久。


    “这酒楼也是刘家的?”沈年趴在桌案上,“你们刘家夜里是不是都枕着银锭睡觉。”


    “三娘子见了我难得不想着躲。”阿久微笑着坐下。


    她捧着酒壶往嘴里倒,“我偏不躲,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一个个都要我委屈求全。”


    “三娘子喝多了。”阿久夺过她手里的酒壶,转身倒了一盏茶给她。


    沈年神志不清的抬手都洒在她衣摆上。


    “瞧你。”


    阿久扯出绢子帮她擦拭,沈年倒在桌案上晕乎乎合着眼睡,连话都说不清楚。


    “难得见你一面,醉成这个鬼样。”阿久隔着绢子戳了戳沈年的脸。


    朝中寻不到沈年,来院中问林闻溪。


    听说不见了人,林闻溪急的恨不得自己出去寻。


    院里的人将酩酊大醉的沈年抬回来,林闻溪一眼瞧见她身上那件衣裳从未见过。


    林闻溪将沈年揽到身边,犹豫开口问:“可有什么人陪侍三娘?”


    “没有。”侍卫摇了下头,“去的时候只有沈大人独自在榻上睡着。”


    林闻溪将人扶到榻上躺好,将那身衣裳脱下来看了又看,这件外袍他真真切切没见过,但她里面贴身的里衣是见过的。


    他坐在塌边,一手端着碗一手喂沈年用解酒汤。


    那外袍上分明有男子的香袋味。


    难不成他这几日冷落沈年,沈年一时苦闷出去找了旁人?


    林闻溪守着沈年心里一夜兵荒马乱,第二日眼底一片乌青。


    “三娘昨日怎一人醉酒。”林闻溪替沈年揉着眉心,小心试探着问,“心里烦闷怎不回院里来。”


    “我昨日在朝堂上答应了陛下……回来你也不愿见我。”


    “三娘这身衣裳是何时做的,我怎没见过?”


    沈年先是眯着眼疑惑看了一眼,转念似乎是想到什么,含糊不清的说:“许以前做的,我也记不清。”


    林闻溪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这衣裳或许是阿久帮她换的,沈年也记不清,她眼下实在不想争吵,索性不说的好。


    昨日缺了值,外面的人一趟趟催的紧,沈年净了下脸又匆匆离院。


    林闻溪默默搬回了主屋,沈年有时夜里回来他也不再那般抗拒,更多时候是欲拒还迎。


    沈季面见圣上五日后入宫的,他在宫中还可传信出来,说是陛下待他恩宠有加。


    沈年看着他信中的字,心中稍作宽慰,连日来关在阁间中以备离京之事。


    大约是九月下旬,府衙的人忽然匆匆前来求见。


    “今日一早府衙前忽然来个女子告沈家的官司。”


    衙役停顿一下等沈年的反应,沈年抬了抬眉似乎没当回事示意她继续说。


    “那女子状告沈大人抢了她的夫婿,呈了婚书来说曾与沈大人的郎君定下过婚约,如今攒够聘礼前来迎亲,怎知却成了沈家的正君。”


    “什么?”沈年越听越眉头越皱的紧,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中笔砰的一声按到桌案上。


    “沈大人息怒。”衙役抹了抹溅到她脸上的墨汁,“那女子在门口招来一大堆百姓叫屈,闹得不可开交,沈大人还是前去一看为好。”


    沈年捏着眉心理了理思绪,而后抬眸问:“那我院中的郎君,府衙没着人去问话吧。”


    衙役俯首道:“沈大人放心,没您的话,府衙怎敢上门惊扰郎君。”


    沈年走近客气笑了笑:“你们做事倒是妥帖,我该道一声谢呢。”


    “沈大人言重。”


    “此事先容我回院中一趟也好更衣,劳烦你先回去同京兆尹大人说一声,我待片刻便过去。”


    “是。”衙役应声退了出去。


    沈年召了身边一近卫来去打探消息,而后出了官署一路疾驰回了院中。


    “正君呢?”她步履匆匆往庭院中去,焦急问庭中洒扫的小侍道。


    “正君才练完功,正在屋中洗沐。”


    “外头的事没人跟他说吧。”


    “何事?”小侍疑惑问道,“院中并没有人来过。”


    “无事,去忙你的。”


    沈年点了下头往屋中去,在妆奁里翻找沈家与林家定亲的婚书,她好像见过林闻溪收在这里。


    “三娘找什么呢?”


    林闻溪着件单薄的里袍从屏风里出来,似乎才从浴桶中起身,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净,发尾在滴着水。


    “没什么,闲着无趣看你缺不缺什么饰物。”


    “倒是不缺。”林闻溪狐疑问道:“怎么这会子回来。”


    “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回来,回来也不见你有笑脸。”沈年扯下挂着的衣裳披在他身上,“不擦干脸就出来,当心着凉。”


    “还不是在里面听见三娘的声音。”


    沈年坐下盯着他调笑道:“那是怕我看见你的身子才急着出来。”


    林闻溪看了她一眼,坐下擦头发,“油嘴滑舌的,怪的很。”


    沈年支着脑袋默默盯着他瞧,林闻溪在镜中瞥见沈年在注视着他,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与镜中沈年的脸静静对视。


    两人莫名看了许久,沈年一句不发,又起身站起来说要走。


    “三娘回来这一趟就干坐坐?”


    “正巧有事路过回来歇歇脚而已。”


    林闻溪失望切了一声:“我就知道,三娘怎会有闲情雅致回来瞧我。”


    沈年撩起帘子要迈步出去,林闻溪唤了她一声。


    “都这时候了,顺便用了午膳再去。”


    沈年回身走过去半蹲下抱上他的腰:“那你给我做可好,我好久没吃过你烧的菜了。”


    “有的是人给三娘做……不过三娘难得午间回来,我做就是。”


    68


    第68章


    ◎天生一对◎


    林闻溪出门正瞧见另一位小侍从外面提着菜篮采买回来,向他招了招手。


    小侍看见林闻溪虽低垂下头但又忍不住向上抬着眼珠看他,沈年见状先一步走在林闻溪身前,接过小侍手中的菜篮,向他压了下眉使眼色。


    有那件来历不明的衣裳在前,林闻溪心里难免不草木皆兵,瞧着沈年在他面前和小侍眉来眼去,心头更是翻江倒海。


    他没茬找茬,盯着篮中看只有些青菜,刁难道:“怎只买了这几根菜回来。”


    “回正君的话,京中近来肉不光价贵,还难买的到,我一时去迟了肉铺便没能买来。”


    小侍心虚的低声回道,他瞧着府衙门前热闹也挤进去看,一听竟发觉说的是院中的林正君,便多听了几句。


    只是堂上那女人口中的话实在污秽不堪,竟说林正君和她定亲后,还未过门时便私相授受,暗中幽会。


    还还当堂拿出了林正君的贴身里衣


    林正君虽说面上冷冷的,但算起来对他们也并未如何刁难过,实则是个好伺候的主。


    他实在听不下去转身而去,但路上的百姓认的他是沈家院里的仆侍,不怀好意的斜着眼盯着他窃窃私语,他匆匆捡了几根菜赶回来。


    眼见着林正君今日面色不对,他被盯着慌得头上出汗。


    林闻溪讽笑道:“秋来天凉,我看你一眼你竟就能吓得渗汗,可是背着主子在外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小侍怎敢。”


    看着再说下去人要露馅,沈年打断二人的僵持,抬手吩咐小侍道:“你去忙旁的。”


    林闻溪听了自然觉得沈年在维护他,心里更不痛快了,拐去厨中将锅碗瓢盆敲的乱七八糟响。


    他煮着面,从窗缝中看到,沈年和一侍卫在檐下站着,侍卫正低头小声说着什么,沈年板着脸,面色是他也从未见过的阴沉。


    过后那侍卫退下,见沈年又召了院里的几人来,紧锁着眉头吩咐了几句。


    林闻溪端着面出来,沈年一抬手让几人散了,对着他摆起笑脸。


    “这么快便做好了。”


    林闻溪不搭理她,进屋摆好碗筷,甩袖到塌边坐着,握着剪子划着一堆烂布条。


    沈年吃了一口面,被酸的五官皱成一团。


    “你这是放了多少醋。”沈年被酸的声音都有些哑,捂着喉咙坐到林闻溪跟前问。


    “多吗?”林闻溪走过去面不改色的吃了一口,“我尝着刚好。”


    “先前不还好好的,又故意折腾我做什么。”沈年气不过,抓起他剪得那堆布条朝他扔过去。


    仔细一看,好像是她那日醉酒回来穿的那身衣裳,无语中又觉得有丝好笑。


    林闻溪实在像只一时不注意就在家里憋坏捣乱的小狗。


    她忍俊不禁:“这布料贵着呢,你对着它撒什么气。”


    “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剪的越碎越好。”


    “这是阿久给我换的,不是什么人。”


    “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林闻溪咬牙切齿的咒骂,“这种不知廉耻的男人,活该被京中人唾骂。”


    “他只是换了衣裳而已,一根手指都没碰我。”


    “三娘还替他说话,你那日醉成那样,怎知道他没碰。”


    “你别总这般爱钻牛角尖,我是醉了,又并非没有知觉。”沈年走过去摸摸他的背,“整日憋一肚子火,当心气坏了身子。”


    “三娘很快便走了,再不用受我的气。”


    “我且不走。”


    “不走?三娘不是在殿上答应了陛下?”林闻溪被她一句话消了大半气,抑制着语气中的惊喜,“不必拿这个唬我开心。”


    沈年淡淡摇头笑了下,“真的。”


    “为……为何?”


    沈年迟疑一下没有回答,有些怅然若失的坐下,而后又抬头温柔向他探出手,“过来,我想抱抱你。”


    林闻溪难得没有不情愿,乖乖走过去伏在她膝上枕着。


    沈年摸上他侧脸,指尖怜爱的在他耳垂上蹭着,林闻溪被她安抚下来,心里反生出些愧疚。


    “我成日这般不安分,三娘不厌烦我吗?”


    “不管是跟着你爹爹在外还是在林家,都没什么人在意你,孤苦太久骤然间得到一丁点疼爱,不会真的心安满足,反倒会反反复复的拿出来一遍遍看,瞧瞧它还在不在。”


    “三娘……”林闻溪哽了声音,抬头带着委屈又万分感动,“我一回回胡搅蛮缠,三娘还这样为我想,我这夫君做的*真是失职。”


    “说起来,你跟我胡搅蛮缠的时候,我心里其实还挺爽的。”沈年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道。


    “嗯?”林闻溪疑惑。


    “我原本在那边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他很少回家几乎是我一个人长大的,父亲再婚后我常常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没有人想要我。”沈年不知觉自己掉了一颗泪珠,滴到手上慌忙去擦。


    林闻溪手忙脚乱直起腰抱紧她,“三娘别哭,你如今有我。”


    “如今有你……”沈年握着他的后颈,“你发脾气耍小心思的时候,我倒觉得你迫切的需要我,离不开我……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很怪。”


    林闻溪小声笑笑,格外欢喜起来,“如此我与三娘倒是契合,也算的上是天生一对了。”


    沈年捏了下他的脸颊:“那你往后也不能故意折腾我,那碗面酸的我嘴巴里的皮都要破了。”


    “我也是,三娘快给我瞧瞧。”


    林闻溪微微张开嘴,凑近撒娇让沈年为他检查。


    “活该……”沈年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脸,捏着他的下巴低头看,“那你吃的时候,脸上还能没什么表情。”


    “我很能忍的,三娘可比不得我。”林闻溪还有丝骄傲对我晃晃头。


    沈年拍了下他的额头:“别得瑟了你,我瞧着是真破了点皮。”


    “呃……那三娘还好吧,我瞧瞧。”


    “我只吃了一小口,没事。”沈年放开他的脸,转身去找药,“谁让你逞能一口吃了那么多。”


    林闻溪黏着她跟过去,“都怪三娘盯着那小侍看,让我心生嫉妒才会如此。”


    沈年看了他一眼,不想提起那小侍,抓起他的手将药膏放在他手心,“好了,快涂药吧。”


    “三娘给我上药,我看不见。”他揽着沈年的肩,一脸被惯坏讨宠的模样。


    沈年取了根小木签裹上纱布,给他小心上药,林闻溪疼的脸直抽,倒是没有喊痛。


    “真乖。”沈年涂完药,在他脸上亲了亲当做安慰。


    林闻溪窝在她肩上笑的甜。


    “我得走了。”


    林闻溪听话点点头,利落直起身,“三娘今日陪了我好久,也该走了。”


    沈年想着侍卫回来报给她的那些流言蜚语,忍不住心疼的摸了下他头,“那你乖乖在家里,这几日都不要出门去。”


    “我一直听三娘的话都再没出去过。”林闻溪笑着看向她,“三娘怎今日这般啰嗦。”


    “最近不太平,霁王她手段很多……”


    “我好好在院里不出去,她就害不了我的,三娘放心,我不做你的拖累。”


    沈年听着他的话心头一酸,隐忍着表情很快起身,出了屋门。


    按书中的剧情,林闻溪明明故意将自己折腾的生了病躲过了林主君给他定的婚事,怎好端端冒出来一个女人。


    还在公堂上拿了林闻溪的贴身衣物出来,不用细想就知道是林家在暗中作祟。


    此时不宜在公堂上露面,林家悄声蛰伏这么久,定织好了天罗地网来等着她前去。


    她乘上马车往官署中,下车行在官署的长街上,平日的同僚见了她都一个个露出尴尬同情的神色,沈年也不掩盖脸上的阴郁气势汹汹推开虞部司的殿门,走到林长淑面前。


    “沈大人,我也不知五郎他竟做下此等丑事,这……实在不干我的事。”


    “林郎可说他从未与旁人定下过什么婚约,你们林家和那女人牵扯不清,还与她勾结在公堂上胡言乱语,还说不关你的事!”


    沈年一把拽着她的衣襟,“跟我去你们林府好好问问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丑事!”


    “这都是那女子说的……沈大人该去寻她分辨,林家也是一头雾水,父亲说那退婚书明明托人寄了回去,怎知半路出了什么波折,没送到她手中。”


    “你们林家倒是摘的干净。”沈年松开她,笑着甩了甩手,“你进了司中许久,未见办过一桩好差事,可见难当大任,北城门口的禁军缺一位挑柴生火煮饭的,你午后便去吧。”


    “沈大人这分明是携私报复!”


    “本官身为你的上官,给你指派差事,如何能说是报复。”沈年刻意提高了声音,笑着环视殿中的官员,“你们评评理,本官是徇什么私了?”


    “没有……”殿中人躲闪着眼神,“林主簿,上官差遣就该领命遵从,你这般顶撞实是不该。”


    林长淑道:“沈大人……你我当时在林府一叙也算融洽,如今总不能一翻脸乱咬人吧。”


    沈年得意的向她一笑,将脸缓缓的向她凑近,“那又怎样?我只不过是林郎的面子上才给你们好脸色。回去告诉你父亲,他既敢拿那种污秽之事来折辱闻溪,就别怪我整死你们林家。”


    林长淑被沈年的眼神吓了一跳,浑身阴森森的,转身出了官属往林家去。


    短短半日的工夫,林家的两个女儿,还有出阁的两个儿子的妻主便都被连降几职,连林御史都受了波及,官位数年不进一眨眼便贬了半阶。


    晚饭的时候,林家院里齐齐整整挤了一堆人。


    林家二郎的妻主气急道:“这沈三娘是不是疯了死咬着不放,你们林家的事为何牵连到我头上,我辛苦数年被她一句话就给贬到底了,今日你们林家非得给我个说法才行!”


    林长淑:“她连长姐都不放过,今日她看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吞了,可见着实是疯的不轻,如此大动干戈以权谋私,也不怕陛下斥责于她。”


    “她如今位高权重,而且听小道消息说沈家的长子沈季……和离过的那个,进了宫做了陛下的侍君,还颇为受宠。”


    林家四郎的娘子,一向消息灵通的很,压着声说道,“陛下非要纳一个不洁之人就是想和沈家联姻,是陛下有求与沈三娘,何况林家在陛下面前又算不得什么,自然不会管。”


    林御史闻言斜眼瞧了她一眼,四郎的娘子自知说错话讪笑了一下。


    林御史瞪着坐着一言不发的林主君疑问道:“当初我怎记得,你只在我面前说了句你那侄女,何时两人定下婚约的,我怎不清楚……”


    林主君不自然瞧了一眼林长羽,尴尬笑了笑:“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我想着定便定下了,就未曾与主家禀告。”


    林御史盛怒,看林主君的眼神都狠恶了几分:“你那个侄女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还让她闹到公堂上弄的满城风雨,将沈年激成这样不肯罢休,林家真是要败在你手里!”


    “母亲和几位阿姐莫急,那三娘子如此看中五郎,于我们林家何尝不是桩好事。”


    林长羽边给几人倒茶,边淡定道:“五郎他到底是姓林,骨肉血亲不是几句话能斩断的。兰城民乱她应了陛下要前往平叛,还能在京中待几时,待她一走以五郎眼下的声名,沈府哪里还会容的下他,五郎他又能往何处去呢?”


    “只能回我们林府。”林长淑不聪明的插嘴道。


    林长羽笑道:“那便是了,五郎在林家手中,三娘子回不来便罢,若回来了五郎便是我林家的筹码,今日贬的官还愁她不给母亲和几位阿姐升回去。”


    一人问:“可若她不走呢?”


    林长羽道:“她不走便是欺君反叛之罪,这罪过可就大了,陛下绝不会容她。”


    “还是六郎想的明白。”


    林家一院人被林长羽一番话讲的平静下来,“如此眼下五郎的名声越脏,于我们林家越有好处。”


    “你们说五郎他究竟有没有和那女人私通……”


    “你们难不成没瞧见沈三娘和五郎来林府时,他当着众人面倚在沈三娘身上的浪荡样子,他那种人一瞧就是……”


    几人意味深长的啧了几声,呵呵笑起来。


    69


    第69章


    ◎不会弃他◎


    林长漪站在堂中,听着林家一院子人对五郎不坏好意的闲言碎语,独自迈步出门仰头瞧见林家祖母所亲手提的牌匾,和着里头的嬉笑声心底觉得实在可悲可笑。


    他虽与五郎并不熟络,但知五郎他是个有心气的人,林主君的那侄女一瞧便看的出是个不学无术的流氓混混,五郎再如何也不会与这种人有什么苟且之事。


    何况当初五郎为躲林主君为他拉的这桩婚事,不惜将自己弄得浑身高烧下不了榻。


    她曾去他屋中探望过,五郎拖着病体专门下榻谢了她一回。


    所以她知道这事。


    一想便知林主君的侄女在堂上所拿出的那件五郎的衣物,是从何处来的。


    她也是侧室所生,林主君对他们这些侧室所出的孩子从未有过半分慈爱,当初她的婚事也差点让林主君胡乱定下。


    林长漪一直知道林主君并非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却不知他竟心恶到这种地步,用这种下作之事毁掉五郎的声名。


    还有六郎林长漪原以为他是投错了胎,才托生到林主君腹中。


    今日听他那一番话,只觉得惊愕。


    林家的门楣已然脏了,她觉得站在这牌匾下无地自容。


    沈年迁怒于她,林长漪反觉得感激,不然此刻去见她也良心难安。


    “沈大人,外面林家大姑娘林长漪求见。”


    沈年刚从府衙回来,那女子见沈年不来已经离去,怪的是沈年查便了京中客栈竟找不到那女主在何处住着,她只好先请京兆尹勿要再开堂审案,暂且将流言遏制住。


    她压了一肚子火,刚拿出来林家主君那边的族谱,打算再挑几人报复,便听见外面传林长漪求见。


    “请她进来。”


    她只与林长漪在林家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在林家时,林闻溪只对她还算亲近些,故而林长漪进来时,她脸色还算好。


    不成想林长漪一进来就端端正正跪地向她谢罪。


    沈年忙去扶她:“何故行此大礼,快起来。”


    林长漪摇头推开她的手执意跪着:“五郎之事实属污蔑,想来与林府脱不了干系,我身为林府的长女自该来向沈大人赔罪,还望沈大人莫要误会五郎的清白,处置于他。”


    沈年闻言眼眸一亮,半蹲下身看着她,“姐姐说是污蔑,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自主君的侄女进府后,五郎他便一直缠绵病榻,我还曾去看过他,他病成那般如何下地都难,说他与人有私实在是无稽之谈。”林长漪坚定道,“林家祖宗一世清明不能毁于今日,我今日来寻沈大人,是想明日在公堂为五郎作证,还他清白。”


    “我无端牵连了姐姐,姐姐还愿意替林郎说话?”


    “明日公堂上那女子一定会继续泼脏水,林家已是步入歧途,我不能让主君和六郎一步错步步错。”


    “六郎?姐姐说的是林长羽?”


    林长漪羞愧的闭眼点了下头,“按他所说是想逼的五郎在沈家呆不下去,待沈大人离京五郎便会落到林家手中,以此做为威胁。”


    沈年万分感激将人扶起,向她道了声歉。


    “今日无故牵连到姐姐,还请见谅。”


    林长漪摇头,“比起五郎所受的诋毁,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正说着,罗从宛从门外脚步匆匆闯进来。


    林长漪见状低头向罗从宛见了个礼,“那下官先退下。”


    沈年不放心道:“今夜便宿在此,你今日来见了我……眼下不得不防。”


    林长漪点了头离去。


    罗从宛走近来贴到沈年耳边,“你送到我身旁的那位甲卫回京后与从前营中的旧识搭上了线,说是霁王近来让她们保护一乡下来的女子,似乎就是今日在堂中诬告林氏之人。”


    沈年捏着眉心,“怪不得我找不到她,原来林府竟和霁王牵扯在了一起,林长漪刚才前来告知我林府此举是想将林氏逼回府中,如此,到了林府手中也就是落到了霁王的笼里。”


    罗从宛闻言思索道:“霁王急着在兰城挑起民变,又想将林氏握在手中,你走与不走都是一个死局,她这是要将你困死。”


    “我先前托你寻的那男子可有音信?”


    “我正要和你说,那些探子在兰城不远的一小村子里似乎发现了眉目,不过此人十分谨慎从未在外露过面,一时也难以确认。”


    沈年沉重叹了一声,抬眼郑重的看着罗从宛,“那男子曾主动来见过我,我亲自去找他或许会见我,只是林氏他向来与母亲和父亲不睦,我只能将他托付给你与岳弟。”


    “沈妹何须与我多言这些,你我之间……我定会护林氏平安,只是那女子拿的那婚书我瞧过,做的极为真切一点看不出破绽,若你一走那女子来讨人,可就麻烦。”


    “你放心,我走之前定会想法子解开此事,若是解不开我会带着林氏一起走。”


    “你……”罗从宛想说什么又咽下,小声转过话头道,“听闻沈主君气病了,都着人传话到我这里来了,说要同你说话。”


    “无非就是那些话,听来也无趣。”


    “沈岳一直在旁照料,看样子病的不轻,你若没心力,我陪着你回沈府瞧一瞧。”


    沈年支撑着回到沈府,沈父竟是真的病了。


    “主君他听了外头那些传言,一时气急攻心,需得慢慢将养。”


    沈岳放下药碗说罢,识趣的退了出去。


    沈父一瞬苍老了许多,抓着沈年的手艰难开口道:“年儿从前宠惯林氏,我与你母亲当你是真心偏爱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可今日你为了他大张旗鼓的折腾林御史一家,林家再怎么说也有脸面在,年儿如此不计后果的用权压人,是真为他疯魔了不成。”


    “林氏他是被人污蔑,女儿只是为他讨回清白,明日公堂上有人会为他作证。”


    “此等丑事一旦传扬出去,谁还会信什么证言,林氏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旁人面上不敢言背地里谁不笑话你。”


    “那又如何?父亲不必再说这些,好生养病才是。”


    沈年心烦意乱将手从沈父手掌心抽出来,从帐中出来沈修撰正在外间沉着脸端坐,手边的木盘上摆着一根细长的藤条。


    屋里气氛压抑的黑沉沉,侧边站着的沈岳和罗从宛二人垂着眉头频频给她使眼色。


    沈修撰一脸威严的盯着她审问:“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弃自己的前程,弃沈家的祖宗基业于不顾。”


    “我不弃自己,也不会弃他。”沈年沉静走到她面前,挺直着腰缓缓跪下,“至于沈家的祖宗基业,那是母亲的执念,与我无关。”


    “因他一而再再而三出了多少桩事,若不是你执迷于他,霁王怎会将你围困至此,你还不知悔改!”


    沈修撰抓起桌案上的藤条,用力抽在她肩上。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便知道我今日教训你是对还是错!什么情爱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权利、名望、地位才是真的。”


    沈年吃痛扶着肩一只手支撑在地上,她隐忍着痛楚没发出声音,倔强的抬着脸看沈修撰。


    沈修撰又抬手抽到她的背,沈年疼的伏倒在地上,而后她又一回抬起头来。


    藤条随即又落了下来。


    直到第八下,沈岳哭着扑到她背上将她护住。


    “母亲,阿姐她明日还要上朝,再打下去她受不住的。”


    沈年背上渗了血,彻底伏在地上爬不起不来,她躺到仰头看着沈修撰,“母亲于我有恩,女儿不孝不能还之万一,这几下算是还些母亲的债,女儿不会改变心中所想,母亲若觉得我还的不够可接着从我身上讨回来。”


    沈修撰看着她身上的伤,听着她的话像是丢了魂魄,颓然的松手,手中的藤条坠地落在沈年脸前。


    她口中含糊念着什么,脚步飘忽的走出了屋子。


    “阿姐……”沈岳哭着将沈年扛起来,伏到罗从宛背上带回从前的院中。


    罗从宛给她上了药,将她衣裳的穿好。


    罗从宛跟着心疼道:“你这是何苦,沈大人也是一时气愤,你说几句好话躲过去就是。”


    沈年说话时有些虚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有这么一天的。”


    沈岳抹着眼泪走近来坐到她身旁,“阿姐放心,这月底我便和罗娘子成婚。”


    罗从宛闻言转脸一怔,沈岳撇嘴瞪了她一眼,“怎么,罗娘子不愿意与我成亲?”


    罗从宛还是有些迟疑:“没有……你从前不是不愿,怎突然说成婚?”


    “你也瞧见了母亲和主君对姐夫成见颇大,成了婚我才可从沈府搬出去,才能替阿姐照顾姐夫。”


    书中林闻溪一直拆两人的姻缘,眼下反成了二人的红线。


    沈年忍不住笑了笑:“添桩喜事正好为我冲冲霉运,我走前喝一杯你二人的喜酒一定平安顺遂。”


    “阿姐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打趣。”沈岳害羞转开话头,“不知姐夫他可还好?那些话实在难以入耳,阿姐在这里,留他一人在院中无事吧。”


    “我没让他知道。”


    “以姐夫的性子,他确实不知道的好。姐夫和阿姐可和好了没有?我想明日去看看他。”


    “岳弟怎知?”沈年疑惑的点了下头,“今日……大概算是好了。”


    “姐夫平常一双眼都在阿姐身上,挪都挪不开,那日午膳心不在焉同我说了好多没头没尾的话,一瞧就知道是与阿姐闹了脾气。”


    “他就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如今已经好了。”沈年无奈笑着点了下头,“岳弟明日去看他就是。”


    70


    第70章


    ◎妥协太多◎


    一早宫内传出话,今日歇朝,陛下召沈年入禁中觐见。


    沈年被打伤了脊背难以站立,被宫中的内侍一路抬着进了殿内,她与其说是跪着不如说是整个人伏在漆亮的地砖上。


    她听见殿后屏风内似乎有轻轻的啜泣声,捱着后背的疼痛微微抬起头来看。


    却看见陛下的用金线钩织的衣摆,她又低下头。


    “沈卿真是好大的官威!瞧瞧这一摞摞奏折全数都是参你的,你给朕好好念一念,说说朕该如何疼你是好?”


    陛下将几封奏折抬手砸到沈年的手边,奏折撞在地上散开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沈年瞟了一眼那些奏折上所书的内容,字字攻讦,一则参她为保林氏以权谋私,二则又告她逗留京中贻误出兵。


    今日歇朝想来反倒是陛下有意袒护于她,不然瞧着这一封又一封的奏书,朝臣们非得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沈年一副任由陛下摆布的声气:“微臣惹得圣心不悦,微臣有罪,罪该万死。”


    “沈卿只是令朕心不悦?”陛下从案前抬腿迈步出来,俯身不轻不重的用奏折敲了敲她的头,“沈卿权柄通天一夕之间就动了林家根基,兰城的乱民前日起旗称王了,沈卿当着百官的面在朕面前请了命……如今是要欺君不成。”


    “臣有罪。”沈年沉默半晌张口仍是这一句。


    “看来沈卿是对朕有恃无恐,觉得朕不敢降罪于你。”


    “臣不过一介微民,怎会不惧陛下。只是臣并非什么圣贤之人,心中所求唯有合家平安,若亲眼看着微臣的夫君被人污蔑名节尽毁而无动于衷,弃他于危局不顾而去求全大义,臣没有那样的贤德心性,臣自认有罪,任凭陛下责罚。”


    沈年这几句话几乎是剖开了自己的心肺。


    陛下神色微变,明明此刻站在她头顶,她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却觉得自己才是低处的那一个。


    她回想起曾经跪在先帝面前说一字一句都战战兢兢时候,她明明厌恶极了先帝的寡情多疑,一心向往诗书中的贤达名士,如今不想自己也渐渐成了先帝的模样。


    她盯着殿中挂着的一幅幅书画,只觉得恍若隔世。


    她一直着人盯着沈年的起居言行,从侍卫报回的一封封密信,几乎每日都上值到夜半时分,她这个当陛下的都未有这么勤勉。算来她唯一的欢愉便是那位院中的郎君了,若换作是她也会割舍不下。


    没有沈年她哪里能在这金銮殿安坐。


    低头看见她直不起来的背,只想着实在不该再加苛责于她。


    “罢了,朕就再宽限你几天时日。”


    陛下甩甩袖子,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陛下宽恕,微臣感恩不至。


    陛下点头抬手让宫侍又将沈年抬出殿中。


    “出来吧。”陛下边整理着桌案上散乱的奏折,边向屏风内出声道。


    沈季抹了抹脸边的泪痕,理好仪容从后面迈步出来,他屈身行礼道:“臣侍多谢陛下宽容妹妹。”


    陛下看了他一眼,沈季听命随即走到她身前,脸上挂着一板一眼的假笑。


    陛下不悦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沈郎知不知道你对着朕一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的表情,连嘴角抬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瞧沈卿一眼便泪落如雨,沈郎与朕的情意看样子比不上你们二人兄妹情深。”


    “臣侍只是尊崇陛下,不想在陛下面前有失。”沈季一瞬将嘴角放下来,“妹妹她伤势不轻,母亲和父亲不宁,臣侍只是担心沈家不能为陛下出力才在陛下面前失了礼。”


    沈季一言一行都很合规矩,入了宫来也从不争宠生事,送去的避子汤药也一碗一碗的喝。


    陛下心底是想要他如此的,只是沈季真这般做了,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意趣。


    她对沈季的巧言善辨没再说什么,“沈郎的妹妹朕已经放走了,就请沈郎作一曲笛声答谢朕如何?”


    “臣侍遵命。”沈季微笑着坐下吹起陛下赐他的那支笛。


    沈季经过先前那一段婚姻,早已不是眷恋什么风花雪月的年纪,更何况他入的还是帝王之家。


    他与陛下,先是君臣,而后也称不上有什么夫妻之情,他只是与陛下同寝而眠。


    帝王之爱实在太过脆弱和缥缈。


    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宠。


    陛下是宠他的,不然以他的过去哪里能在宫中过得下去。


    但他不妄想也不奢求其他,对于陛下他是畏惧,是服从他不敢也生不出爱意。


    沈季只想沈家和他两个幼子平安。


    因此即便陛下不喜他常提起沈家,他也要去提。


    日久天长,枕边风吹久了,总是有用的。


    今日陛下对沈年的事轻轻揭过,想来也有他昨夜在陛下面前流的那些眼泪的缘故。


    朝臣们一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瞧沈年平安无事的宫门中回来,也跟着排挤林府中人。


    尤其是林御史,她身为言官本就树敌颇多,此番更成了众矢之的。


    至于被沈年赶到城北烧柴的林长淑就只能称的上可怜了,她瘦弱的身板被那些城门的禁军一跺脚就吓的腿抖。


    只干了一个晨间,手上便磨出了一圈的泡。且她又哪里会生火,熏的直咳,庖厨里堵了一屋子烟,正让那些禁军找到由头寻她的茬。


    “你他爹的到底会不会干活,我们站到这时肚子都饿空了,今日还能不能吃的上饭了!”


    一个禁军头子拖着腰间别着把长刀,一把拽着林长淑的衣领恶狠狠的问。


    林长淑被人提着瑟缩着摆手:“长官……我不会生火做饭……今日恐怕要请几位长官到外头用饭了。”


    “什么!”


    林长淑被她一声喊吓破了胆子,慌忙捂着头求饶,从腰间掏出银两交到对方手上,“长官去买些好酒好菜吃。”


    旁边另一人抓着她的手大喊:“你竟敢贿赂长官!按军纪可要打二十大板!”


    林长淑慌乱的摇头,“不……不是……”


    那些禁军还算仁慈,打量着她的身板只打了十板子,但人还是昏了过去。


    “我的淑儿……”林主君抓着林长淑的从人被抬回来就哭个不停。


    林御史也灰头土脸的回来,林长羽盯着这两人,没了昨日那般淡定。


    林长漪一天一夜没回来,霁王的人传信来说她昨夜去见了沈年,他昨夜以为沈年连她也牵连,她定会一同嫉恨沈年,没料到她竟会背叛林家。


    林长漪一定将他昨夜的话告诉了沈年,照这样下去沈年若一直扛着不走,还没将林闻溪弄回来,林府就得散架。


    今日公堂上那女子露面,沈年一定会前去。


    破局之法眼下只有一条。


    他转身出门去寻了霁王的人,等那女子进了公堂告冤,沈年引着林长漪进去。


    霁王那边的人按约行动,乔装成了一大堆百姓去两人的院门前猛的窜出来叫骂,门口的侍卫忙着砍射进院中的箭,顾不及驱赶那些人。


    林闻溪被人护着躲进屋内,将那些污耳的话全数听得清楚。


    “沈家的正君真是个不知廉耻的淫夫,还未成婚就迫不及待和女人上塌欢好……”


    “没见过这么下贱荒淫的男人,沈三娘迎了他进门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穿那种纹样的里衣,能是什么货色!”


    “沈三娘为了这么一个脏货,被打的脊背都要折了,真是可怜。”


    林闻溪煞白了脸色,转头瞧着身边几人躲闪的眼睛,秉着呼吸似是要将自己憋死过去。


    外面的箭射进来,箭身上绑着一张张纸,落到地上忽然的展开,林闻溪看着那纸上的字……全都是辱他清白的话,还有那女人在公堂上地的状纸,还有……沈年伤了背被人抬着出宫的画……


    他盯着那些纸,视线慢慢模糊,嘈杂的骂声渐渐不清晰,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姐夫……姐夫……你没事吧。”


    他闭上眼前依稀听见沈岳在摇着他的身体喊。


    放箭声停了下来,沈岳很快将林闻溪弄醒了过来。


    “三娘她真的因我被打伤了?”林闻溪崩溃哭着抓着沈岳的手问。


    “姐夫……这只是那些歹人的计策,你不必信。”


    “你们不用想着瞒我,我不是傻子,怪不得三娘跟我说她不走了,原来……原来是这样。”


    “姐夫你缓缓气,阿姐她伤的并不重,而且这事有法子解。”


    林闻溪摇着头,“别再说假话唬我,岳弟若不一五一十说来,我就自己出去问。”


    “这……”沈岳记得沈年的吩咐,犹豫着不愿意说。


    林闻溪甩开他的手,下了塌拦都拦不住冲到院门,瞧见林长羽的脸。


    林闻溪让他进了门。


    “阿兄从前定下那桩作废的婚约,不知路上出了什么变故,没能退成婚,如今阿兄的旧情人应约提着聘礼来迎亲却惊觉你早已悔婚,另做她人夫婿,眼下正在府衙门前日日纠缠着要将阿兄从沈家讨回去呢。”


    “我何时另定下过什么亲事,当初那婚书上并未曾按过印章。”


    林长羽不理会他的反驳,继续出言刺激他:“听闻那女人还说阿兄与她花前月下,同她诉说你在林府过得辛苦,想早日与她成婚离府,还说曾牵过你的手,你二人欢好后阿兄赠了她一张贴身里衣为定情信物。”


    “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林闻溪的脸色冷到极点,将手中的茶碗砸的粉碎。


    “这可是那女人在公堂上一字一句亲口所说,京中人人都知晓的事,我见阿兄蒙在鼓里好心来告知你,阿兄倒朝我发什么火呢。”


    “呵呵就是你搞的鬼吧。”林闻溪满腔的狠厉积在眼中,林府一堆该死的阴鬼,他定要一针针缝上他们的嘴。


    “与我何干,阿兄可不可信口雌黄。”


    林长羽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嫉恨:“三娘子在外面丢尽了脸面,还被母亲打个凄惨,若不是因为有你在此牵绊,她早就该走了。眼下朝中都议论她迟迟不去是有反叛之心,如此两难处境,若不是她一个人苦苦支撑你哪里还能安宁坐在这里!”


    林长羽走后,林闻溪呆呆的坐着流泪。


    他一直怨沈年不愿为他妥协,怨沈年只想着沈家人不想着他……他怨沈年要抛下他一个人……他怨沈年不够爱他……


    可想来,沈年已经一回又一回为他而委屈求全,一次次耐着性子哄他……一晚又一晚赶着夜回来……为他挨了母亲的责打……为他忤逆陛下。


    是他在沈年身上索取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