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你们可知万岁爷治天下的宗旨是什么?”
吴雅和吟霜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皇后忽然问这个众所周知的问题。
“回娘娘,万岁爷素来以仁孝治天下。”
“本宫答对了,可为何会如此?”皇后眼眶发红, 失落的呢喃着。
“为何万岁爷说本宫错的离谱?为何…”
吴雅被皇后的自言自语说的有些发懵。
康熙以仁孝治天下是众所周知之事。
为何皇后的答案并无不妥, 可皇帝却说她错的离谱, 甚至拂袖而去?
吴雅沉思片刻, 皇后最重孝道, 定不会是孝道出错,皇后更是个温婉随和的性子, 至少对吴雅不错,并没有苛待她。
此时吴雅脸上的伤抽疼了几下。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起来方才方才迎皇帝入殿内之时,似乎看了她一眼。
吴雅扶额,皇帝该不会是觉得是皇后下狠手掌帼了奴才,觉得皇后暴虐,对待奴才不仁慈吧……
吴雅此刻心绪复杂, 压下妄自猜测的想法, 开始与吟霜轮流安抚皇后娘娘的情绪。
待到伺候皇后沐浴之后,吴雅看到吟霜端着托盘,准备将托盘里皇后亲手绣制的荷包送去乾清宫。
她犹豫片刻, 走到了吟霜的身侧。
“还是我来吧,毕竟我曾经在乾清宫当过差, 与御前伺候的奴才有几分交情在。”
“那再好不过,都说了今后去乾清宫的差事都由你去, 否则我们去了也是吃闭门羹。”
吟霜如蒙大赦, 方才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连夜将这荷包送到乾清宫去道歉。
她领了差事却是一筹莫展, 此时高兴的对乌雅氏连连道谢。
吴雅端着托盘前往了乾清宫,皇后待她不薄,她不能让皇后因为她的缘故,被皇帝更为厌弃。
况且方才梁九功临走前,悄悄叮嘱过她,让她安分些。
显然翊坤宫甚至整个紫禁城发生的事情,并未瞒过皇帝,那么坤宁宫发生的事情,想必皇帝也有耳闻。
所以她今晚还需到皇帝面前负荆请罪。
吴雅忐忑不安的入了乾清宫内,今晚皇帝并未翻牌子,此刻梁九功领着她来到了御书房内。
吴雅为难的盯着托盘里的明黄绣龙纹的荷包,她在乾清宫伺候的时候,就知道皇帝从不穿戴后宫嫔妃做的任何东西。
皇后今晚借着送荷包赔罪,实际上是想试探皇帝对她的容忍度,毕竟皇后是嫡妻,与妃妾不同。
吴雅对紫禁城里这些拐歪抹角的试探觉得精疲力尽。
但她是奴才,只能沦为主子们博弈的棋子。
梁九功将她领入御书房之后,就退到了门外。
此时皇帝正端坐在御案上浅酌。
“奴才罪该万死,求万岁爷息怒。”吴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这回她学聪明了,悄悄套上了厚实的护膝。
“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玄烨放下酒盏,轻嗤一声。
“万岁爷,奴才有一事要禀明,奴才的脸是自己打的。”
玄烨诧异拧眉,她…这是在维护皇后?倒是个护主的忠仆。
“奴才昨儿得罪了储秀宫格格,小肚鸡肠的担心没好果子吃,回去又怕连累娘娘,所以自个掌帼了三十下,以示悔过之心。”
“说人话!”
“啊?咳咳…是是是,是奴才小肚鸡肠担心被旁人责罚太重,所以…所以奴才就先下手为强。”
吴雅大囧,尴尬的说出了心里话。
皇帝太可怕了,她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掩饰和伪装,都能被皇帝一眼看穿。
她害怕皇帝不相信她说的话,还伸手将手掌盖住了脸颊上的鲜红掌印:“万岁爷您瞧,这巴掌印的确是奴才自己的,您瞧瞧严丝合缝的。”
玄烨没想到这奴才对自己都如此狠绝,不免抬眸看向她红肿的脸颊,此刻那奴才正用谄媚讨好的眼神看向他。
她脸颊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嘴角却依旧挂着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
这笑容难以言喻,比哭还让人看着膈应。
玄烨有一瞬间的失神与愕然,这奴才的确很聪明,懂得以退为进,在睚眦必报的太后面前保住了她自己的小命。
如此聪慧的女子,难怪能在坤宁宫内帮助钮祜禄氏力挽狂澜,稳做后位。
“说说坤宁宫。”
玄烨看到那奴才脸上渗血的伤痕,忍不住皱眉,下意识随手从御案抽屉里取出一盒药膏,居高临下,递给了跪在地上巧舌如簧的奴才。
“奴才叩谢皇上恩典,奴才如今在翊坤宫当差,当为主子的利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对得起皇后对奴才的照拂。”
吴雅毕恭毕敬的接过皇帝赏赐的药膏,却不敢起身说话,依旧跪着。
“万岁爷,奴才斗胆说句实话,其实坤宁宫帮助皇后娘娘的高人是您。”
“一派胡言!朕何时教你说那些!”玄烨被这奴才忽然扣来的黑锅,气的火冒三丈。
吴雅强装镇定,开始给皇帝戴高帽阿谀奉承。
“万岁爷,奴才曾经在乾清宫御前伺候,万岁爷雄才大略治国有方,奴才有幸耳濡目染下,涨了不少见识。”
“乾清宫里都是最为拔尖儿的人才,即便奴才离开乾清宫,但也要做个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给主子排忧解难的好奴才,奴才发过誓,绝对不能丢了乾清宫的脸面。”
“万岁爷您是千古一帝,是当世明君,是大清的雄主,能在您身边伺候,是奴才祖坟冒青烟,只恨奴才蠢笨,没资格继续留在您身边伺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雅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领悟到了给皇帝拍马溜须的真谛。
“好好好,这倒成了朕的功劳了!你…”
玄烨被这奴才一番阿谀奉承的话堵的百感交集,细想下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再一琢磨却发现自己钻入她下好的圈套。
玄烨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愤怒。
岂有此理!天底下也只有这狗奴才才敢让他来背锅。
“万岁爷,昨夜都怪奴才愚钝,奴才不该惹怒储秀宫格格,奴才蠢笨,怕是辜负了万岁爷的信任,奴才罪该万死。”
吴雅说完就开始磕头谢罪,如果皇帝还有一丁点人性,就会想起昨夜皇帝不顾以卵击石的代价,将她当成与太后博弈的棋子。
这下轮到皇帝愕然看向那跪地求饶的奴才。
原来她知道他在借题发挥利用她,却依旧一步步的走入他的圈套。
她知道他假意收下汤羹,为的就是激怒博尔济吉特格格在御前继续失态,可她当时求他喝汤羹的眼神,明明像极了真情流露。
此刻玄烨惊觉,他从未真正掌控眼前这狡猾的奴才!
每当他以为自己能轻易拿捏她,胸有成竹的掀开了她的伪装,却发现所谓的真相,都只是这奴才故意想让他看见的冰山一角。
此时皇帝终于开始垂首,认真看那还在装腔作势磕头求饶的奴才。
“告诉朕,皇后许了你什么?你对她竟然如此忠心?”
吴雅几乎没有犹豫,就将自己的意图告诉了皇帝。
提早放她回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紫禁城里每日都有得了恩典,提前归家的奴才,她的请求并不突兀。
“回…回万岁爷,奴才厚颜,恳求了皇后娘娘恩准早些放奴才归家。”
玄烨:“……”
他昨夜就该将那碗碧涧羹摔了!
“放肆!朕的紫禁城到底哪里不好,你竟视作洪水猛兽,时时刻刻都盼着出宫!”
“梁九功!传朕旨意,即日起各宫不得提前放宫女出宫,违令者,杀无赦!”
吴雅被皇帝怒不可遏的样子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通皇帝为为什么会如此针对她,明明提前出宫的宫女那么多,他却总是针对自己。
此时她面如死灰,颓然匍匐在地上。
完了,她必须熬到三十岁才能离开紫禁城了。
“万岁爷您息怒,奴才该死…”吴雅被皇帝喜怒无常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
“告诉朕,你究竟是不想留在紫禁城,还是不稀罕伺候朕?”
“万…万岁爷…奴才…”
吴雅顿觉五雷轰顶,亏她自作聪明,显然皇帝早就看穿她不想伺候他,才会明知故问。
此时她心急如焚,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道送命题。
无论她选择哪一个答案,都是罪无可恕的死罪,于是她决定继续拍马溜须,当个好狗腿。
“奴才巴不得天天伺候在万岁爷跟前,奴才只恨自己愚钝,无缘再贴身伺候万岁爷,若能再有机会贴身伺候万岁爷,奴才定…”
“准奏。”
吴雅:“?????”
她发誓她只是想拍马屁,完全不想真的来乾清宫伺候皇帝。
此刻御书房内的气氛诡异的安静,梁九功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玄烨被那胆大包天的奴才气糊涂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顿时恼怒的冷哼了一声。
梁九功彻底慌了神,吓得开口缓和气氛。
“万岁爷,这…这乌雅氏乃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这这这…要不让她先回去交接清楚差事,再回乾清宫伺候可好?”
第25章 第025章
后宫嫔妃们身边的宫女不允许私自给皇帝侍寝, 而是要她们的主子娘娘亲自举荐给皇帝侍寝。
否则若有猪油蒙了心之人私下行事,那就是爬床的不耻行为。
若万岁爷将乌雅氏留在乾清宫,难免遭人非议, 打了皇后的脸面, 回头再惊动太皇太后, 免不了掀起轩然大波。
玄烨今晚饮得微醺, 一时间失了态, 方才那一阵怒意,将酒气也驱散殆尽。
玄烨渐渐回过神来, 寒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狗东西:“滚!”
“奴才遵旨。”吴雅压抑着欣喜,赶忙起身离开了乾清宫。
此刻她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她战战兢兢的回了翊坤宫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没完成送荷包的任务。
幸而皇后并未苛责,毕竟皇帝从不佩戴后妃做的东西,没有人能破例。
自从那晚从乾清宫回来之后,吴雅再没胆子靠近乾清宫一步。
而皇帝更是以帝后大婚前祖宗规矩不得见面为由,再没有踏入翊坤宫半步。
转眼间到了八月二十二立后大典这一日。
前几日皇后已然移宫到了坤宁宫, 此时五福老太太正在伺候皇后梳头绞面。
吴雅如今已然是坤宁宫里有头有脸的掌事大宫女了, 细活安排底下人去做即可,她则安心的贴身伺候皇后起居。
因着前方平三藩战事吃紧,皇后主动提出一切从俭, 是以锣鼓喧天的场面,并未持续太久。
此时这对貌合神离的帝后, 正坐在喜帐前,由着撒帐嬷嬷说吉祥话。
皇后正被五福老太太喂生饺子, 此时皇后含羞带笑的咬了一口生饺子, 被众人讨喜追问生不生。
不待皇后回应,李德全就急急忙忙的带来前线八百里加急的揍报。
众人面面相觑, 帝后大婚合卺礼尚未结束,皇帝就以国事为重,迫不及待拔步离开了坤宁宫。
吴雅再次被皇帝的无情无义震惊,此时皇后被尴尬的晾在一边,还要撑着场面,继续主持只剩下新娘子的合卺礼。
吴雅愈发好奇,皇后到底做了什么,竟让皇帝对她如此刻薄。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吴雅看着强颜欢笑的皇后,有些心疼的取了帕子拧干,准备伺候皇后卸妆。
“本宫自己来。”皇后接过帕子,仰头将帕子盖住整张脸。
氤氲的水汽蒸腾开来,皇后倏然用双手紧紧用帕子捂紧了脸。
吴雅不敢吭声,只安静的等候在了一旁,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久的铜盆里的热水不再冒热气,皇后终于掀开了敷面的帕子。
皇后满脸通红,甚至眼睛都发红,显然刚才皇后在悄悄的哭泣。
“娘娘,帝后大婚需共处三日,今后每月初一十五,皇上也必须歇息在坤宁宫,所谓来日方长,您且放宽心。”
“没有以后了,这都是本宫应得的报应。”
看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想帝后之间定隔着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血海深仇。
吴雅极有分寸,不敢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果报应,才能让帝后离心,沦为宿敌,她就怕自己知道太多会被灭口。
“娘娘,奴才伺候您就寝,明儿一早您还要领着后宫嫔妃去慈宁宫请安呢。”
“嗯。”皇后失魂落魄看着满目喜庆的红帐,怅然若失。
吴雅伺候皇后就寝之后,正要离开寝殿内,倏然原本躺下的皇后又坐起身来。
“吴雅,你今晚陪在本宫身边就寝可好?”
“啊?娘娘,要不让吟霜来可好?奴才还未沐浴,身上出了汗怕冲撞娘娘。”
“没事,你陪本宫说说体己话,这坤宁宫太空了,本宫有些害怕。”
看皇后心有余悸的样子,吴雅脑海里忍不住充斥着坤宁宫那些诡异的传闻,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传说坤宁宫闹鬼。
“坤”为众阴之首,然坤宁宫阴气也重,许是心里作祟,此处总是让人莫名觉得一阵阴冷。
如同鬼魅诅咒一般,住在坤宁宫的皇后,几乎都没能有好下场。
打前明朝开始,住在坤宁宫里的皇后,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个个都不得善终。
明朝嘉靖帝的陈皇后怀着身孕,被皇帝活活踹死在了坤宁宫。
而嘉靖帝的第二任继后张皇后,更是被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光衣衫,羞愤而死。
嘉靖帝的第三位继后——方皇后,也死于非命,被活活烧死在了坤宁宫。
在永乐和万历年间,坤宁宫数次毁于大火,修葺了好几次都会继续出问题,不是有大火,就是吊死人。
还有崇祯帝的皇后也横死于坤宁宫。
明朝住在坤宁宫的皇后,几乎不是生病,就是流产,或者上吊而亡,要么就是被废掉。
远的不说,大清入关之后,入住坤宁宫的先帝元后博尔济吉特氏,后来也被废了。
而先帝继后,如今的太后,也曾入住坤宁宫,更是一生无宠,传闻先帝甚至不曾与她圆房。
而康熙爷的元后赫舍里氏,更是在坤宁宫内难产而亡。
所以紫禁城里的人对坤宁宫都有一种恐惧感,暗地里都在传坤宁宫是不宁之宫,人住进去就会变成死人,是个不祥之地。
在坤宁宫的后厨里甚至放着一个像牌位一样猩红朱漆木板,叫丧板。
丧板前面摆放着香炉、烛台等物品,却不知是供奉的是谁。
有谣传说大清入关之前,这丧板就存在了。
只因坤宁宫内冤魂不散,若无丧板镇魂,会出很多光怪陆离之事。
吴雅刚来坤宁宫的时候,晚上睡觉都觉得脖子后一阵阵凉丝丝的冷气,就像有鬼在她身后吹气似的。
她每晚都吓得毛骨悚然,一定要掌灯才敢睡觉。
可此时她虽然害怕,但却不敢露怯,于是只能来到皇后的床榻前温言软语的安慰。
“娘娘,这坤宁宫是后宫里最尊贵的宫殿,乾坤互补,坤宁宫与乾清宫是一对儿。”
“有万岁爷的龙威震慑,自然能护着您的凤体安康,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当不得真。”
“你说世间真有鬼吗?”
“这…娘娘,子不语怪力乱神。”
“晓得了,歇息吧,你就躺在本宫身边,本宫害怕。”
“奴才遵命。”
吴雅无奈的躺在了皇后的身侧,她不敢入睡,只安静的侧躺着看向皇后。
后半夜的时候,她侧躺的浑身发麻,转身让吟霜进来换班伺候,她则打着哈欠去补觉。
可她一躺下,就觉得后背发凉,寒毛直竖,辗转难眠。
五更天的时候,坤宁宫回荡着熟悉嚎叫声,吴雅疲惫的揉着眉心起身。
坤宁宫里早晚都需各杀两头猪,太监们每日都会在五更天把活猪抬到坤宁宫西边一间专门准备祭祀的屋内。
女萨满用烫热的酒灌进猪的耳朵,猪被烫得嗷嗷叫,表示神灵接受了祭拜。
每日早晚,萨满都会振振有词的诵经,弹奏三弦琵琶,击打手鼓,震动腰铃来侍奉长生天。
猪的嚎叫声与女萨满的歌声和刺耳乐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
可即便是皇后也需忍着,皇后还需早晚亲自参加祭祀,不仅如此,嫔妃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也需同时拜神。
今日是后宫嫔妃第一次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吴雅到库房里再次检查昨儿就准备好给各宫嫔妃的首饰头面,免得出现疏漏。
紧接着她又端着铜盆入寝宫内伺候皇后梳洗用早膳。
佟贵妃领着后宫的嫔妃们早早的来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皇帝在立后的同时,还大封了后宫,册立了一位贵妃和七位嫔。
答应常在更是多如牛毛,此时后宫得了名分的嫔妃乌泱泱的挤满了坤宁宫正殿内。
吴雅看到了小姐妹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三人避嫌的用眼神问好,再不敢有多余的亲近举动。
皇后在这种大场面颇为游刃有余,众人更是唯皇后马首是瞻。
皇后带领后宫嫔妃在坤宁宫祭神之后,后妃们一道前往了慈宁宫请安。
太后并没有放过昨晚帝后并未圆房的丑事。
此时正一个劲的与老太妃们在念叨让皇后主动去乾清宫伺候皇帝,早日怀上嫡子。
吴雅看到皇后憋屈的被恶婆婆刁难,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幸亏太皇太后明事理,以帝后当以江山为重,堵住了众人继续嚼舌根。
原以为在慈宁宫被念叨也就算了,可不成想晚膳之后,太后特意派人来提醒皇后,为了延绵嫡子的重任,今晚皇后必须要主动去乾清宫伺候皇帝。
皇后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尴尬的被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请到了乾清宫里。
吴雅垂着脑袋跟在了身后,因皇后来的突然,皇帝正在乾清宫内召见大臣,皇后只能在寝殿内等候。
看着皇后被逼得来乾清宫自取其辱,局促不安的样子,就连吴雅这些奴才们都替皇后觉得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深,群臣散离,可哭闹的小太子却被抱到了寝殿内,皇帝不得不亲自去哄太子入睡。
吴雅心里明白,皇帝明摆着故意不想与皇后亲近,才将小太子当作挡箭牌。
皇后就这么被晾在了寝殿内,沦为了笑柄。
许是遭受了打击,皇后回坤宁宫之后就病倒了。
此时吟霜焦急来求乌雅氏去乾清宫。
“玛琭!娘娘病的厉害,口中一直念着万岁爷,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能否去乾清宫请皇上来一趟。”
第26章 第026章
吴雅听到吟霜让她去乾清宫, 顿时苦不堪言,赶忙开始推脱起来。
“吟霜姐姐,谁都知道奴才是被乾清宫赶出来的, 那点子微薄的人情早就用完了, 求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对不住了, 我也知道我在强人所难, 可娘娘病的厉害, 太医说娘娘怕是熬不到明年入夏,我真怕…”吟霜忍不住哽咽道。
“乌雅姐姐, 娘娘唤您立即到跟前伺候。”
一个小宫女焦急的前来通报,吴雅赶忙拔腿入了皇后寝殿内。
帝后大婚才第三日,高悬的喜庆双喜宫灯在影壁处彻夜通明,也将皇后苍白的脸颊映得泛出让人心悸的枯黄衰败之相。
龙凤喜床上,皇后正用略微发绀的指尖轻抚着身上盖着的百子千孙被。
被子上是栩栩如生的童子,看着憨态可掬,只有皇后大婚才能用这正红的百子千孙被。
正值初秋, 这十斤重的百子千孙被过于厚实, 但皇后却依旧在喊冷。
吴雅不知道皇后是心冷还是真觉得冷。
“娘娘,这几日平三藩正在节骨眼上,您且再等等, 万岁爷一定会来瞧您的。”
吴雅说的并非是安慰的话,皇帝为了安抚钮祜禄一族在前线的将士, 定会虚伪的前来对皇后嘘寒问暖,装作帝后鹣鲽情深。
坤宁宫凄清的气氛让人窒息, 吴雅从未料到, 帝王无情在康熙帝身上表现的如此极端。
她愈发好奇,皇后和皇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让皇帝对皇后几乎恨之入骨。
此时皇后才饮下药酒,眸色迷离,忽然苦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万岁爷如此厌弃本宫?”
吴雅正要解释说她不敢好奇主子的秘密,可皇后却醉醺醺的开始自说自话。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吴雅总觉得皇后的精神头愈发萎靡,甚至有些神智不清。
“昔年本宫在宫中待年,不成想却是一切因缘际会的开端。”
吴雅默然,所谓待年,其实就是老谋深算的孝庄借机将朝中重臣尚且年幼的女儿接到宫中教化软禁,美其名曰宫中待选。
这些被选中陪伴太后的贵族女子在到了适婚年龄后,会成为皇帝的嫔妃或者皇族子弟的妻妾。
算是变相的童养媳。
此时皇后的语气有些虚弱,眼神都开始放空,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当时经过重重甄选,四大臣里只有本宫和赫舍里皇后入选,当时入宫待年的女子共有三人,还有一位是已故的慧妃博尔济吉特氏。”
“慧妃的身份血统最尊贵,所以她也死的最早。”
吴雅讶异的张了张嘴,皇后的意思是,慧妃是死于非命。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人选只会在本宫慧妃之间选出。”
“而本宫的家世血统最为尊贵,赫舍里氏压根无法企及,故而所有人都以为是本宫的家族势力对慧妃下毒手,包括太后也这么认为。”
“慧妃之死,再加上本宫的阿玛和义父鳌拜被针对,本宫彻底与后位失之交臂。”
“可…他要杀最疼爱本宫的义父和本宫的亲阿玛,本宫岂可看他们枉死。”
“所以本宫当年将这要命的消息,悄悄传给了义父,害得万岁爷的意图差点功亏一篑……”
皇后哽咽的说着,最后崩溃的捂着脸低声啜泣。
吴雅:“……”
难怪皇帝会如此厌恶皇后!
原来皇后为了父亲和义父,将皇帝准备诛杀鳌拜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背叛了皇帝,害得皇帝差点失败。
可自古忠孝两难全,皇后想让自己的家人活下去,并没有过错,错就错在她对皇帝动了情。
而冷血无情的皇帝并没有迁怒皇后,想必是想利用她成为维系皇族和钮祜禄一族与瓜尔佳一族这两个世家大族的纽带和桥梁。
吴雅倏然感到一阵阵胆寒,她发现皇帝毫无人性,任何人和事,都会被他卑鄙的利用。
此时看到伤心欲绝的皇后,吴雅忙不迭开始安慰。
“娘娘,您无需自责,倘若当年奴才是您,最终的选择也是与你一样,没有什么比爱你疼你的家人更重要!”
“娘娘,奴才总听戏文里说天家无情。”
“既然无情,您就该看开些才是。”
“娘娘,您这一生也该好好为自己活着,毕竟情爱并非人生的全部。”
“如今万岁爷已立下储君,您再无诞育嫡子为储君的压力,太后再厌恶您又如何?您出自钮钴禄名门,她又没法废了您。”
“您是皇后,是紫禁城的女主人,是大清的国母,这世间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情爱最无用。”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可情之一字,无解。”
皇后倏然抬眸盯着吴雅,那眼神难以言喻,蕴含着嫉妒,不甘心,苦涩和期待。
吴雅被皇后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的后背发凉。
“皇上,喜欢你。”皇后倏然幽幽笑道。
吴雅被皇后这句话震慑的浑身发抖,当即就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您说醉话了,奴才从无半点不安分的念头,您若不信,奴才可立即以死明志!”
吴雅被皇后这句五雷轰顶的话吓得瑟瑟发抖,皇帝怎么可能喜欢她?
皇帝冷血无情,眼里只有江山和他自己,他没有心,绝对不可能对任何人动情。
“不!本宫不会看错,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从未看过他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甚至他看赫舍里氏的眼神,都与看你的不一样。”
“他看所有人的眼神,从来都是上位者看人臣的威压,唯独看你,不一样。”
“你敢不敢与本宫打个赌,就赌万岁爷喜欢你。”
“打赌必须有赌注才成,倘若本宫输了,本宫即便拼了这条命,也会想办法让你出宫,倘若你输了,你必须留在宫里。”
“本宫倒要看看,他为女人动情的样子,本宫倒要好好看看……”
皇后的眼神中染上无尽的癫狂之意。
她这一生都在为家族活着,她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就一回。
皇帝最会伪装,早已习惯了潜意识里伪装喜欢为不喜欢,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乌雅氏存了男女之情。
“娘娘饶命,是您多虑了,如果您在考验奴才对您的忠心,您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您可以立即将奴才贬到辛者库为罪奴,奴才这就去。”
吴雅彻底慌了神,皇后说的话太过于荒谬,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可皇后给的赌注对她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这场赌局,毫无疑问她注定会赢,她绝对没有输的可能。
吴雅心动了,这是一场让她立于不败之地的赌局,她完全没有理由不参加。
“娘娘,奴才和您赌一回,可倘若您让奴才刻意勾引万岁爷,那此局奴才没有参加的必要,毕竟食色性也。”
康熙帝就是个大种马,只要是个姿色尚可的女人勾引他,他都会照单全收!
吴雅才不愿意自己被他糟蹋了干净的身子。
“万岁爷并非急色之人,你又如何觉得后宫里这些女人都是他喜欢的?”皇后下意识替心爱之人辩解。
“娘娘说的是。”
吴雅不敢再反驳,毕竟皇后被康熙帝迷得神魂颠倒,失去理智,压根叫不醒。
“万岁爷身居高位,防备心太重,对喜欢的东西总是要装作不喜欢,久而久之就潜移默化了,可你却相反,你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对不喜欢甚至厌恶之物,却要装作无感或喜欢。”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
皇后忽然哽咽了一瞬,她竟愕然发现万岁爷和乌雅氏竟如此完美契合。
这二人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容貌,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般配的简直让她嫉妒的发疯。
可此时乌雅氏却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之意。
皇后联想到乌雅氏被逐出了乾清宫,又千方百计的来她身边伺候。
她心中莫名窃喜,原来乌雅氏的确不喜欢万岁爷。
皇后忍不住捂着嘴无声笑出来,原来坐拥四海的万岁爷,也并非无所不能。
甚至万岁爷可能还爱而不自知,甚至和她一样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得不到爱慕之人的心。
吴雅不知道皇后此刻心里在盘算什么,但出宫的诱惑对她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太医说皇后已是强弩之末,她实在不忍心忤逆皇后的意思。
至少听话顺从,能让皇后在临终前的时光里,得到短暂的欢愉心情。
“今夜,万岁爷翻了宜嫔的牌子,你现在去乾清宫送汤羹。”
皇后语气低沉,宜嫔身边的棋子早已安排妥当,方才她刻意用加了好东西的簪子,装作无意刺了乌雅氏的后颈。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鸣锣开唱,即便她知道答案,但仍是抱着一丝妄念…
吴雅:“……”
她没想到皇后竟迫不及待的让她去乾清宫与宠冠六宫的宜嫔正面硬刚。
“娘娘,紫禁城谁人不知宜嫔娘娘被万岁爷眷顾情深,您太高看奴才了。”
“你还想出宫吗?若想赌,就立即前往。若你想老死在紫禁城里,就当这赌局不存在。”
皇后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宜嫔的容貌生的有趣极了,就像隔着一层薄纱的乌雅氏。
只是朦胧而浅淡的神韵,却让万岁爷无法自拔的宠幸了这么些时日。
皇后心中酸涩痛楚,万岁爷似乎还未发现,他潜意识里都在搜寻喜欢的面容。
皇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不甘的笑容,既如此,那她索性今儿个就把这层遮羞布彻底捅穿!
谁都别想过的体面自在!
第27章 第027章
万岁爷愈发魔怔了, 他甚至荒唐的将更为酷似乌雅氏的宜嫔庶姐布音珠,一并纳入后宫为贵人。
郭贵人的身份是个寡妇,皇后初时还震惊于万岁爷为何会不顾世俗, 坚决纳一个寡妇入后宫。
那日郭贵人初次承宠之后, 前来坤宁宫谢恩,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
那郭贵人的一双眼睛, 竟与乌雅氏有七八分相似, 身型更是酷似。
此时皇后看着容貌娇媚的乌雅氏,她的容貌带着极为有攻击性的绝艳妩媚, 与皇帝的审美截然相反。
谁人不知,皇帝最厌恶妖艳妩媚的狐媚子,可笑的是,他却对最不可能动心之人,彻底沦陷。
大清历代先帝仿佛都中了魔咒般,对妩媚的狐媚子毫无招架之力。
努尔哈赤对建州第一美人叶赫老女东哥执念一生,皇太极与寡妇海兰珠痴缠。
先帝顺治更是横刀夺爱弟媳董鄂氏, 甚至称董鄂氏所出的四皇子为朕之第一子。
若这些帝王宠妃有子嗣存活, 毋庸置疑他们将会成为新帝。
大清历代帝王皆对情爱嗤之以鼻,却皆为天下第一痴情种,真真是造化弄人。
只可惜得到帝王之爱的宠妃, 却无一善终。
皇后此时忍不住盯着乌雅氏的脸出神。
妩媚容貌的女子并不罕见,但对帝王之爱退避三舍, 甚至将帝王之爱视作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聪慧女子却世所罕见。
皇后莞尔, 难怪万岁爷会下意识沉沦其中。
此时皇后艰难起身, 吴雅赶忙搀扶着皇后缓缓踱步来到了梳妆台前。
皇后的衣衫首饰多为粉蓝色。
粉蓝色也是吴雅最避讳的颜色,因为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粉蓝色。
此时她看到皇后将一朵素净的粉蓝色石榴绒花别在她的发髻上, 吴雅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
“躲什么!你穿粉蓝色显气质,万岁爷最不喜欢靛蓝深棕,你却最喜欢这些老气横秋的颜色,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
吴雅不敢再狡辩,乖乖的任由皇后为她梳妆打扮。
待到换上粉蓝色的宫女旗装之后,吴雅看着镜中婀娜美艳的自己,有些惶恐不安。
当皇后将她厚重的刘海掀开之后,就连伺候在一旁的吟霜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啧,真好看。”
“娘娘,奴才露额头就觉得脑门发凉,忍不住头疼,要不奴才还是把刘海梳下来可好?”
吴雅愈发觉得惶恐不安起来,她总觉得皇后的行为举止说不出的怪异。
“这厚刘海就像锅盖似的,将你的眼睛都挡住了,今后不准蓄刘海。”皇后看着眼前绝色佳人,心中百感交集。
“奴才遵命。”
吴雅干脆闭着眼睛任凭皇后摆弄。
就在此时,她的后脖子忽然刺疼了一下,吴雅吓得赶忙睁开眼,却见皇后手里拿着一根金簪。
“娘娘您这是做甚?”
吴雅吓得身上去抚后脖子上刺痛的地方,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本宫想给你装饰这根石榴花金簪,却觉得不适合你佩戴,方才手抖不小心戳到了你。”
“这金簪奴才佩戴过于僭越了,多谢娘娘美意。”
“嗯,你且去乾清宫吧。”
“奴才遵命。”
吴雅无奈的提着食盒来到了乾清宫,她抱着皇帝完全不会搭理她的准备,一路上都在想回去怎么交代。
此时恰值梁九功交班之际。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忍不住眼前一亮,若非她穿着宫女的衣衫,他差点以为是哪一位艳冠群芳的主子娘娘。
此时宜嫔乘着步辇从拐角处往乾清宫的方向前来。
澄亮的月色下,梁九功的目光从乌雅氏的脸上转向宜嫔。
乌雅氏的容貌太过出众,将被万岁爷眷顾情深的宠妃宜嫔都比了下去。
兀地,梁九功的眼神再次落在了乌雅氏的脸上,又在宜嫔的脸上来回逡巡。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难怪他始终觉得宜嫔哪儿很特别,今儿他终于发现乌雅氏的容貌竟与宜嫔酷似。
不!是宜嫔像极了乌雅氏,甚至是宜嫔的庶姐郭贵人,也酷似乌雅氏。
梁九功此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乌雅氏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谄媚。
“梁公公,奴才奉皇后之命,前来给万岁爷送羹汤。”
“啊…哦哦哦,你且进去西配殿里等候。”
梁九功愣怔片刻,就亲自领着乌雅氏入了偏殿内。
坐在步辇上的宜嫔眼睁睁的看着万岁爷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将皇后身边的奴才迎接入了乾清宫,却只派了个小太监来敷衍她,顿时恨的咬牙切齿。
皇后又如何!
还不是得不到万岁爷的心,说不定到死都是个老处子,没机会沾男人的滋味。
皇后那贱人就是嫉妒她宠冠后宫,被万岁爷眷顾情深,才会故意找来容貌与她相似的西贝货勾引万岁爷!
宜嫔憋着一肚子火,自从入宫承宠之后,她就没受过如此羞辱。
亏得万岁爷对她情比金坚,对皇后准备的东施不为所动。
今儿她高低要让皇后看清楚谁才是帝王心尖宠。
宜嫔压着滔天怒火,来到了偏殿里等候奴才来通知她去围房沐浴更衣。
那狐媚子此刻正曲膝跪在她脚下见礼。
宜嫔冷眼看着那狐媚子明显模仿她的着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雅此时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弹,就像宜嫔如那位嚣张跋扈的储秀宫格格般,对她百般刁难。
幸而宜嫔的脾气温婉,并未刁难她,而是恩准她起身说话。
“扶本宫到屏风后补妆。”
吴雅并未挪动步伐,毕竟她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代表的皇后的脸面,岂能屈尊伺候嫔妃。
若传出去,就是丢了皇后的脸面和威严。
“本宫让你扶一把就这么难?”
这下轮到吴雅为难了,毕竟宜嫔是帝王心尖宠妃,她可不想今晚在乾清宫里丢了小命。
于是只能放下食盒,与宜嫔身边的奴才一道搀扶她入了屏风后。
吴雅正要转身离开,倏然身后传来宜嫔一声惊呼,吴雅惊的转身,发现宜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此时她正抱着脚踝在痛苦的啜泣。
吴雅被宜嫔粗糙低级的陷害惊呆了。
可此时宜嫔却是胸有成竹,万岁爷最喜欢她,甚至给她明目张胆的偏宠。
她的这些错漏百出的争宠小心思,也曾用过几回。
即便明知她在演戏,可每次万岁爷看到她掉泪,就会毫不犹豫,心疼的袒护她。
今晚她一定会让这东施效颦的贱奴死在乾清宫,让皇后知道她打错了算盘。
“大胆!你怎么敢绊倒娘娘!快来人啊,娘娘脚断了…呜呜呜…”
宜嫔身边的奴才拔高声线焦急惊呼道。
吴雅彻底被宜嫔这拙劣的演技惊呆了!
除非皇帝是个昏聩亡国的大情种,否则压根不会相信这么笨拙的演技。
傻子都知道,她只是个奴才,哪里有胆子在乾清宫里作威作福?
难道宜嫔想借着她来扳倒皇后?
吴雅摇摇头,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就在吴雅有些茫然的时候,忽然迎面而来一道明黄的身影,皇帝似乎很着急,甚至还运了轻功。
“狗奴才!”
眼看着皇帝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吴雅灵机一动,抢先跌倒在地,假摔谁不会!
此时躺在地上装吓晕了的吴雅倏然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钝刀来回撕扯皮肉的剧痛。
耳畔传来皇帝幽冷的声音:“杀!”
吴雅吓得眼前一黑,赶忙爬到皇帝脚边求情。
皇帝没看清那奴才的容貌,下意识愤怒的推了一把,此时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急的又下意识地想扶去她。
此刻他的心情拧巴又矛盾,皇帝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一个他刻意在回避的现实。
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态度,竟然是爱恨交加!
甚至此刻玄烨对她的厌恶之意来不及生长,而对她的爱意,却本能的率先做出了反应。
吴雅被皇帝一个杀字吓得五内俱焚,急火攻心之下,她只觉得喉头一阵猩甜,后颈的剧痛愈演愈烈。
她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疼晕了过去……
“哎呀乌雅氏,你没事吧!”
匆匆赶来的梁九功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乌雅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当即跪在她面前,颤抖着指尖去探查她的鼻息是否尚存。
就在梁九功的指尖即将触及道乌雅氏的鼻子,却被一股失控的蛮力推开。
梁九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定睛看到万岁爷已将生死不明的乌雅氏打横抱在了怀里,径直运轻功冲出了偏殿。
万岁爷此刻显然心急如焚,素来身手敏捷的万岁爷竟也会被门槛绊倒。
此时万岁爷被绊倒半跪在地,梁九功从未见过万岁爷如此惊慌无措的表情。
他来不及震惊,就看到万岁爷咬牙起身,将乌雅氏抱回了寝宫内。
“传太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此时偏殿内只剩下还跌坐在地上的宜嫔。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一场催人心肝的噩梦般,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从未见过万岁爷方寸大乱的样子。
宜嫔颓然延绵啜泣,她不知道为何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如此匪夷所思,离谱的让人肝肠寸断。
显然皇后的阴谋已然得逞,那个假货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所有宠爱。
宜嫔绝望的啜泣着,此时气喘吁吁的梁九功跑到了门边,他带来了万岁爷封口的谕令。
“娘娘,万岁爷口谕,您先回去歇息。”
“另外,今晚乾清宫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也请您守口如瓶,否则天子一怒,没人能承受得起。”
第28章 第028章
梁九功知道宜嫔并非善茬, 他担心宜嫔会报复乌雅氏。
今晚万岁爷虽然只字未提,但梁九功已然明白谁才是万岁爷心尖之人。
此时梁九功装作漫不经心敲打宜嫔:“娘娘,这乌雅氏, 曾经是乾清宫御前伺候的奴才, 万岁爷素来待奴才们宽厚, 您别多心。”
“曾经?!”
宜嫔彻底慌了神, 只因她抓住了梁九功这句话让人绝望的重点。
“对, 她比您早许多时日,就来乾清宫伺候了。”
“她…比本宫早…早…”宜嫔顿时面如死灰, 她绝望的发现了一个真相。
“原来…竟是本宫像她,原来如此…”
宜嫔失魂落魄的在奴才的搀扶下,离开了乾清宫。
而此时乾清宫内,太医正在给躺在龙榻上的宫女把脉。
“万岁爷恕罪,这…这宫女已脉息全无。”
才折返回来的梁九功听到乌雅氏死了,顿时胆战心惊的退到了门边上。
“都滚出去!”皇帝的语气几度哽咽。
奴才们战战兢兢的离开了寝殿内,此时殿内只剩下皇帝与乌雅氏, 一人一尸。
皇帝终于伪装不下去, 即便他一再否认和提醒自己,绝不会步入汗阿玛的后尘,被狐媚子蛊惑, 可他还是泥足深陷。
她死在了他终于意识到,他对她一见钟情的时候。
是的, 是愚蠢可笑的一见钟情,她死在了他不再掩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
皇帝眸中含泪, 痛苦颓然的坐在了床榻前, 牵起了她染血的指尖。
所有人都以为他厌恶乌雅氏,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这些时日来, 他时常莫名的焦躁不安,彷徨迷茫,原来他不顾世俗抓住他想要倾尽所有得到的人和事,终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失控的一切都有了缘由,只因眼前人,才是他刻意掩藏的心上人。
此刻他才知道,他就像个无药可救的跳梁小丑,始终在虚张声势的掩饰。
掩饰他对她一见钟情的荒谬感情,掩饰他爱上了他最不可能爱上的狐媚子。
一滴滴水珠若断了线般,不断的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玄烨焦急的伸手轻轻拂开那些水珠。
可那些水珠却越来越迅疾,最后汇集在一起,无情的砸在他的手心,模糊了他的视线。
玄烨难以置信的用指尖戳破泪珠,他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女人掉泪。
玄烨自嘲摇头,他真是疯了,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为鄙夷厌恶的人。
他心中涌出无尽的不甘与悔恨莫及,可他和乌雅氏这段孽缘,似乎也只能如此谢幕。
只是看着乌雅氏的尸首,皇帝的心间却弥漫开针扎似的绵密剧痛,连呼吸都觉万箭穿心般痛苦。
“如此结局也好…”此刻皇帝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苍白的唇,权当诀别。
此时寝殿内安静的可怕,梁九功偷眼看到万岁爷竟然俯身捧着乌雅氏的脸,忽然吻了上去。
梁九功吓得直哆嗦,万岁爷竟然失态忘情的在吻乌雅氏的尸首。
眼看着万岁爷呼吸都变得紊乱,似乎对乌雅氏的尸首动了情欲,梁九功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万岁爷该不会准备与乌雅氏的尸首媾和吧…
就在梁九功吓得魂飞魄散之时,有小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梁九功顿时如蒙大赦,当即就踉踉跄跄的冲入了寝殿内,此时乌雅氏的衣衫盘扣已经被万岁爷解开了。
“万岁爷!!”梁九功吓得拔高了声线,嗓子都喊得破音了。
“万岁爷,皇后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梁九功急的都蹦跶了几步,终于看到万岁爷停下了动作,可却依然没有离开乌雅氏尸首的意思。
此时万岁爷鼻尖抵在乌雅氏的额头上,呼吸都急促而紊乱,梁九功从未见过万岁爷宠幸女人的时候,露出这种陶醉迷情的样子。
可此刻万岁爷宠幸的是一具尸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万岁爷,臣妾的掌事宫女乌雅氏来乾清宫许久未归,臣妾担心这丫头笨手笨脚惹怒您,特意来请罪。”
皇后焦急的声音传入殿内。
“万岁爷…”
就在梁九功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极为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水……”
吴雅此时只有些许头晕目眩,身上并无不舒服的地方,可她还是要装作重伤,免得被皇帝看出来。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搀扶起来,温热的茶水慢慢灌入口中,吃下几口茶水之后,她才面前有力气睁开眼睛。
梁九功此时心如擂鼓,趁着万岁爷亲自照顾乌雅氏喝水的间隙,眼疾手快的替乌雅氏扣好了衣衫,将她微乱的发髻给抚平。
而此刻皇帝却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无措,甚至还有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羞赧。
梁九功傻眼了,他从不曾见过万岁爷脸红羞涩的囧态,忽然好想笑,可他不敢笑。
此刻皇帝竟一下子从乌雅氏身边弹开,退到了一仗开外,甚至还仓惶转过身不敢看她。
吴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梁九功担忧的眼神。
待看清满目都是明黄,她顿时吓得深吸一口气,一骨碌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滚下了龙榻。
“万…万岁爷息怒,奴才…奴才没有推宜嫔娘娘,求万岁爷明察…咳咳咳咳…”
吴雅的语气焦急万分,就怕自己说慢了半句,就会被抄家灭族。
“朕知道。”
皇帝凝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不满的冷声道。
“万岁爷,那…那奴才先行告退,皇后娘娘在外头等奴才。”
吴雅心想皇帝人还怪好的,至少不会对宜嫔拙劣的演技偏听偏信。
托皇后的福,皇帝之所以救她,显然不想与坤宁宫的关系恶化。
“嗯。”皇帝将空落落的手掌负在身后,沉声应了一句。
玄烨愕然而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她留在他身边。
她的身份特殊,是坤宁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
除非得了皇后的举荐,否则按照祖宗规矩,他绝对不能任性将她强留下。
否则,她会因他的一意孤行,付出性命代价。
皇帝无奈的叹气,早知如此牵绊人心,当初他就不该作茧自缚。
皇帝负在身后的拳攥得隐隐发白,青筋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人消失在眼前。
吴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皇帝的龙榻上,此刻她心急如焚,就怕走慢了,皇帝会再次追究。
吴雅走出乾清宫之后,就看到皇后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皇后看到吴雅耷拉着左肩,满脸是血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心中暗道不妙,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帝心?
皇后正有些沮丧之时,倏然看到了乌雅氏眉间模糊的血唇印。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间,嫉妒羡慕,绝望和幸灾乐祸的矛盾情绪交织在一起。
皇后忍不住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失态。
“你快到本宫身边来。”
皇后赶忙让人放下凤辇,朝着乌雅氏招招手,待到她走到跟前,皇后亲自用帕子擦拭乌雅氏满脸的血污。
“对不住,看来是本宫输了。”
皇后将帕子紧紧的按在了乌雅氏眉心的血唇印上,久久都舍不得擦去,最后忍不住颤抖着手,缓缓地擦拭那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痕迹。
“娘娘,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今后求您别再试探奴才可好?”
吴雅今晚在乾清宫里丢了半条命,但好歹向皇后表明了她的忠心,相信皇后定不会再怀疑她想爬龙床,有非分之想。
她惊魂未定的跟着皇后回到坤宁宫。
是夜,吴雅被皇后召到了寝宫内陪伴,此时吴雅侧躺在凤榻上,皇后正用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穿梭在她的发丝间。
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倏然吃痛的低低呼了一声。
“娘娘,奴才头发干枯粗糙,莫要伤了您的手。”
吴雅不知道为何皇后忽然心血来潮的要把玩她的头发,此时忍不住胆战心惊。
她总觉得今日在乾清宫那一阵莫名其妙的疼,与皇后有关,但她却不敢表露出怀疑的苗头,就怕皇后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乌雅氏,本宫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赐婚于你可好?”
“娘娘,您答应过放奴才出宫,奴才相信娘娘一言九鼎。”
“你出宫后也要嫁人的,不是么?不如趁着你如今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本宫为你物色个佳婿,不好吗?”
“咳咳咳,娘娘…奴才是个小心眼之人,发愿今后嫁的夫君要与奴才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纳妾养外室,奴才准备出宫后,让家里张罗着寻个好相与的男子入赘。”
“哈哈哈,本宫很欣赏你的勇气。”皇后笑的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倘若乌雅氏的愿望真的实现,大清朝列祖列宗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了。
可倘若她的愿望真的实现……皇后眸中蕴含着无尽的艳羡和妒忌,她揪住乌雅氏发丝的力道又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几分。
“本宫族中有几名适婚的子弟在宫中为御前侍卫,个个都英武不凡,倘若本宫赐婚,让他们不纳妾简直易如反掌。”
“奴才谢过娘娘恩典。”
吴雅听出皇后赐婚好无转圜余地,她意识到自己拂逆不了,于是只能无奈的应允了皇后赐婚的主意。
于是第二日,皇后要给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宫女乌雅氏赐婚的奏折,就放在了皇帝的御案前。
梁九功此时端茶的手都忍不住发抖,此刻万岁爷的面色阴沉,盯着那道折子许久都没吱声。
“呵呵……”
皇帝目光幽怨盯着折子上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得纳妾这句话,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和恼怒。
如此离经叛道之言,的确是那人会说的话。
可如此简单的要求,却恰恰是他这个皇帝根本无法给予的。
“驳回。”
皇帝不屑的轻嗤一声,随即漫不经心用朱笔将那句荒谬的笑话抹去。
他是这世间最有耐心的猎人,他会一点点让猎物心甘情愿为他沉沦。
第29章 第029章
皇帝驳回赐婚的消息, 很快就传回了坤宁宫。
吴雅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她终于不用被皇后乱点鸳鸯谱的恐惧支配了。
这日吴雅正在伺候皇后用膳,惊闻皇帝正摆驾坤宁宫,众人顿时喜大普奔。
“娘娘, 万岁爷来坤宁宫了。”
“嗯, 知道了。”
皇后甚至连手里的茶盏都没放下, 只镇定自若的呷一口茶汤, 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
吴雅诧异的看着皇后异常平静的神态。
从前皇后听到皇帝来, 定欢喜不已,可今儿怎么如此镇定自若?
皇后好像料到皇帝一定会来坤宁宫似的。
“乌雅氏, 本宫的妹妹昨儿才入宫探望本宫,这丫头方才还在闹着要去御花园,你现在就带她去御花园,仔细伺候着。”
“奴才遵命。”
吴雅毕恭毕敬应了一声,就去寻钮祜禄格格,这位格格是皇后的亲妹妹。
在皇后薨逝没多久,她将会入宫为妃, 就是历史上那位草包十阿哥的生母——温僖贵妃钮祜禄氏。
年岁尚小的钮祜禄格格倒是个拘谨沉稳的性子, 乖乖的跟着吴雅前往御花园游玩。
而坤宁宫里,皇后不急不缓的在奴才的搀扶下,来到坤宁宫门口接驾。
皇后嘴角绽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笑容, 她心里明镜似的,皇帝来坤宁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反正她没几个月的命, 不如让自己活得痛快洒脱些。
她也要让皇帝尝尝爱而不得的苦楚,让他痛苦, 让他抓心挠肝。
此时皇帝状若无意的抬眸, 并未发现熟悉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万岁爷您怎么来了?”
“嗯,皇后可还好?”
“臣妾自是很好,让臣妾伺候万岁爷用膳可好?”
“可。”皇帝拔步入了内殿,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人。
“哎呦,娘娘,乌雅氏这会去哪了?杂家还要归还昨儿她落在乾清宫的食盒子呢。”
梁九功恰如其分的当了万岁爷的嘴替。
“本宫让那丫头带本宫的妹妹去御花园玩了,估摸着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这乌雅氏真是个机灵麻利的奴才,从前在乾清宫之时,奴才就很喜欢与她一道当值,倒甚是怀念啊。”
梁九功抖机灵的点了皇后一句。
“那蠢笨的性子,听说万岁爷曾经赐了她一个笨字,将她赶出了乾清宫,听梁公公这么夸赞,本宫倒是捡到了宝。”
皇后并未接话,梁九功那狗奴才显然是在替皇帝讨要乌雅氏,可她偏就不想遂了皇帝的如意算盘。
“臣妾听闻万岁爷驳了臣妾给乌雅氏赐婚的折子,臣妾刚才还想去乾清宫负荆请罪,这乌雅氏的婚事自然要万岁爷亲自主张,毕竟她出自乾清宫。”
“臣妾斗胆,乌雅氏对臣妾忠心不二,臣妾想给这个忠仆求一道万岁爷亲赐的良缘。”
皇后施施然曲膝跪在了皇帝面前,此时皇后低着头,心里却说不出的畅快。
不用看就知道皇帝此时心情有多糟糕,就像咽下苍蝇般憋屈和难受。
可那又如何?
大清需要她这个皇后,她出自大清最为煊赫的铁血家族钮祜禄一族,谁也废不了她。
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皇帝一脸恼怒的盯着跪在面前看似恭敬的皇后,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去多久,皇帝忽然轻嗤一声:“钮祜禄氏,你想要什么?”
“臣妾不知万岁爷为何这么问?臣妾已是皇后,什么都不缺,咳咳咳咳…”
皇后好久没有跪这么长时间,此时孱弱的病体更是支撑不住,身型都忍不住摇摇欲坠。
“皇上您到底想说什么?臣妾与您是至亲夫妻,您大可直说无妨。”皇后忍着畅快的心情,明知故问。
皇后这句话说出,连梁九功都察觉到了皇后在故意给万岁爷难堪。
梁九功简直瞠目结舌。
他不明白为何素来温婉怪顺的皇后,竟然会如此刚烈的忤逆万岁爷的意思。
他已经明示暗示的要人了,就差直截了当的点名要乌雅氏了。
“很好!朕还有折子要批阅,改日再来看皇后!”
皇帝自知碰了软钉子,气的压着满腔怒火,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吟霜等人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万岁爷又与娘娘不欢而散了?”
吴雅心想帝后二人从来都没有融洽过,方才皇帝肯定又给皇后甩脸子了。
“是啊,总是如此该如何是好啊,我都急死了。”吟霜急的团团转。
“娘娘是不是又在伤心了?你把茶水给我,我去伺候。”
“这会在殿内,不准我们进去伺候,方才嘱咐说你若回来了,让你进去一趟。”
吴雅应了一声,就端着茶盏入了殿内。
出乎意料的是,吴雅竟然看见皇后正欢欣的哼着小曲,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
“娘娘,奴才伺候您用茶水。”
“你来啦?本宫正有体己话要与你说。”
皇后心情惬意的挽起乌雅氏的手,坐到了圆桌前。
“后日皇家要在神武门外施粥,你随本宫一起去。”
“下个月本宫要随驾前往木兰围猎,本宫要你留在坤宁宫镇守,撑住坤宁宫的脸面,莫要被佟佳氏夺了中宫的风头。”
“娘娘,您身子骨不好,佟贵妃是奉万岁爷旨意协理六宫之事,奴才又该如何做?”
皇后时常缠绵病榻,佟贵妃早就得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名义,全权打理后宫之事,俨然位同副后。
吴雅才不敢以卵击石去挑衅佟贵妃打理后宫的权威。
“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你看着办。”
皇后的语气笃定,她认定即便乌雅氏将后宫捅出天大的窟窿,那人也不忍心责备,还得乖乖的给乌雅氏善后。
“啊这…娘娘您就饶过奴才吧,奴才愚钝蠢笨,哪里有资格撑起坤宁宫的场面啊…”
“你尽管放手去做,任何事情都可直接对外说是本宫的授意,此事无需再议,就这么定了。”
“是。”吴雅听出皇后有些恼怒,只能无奈的应下了这苦差事。
晚膳过后,太医们照旧来请平安脉,出去的时候一个个都愁眉不展,显然皇后的凤体正每况愈下。
这一晚,皇后屏退了所有的奴才,只让胞妹钮祜禄氏陪伴在身边。
夜深人静之时,吴雅和吟霜二人坐在廊下,此时正式二人交接班的时辰。
吟霜倏然有些哽咽的捂着嘴角,不敢发出哭声。
“太医说…娘娘怕是熬不明年阳春三月,该如何是好啊……”
“哎…”吴雅忍不住跟着唉声叹气。
“娘娘若那样了…你会去哪?”
吟霜压低声音问道,毕竟近来坤宁宫里的奴才们都在蠢蠢欲动,毕竟谁都不想去给娘娘守灵。
心思活络的奴才更是开始打点着调离坤宁宫,前两日又走了两个小太监。
娘娘虽然是皇后,但皇后的实权却早已被佟贵妃架空。
可她似乎也不恼怒,只心平气和的恩准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离开,仿佛变得无欲无求。
“如果我注定无法提前离开紫禁城,那么我想留在坤宁宫里,直到出宫为止。”吴雅的语气坚定。
“玛琭,你真是个忠心之人!”吟霜被乌雅氏的话惊的瞠目结舌。
“那你呢?”
“我会自请去给娘娘守陵,直到三十岁出宫。”
二人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体己话,全然没发现隔着殿门,皇后正颓然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皇后开始对乌雅氏涌出无尽的愧疚,她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双眼,但乌雅氏却还在想着替她看守坤宁宫。
此时皇后愧疚的泣不成声,但也只是一瞬而已,须臾就再次恢复平静。
“长姐,这两个奴才着实忠心,您可将这二人留给我,今后妹妹入宫也好有个照应。”
“本宫会将吟霜留给你,但乌雅氏…本宫还有更大的作用,你需谨记,不得与她为敌!”
“乌雅氏一族只是不足挂齿的小族,长姐为何如此看重乌雅氏?”
“你入宫后就会明白,另外你让族里德高望重的耆老亲自去乌雅氏家中求娶乌雅氏的二妹妹,就说是本宫皇后的懿旨!不得违抗!乌雅氏的二妹妹与七弟阿灵阿年岁相仿,是为良配。”
小钮祜禄氏满眼疑惑的看向长姐。
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大多官居高位,所结交的姻亲也多为贵戚高官子弟,家族门第与皇室有着密切的联系。
七弟阿灵阿贵为皇后的弟弟,又出自钮祜禄世家大族,若娶一个小族的女子为嫡福晋,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长姐,七弟好歹是皇后的弟弟,注定前途无量,怎么能娶一个对家族毫无助力的小族之女为嫡福晋?”
“那乌雅氏的妹妹给七弟当妾还差不多!”
“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你需谨记,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钮祜禄一族的繁盛铺垫,七弟的嫡福晋必须是乌雅氏的亲妹妹!此时毋庸置疑!”
“我们钮钴禄一族已经足够强大,若再给七弟选一门显赫人家联姻,难免会引起万岁爷忌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阿灵阿一定要娶小门小户的嫡福晋,而最佳人选,只有乌雅氏的妹妹!”
皇后抬眸望向承乾宫的方向,乌雅氏将会成为对付佟佳氏那贱人的致命杀招。
“长姐您仔细养好凤体,如此方能细水长流,您且放心,妹妹都记下了。”
小钮祜禄氏向来最听长姐的话,只因阿玛过世之后,长姐虽为庶女,却靠着出众的能力步步为营,力压了府中一众嫡女们,最终入宫为皇后。
此时她虽然有些懵然,但还是将长姐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
吴雅惊闻二妹妹与皇后的弟弟——钮祜禄阿灵阿定亲的消息之时,已是第三日早上。
第30章 第030章
钮祜禄阿灵阿是清朝重臣, 他是遏必隆继室嫡出的孩子。
他虽与孝昭皇后并非一母所出,但姐弟二人的关系却极为亲厚。
历史上阿灵阿娶了德妃乌雅氏的妹妹为嫡福晋。
德妃的妹妹乌雅氏,几乎包揽了阿灵阿这辈子所有的子嗣, 可谓夫妻情深。
阿灵阿的嫡次女, 甚至还嫁给了果亲王允礼为嫡福晋。
二妹妹能得命定的良缘, 吴雅打心眼里感到欢喜。
可吴雅在欢喜之余, 却隐隐觉得不安, 如此好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落在二妹身上,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潜意识里觉得皇后要食言了, 她肯定出不了紫禁城,所以皇后才会愧疚的用联姻的方式,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吴雅不敢去追问,就怕皇后恼羞成怒,她不但出不了紫禁城,甚至还搞砸了妹妹的姻缘,得不偿失。
如今吴雅和皇后是姻亲关系, 她只能不遗余力的襄助皇后。
这日一早, 吴雅跟着皇后来到了神武门外的皇家粥厂。
今年秋汛,黄河再次决口,大量流离失所的难民涌入京城, 皇家为了彰显爱民的仁政,这几日都在神武门外施粥。
佟贵妃明面上说协助皇后进行施粥, 但此刻俨然扮演者发号施令的角色。
吴雅看着病怏怏的皇后,再看佟贵妃精神抖擞的施粥, 皇后的气势明显矮了一大截。
“乌雅氏, 你过来帮本宫一道施粥。”
吴雅本想推搪,可看到皇后痛苦的捂着心口难受的喘息, 她于心不忍,乖巧的接过了皇后递过来的勺子。
此时有官员来报,说城东的施粥点,有人因赈灾的粮食供应不足,将赈灾的白米,统统偷梁换柱成了低等的麦麸。
又有几个官员告状说城南的施粥点混乱不堪,来领粥的难民远远多于登记在册的难民数量。
片刻后又有官员来报,说今日的赈灾粮出现了严重的缺口。
佟贵妃倒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当即就让人去将这些阳奉阴违的东西统统抓起来,并交由万岁爷处置。
众人无不被佟贵妃的雷厉风行的作风和镇得住场面的气魄折服。
吴雅凑到累得头疼,正躲在帐篷里歇息的皇后身边。
“娘娘,奴才私下里觉得那些官员不该罚,而是该赏赐才是。”
“此话何解?那些个中饱私囊的蛀虫不杀就算了,怎么还能赏赐?岂不是助长贪墨的歪风邪气?”
“娘娘,眼下朝廷正在打战,凡事都紧着前线的军需,若一斤粮食能养活一个人,那为何不能将白米换成同样能填饱肚子的三斤麦麸?三斤麦麸就能养活三个人。”
“若真是饿急眼的难民,别说是麦麸粥,就算是观音土也敢吃。”
“有多少难民被观音土活活撑破肚子枉死的,又有多少难民饿的啃树皮树根,甚至易子而食?”
“娘娘您没发现今日来领粥的难民虽灰头土脸破衣烂衫,但却没几个有饥荒的面容吗?”
“你想怎么做?”
钮祜禄氏养尊处优,哪里会知道底层穷苦百姓的苦日子,此时听到乌雅氏的话,也忍不住开始沉思起来。
“娘娘该赏赐换掉麦麸的官员。”
皇后压下心底疯狂的嫉妒,乌雅氏优秀的让她觉得自惭形秽,皇后在心底冷笑,可乌雅氏越是出类拔萃,就越会让那求而不得之人陷入癫狂。
“按你说的去做,对外就说是本宫的主意。”
皇后的目光从帐篷外头的影子收回,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那人的耳朵,近来那人对坤宁宫的动向愈发上心。
皇后发现,皇帝对乌雅氏已然生出了病态的掌控和占有欲。
皇后开始幸灾乐祸,皇帝越是被乌雅氏的魅力吸引,却越是发现爱而不得,估计快急的上蹿下跳了吧。
吴雅得了皇后的授意,当即就让大内侍卫抓住了几个看着肥头大耳的假难民。
“奉皇后懿旨,那些将大米换成麦麸的官员不得责罚,必须奏请万岁爷重赏!把这些假装难民冒领赈灾粮之人,立即就地正法!”
难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继而有人开始起哄,说皇后滥杀无辜。
眼看着难民们开始义愤填膺,吴雅气的拔出了身侧一名大内侍卫的佩剑,当即就用剑锋挑开了其中一个白胖难民的衣衫。
“呵,他们算哪门子的难民?都来瞧瞧这白白胖胖的肚子,请问这位难民,何为观音土,何为两脚羊?”
“再请问观音土是何颜色?两脚羊好吃吗?”
“这…观音土自然是黑黄色的土,吃起来就像…就像土腥味的面团。”
“这…两脚羊是残疾的瘦羊…我们这些难民风餐露宿,啃树皮吃土,哪里有机会吃两脚羊,待今后日子好过了,我也盼着吃两脚羊。”
“我呸!吃你奶奶个腿!观音土明明是白色的粘土,两脚羊是你娘!吃你祖宗去!你全家都当两脚羊!”
“诸位,皇后娘娘懿旨,我们这些施粥之人与难民吃的食物一样,必须感同身受难民的不易!委屈你们了!此刻开始,各处皇家粥厂只提供加了沙子的麦麸粥。”
吴雅说这,随即弯下腰,随手抓起几把沙子就往粥里放,还故意搅拌了几下。
“另,冒出难民者,杀无赦!”吴雅挥刀朝着那假难民的脖子砍去。
可她的力气小,锋利的刀只堪堪嵌在了那人的肩上。
殷红腥臭的血洒了她一脸,吴雅有些无措之时,她握着刀柄的手,陡然被一双有力大掌握紧。
她来不及转身,就被迫与那双手一道握紧了刀柄,手起刀落下间,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这么咕噜噜的滚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吓得闭紧了眼睛,四周传来一阵山呼万岁,她耳畔传来一阵灼热的呼吸。
“平身。”
皇帝低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畔传来。
吴雅吓得浑身轻颤,赶忙将双手从皇帝的掌心抽离。
此时吴雅顾不得擦拭满身满脸的血迹,只胆战心惊的回到灶台前,继续施粥。
有皇帝亲自杀鸡儆猴,原本混乱的局面彻底扭转,不法之徒也灰溜溜的离开。
剩下的灾民们这才发现了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一个个开始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
在百姓们的歌功颂德下,皇后强撑着病体,亲自前来给难民们施粥。
难民们看到皇后娘娘病弱的样子,竟然还挂念着难民,一个个更是感动的纷纷下跪感谢娘娘隆恩。
原本在这场赈灾中风头无两的佟贵妃瞬间若星辉映月,彻底被皇后夺回了光芒。
可偏偏皇后的身子骨不争气,才勉强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累的昏厥,被皇帝亲自抱回了坤宁宫。
此时坤宁宫里简直人仰马翻,太医和医女们进进出出却都面色凝重。
最后太皇太后拿来了半截吊命用的野山参,又让内务府将准备好的喜棺安置在坤宁宫正殿内,已是强弩之末的皇后才垂死病中惊坐起。
吴雅顶着满身的血迹和一脸的血污在坤宁宫里伺候,天降既白之时,皇后才勉强能说出几句话来。
“乌雅氏…”皇后虚弱的惊呼了一句。
“娘娘,奴才在!”
吴雅赶忙跪着爬到了皇后的床榻前,被皇后紧紧的抓住了双手。
“好孩子,你若喜欢这奴才,就快些好起来,否则哀家就让这奴才给你殉葬,你放心,她永远都能在你身边伺候。”
站在床榻边上的太后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听到要给皇后殉葬,吴雅恐惧的瞪圆眼睛,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无助的抬眸看向仍是半梦半醒的皇后。
可皇后只是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无法替她说话,吴雅快哭了,垂下脑袋,绝望的死死咬着嘴唇。
“都散了,朕亲自照料皇后。”此时皇帝忽然坐在了皇后的床榻边,寒声说道。
“皇帝,皇后的情况需随时派人告诉哀家和太皇太后。”
“儿臣遵旨。”
太后见皇帝情绪低落,隐隐有不悦的神情,于是带着众人离开了坤宁宫。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被皇后抓紧手,正瑟瑟发抖的吴雅,她恐惧的头皮发麻,就怕皇帝下一句就是下旨让她给皇后殉葬。
“别怕,有朕在,你不必陪葬。”
皇帝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可吴雅却觉得皇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她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被皇后抓紧了双手,只能重重的将脑袋磕在了床榻上。
可她又后知后觉担心皇帝会觉得她不乐意给皇后殉葬,藐视皇权天恩,又忍不住焦急的解释。
“万岁爷,奴才…奴才愿意殉葬,只是…只是奴才家中阿玛健在,总要伺候阿玛终老才算尽了孝道,待阿玛百年之后,奴才愿意殉葬。”
“朕说了不需要任何人殉葬!”
吴雅听出皇帝生气了,赶忙垂下脑袋不敢吭声,只唯唯诺诺的诶了一句。
此时皇帝倏然起身来到了屏风前,在转身之时,他手里多了一方拧干的帕子。
吴雅以为皇帝要亲自替皇后擦脸,却不想那帕子径直落在了她的脸上。
“万岁爷,奴才自己来就成,奴才罪该万死,怎敢劳烦万岁爷伺候奴才。”
“你想抗旨?”
“……”
“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朕闻着头晕。”
玄烨将干净的帕子按在了乌雅氏眼睛,严严实实遮挡住她眸中的敬畏和瑟缩。
他的唇角微扬起,眸色下意识变得柔和几许。
“奴才遵旨。”
吴雅被皇帝遮挡住了视线,无奈的任由皇帝用帕子在她脸上擦拭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