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心疼了?
“他又没有夫人, 他说的不算数。”
宿雪溪想了想:“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经验的样子。”
萧长泽:“可他上辈子到死也没个夫人。”
那倒也是。
宿雪溪:“但我乐意,你确定要拒绝我吗?”
萧长泽哑然。
做不到,他可以拒绝自己, 但拒绝不了雪溪。
……
萧长泽用帕子一根一根擦着雪溪的手指, 擦过微红的掌心时动作放得格外的轻。
宿雪溪半开玩笑道:“心疼了?”
萧长泽却真的认真答了:“嗯。”
雪溪没说话,萧长泽拉了拉他的领口,盖住了颈窝上面新鲜的印子:“菜都凉了, 回府吧。”
从外面回府,穿过水榭,回廊上其中一盏风灯没亮, 大概是被风吹灭了, 余光扫过,宿雪溪脚步忽然一顿。
他骤然抬头,眯起眼睛, 视线落在夜幕中的点点繁星上。
两颗天命星。
只是一瞬, 他当即想通人皇今日反常的举动,人皇以为新起的那颗天命星是他,所以才会特意试探他对朝局中事的看法。
所以这颗新的天命星是昨日亮起的。
是长瑜。
但长瑜重生至今足有半月,天命星却独独在昨日亮起。
昨夜新婚喜宴,萧长瑜和柳陈笙重逢。
且未氏天赋卓然的下一任家主和能力足以抗下家国天下的后任人皇再度相识, 曾经力挽狂澜重整山河的两人得到了法则的认可,重聚后在此世重新点亮了一颗天命星。
即便太子所属的天命星已经停止了偏移。
他们的重生对此世的轨迹有了影响, 偏差越来越大,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需要早做打算。
宿雪溪回身:“我——”
萧长泽静静站着一旁等他,神情隐于阴影之中。
宿雪溪抿了抿唇,还是道:“我要出去一趟。”
他大概也知道萧长泽在担心什么, 但这是他卸不下的担子,他必须去。
“我可以一起吗?”萧长泽问。
宿雪溪犹豫片刻:“可能不太方便。”
他和柳闻南说的事情,有一些现在并不适合说给萧长泽听。
他说完,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安静。
雪溪身份特别,有很多事情要考虑,有很多事情要做,萧长泽从来也不会干涉,但是重来一次,他真的有些怕。
“长泽。”
“我能做点什么?”萧长泽跟他同时开口。
“你知道的比我多,但不管怎么说我毕竟亲身经历过,比其他人更能配合你,我们也不用再像帮太子兄长那样,能少走很多弯路。”
宿雪溪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但他说的很合理。
宿雪溪便也不同他客气,离他近了些,“太子殿下的事情暂时不需要担心,二殿下和长瑜我们做不了什么,但是四殿下和五殿下……”
“人族前朝后宫里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但我还是希望他们……”
萧长泽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我明白,我也希望四弟和五弟这辈子可以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淑妃娘娘虽然低调,但是阖宫上下都知道,她是宫里顶好顶好的人,低调不张扬,心善又和气。
就像他可以为了长瑜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说辞,就真的连着数日去东宫无微不至地照拂太子妃。
四皇子萧长安和五皇子萧长祁被淑妃娘娘教得很乖,并不张扬,虽然并非月妃所出,不妨碍萧长泽对这两个弟弟很有好感。
萧长泽不入朝局的原因是考虑母妃的处境,考虑先皇后去世留下的身份尴尬无人庇护的太子兄长,但真的介入朝局的话,自小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过目不忘的萧长泽并不怵。
萧长安还未加冠,在刑部履职,他做事认真但太认死理,胆子又小,怕黑,怕鬼,办案的时候还会被尸体吓得吱哇乱叫,萧长泽对他有好感归好感,却没觉得他会有多大的出息。
直到父皇意外驾崩,国玺被潜入中洲的异族偷盗,被抓的四弟将国玺抢回,一路被追杀,满身是血地逃回帝京,将怀里那护得一方干干净净的国玺完璧归赵。
闭眼前,他躺在萧长瑜怀里,还在问萧长泽,“三哥,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长瑜手心里被塞进不沾半丝血迹的传国玉玺,他抱着浑身是伤,衣服都被血浸透的四哥,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木愣愣地跟着萧长安一起看向萧长泽。
萧长泽胸口像是被人豁开了,冷风打着转往心里吹,“对,我们长安,是最厉害最勇敢的。”
“我跑了好久。”萧长安闭上眼,声音逐渐变轻,“有点困,要先睡啦,可能会睡得久一点,你们记得叫我,不叫也行……”
定了定心,按下从前的回忆,萧长泽问:“什么时候回来?”
宿雪溪也说不准,“会尽量早点,别等我,你先睡。”
萧长泽拉过他,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好。”
“今天不问你去哪,但是如果要去做危险的事情,要告诉我。”
宿雪溪:“嗯。”
万不得已的话,他有必死的决心,但这辈子他会未雨绸缪,努力活得久一点。
和从前不一样,他现在舍不得的东西太多了。
**
萧长瑜也在柳闻南这里,他和柳陈笙两个,一个蹲在药圃旁边,一个坐在院子里新扎好的秋千上,那秋千架在树下,晃晃悠悠的。
“我十岁的时候就能空手炼化珠狼草了。”柳陈笙得意洋洋地指着地里自己栽的药草,给萧长瑜炫耀:“怎么样?如果你实在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过千万别太崇拜我,这都是小事。”
比他大两岁还比他大二十岁的萧长瑜眨巴眨巴眼睛,“炼化珠狼草?”
柳陈笙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对啊,珠狼草可是瘴毒密林里毒性第二强的毒草,丹炉都炼化不了,我空手就能炼成流体。”
萧长瑜悠悠接话:“然后把自己毒晕了。”
柳陈笙脱口而出:“你怎么知——不是,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把自己毒晕!”
萧长瑜足尖一点地,秋千带着他荡了起来,无辜的很,“可是这是你自己跟我说的。”
“可恶。”柳陈笙生闷气,喝醉酒的自己竟然还是个大嘴巴,“我昨天喝醉酒到底跟你说了多少事情!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柳陈笙还记得自己做过的有关六皇子登基称帝他从旁辅助的梦,见到真人与梦里似乎不太一样,眼前的人更加开朗活泼,更加生动一些。
不过都是一样亲切。但是!即便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但是也不至于连这些久远的糗事都秃噜出去吧!
很败坏他的名声啊喂!他以后还是要做国师的人呢!
年少的柳陈笙就像个大宝藏,萧长瑜得了新乐子,玩得不亦乐乎:“你猜呀。”
柳陈笙深呼吸:“……哼!”小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别生气啊。”萧长瑜足尖踩实地面,停下秋千,胳膊揽着旁边秋千粗壮的挂绳,他神情无辜,又带了一点点低落,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他说:“我在宫里长大,没有同龄朋友,不太会和人聊天,你是不是生气了呀,我不该这么说你,你真的很厉害的,还养了这么大一片药圃好多我没见过的药草,而且你还是且未氏的少主,我什么都不会。”
柳陈笙方才的情绪瞬间忘了个干净,笨拙又扭捏地安慰:“喂,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难过啊。”
他拍拍胸脯,“你现在认识我了,我会罩着你的。”
萧长瑜弯弯唇:“好呀,你真好。”
柳陈笙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会吹叶笛,吹得可好了,吹给你听!”
屋里的柳闻南露出牙疼的表情,有点不想要这个傻侄子了。
宿雪溪扣了扣院门上的铜环。
敲门声响,院子里萧长瑜和柳陈笙一同看向门口。
“你在这里,我去开门。”柳陈笙没让他动,扔下一句话,匆匆跑去开门。
拔出门栓,宿雪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萧长瑜惊喜地跳下秋千,跑过去。
“雪溪哥哥!”他欢喜地挽着宿雪溪的胳膊,“你来啦!”
柳陈笙一句“叔叔”噎在嘴里。
不对劲,辈分不对劲。
本来他确实是喊叔叔的,但是萧长瑜喊哥哥,他再喊个叔叔,岂不是院子里三个人都成他叔叔了,萧长瑜可只比他大两岁!
柳陈笙咧开嘴,果断道:“哥哥!我小叔在屋里。”
柳闻南:“……”这侄子还是卖了吧,找个人牙子,明天就找。
宿雪溪应了应两人,道:“长瑜也在?你没回宫吗?”
萧长瑜:“回去过了,不过想在外面再玩一玩,就跟母妃说了在外面住一段日子。”
宿雪溪有些意外,“月妃娘娘同意了?”
萧长瑜点头:“母妃的意思,好像是想给二哥说亲,不太希望我总是粘着二哥,刚好母妃也信得过国师,就同意了。”
宿雪溪今日和萧长泽一同在月清宫时,月妃娘娘也确实提过二殿下的婚事。
他又想起萧长泽说的,长瑜和二殿下之间的过去。
长瑜也需要时间。
宿雪溪摸了摸萧长瑜的脑袋,“这边如果呆够了,也可以到我和你三哥那里去住一段时间。”
萧长瑜俏皮地眨眨眼,“你们新婚,我过去不太好吧。”
“……”这孩子。
宿雪溪摸他脑袋的手改为指节曲起,弹了下他的额头。
“哎呀!”
真疼。
萧长瑜却捂着额头笑得很甜。
胳膊抬起的时候,袖口的衣服滑落,萧长瑜适时把手放下,唇角不自觉地往下压了压,在旁边两人没注意到的地方,露出一点颇为违和的神色。
险些露出来的手腕严严实实隐于衣袖之下。
第32章 第 32 章 一定很疼吧
宿雪溪进了屋, 柳闻南头发被他自己抓的乱糟糟的,面前摆着各种卦象占卜所用物品,他果然在推演星象。
“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宿雪溪在他对面坐下, 一进屋就说起了正事。
柳闻南:“什么事?”
宿雪溪正了正神色:“我恢复记忆了。”
柳闻南“啊”了一声, 没太理解,迷茫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了?”
宿雪溪意外道:“啊?”
两人面面相觑,柳闻南试探着道:“你那时候不会是……”喝醉了吧?
宿雪溪默默转移话题道:“我看到星象了。”
柳闻南狐疑地看了看他, 觉得他当时的状态喝醉是不太可能,没放在心上,想到星象又揉了揉眉心, “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宿雪溪:“不是我们的问题, 时空回溯的性质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很清楚,现在看来……应该跟通天塔里的情况是一个原因。”
柳闻南今天听萧长瑜说了一些,但这段时间跟宿雪溪见面少, 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不多, 通天塔上发生的事情他还不清楚:“通天塔又怎么了?”
“我和萧长泽前世也去过通天塔,这次去通天塔,塔内的景象和从前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通天塔内的时间没有倒流,没有被重置过。”
柳闻南一点就通,“万物之主、世间法则都是一样的, 不受时间的限制,所以法则上辈子承认的东西, 这辈子依然会承认。”
“对。”宿雪溪道:“即使他们不见面,第二颗天命星都会重新亮起, 只是早晚的问题。”
柳闻南向后靠了靠,“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原本只该有一颗的天命星变成了两颗, 两颗叠加,天命星的的力量太盛,一定会有其他星宿受到影响。”
他语气微沉,看向宿雪溪,“不是帝星就是四芒。”
“所以要快一点,我们拖不起了。”他扬了扬下巴,“用预言术看看。”
宿雪溪摇了摇头:“来的路上看过了,是四芒,但是谁不知道。”
“那就根据上辈子来选,”柳闻南:“你不是有记忆?选谁?”
最先陨落的,是哪颗星宿?
“要找迷雾之森的地脉溢口。”地脉流动随时在变,溢口早就不是七年前他们找到的位置。
柳闻南默了默:“是谁?”
其实不问他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在迷雾之森迁入迁出,至今还有少部分族人留住在迷雾之森,魔族是最了解迷雾之森内部环境的,迷雾之森地下地脉异动,最先发现的一定是身为魔族族长的薛玄。
哪怕一场魔雨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但面对异常力量暴动的地脉,薛玄不可能坐视不理。
“薛玄他后来……”柳闻南忽然有点不敢追问下去。
宿雪溪没有说话,他本就是话少的性子,此时显得格外沉默。
柳陈笙蹲在地上,拿着树叶在吹,曲声悠扬婉转,从敞开的窗户飘了进来,靠在外墙边的萧长瑜轻而又轻的声音夹在其中,一同落在屋内人的耳里。
“四十三年春,魔族族长于迷雾之森发现地脉异动,率众族人净化,地脉重归平静,魔族全族……”
“只余稚子。”
他又想起那只被魔族族长时时抱在怀里娇养的雪白小兔子,被赶走了也要跳回来,至死不肯离开,即便那个会温柔地把他捧在掌心里的主人已经不会再回应它。
红色的兔子眼睛僵直地睁着,素来柔软温暖的身子僵硬的蜷缩在族长身边。
月色很美。
萧长瑜有些冷地抱了抱胳膊。
在吹叶笛的柳陈笙吹完一整首,停下来问:“你刚刚说什么?”
萧长瑜:“说你吹得很好听,原来叶子也能吹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柳陈笙又摘了两片叶子,塞进他手里:“很简单的,我教你啊。”
宿雪溪指尖点点桌子,“地脉溢口要找,但不能只找这个。”这辈子和上辈子轨迹不一样了,未必还会按照上辈子的发展,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会引起截然不同的走向,而且——
“地脉之下的不明力量与妖祸的源头相通。”
“以备万全,我们还要找一下谢明栖。”
“在找了,今天六殿下要求的。”虽然不知缘故,但确定时空重置的柳闻南对萧长瑜还是很信任的。
信任程度比他现在不靠谱的大侄子要高不知道多少倍。
他掌心搓了搓脸,“但他是真的,难找。”
这话不假。
三年前妖祸爆发之前,在向人皇进言前,宿雪溪和柳闻南其实就已经在暗中寻找谢明栖,且未氏撒出去不少人手,宿雪溪那边没动用仙族的人,用的是手上的暗线,后来又加上人皇派出去的人手,这么多人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后来谢灵如危在旦夕之际,他现身匆匆赶来,柳闻南都怀疑他是不是还在世。
谢灵如醒来前谢明栖就离开了,他们暗中派人跟过,谁知道这人出了帝都,立马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是无影无踪。
“给我透个底,”柳闻南往窗外瞥了眼,确定萧长瑜没在看,才道:“为什么找谢明栖?”
“谢灵如是不是他——”柳闻南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眼神似乎看透一切,“跟他有关没?”
宿雪溪:“……”
本着不说话就是默认的原则,柳闻南眯着眼睛点头:“果然。”
宿雪溪:“……”
宿雪溪诚恳提醒他道:“当年谢灵如伤重,是他来救的。”
柳闻南:“但当年害了谢灵如和前任族长的,不也是他吗?谁知道他是不是假好心。”
宿雪溪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回答前任族长的死还是在回答谢灵如的死。
“不是他。”
“找他是为了救下灵如,妖祸至今未除,灵如能救妖族,但能救灵如的,一直都只有他。”
柳闻南:“哦。”
两人商议到半夜,宿雪溪从屋里出来,准备告辞,院子里柳陈笙已经等得睡着,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
萧长瑜拿着两片上下叠好的叶子,还在尝试,不过已经能够吹出简单的音来。
看到宿雪溪出来,他立马收了叶子,站起身来,神情不惊,动作仪态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端正。
跟在宿雪溪后面出来的柳闻南见状下意识看了眼呼呼大睡的柳陈笙,唯一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已经睡着,萧长瑜就没有再掩饰什么。
这一对比还真是明显,一看就稳重。
稳重太多。
大概是因为柳陈笙有一半算是他拉扯大的,柳闻南自诩长辈,所以对养孩子有些心得,看见跟柳陈笙差不了多大的萧长瑜这么稳重,不由感到放心。
萧长瑜并不知道他这一番心理活动,只是寻常道:“商议完了?雪溪哥哥要走了吗?”
宿雪溪点头,给了柳闻南一个眼神,道:“你留步,长瑜送送我吧。”
柳闻南看懂,便也不同他客套什么,“慢些,路上小心。”
萧长瑜提了一盏风灯,陪着宿雪溪出门,并肩同他走了一段。
出来巷口,长街快要走到尽头了,走在他左手边的雪溪哥哥都没有开口,萧长瑜问道:“雪溪哥哥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给我听吗?”
宿雪溪不得不停下脚步,是,他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在传承里见过他无数次,熟悉他神情的萧长瑜笑了笑,道:“说吧,只要是你说的,什么话我都愿意听,我都想听。”
不论是哪里做得不对,不合适,他都会改,会让自己做的至臻至善,完美无缺。
他做好了被教导的准备,但记忆里应该指点他的雪溪哥哥没有说他哪里做得不好,更没有指责他。
宿雪溪动作轻柔又温柔,虚虚握住了他的手腕。
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人知道,雪溪哥哥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清冷疏离,他对亲近之人从不冷淡更不冷漠。
手上风灯跌落,萧长瑜一下子变得慌张,眼神闪躲,下意识将手腕往身后藏了起来。
“别……不要……”
风灯滚落,停在宿雪溪脚边上,又被吹远,宿雪溪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他轻轻拉住萧长瑜的胳膊,顺着胳膊向下。
“……你之前都看到了。”萧长瑜怯怯的说着,有些怕。
怕他生气,怕他说他不爱惜自己,怕他说自己辜负了他。
宿雪溪语气里和缓带着安抚的意味,像哄孩子,总是十足地耐心:“长瑜听话,给我看看。”
已经失去孩子身份很久很久的萧长瑜鼻尖一酸,手上力度松了些。
袖口被掀起,远处风灯微弱的光映着,可以看到手腕处皮肉外翻,纵横交错的伤痕狰狞可怖,全是新伤,刚刚开始结痂。
方才长瑜迎他进门的时候,宿雪溪没看到,但是他发现了长瑜的不自然。
宿雪溪紧紧拉着他的手,眼底全是心疼,“一定很疼吧。”
他没有问缘由,他只是道:“我们长瑜受委屈了。”
萧长瑜忍不住,别过头去,眼眶里积蓄起水雾,视线变得模糊,“也没有,我挺好的。”
宿雪溪拍拍他的后背,安慰着:“不怕了,都过去了,有哥哥在呢。”
萧长瑜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没哭。”
说完又觉得太过欲盖弥彰,又道:“好丢人。”
远处风灯被捡起,由远及近。
夜半来接人的萧长泽不知听了多少,提着风灯徐徐走了过来,停在咫尺的距离,重重揉了揉萧长瑜的脑袋,“不丢人,放开了哭,三哥给你接着金豆豆啊。”
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些话了。
是午夜梦回都不敢有的奢望,是真实的,再次见到他们生动又鲜活的在面前。
萧长瑜跺了跺脚,本来快要收住的眼泪一下子又绷不住了,带着哭腔恼道:“三哥你好烦啊。”
第33章 第 33 章 雪溪,我总觉得,你知道……
萧长泽扫了一眼萧长瑜的手腕, 也并未避讳,手指指着道:“从小就最娇气,皮肤又薄还怕疼, 磕了碰了青了紫了都要又闹又哭好长时间, 弄得母妃都不乐意我带着你玩,现在倒是下得去手。”
萧长瑜撇嘴,没有当着萧长泽的面承认, “我就是不小心。再说那时候分明是你自己嫌我麻烦不肯带着我玩,干母妃什么事?”
萧长泽也没有拆穿他:“那么小的事,你还记得?你那时候才几岁啊。”
萧长瑜:“不光记得, 还很清楚, 我脑子可好用了。”
萧长泽:“是是是,小神童。”
“多亏了我们的小神童,我们才有机会再见。”
萧长瑜愣了下, 下意识看了看宿雪溪, 宿雪溪冲他点点头。
“三哥!”萧长瑜一下子蹦起来,被萧长泽接住,呜呜咽咽地又哭又笑。
萧长泽脖子被勒得快要不能呼吸,还是稳稳的架住了弟弟,没有再笑话他, 更没有像从前一样嫌他幼稚,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道:“怪沉的,再长长抱不动了。”
萧长瑜心理上毕竟不是真的少年了, 一时激动过后还怪不好意思的。
哄好了萧长瑜,萧长泽看向一旁的雪溪,没头没尾地解释了一句, “我睡不着,天这么晚,就出来了。”
宿雪溪应了他一声。
萧长瑜摸了摸脑袋,“三哥你其实也可以不用把我等你等得睡不着说得这么委婉。”
不太明白他们加上上辈子都成婚那么多年了,还这么委婉。
宿雪溪没忍住笑了下,而后道:“长瑜左右都是离宫,不如还是住我们府上吧,跟我们一起回去,我给国师传信说一声就好。”
柳闻南不是个细心的人,柳陈笙如今又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长瑜住在他们那里,宿雪溪不放心。
萧长瑜却摇头,坚持要回去。
萧长泽也劝,都没能劝得动,只得把风灯递给他,叮嘱几句,临了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回去上点药。”
萧长瑜挥挥手:“知道了,我走了,你们也快回吧。”
柳陈笙从躺椅上起来,睡得有些发懵,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才清醒一些。
萧长瑜恰好从外面回来,柳陈笙揉了揉鼻子,“你去哪了?”
萧长瑜:“去送了送雪溪哥哥,你睡醒了?”
“嗯。”柳陈笙觉得自己有些失礼,“竟然睡过去了。”
“对了,”他道,“你要休息了是不是,你的房间在我房间旁边,已经打扫干净了,我带你过去,晚上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就好了,我睡觉——”他说着有些尴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在躺椅上睡得这么死,“我睡觉其实没那么死,你敲敲墙我也能醒。”
萧长瑜倒没觉得这有什么,柳陈笙睡觉确实浅,以前他们为政事不眠不休,在案头趴着休息时,柳陈笙不管多累多困,一丁点声音就能惊醒。
“喂?”柳陈笙冲他晃了晃手,“怎么还发起呆了?”
萧长瑜回神:“有伤药吗?”
柳陈笙关心道:“你受伤了?”
萧长瑜:“一点擦伤,不碍事。”
柳陈笙:“哦,有的,我先带你去房间,等会给你拿。”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有一种“萧长瑜不是个会主动上药的人”的感觉,但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而且他这不是正在问自己要伤药吗。
柳陈笙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
府里回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灯,走过去,两道黑黑的影子在地面变短又拉长,萧长泽留意了那影子一会,手往旁边移了下,因为错位的缘故,两道影子的手就交叠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牵在了一起一样。
本来是暗戳戳的小动作,却没想下一秒,手就被真的牵住了。
萧长泽一愣。
宿雪溪偏头过来,“长瑜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萧长泽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句,宿雪溪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委婉?”
萧长泽哑然。
他默了默,道:“我从前觉得喜欢就去喜欢,想要就会去努力得到,不怎么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宿雪溪嫌他说话也委婉了起来,“我的三殿下,可不可以再直白一点。”
萧长泽:“……”
萧长泽动了动嘴唇,不知从何说起。
宿雪溪:“没考虑谁的感受,我的吗?”
萧长泽点了点头:“我以前太强势了,以后——”
宿雪溪:“以后要怎么样?”
宿雪溪:“以后需要我强势一点吗?”
意思完全被曲解的萧长泽:“……”
宿雪溪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萧长泽猝不及防地被按在回廊边上的柱子上,有些发懵。
宿雪溪用有些委屈的语气:“可是我喜欢。”
萧长泽心跳漏了一拍。
宿雪溪往后撤了一步,眼神里写满了控诉:“你就是变心了吧。”
到底是多年的夫夫,萧长泽探手过去摸了摸雪溪的侧脸,虽然还是没有想通一些事情,但他明白雪溪的意思。
“我知道了。”
“知道什哎——?”
雪溪话音未落,身体忽然腾空,被萧长泽打横抱起。
房间门被一脚踹开。
宿雪溪:“……”刚刚是谁说长瑜沉的,怎么到他这里就轻轻松松了。
萧长泽扯了他的腰带,脱了他的外衣和鞋子,把人按在床上。
虽然宿雪溪本意确实不是要往某些方向上引导,但是这样也算是他的开解有点效果吧。
萧长泽把他卷进被子里,熄了烛火,自己也上了床,揽着他,头对头道:“以后不许回来这么晚,要早点睡。”
宿雪溪:“?”
开窍了又没完全开窍。
所以萧长泽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是怎么做到夫夫这么多年,上辈子成婚后恨不得一天让他死在床上十回八回,房间里各个地方都被他嚯嚯过的人,重生之后究竟是怎么变得这么纯情的。
该不会这辈子才是前世吧。
宿雪溪无语地闭上眼。
算了,随他吧。
开心就好。
他闭着眼睛松了松发带,散了头发,准备入睡,身旁的萧长泽却来回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坐起来了。
宿雪溪刚要睁眼,带着暖意的掌心轻轻盖在他眼睛上,“你先睡,我去洗把脸,很快。”
宿雪溪困意慢慢上来,就这么睡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似乎是过去有好一会,萧长泽才回来。
抱过来的时候整个身上都凉凉的,还带着点水汽。
宿雪溪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在熟悉的怀抱里接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
老三终于成家,萧颂找机会试探了他几回,发现往日不着调的老三终于没有那么抵触朝事,交办了一些差事也都做得不错。
正好太子去陪夫人了,萧颂缺个帮手,大手一挥又派了更多的事情。
萧长泽逐渐忙了起来。
宿雪溪也忙,连日早出晚归和柳闻南一起进迷雾之森寻找地脉溢口。
地脉溢口说的简单些就是大地灵脉与地面灵气交汇互溶之处,大地灵脉好寻,但是溢口隐蔽,整片迷雾之森有近千顷,要找一个小小的溢口,无异于大海捞针,更别说溢口随时都可能会变化。
不过好在也并非一无所获,根据测算,他们已经能确定大致范围。
柳闻南拿着卦盘原地转着,宿雪溪心中算着,往其中一个方向指到,“往那边。”
话音方落,柳闻南卦盘上的指针也停在了同一方位。
“没错。”柳闻南点点头,收起卦盘,言简意赅道:“走。”
路前面的宿雪溪却没动,柳闻南从他身后探身,疑惑:“怎么不走了?有危险?”
宿雪溪仰头望着不远处前面树桠上坐着的人,薛玄随意地坐着靠在树干上,怀里抱着他的小兔子,一下一下地摸着。
小兔子温顺得很,被他摸得耳朵一抖一抖的。
柳闻南顺着宿雪溪的视线看去,头皮一阵发麻,不得不说,直面四位族长的哪一位都会让人很有压力,他和宿雪溪认识得久,还会好一些,只是偶尔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四位族长里,最让他感到压迫的就是这位魔族族长。
分明病气缠身,却完全无法联想到病秧子之类的形容。
还真是有“危险”。
柳闻南行礼:“薛族长。好巧,晒太阳啊。”
迷雾之森常年雾气缭绕,树顶枝桠横生,遮天蔽日,柳闻南说完就咬了舌头,薛玄抬头看了眼头顶,带着病气的脸色格外苍白,他笑着咳嗽了一声:“国师大人幽默。”
柳闻南:“……”莫名就觉得被嘲了。
薛玄后背离远了些树干,身子做直了些,一手撑着身下粗壮的树枝:“听族人偶然提起在迷雾之森见过你们,看你们的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
“迷雾之森人迹罕至,除了避难的魔族甚少有他族踏入其中。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这里是去往地脉溢口的必经之路,我连着两日在这里等着,真巧。”
“我还记得不久前,你成婚的时候,师海寻梦到你成婚的情形,我这几日也做了一个梦,关于地脉溢口的。”
他语气随意又平常,像是在聊今日的天气。
“雪溪,我总觉得,你知道什么。”
“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第34章 第 34 章 请两位族长不要无视我好……
当年魔族不得已迁入迷雾之森后, 人皇派人和魔族族人一起,依托迷雾之森的地形形貌在林中建了营地,后来雨停, 魔族也没有立即迁出, 过去多年,至今仍有部分族人在迷雾之森的营地里住着。
这里的营地并不简陋,也没有积灰。
只不过, 因为常年迷雾笼罩湿气较重,贴地面太近不适合住人,所以屋子一般都是两层, 一层又低又矮。
屋顶上铺着的干草上慢慢也长了些说不出名字的青草, 木质的楼梯上都生了些青苔,薛玄引着两人上楼,“这里上楼脚下容易打滑, 小心些。”
话音未落, 跟在最后的柳闻南脚下一个出溜,“哐当”一声面朝下趴在了楼梯上。
宿雪溪和薛玄听到声音回头,柳闻南趴在楼梯上抬了个头,对上两人看过来的视线,又把头埋下去了。
宿雪溪退了两阶, 搭了把手扶了他一下,“还好吗?”
柳闻南借力站起身来, 扶着一旁木制的扶手,结果摸到一手都是潮乎乎的。
他甩了甩手。
薛玄还算好心, 替他缓解了下尴尬:“这里的湿气重,楼梯清理之后过不了多久又会湿滑,且未氏本家在邱南, 那边干燥少雨,帝京虽然有雨季,但也很少会有阴雨连绵的天气,想必国师大人还没走过这么难走的台阶吧。”
柳闻南擦了擦手,又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青色污渍:“让薛族长见笑了。”
上了楼,薛玄以魔气温了热水,给两人一人斟了一杯,杯里撒上藕粉色的花瓣,冒着热气的杯中水缓缓变色,呈现一汪淡淡的桃紫色。
“这是迷雾之森特有的花,叫糖棠,糖丸的糖和海棠的棠,味甘无香,尝尝看。”
宿雪溪尝了一点,甜而不腻,入口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确实不错,还有吗?一会走的时候给我带些。”宿雪溪没有跟他客气。
薛玄:“还有很多,你要的话都带走,我再采,国师要不要也带一点?”
柳闻南忙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方才上楼时丢人的尴尬的影响,此时格外地客气拘谨,道:“不了不了,谢过族长。”
薛玄看出他的不自在,唇角微勾,扬眉道:“国师好像很怕我?”
柳闻南:“啊……啊?”
柳闻南也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其实真说起来他倒是不怕,只是……他的视线在宿雪溪和薛玄之间来回。
是族长之间特有的默契吗?方才在林中薛玄和宿雪溪那副对峙的架势,像极了来兴师问罪的,他还担心两人会闹起来。
结果一眨眼现在又和和气气坐下来吃茶,平和地像是老友相约出来赏景一样。
他是看不懂一点。
柳闻南组织着措辞,想要糊弄过去,深知薛玄恶趣味的宿雪溪无声瞥了薛玄一眼,眼中意思不言自明。
薛玄低头笑了,歇了玩心,道:“开玩笑的,国师别介意。”
柳闻南还有点懵,他总是没跟上节奏:“?”啊?
旁边两人却已经说起了正事。
宿雪溪先问:“地脉溢口有什么异动吗?”
薛玄摇头:“我一直派人守着,从找到地脉溢口到现在,没有任何异常。”正是因为没有任何异常,而梦中的情形又真实到让他身临其境,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连当时的心情他都清晰分明地记得,才让他格外不安。
宿雪溪又问:“你什么时候找到地脉溢口的?”
薛玄的梦境并没有很早,开始找地脉溢口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不过魔族毕竟在迷雾之森呆的久,对这里的环境比宿雪溪他们要熟悉很多,找起来也容易。
“五日前。”他道。
宿雪溪的语速慢了些:“你梦见……”
薛玄打断他:“地脉异动是不是真的?”
宿雪溪默了默,道:“是。”
薛玄无意识拨弄着小兔子的耳朵,他梦见地脉溢口里正常的灵力夹杂着未知的力量,从地下喷涌而出,突然的暴动以地脉溢口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狂躁的力量摧毁着所到之处的各种生灵,林木、动物,人,无一幸免。
薛玄当时就在迷雾之森,族人传信,他很快就来到附近。
给人皇和其他几族传信言明情况,但是速度太慢,魔族内部有自己的传信方式,所以第一时间赶来的全都是魔族族人。
短短半个时辰,就像是过去一个甲子那么长。
好在人皇和其他三族的速度也并不慢,地脉溢口的暴动最终并没有扩散。
只是……
薛玄抬手,象征魔族族长身份的盘珠戴在他的腕间,他不是个好族长,在任期间,魔族一次接一次地受损,最后落得个近乎灭族的下场。
“所以都是真的。”
薛玄望向窗外,营地里还有族人往来的身影,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却坚定了些:“所以都是真的。”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你们是什么情况?”
没有过多感伤和悲痛,薛玄的底色从来都是冷静又理智。
屋中只有他们三人,没有外人,薛玄已经察觉到了,宿雪溪便将所有事情徐徐道来。
能多一个帮手,他求之不得。
不过他没有急着去说后面发生的事情,而是告诉薛玄,地脉异动之后,人皇特旨对魔族尚存的族人予以照拂,魔族全族只余稚子,一个名叫霜林晚的江湖组织向人皇请愿,收留魔族剩下的孩子们.
这个组织内部汇集了五族人众,本就是一个收容各族孤儿的一个组织,已有十几年的历史,在江湖之上广有声名,人皇多番思量考察之后准允,而后魔族的孩子们在霜林晚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教导。
薛玄眉眼微松,“谢了,有心了。”
宿雪溪顿了下。
柳闻南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以为薛玄是在为宿雪溪告诉自己在他死后魔族孩子们的去向而道谢。
但宿雪溪知道不是,他和薛玄之间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客气。
宿雪溪:“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玄:“没有很早,牧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个会给自己留隐患的人。”
宿雪溪:“他不是隐患。”
薛玄:“所以他是奉你的命。”
他们二人像打哑谜一样来来回回,柳闻南听不懂,但他知道牧云是宿雪溪的人,宿雪溪还当着他的面收下了一枚月牙形制的信物玉坠。
信物?
那个他觉得特别眼熟的信物!
一瞬间拨云见雾般,柳闻南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当时他就觉得那坠子眼熟至极,他似乎认得,但是他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过!
那分明是霜林晚之主的信物!
宿雪溪压根没有避讳他,但是他愣是没想起来!
霜林晚善待每一个孩子,所以薛玄在谢的是宿雪溪在他死后收留了魔族遗孤,让孩子们有处可去,得到了最耐心的照拂和最悉心的教导。
大概是知道宿雪溪就是这样一个人,想通的柳闻南也没有多惊讶。
宿雪溪没觉得这有什么,又说起了其他的,“谢明栖死了。”
“他死之后,”宿雪溪说得很慢,中间似乎是跳过去了什么话,“灵如的处境不太好。”
“妖祸一直被镇压,至极点后忽然反扑,再度蔓延,妖族中流言四起,灵如便舍了一身修为,绝了妖祸源头,”
“而后卸任族长之位,于冰棺之中与谢明栖合葬。”
薛玄的指甲无声地掐进木制的桌面里,木屑扎进指缝间的软肉里,渗出血来,他脸色沉沉,声音森然:“我早就说过,妖族那帮长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灵如该狠心些。”
小兔子抖了一抖,薛玄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拍了拍兔子头。
一旁的柳闻南没听得明白,“妖族怎么会为难他们的族长?谢明栖的死跟族长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柳闻南坐左手边,薛玄头下意识微往右边窗户的方向偏了下,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宿雪溪便明白这件事他也知道。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薛玄还是没什么好看的表情,轻轻哼笑了声。
宿雪溪:“我们已经在找谢明栖了,但他的下落始终不明。”
薛玄:“不用找了,我知道他在哪,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去跟谢明栖说。”
宿雪溪有些意外,但薛玄既然知道这件事的内情,那么知道谢明栖的下落也不足为奇。
他点头:“好。”
柳闻南:“???”就没有人想解答一下他的疑惑吗?请两位族长不要无视我好吗?
大概是柳闻南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宿雪溪道:“很抱歉,这件事涉及到妖族族内机密,我暂时可能不太方便说给你听。”
柳闻南木着脸点头:“嗯……嗯……好的。”好哦。
“中洲那一年死的人太多了,怨气和鬼气横生,玄天塔下怨气环绕数月,终不堪重负,塔身倾覆,塔下万鬼冲破镇压而出,肆虐人间,阿寻舍身镇压,尸骨无存。”
薛玄指尖点了点桌面,捻了捻指尖的血渍,抬眸直视对面的宿雪溪,问道:“你呢?”
第35章 第 35 章 夜色安宁 一室静谧
他呢?
宿雪溪无意识摩挲着袖口, 带着很少出现在他身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焦虑。
柳闻南也一同看过来,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但宿雪溪没有说, 他避重就轻道:“我不会死。”
他说了萧长瑜和重生的事情, 薛玄定定看了他片刻,没有追问什么。
宿雪溪视线落在他右手仍在冒血的指尖上,方才他手指陷入木桌时木刺扎进指缝, 血珠不停淌着。
他提醒道:“止下血。”
薛玄的身体不光底子差,情况还特别,任何伤口就算是小伤, 不加干预也会一直流血不停。
薛玄捻了下指尖, 把小兔子放在桌上,起身去柜子里翻找。
小兔子蹦了两下到桌边,柳闻南以为它要掉下去, 手在桌子边缘护了下, 但小兔子到桌边就停下了,柳闻南又把手收了回去。
薛玄拿了一个木制的盒子放在桌面上,里面瓶瓶罐罐,他用左手取了一个圆嘟嘟的瓷瓶,坐在对面的宿雪溪截过来, “我帮你。”
薛玄也不客气,把右手摊开递到他面前, 左手随意拍了拍桌边的兔子脑袋,小兔子一蹦一蹦又往桌子中间挨近, 最后停在他手边。
宿雪溪将药粉洒在薛玄在指尖,给他上药。
柳闻南则看着桌上乖巧不已的兔子,有些心动, 真的好乖好乖好听话啊,想摸。
但他没好意思。
他没说,不过显然他的小心思没能瞒过火眼金睛的魔族族长,薛玄问道:“想摸摸它吗?”
柳闻南跃跃欲试:“可以吗?”
“还是不要。”宿雪溪把药罐的瓶塞塞上,试图阻止柳闻南。
柳闻南想想也是,薛玄想必也只是跟他客气一下,“还是不了吧。”他道。
毕竟谁都知道,这小兔子是魔族族长的心肝宝贝,养了十几年,兔子寿命最多也就十年左右,据说这只兔子还是薛玄耗精血折寿给续的命。
薛玄勾了勾唇,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无妨的,不碍事,想摸就摸。”
他从药箱里取了一个和他用的瓶子一样圆嘟嘟的小瓶子递给柳闻南,“这个送你,国师第一次来,也没有准备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伤药是妖族秘方,能加速愈合,不是很严重的伤敷上后最多一刻钟时间就能结痂。”
他抬起刚被宿雪溪上过药的手指,指尖血淋淋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浅粉色痕迹,就像被掐了下,神奇的很。
不过柳闻南的思路有些清奇,他的第一反应歪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魔族怎么还有妖族秘方的伤药,都给魔族用了怎么还能叫妖族秘方,然后才暗暗赞叹这伤药的厉害。
他受宠若惊地拒绝道:“不不,此物太过贵重,族长还是收好。”
虽确实然有些心动,但他不能收,他和宿雪溪来此只是临时,又不是真的做客,哪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收东西,再者单看这东西的功效,就知道不简单,妖族秘方又不是街上寻常能买到的。
“族长留着用。”
薛玄却执意送给他,径直塞他手里,“我这里还有,一点心意,务必收下,不然我过意不去。”说完也没再给柳闻南拒绝的机会,把小兔子往柳闻南那边抱了抱,示意他可以摸。
他实在太客气太热情了,甚至让柳闻南对他的印象隐隐发生了变化。
原来魔族族长这么平易近人吗?
都被塞进手心里了,柳闻南没办法,只好再三道谢,收了下来。
宿雪溪支着胳膊,扶了下额,露出一点不忍心的表情。
柳闻南真的伸出手,准备摸摸小兔子,谁知变故只在一瞬间,还没摸到,一直乖乖的萧兔子以快出残影的速度抬了下前脚。
柳闻南还没反应过来,兔子已经重新乖乖地窝好。
柳闻南手背火辣辣的,新鲜出炉的爪痕突兀又扎眼,血珠开始往外渗。
柳闻南:“?”
宿雪溪又拔了伤药罐子的塞子,将药粉对准他的伤口撒了上去,“别愣着了,你也来点。”
柳闻南:“……”
合着给他伤药是在这等着呢!
柳闻南幽幽看向宿雪溪,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肯定是早就知道。
宿雪溪:“我劝过你了。”
柳闻南:“……”
“还要再摸下吗?”薛玄解释道,“我这兔子脾气不太好。”
柳闻南摸了摸怀里的药瓶子:“要!”伤都伤了,还有管用的药,这要是摸不到多亏。
……
数次之后。
柳闻南捂着画着淡粉色网格的手背,愤愤道:“不摸了!!!”
薛玄指尖点点桌子,摊开掌心,小兔子一蹦一蹦跳进了薛玄掌心里。
柳闻南:“。”果然别人家的就是别人家的。
一番小插曲过后,薛玄带宿雪溪和柳闻南两人去了地脉溢口附近。
这里四周已经有魔族族人在把守,一旦出现异动魔族第一时间就会得到消息。
这里的地面看着和其他地方的地面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走在上面却能感知到,贴近地面的位置上灵气格外浓郁,如有实质,脚步经过的时候,灵气仿佛无形的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正是地上和地下灵气交汇聚集而产生的现象。
宿雪溪总觉得还是不够保险。
薛玄道:“我思来想去,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确实如此,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上辈子薛玄带着魔族就不会牺牲那么多人,就算这辈子有了准备,各族的援助可以来的更加及时,也不过是各有死伤。
宿雪溪:“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柳闻南蹲下身去,手掌在那贴近地面的灵气中来回拨弄,道:“我有一个办法。”
宿雪溪和薛玄齐齐看他,柳闻南若有所思,“不确定能不能成功,理论上可行。”
宿雪溪:“说说看。”
柳闻南抬头看他:“且未氏有一本不外传的《灵符集》,里面记载的是一些引导灵气流动的符咒和法阵。”
他向四周估算了一下范围,“符咒的范围会小一点,法阵大一点,是由各种符咒组合而成,应该足够覆盖这一片地方了。”
“国师大义。”薛玄道,“薛某替中洲百姓感谢你。”
柳闻南:“我能做的和薛族长比起来不值一提,而且能不能行尚不可知。”
在场的人都没有过分纠结这个“不外传”的意义,存亡之际,在百姓生死面前,这些死板的规矩都微不足道。
“我尚需回去翻阅一下,明日我带《灵符集》过来。”
**
回府的时候,又是已经入夜。
满满一桌的饭菜盖着,萧长泽趴在桌边睡着。
宿雪溪刚靠近一点,萧长泽动了动,睁眼醒了过来,“回来了?”
宿雪溪:“嗯,等很久了吗?”
萧长泽:“没有,我刚趴下你就回来了。”
他侧脸上还带着被压出来的睡痕,牵过宿雪溪的手,拉他坐下,又试了试桌上汤碗的温度,一一掀了盖子,“还是热的,直接吃吧。”
萧长泽从小生养在皇室,用餐饮食时身边都有人侍候,但私底下没有父皇母妃或者其他人的时候,他偏向于自己用膳,宿雪溪更是这样,在仙族的时候就是,他非常非常不喜欢有人贴身服侍,不喜欢有人离他太近。
上辈子成亲之后,他们两人慢慢养成的习惯就是无论做什么大多数时间只有彼此两人在,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有侍从一直在房间内守着。
连门外近处都没有守着的侍从,因为萧长泽发现雪溪会很不自在。
没有侍从,萧长泽都是自己布菜,他给雪溪夹了一筷子菜,“尝尝这个,汇福楼掌柜研究的新菜,据说卖的挺好。”
宿雪溪抿了一口,肉质细腻,入口即化,“味道不错。”
萧长泽指了指另外几个:“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你都尝尝看,喜欢哪个回头让厨子做。”
宿雪溪又咬了一口肉,细嚼慢咽,而后慢慢道:“不用特意准备,跟你一起吃的,都好吃。”
萧长泽夹菜的手顿在空中。
这是他自己的原话,上辈子成婚后时不时就要胡乱地撩一下,这句话是某天早上喝粥的时候,雪溪说那天早上早饭味道不错,萧长泽回他说没注意到,“大概是因为跟你一起吃的,什么都好吃。”
他那时说的是有目的性的,甚至是有些刻意的,可过去这么久,再听到这句话从雪溪嘴里平静地说出来,就让他有种心都被掐住的感觉。
一句里潜意识里觉得寻常至极的话让萧长泽出神良久,本人却还没意识到缘故,偏头给他夹菜,见他失神,问他道:“怎么不动了,今天太累了吗?”
萧长泽低头:“不是,太好吃了。”
宿雪溪:“?哦。”
萧长泽闲聊起了白天的趣事:“我今天在刑部碰上四弟了,最近闹出了一桩贪渎案,太子兄长不在,父皇找不着人手帮忙,本来想交给四弟,长安说他年纪尚轻,结果被父皇怼了回去,说他下个月就要冠礼,是大人了。”
宿雪溪笑道:“后来呢?”
萧长泽:“四弟就用一种很怂但很不解的语气跟父皇说,‘可是那也是下个月才加冠’。”
宿雪溪弯了弯唇,“可以想象。”
萧长泽故作怨念道:“然后这差事就落在我头上了,长安辅助我。”
宿雪溪配合他,故作同情摸了摸他的头,道:“可能是你的语气不够怂吧。”
萧长泽“噗”一声笑出来。
夜深了,萧长泽沐浴回房,宿雪溪正拿着一沓纸在一张张地翻看,从背面看,是一张又一张的字帖。
萧长泽从架子上拽了一方干巾,坐到他旁边。
宿雪溪的头发半干,并不滴水但湿着,萧长泽挨着他一坐下,肩膀上的衣服立刻就染了水,有些湿了,宿雪溪有注意到,指尖微动,一点仙力流转在指尖,要烘干头发。
然而下一秒却被萧长泽果断掐掉。
他侧目看过来,萧长泽径直把手里的一方干巾裹在他头发上,轻轻揉着。
宿雪溪只是沐浴之后没顾上:“不用这么麻烦。”
萧长泽一面撩着他半湿的长发,揉着干巾吸水,一面道:“就这样。”
宿雪溪:“?”
宿雪溪:“嗯。”
宿雪溪知道萧长泽喜欢玩他的头发,对萧长泽还喜欢给自己擦头发的事情不是太理解,但他喜欢就随他去了。
他挪了挪身子,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很自然地躺下枕着萧长泽的腿上,萧长泽的手指穿进他发间,动作又轻又柔。
宿雪溪手里只留了一张纸,一边看一边汇聚仙力在空中临摹。
烛火把影子映在地面上,夜色安宁,一室静谧。
第36章 第 36 章 我在看好戏
柳闻南拿来了《灵符集》, 商议之后几人最终选定的符咒法阵和宿雪溪预计的是同一个。
因为地脉溢口覆盖的范围广,灵力浓厚,布下法阵需要耗费一些时日, 不是一时片刻能够完成的。
几人连着数日早出晚归, 柳闻南把一直待在家的柳陈笙和萧长瑜也带上了,一起来帮忙,每日在迷雾之森内部往返。
法阵绘制进度到一半多的时候, 那天早上薛玄领了一个新的帮手来。
来人衣着寻常人族的样式,头发随意披着,垂下来发烧末尾的部分参差不齐地炸着。
唯有半遮在头发之后的一张脸, 细看下去竟和妖族族长谢灵如长的一模一样。
宿雪溪冲来人点了点头算作示意, 对方回他也点了点头。
虽然长得一样,但这个披头散发的形象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当年谢灵如伤重时, 谢明栖也是这幅形象, 只不过当时的头发比现在的还要更乱一点。
薛玄领着人往前面走去,柳闻南落后一步在宿雪溪旁边,道:“我还以为他当年是因为忧心谢灵如族长的安危,才顾不上打理,原来平时也是这个风格吗。”
该怎么说, 其实也不能说全然没有缘故。
谢灵如和谢明栖兄弟两个是双生,从小到大长得都一模一样, 几乎难以辨认,唯一不一样就是一个被当做少族长培养, 总是规规矩矩束发,一个乐得清闲自在,每日悠哉悠哉懒于自我约束, 不喜束发。
后来谢明栖被判罪,逐出妖族,后颈那散着的头发之下还盖着一个罪人的刺青。
宿雪溪轻轻叹了口气,是一笔又一笔算不清楚的账。
谢明栖不太爱说话,来帮着画了三四天的法阵,跟他们说过的话用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用柳闻南的话来形容,就是“冷”,不是宿雪溪那种清冷,他的寡言少语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联想到他从前被逐出妖族的“事迹”,柳闻南其实有点发怵,他私下里还叮嘱过柳陈笙要注意一点,但他看宿雪溪和萧长瑜对谢明栖的态度,觉得又没什么特别的。
柳闻南也怀疑过是不是当年传他谋害少族长害死族长的事情其实是有隐情的,毕竟上一回,谢灵如的命就是他救回来的。
但猜测归猜测,柳闻南在这些方面格外有分寸,且未氏作为中洲第一大占星世家,家族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占星是一件玄妙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只能知道个大概,占星之人要有大局意识,过分较真,钻牛角尖去深究一些细枝末节会耗费更多的修为,也是一种忌讳。
老话说知道的越多,反而对自身越不利。
占星是如此,做人有时也是如此。
柳陈笙知道这个几乎和妖族族长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妖族族长,也没有张口发表什么独到见解,而是默默做事,几日下来,几人各自分工,倒也相安无事。
法阵是由数个完整的符咒拼凑而成,其中每个符咒都是完整的,需要一气呵成。
今日要绘制的符咒有些复杂,费时费力,结束时时间已经很晚,几人收尾后,宿雪溪理了下沾了不少土的袖口,拍了拍,听到旁边几人连串的咳嗽声,是很刻意的干咳。
宿雪溪疑惑抬头,顺着声音往装咳的几人那里看去,不近不远处魔族族人领着一个提着灯的人影正在靠近,后面还跟着和侍从,提着一个食盒。
柳闻南嘀咕了一声:“还有人接呢。”
宿雪溪瞅了他一眼,柳闻南不接他的眼刀,摇头摆脑,“哎呀哎呀,成婚了真好。”
宿雪溪:“……”
萧长泽走近:“太晚没见你回来,就想着过来看看。”
宿雪溪:“嗯,今日晚了些。”
身后侍从手里拎着食盒叫薛玄瞧见了,他主动道了声:“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原本想着晚些也没关系,可以让大家留宿魔族营地,忘了雪溪家中还有人在等。”
萧长泽微微揖礼,“还是薛族长考虑的周到,迷雾之森回帝京路程确实不短,留在这里更方便些,不知营地之中是否还有多余的房间,长泽也叨扰一晚。”
薛玄看上去对萧长泽是很满意,露出一点点笑意:“有,三殿下来,谈何叨扰。”
“国师和六殿下你们也一起?”薛玄问。
柳闻南住哪里都行,有就近的地方自然求之不得。
薛玄便引路道:“跟我来吧。”
回到魔族营地,几人都没顾得上吃晚饭,魔族族人给大家准备了食物,萧长泽也给宿雪溪带了,不光热着,菜色看起来比他们的好了不止一点,宿雪溪本想跟大家一起,至于萧长泽带的,就分一分,结果被众人联合起来直接赶走了,让他们两个去自己屋里去吃。
是真的用赶的,招呼他们两个快走快走开。
宿雪溪:“……”实话说他还是第一回有这种待遇,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他看了看萧长泽。
萧长泽摊手。
宿雪溪:“……”好吧。
他们两人自然是住一起,萧长瑜也自己,柳闻南本想着他们在魔族的地方,尽量少麻烦别人一点,少占个房间,让柳陈笙跟他一起,但小胖子八岁就没跟人同寝过了,不乐意的很,薛玄也说这里空房间有不少,柳闻南也没过多纠结这个。
安顿好住处,萧长泽关上门,把食盒里的饭摆在桌面上,“我还是第一回住迷雾之森,这里的风格还挺特别的,回头也可以在帝京的郊外建几个这样的小楼,做成客栈酒肆,客栈最好。”
宿雪溪补上他未尽的后半句,“又能赚不少。”
萧长泽会心一笑,看雪溪半蹲在墙角,火折子点了香炉里的香。
他问:“这是什么?”
宿雪溪用扇子扇动,烟雾从香炉里飘起,淡淡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迷雾之森里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这是他们这段时间在这里,薛玄教的,他们白日里也会在身上带一点香料,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可以抵御迷雾之森夜晚的毒瘴,驱逐一些昼伏夜出的异虫。”
宿雪溪从怀里摸出一个多余的香包,扯着萧长泽腰带把他拉过来,给他系在腰间,“你也带一个。”
萧长泽应了声,握住他的手,拖着音道:“好——今天要休息了,明天我带着走。”
他摸了摸宿雪溪眼下一点青痕,有些心疼地催促道,“快点吃点东西,一会好睡觉,太晚了。”
宿雪溪找了面镜子,看了一眼,又把镜子竖在萧长泽面前,让他看看自己,“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迷雾之森离帝京不短的距离,从帝京过来的萧长泽不也是同样走了这不短的距离吗。
萧长泽看也不看,扣上镜子,道,“我们一起。”
雪溪简单吃过东西,洗漱过后便上了床,他也确实累了,闭上眼睛就有了睡意,不消片刻,呼吸便均匀绵长起来。
萧长泽也是连着几日忙碌,只不过他怀里抱着雪溪,就有些舍不得睡。
静静看了一会他的睡颜,他才意犹未尽地准备入睡。
谁知刚闭上眼睛,外面一点响动又惊动了他。
不是寻常走路的声音,而是有人凭空落在走廊的声响,声音细微,其实不算明显,但离他们的房间比较近,似乎就是在隔壁。
而后是推门声和从房间内到外面的脚步声。
他们隔壁,似乎是长瑜的房间?
萧长泽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子,避免吵醒雪溪,动作很轻地下了床,又悄悄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向外张望。
两个房间挨着,走廊又是十字型拐角,他一开窗,细微的声音吸引,旁边走廊里站着的两人就齐齐看了过来。
萧长瑜披了件外衣,正站在门口,长发散着,显然是已经休息了又起来了,对面则是一个多月未见音讯的萧长容。
萧长泽就在他俩人的注视下把胳膊垫在窗台上,支着下巴,唇角压都压不住,明晃晃的把“我在看好戏”五个大字写在脸上。
萧长瑜:“……”
萧长容:“……”
萧长瑜扭头回了房间并关上了门,萧长容瞥了萧长泽一眼,忽然咳嗽了两声,意识到什么的萧长泽立刻直起身,但已经晚了,床上已经入睡的宿雪溪翻了个身,发现他不在,含混道:“长泽?”
萧长泽怒而蓄了几个灵力团,左右手换着朝窗外的萧长容扔了过去,萧长容一个一个消解掉,也蓄了灵力团,正打算礼尚往来扔回去,身旁关上了的门又被拉开。
……幼稚。
一脸无语的萧长瑜一把抓住萧长容胳膊处的衣袖,把他拽进了屋。
萧长泽肩膀一沉,宿雪溪揉着惺忪的睡眼,呓语般道:“做什么呢?”
萧长泽扭头亲了亲他,拉上窗户。
宿雪溪:“是二殿下过来了吗?我方才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萧长泽磨了磨牙,揽过他的腰,带人重新回到床上,温声哄睡道:“不重要,明天再跟你说,快睡吧。”
第37章 第 37 章 连你也这样
萧长泽醒的不晚, 起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雪溪靠在矮榻上,望着外面朦胧的天色, 不知在盘算什么。
萧长泽太熟悉他这个神情, 他随意披上衣服,“有人要倒霉了?”
宿雪溪抬眸看过来,原本独坐时冷冷淡淡的神情带上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谁说的?”
萧长泽坐过来,伸手就要抱他,宿雪溪脑子里还在想事, 下意识就朝他靠了下, 萧长泽还没抱到人,想抱着的人就已经靠在他肩头了,当下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宿雪溪有时候能精准理解他的想法, 但有的时候又完全想不通他脑子到底在哪条回路上转着, 就像现在,大早上刚起就笑得嗯……花枝招展。
宿雪溪歪了下头:“怎么?”
这辈子的萧长泽不仅变得纯情了许多,还变得含蓄又委婉,哪个字戳中他的心让他高兴了也不说。
萧长泽把他的头按回自己肩膀上:“不怎么。”
宿雪溪回他:“哦。”
宿雪溪本以为萧长泽待不了很久,他在朝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谁知萧长泽晨起之后竟也没着急走。
宿雪溪正了衣冠,欲要出门的时候, 有些疑惑地看坐得怡然自得的萧长泽,萧长泽对这竹楼有些兴趣, 对这里摆着的各种特制的小玩意也好奇,昨天太晚了也没多少精力去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宿雪溪:“你不动身回帝京吗?”
这个时间还不动身, 怕是要迟了。
萧长泽:“案子已经审结,后续的事宜长安就能搞定,我告了两日的假。”
已经走到门口的宿雪溪听罢折身走回他旁边,推着他往外走,“去帮忙。”
萧长泽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笑着应道:“哎。”
几人没有同行去地脉溢口,宿雪溪和萧长泽收拾过后同薛玄就打了招呼先行过去了。
柳闻南领着柳陈笙走的时候,在营地门口遇上站着薛玄和谢明栖,柳闻南带着小侄子行了个礼,也跟薛玄说了声就出发了。
谢明栖这几日都是不愿多说一句话的状态,柳闻南也就识趣地只微微动作示意算作打招呼。
擦身过去的时候,谢明栖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走远了的柳陈笙跟柳闻南耳语,有些讶异地道:“谢公子今天把头发束起来了哎。”
柳闻南点点头,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不是谢灵如,这头发扎起来他也险些认错,“刚才差点以为是妖族族长来了,他们长的真的太像了。”
柳陈笙深有同感。
没多久,薛玄和谢明栖也到了地脉溢口这边,他二人刚到没多久,萧长瑜和萧长容也来了。
萧长容昨天半夜来的,今日也一起留了下来,他和萧长瑜的关系好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留下来也不让人奇怪。
经过薛玄和谢明栖身边时,他规规矩矩行礼道:“薛族长,谢族长。”
萧长瑜扯了扯他,小声纠正道:“错了,这个不是谢族长,是谢族长的弟弟。”
萧长容怔了下,他没见过谢族长的弟弟。
“抱歉——”
“你说谁?”一句道歉的话尚未说完,被错认的谢明栖脸色难看的很,骤然看向薛玄,“他这几日一直在这?”
萧长瑜有些懵,茫然看了看萧长容,谢明栖又接着冲着薛玄问道:“他是不是在这?”
薛玄没说话,明显动气的谢明栖一把把人怼到树上,沉声道:“你说话。”
薛玄后背结结实实撞上树干,偏头重重咳了两声。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地看着这突然发生的变故,都已经明白这是妖族族长谢灵如,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像太像了,无论是身形还是长相,谢灵如不说话的时候,几乎看不出跟谢明栖有什么区别。
妖族这两位双生子的事情,大小也不是什么隐秘了,众人多多少少的都听说过一点。
柳陈笙几日接触下来,只觉得谢明栖人虽然寡言少语,气场冷了些,但不像穷凶极恶的人,便悄悄问柳闻南:“谢族长怎么这么生气?他弟弟不是已经被逐出妖族好多年了吗?他还不解气吗?”
柳闻南借机教导他:“差点被害死的人不是你,你又怎么能体会他的心情。”
柳陈笙:“可是不是说三年前是谢公子救了谢族长吗?”
柳闻南:“我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枣,你脸就不疼了吗?”
好像有道理,柳陈笙点了点头,“也对,如果是我,可能还会更——”
他二人声音小极了,怒气正上头逼问薛玄的谢灵如竟也分心听见了,回头狠狠扫了他们一眼。
柳陈笙登时后背一凉,住了声。
好可怕。
从柳闻南萧长容再到萧长瑜,谢灵如不是傻子,谢明栖这几日定是一直都在,薛玄竟然一直都没有告诉他。
如果不是萧长容认错,他甚至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谢灵如眼眶发红,气到发抖,抓着薛玄领口的衣服,质问道:“他人呢!”
薛玄怀里的小兔子蹦了蹦,蹿到了谢灵如肩膀上,薛玄被制,仍旧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安抚道:“你先别急。”
柳闻南本来很紧张,但是看到小兔子蹦到谢灵如肩膀上乖乖窝好之后还是绷不住了,忍不住偏了关注点,这个小兔子亲近人还怪挑的。
薛玄道:“你先冷静一点,不是我不想让你见他,你现在这样怎么见他。”
谢灵如完全听不进去:“我怎么样不急,你还要让我怎么冷静!你明知道……”
他重复道:“你明知道……”
“连你也这样!”
他甩开薛玄,神经紧紧绷着,看起来冷静了些,又好像更不冷静了,往来时的方向走,“他在哪?在营地吗?”
薛玄拦住他。
“灵如。”
“别叫我!”刚喊一声便被谢灵如打断了。
他脚步慢下来,停住,忽然往四周环视,“谢明栖!你在这里对吗!”
“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
他喊了数遍,林中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你个懦夫!”他骂道,“骗子!”
薛玄不忍心,刚想说什么却再次被谢灵如狠狠推开,他踉跄后退几步。
谢灵如没说什么,一双发红的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两人如此僵持着,最终是宿雪溪走了过去。
“灵如,”宿雪溪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耳语几句,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谢灵如别开脸,良久后才生硬道了一句:“知道了。”
他手背用力擦了下眼睛,甩了袖子,往地脉溢口附近去,蹲下身去研究地上符咒,但第一次过来又不知道该怎么画,只好把心里那一口气继续憋下去,没好气地冲不远处的薛玄道:“这个怎么画。”
薛玄叹了口气,走过去跟谢灵如说起了详细的方法。
两人挨着,小兔子从谢灵如肩头又蹦到薛玄肩上,没一会又蹦了回去,来来回回。
谢灵如有些烦闷地瞪了一眼兔子,兔子蹦蹦跶跶跳到薛玄肩膀上窝好不动了,在谢灵如收回视线之后,又伸出前爪轻轻去踩他的肩膀。
谢灵如:“……”
谢灵如瞪了薛玄一眼。
薛玄很是无辜,压着唇角想笑又不敢笑,怕把人再惹恼了,低声道:“这可赖不着我。”
这回不仅是柳闻南的关注点歪到了小兔子身上,连萧长泽的关注点也歪到了小兔子身上。
萧长泽胳膊轻轻捣了捣正在低头画符咒的宿雪溪,“雪溪。”
他示意宿雪溪看薛玄肩头的小兔子,他印象当中,魔族族长的小兔子除了他自己从来不亲近任何人。
宿雪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专心一点。”
萧长泽:“。”他原本不觉得雪溪知道什么,现在觉得雪溪一定知道什么。
宿雪溪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不知道,兔子又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养的。”
萧长泽只好专心起来:“好吧。”
他是专心了,却发现雪溪指节曲起,沿着地上符咒描摹,完全不像是在画符咒的样子,倒像是……
“不对。”宿雪溪沉声道。
“大家别动。”
几人停下,宿雪溪调用一点灵气引入尚未全然完工的法阵之中,地面导引的纹路将这一点灵气快速地传导至外围。
这本是他们选择这个阵法的原因。
它可以在地脉溢口灵气暴动失控时快速将灵气引导至外围,过程总可以将其中力量消耗疏散。
但是现在,即便这个阵法还没有完工……
这一点灵气传至外围后忽然快速地壮大反流向了中心,并在临近中心点时轻轻的炸开。
在场众人脸色齐变,法阵尚未完工,这还是一点灵气,倘若完工之后,岂不是直接加速了地脉溢口的灵力暴动?整片迷雾之森连着周边都要炸毁,到时暴走的力量肆虐,不知道会造成多少伤亡。
宿雪溪快速扫过已经完成的部分阵法,和柳闻南一同出声,各自指着一个方位:“在那!”
法阵之中四个方位改动两个关键方位,足以逆转整个法阵中灵气的流动走向。
两人对视一眼,快速涂画将有问题的部分重新改动了回来。
“薛族长这是何意?”
萧长容肩膀上架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浓重的魔气上下翻涌附着在剑上,执剑的薛玄一身杀意扑面而来。
“今日清晨我接到族人的汇报,说你昨夜来寻六殿下误入此处,后被我族人发现,才将你引至魔族营地。”
“雪溪和国师来迷雾之森尚且寻了数日才找到地脉溢口的大致方位,你迷路却直接到了这里,今日法阵出错,这一连数日,也只有你一人接近过这里,诸多巧合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
“对不住了,”薛玄将剑尖抵在他脖颈处,肃声问道,“请问二皇子殿下,昨夜为何只身一人来到地脉溢口?”
第38章 第 38 章 两辈子,萧长泽都是他的……
萧长容不慌不忙, 反问道:“我此前来迷雾之森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迷雾之森内部并不熟悉,昨夜确实来过这里, 但薛族长可有族人能够证明, 是我昨夜修改了阵法?”
萧长瑜懵懵的,也替他向薛玄解释:“二哥看不懂这阵法,还是我方才来时同他讲的。”
薛玄冷笑一声, “自然,二殿下又怎么是会蠢到暴露自己的人。”
萧长容脸不红心不跳:“薛族长凡事还是要讲个证据。”
“是吗?”薛玄点头,“好, 既然二殿下这么想要证据, 我也怕冤枉了二殿下,那我们就找找证据。”
他手掌一翻,魔气覆盖地表, 地面上交错纵横的阵法纹路浮现, 悬浮飘至及腰高的半空之中。
黑雾般的魔气散去,萧长容站着的位置附近一小块阵法纹路露出独特的莹蓝色,除此之外,方才被宿雪溪和柳闻南修改过的地方,也带着浅淡的蓝色。
薛玄偏头吐了口血, 他指尖抹掉了唇上的血,“竟真是你。”
“这是你来帮忙时绘制的符咒, 魔族秘术,可用一个人的灵力追踪他的痕迹, 现在二殿下又有何话可讲?”
萧长容从容不迫,“早就听过各族都有诸多不外传的秘术,不过这个应当是禁术吧, 薛族长不惜动用禁术,就不怕身遭反噬吗?”
萧长瑜满面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长容:“二、二哥?”
“铮”地一声,薛玄手里逼近的剑被弹开,萧长容不愧是多年沙场的人,修为虽没有魔族族长深厚,但仅凭敏捷灵活的身手,躲过薛玄的攻击的同时甚至还能反击一二。
薛玄刚刚动用禁术,吐过血,对打时更是一直在吐血。
谢灵如扯过他甩到一旁,夺了他的剑,直取萧长容面门,配上浑厚的妖力修为,招招死死压制萧长容。
柳陈笙瞪圆了眼睛,变化太快,他甚至还在状况之外,“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柳闻南和宿雪溪没有时间说话,正埋头在地上修补法阵。
萧长泽也不相信二哥会是做出这事情的人,但是眼下的情形又让他不得不信。
妖族族长和二哥哪一方受伤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但总要把话先说清楚,正欲上前加入对战,忽然被人猛地拽了一把,被迫蹲了下去。
雪溪分明正在专注地修补阵法,萧长泽蹲下去才发现,雪溪正在专注地在地上写写画画,画的——
一只有点抽象的小狗。
萧长泽:“???”
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只小狗,萧长泽大脑险些停止运转,“你……你们……?”
雪溪催促他:“快点帮忙。”
他指着小狗头顶空着的耳朵的位置,“补下这个。”
萧长泽:“……”
好好好。
知道了。
萧长泽很上道地跟着他画起来,一双灵动的小狗耳朵立了起来。
然后又无师自通地在旁边画了一只猫,一只兔子,一只猪……
原来雪溪一早上起来盘算的是这个,萧长泽手上一顿,忽然想到,所以昨夜二哥突然出声惊醒雪溪也不是因为同他赌气,而是在提醒屋内的雪溪,他到了,计划顺利。
可他们这一出是为什么……?
正想着,另一边的战况已然分明,萧长容被谢灵如禁锢住。
薛玄扶着身旁的树:“二殿下,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你是中洲人吗?”
萧长容即便受制,神态也不曾落入下乘,唇角微扬,“薛族长既然有此一问,必然是对我的身世有所了解,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呢,我当然——”
他趁着说话间隙,突然就向谢灵如和薛玄的方向扔出了法器,谢灵如疏于防备,一身妖力暂被封住,手中长剑被夺,他当即闪身,而一道灵力紧随其后预判了他的方向,正正打中他。
谢灵如暂时没有修为护体,支撑不住半跪在地,萧长容又操纵灵力御剑,刺向了谢灵如的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谢灵如被人扶住,浓厚的妖力屏障凝住,挡在他面前,长剑“咔哒咔哒”,碎成数块废铁,又在来人的操纵之下裹挟着浓重杀意齐齐反向攻向萧长容。
萧长容躲不开,只能勉励支撑抵挡,碎片即将穿透他身体前一刻,一旁林中以迅雷之势窜出一个人影,打出一道反击以抵挡,带着萧长容往旁边纵身一跃,又抱着他贴着地面滚出了方才的攻击范围。
看清楚那道反击,萧长泽登时头皮发麻。
这人不是中洲人,所用非灵力,与中州五族皆非同源,且修为绝对不在他们之下,绝对是个劲敌。
二哥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人。
二哥他……
还没等萧长泽起怀疑的动摇之心,尚未从地上爬起来的萧长容反手将藏在袖口的短剑狠狠扎进了这人心口。
艳红的鲜血喷溅在萧长容脸上。
在地上人惊愕与不可置信的神情中,萧长容眼神仿佛化不开的坚冰,“我当然,是、中、洲、人。”
他母亲是中洲世家慕家嫡女,先皇后慕云绯,生父是人皇最信任的暗卫组织天问堂堂主宋冉回,养父是是中洲人皇陛下萧颂。
西海领主的幺子是他自己抛弃的,年幼的父亲被抛弃后流亡中洲,是人皇陛下在乞丐堆里一眼选中他栽培他信任他,给他名字也给他新生。
母亲和人皇是长辈定亲,世家和皇权的联姻,婚后相敬如宾,人皇在得知母亲有了心仪之人后也没有生气,甚至让她不必为难,帮她假死替她铺好了后路。
他出生在江南一个平静的小镇上,父亲母亲和睦恩爱,夫妻十余年里他从不曾见他们红过脸吵过架,他的诗书是母亲教的,武学修为是父亲教的。
后来父亲病逝,母亲病重,亲手将他托付给了人皇陛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掌管中洲至高无上的人皇陛下,他听父亲母亲说过他们的身份,也曾怀疑过他们说辞的真实性,怀疑过人皇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言那么好。
可人皇陛下他坐在那里和母亲叙话,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提起去世的父亲是惋惜是悲痛,是真切地遗憾着没能见到的最后一面,连看着他的眼神也是亲切,仿佛在透过他思念故人。
母亲去世后,他随人皇回宫,至今未尝有一日受过苛待与冷眼,宫中长辈待他关爱却不溺爱,着意却不刻意,宫中虽然和从前的家不一样,但这里也是他的家,有他的家人。
西海于他只是一个陌生的异国。
父亲是中州人,他也是,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不可能更改。
他漠然地拔出短剑,再次扎进了这人心口。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
他曾以为是大夫给错了药,让他做了对不起长瑜的事,直到他在战场上和西海的人对峙,才得知这个一直暗中如影随形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的存在,知道他那被掉包的药,知道致使他们兄弟离心的真正罪魁祸首。
萧长瑜半跪在他身侧,握住他握剑的手,制止道:“二哥,他已经死了。”
萧长容半张脸上都沾着血渍,眼神甚至有些麻木。
萧长瑜掰过他的脸,同他道:“二哥,他已经死了。”
萧长容想要摸摸萧长瑜熟悉的脸,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鲜血,缩手时又被萧长瑜按着,按到了自己脸上。
熟悉的悲痛铺天盖地席卷心头,萧长泽哑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长瑜。”
“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看着他的长瑜点灯熬油不眠不休地学习家国之道帝王之术,看他将一份奏折翻来覆去地看,谨慎斟酌下笔生怕行差踏错葬送山河,看他咬牙坚持也看他崩溃大哭。
他看着他噩梦惊醒彻夜难眠,看他在燃着祭香的祠堂外枯坐。看着他拿着匕首拿着瓷片,一道一道划在身上,就像划在自己心口。
二十年,那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二十年,他跟着,看着,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他曾无数次设想,倘若没有当年那件事发生,倘若出征前他有好好告别,倘若他没有死在边关,他的长瑜是不是也不会活在那么多年的愧疚之中。
他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还好,这辈子他还有时间。
可以慢慢说给他听。
宿雪溪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土,另一边的柳闻南理了理衣摆,在柳陈笙茫然迷惑的眼神中站起了身。
柳陈笙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痕迹:“你这画的不会是我吧?我只是胖,有这么肥吗?”
柳闻南:“谁说我画你了?我画小猪,你对号入座做什么?”
柳陈笙呲了呲牙,想咬他。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林中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视线。
被扶起被护下的谢灵如反手就将巴掌甩在了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
谢明栖被他打得偏过头去,五个清晰的指印缓缓浮现在脸上。
谢灵如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眼底一片血红。
“谢明栖,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出来。”
“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出来,”他冷笑一声,“你可真伟大。”
寡言少语的谢明栖立在原地,维持着被打偏的动作,躲着谢灵如的视线。
谢灵如转身去找了薛玄,替他把了脉,好在伤势不重,只是看着吓人。
他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取了止血药,倒在手心,喂薛玄服下,没句好话,“你就不能自己备药吗?这么点小伤先把自己吐血吐死了。”
不管内伤外伤,只要没及时止血,薛玄的血就止不住,会一直吐血也是这个缘故。
萧长泽默默抱住了雪溪。
宿雪溪正看着形势,忽然被抱住,挣了挣,没挣开他,不知道萧长泽又发什么神经,低声道:“干什么?还在外面呢,有人。”
萧长泽:“忽然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宿雪溪:“……”
是是是,你最幸福,能放开了吗?
宿雪溪推推他:“你就不能回去再抱吗?”
萧长泽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嘴上还嘀咕着,“不能。”
宿雪溪:“……”
对雪溪的熟悉让萧长泽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大致的猜测:“直觉告诉我,今日这情形全是你算好的。”
宿雪溪偏了偏头,没有否认,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倒也不全是。”
萧长泽:“还有意外?”
宿雪溪“嗯”了一声,萧长泽是昨夜临时来的,告两日假也是今晨才告诉自己的,今日这情形本不该有萧长泽参与,他道:“原本的计划里没有你。”
两辈子,萧长泽都是他的意外。
是他算不到的,他于烟火人间中最深的眷恋。
第39章 第 39 章 不干嘛,偷香,不是,逼……
解决了外部因素, 几个人各自分工,在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做了改动。
没有用太长时间,修改过后, 宿雪溪醇厚的仙力覆盖地脉溢口范围之上, 溢口中心的灵力被他聚在中心,浓度越发高,直到临界时法阵自行启动。
地上画好的法阵图案渐渐消失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压在其下的灵力图纹逐渐显露。灵力被吸入法阵沿着阵法旋转着导向周边,在过程中会不时散入半空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庞大如星河般。
宿雪溪撤去了对灵力的聚拢, 法阵的流动也渐渐归于平静。
风吹过树梢,林中恢复宁静。
最初的法阵是按照《灵符集》上来的,但是《灵符集》时间久远, 和当下情况不完全适合, 所以宿雪溪做了一点改动,又因为另有计划,所以压着一直没有完成最后一步。
今日也算彻底完工,看这效果确实和预计的一样。
确定地脉溢口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几人就一道回了营地。
薛玄打坐调息, 谢灵如也受伤了,但他没那个心情疗伤, 谢明栖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谁也没看谁, 就这么僵持着。
萧长瑜在给萧长容处理伤口。
这一翻折腾下来,原本所有人里唯二不知情的人里萧长泽凭自己掌握的信息和对雪溪的熟悉程度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个没有记忆也没有经验的柳陈笙, 一头雾水地追着他小叔问:“你们到底在干啥?那个被二殿下弄死的到底是谁啊?把人骗来干活能不能让人当个明白鬼啊。”
其实他本来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但是他观察过了,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个蒙在鼓里,这种感觉就非常……非常难受。
柳闻南被他问烦了,正好现在地脉溢口的事情也解决了,妖族族长的问题也告一段落,就向大家告辞离开,准备带着柳陈笙回家,“回去说。”
“哦,那……那走吧。”柳陈笙看了眼萧长瑜,心道他应该是不跟他们一起。
萧长泽觉得气氛过分尴尬,柳家叔侄一走,这种氛围就越发的明显了,萧长容和萧长瑜之间像是有一种外人融不进去的磁场,他们两个的事情也确实是外人插不进手的。
谢灵如和谢明栖的事也是一样。
薛族长明智地一回来就坐下调息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萧长泽原本是想悄悄问问雪溪大概的,但也没必要在这里问,于是同雪溪耳语道:“我们也走吧。”
雪溪却让他等一等,他同谢灵如道:“灵如,今日之事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抱歉。”
谢灵如虽然不知内情,甚至还在气头上,却也能看明白今天这一出大约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他该正经谢谢宿雪溪,但是他现在脑子里还很乱,宿雪溪也并不是想要他一句回答,只是找一个合适的话题开口,方便问后面的问题:“我想问你,近来有梦见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谢灵如下意识看了眼谢明栖。
巧的这一眼刚好谢明栖也在看他,谢灵如就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他没说具体的详情,只道了句:“有。”
“有什么问题吗?”
宿雪溪:“今日你也累了,改日方便的时候,我去寻你如何。”
这是有话想同他说,谢灵如正好也有话想同他说,便应下来,“过几天我去找你。”
话已至此,宿雪溪算是把今日要做的事情一件没落地周全了,跟萧长泽一起回了帝京。
回去路上,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萧长泽比在外面有人的时候放肆多了,来回捏着他的手心还嫌不够,径直把雪溪的腿捞过来压在自己腿上。
宿雪溪没有拒绝,但还是颇为无奈地推他一下:“做什么。”
萧长泽:“你说的,现在没有外人了。”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告诉我,今天的事情,我……”萧长泽还记得他承诺过雪溪不会过多追问,但今天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好奇,“我能……”
雪溪勾了勾唇,含着点撩人的笑意:“不能。”
萧长泽便知道是能问的,掐着他的腰把人抵在车厢边上,“非要问呢?”
雪溪推了推他,“压着我了。”
萧长泽便手臂一横,揽着他的腰直接把人整个拉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
雪溪:“干嘛。”
萧长泽:“不干嘛,偷香,不是,逼供。”
雪溪:“……”
萧长泽:“……口误。”
雪溪笑出声来,“哪个重要啊三殿下。”
萧长泽把头抵在他肩膀上,也跟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真口误。”
但他也没有多不好意思,“明媒正娶的皇子妃,一边偷香一边逼供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雪溪指尖在他肩膀上点两下,“明媒正娶怎么还偷上了。”
萧长泽胳膊收紧,把人抱住了,“还能因为什么,在外面不给抱。”
雪溪:“……”
萧长泽闹过了,问他道:“谢族长是你叫来的吗?”
雪溪:“对。”
柳闻南不清楚谢灵如和谢明栖的事,但萧长泽有记忆,上辈子谢明栖死后,妖族指认死的并非谢明栖,而是他们真正的族长谢灵如,说现在的妖族族长谢灵如实际是谢明栖冒充的。
因为妖族往生堂里面供奉的谢灵如的长生灯灭了,意味着真正的谢灵如已经不在人世。
“我还记得妖族出事之后,我跟你讨论过。”
萧长泽道,“真正的谢灵如死了,长生灯必灭,谢明栖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觉得别人发现不了而去冒充族长,妖族群情激奋的局面必然是有人暗中撺掇,但是谢灵如没有站出来解释也是激化矛盾的重要原因,他甚至想离开妖族。”
宿雪溪记得,当时跟萧长泽推测的结论是,“灵如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的态度更像是放弃了解释,放弃了向族人澄清,不再在意族人的看法。”
不在意。
或者说的更重一点,因为寒心而放弃了妖族。
萧长泽同意他的说法,但这恰恰也是萧长泽看不明白的地方,“可是他最后还是为解决妖祸为救族人而死。”
宿雪溪“嗯”了一声,轻轻一句反问听起来却格外沉重,“如果他完成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心愿呢?”
若论看人心的,萧长泽确实不如雪溪来的通透,听了这样一句甚至也没能转过弯来。
雪溪继续点他道:“你觉得长生灯灭是意外吗?”
妖族的长生灯每位族长都有,是还未继任,还是少族长的时候就会点亮的,灯芯里掺了血,除非血的主人去世,否则是不会轻易熄灭的。
萧长泽觉得谢灵如应该不是被顶替,这两人的长相虽然一模一样,但是一个人的气场和说话行事的风格和习惯都不是随意就能模仿的,但他对谢灵如不如宿雪溪对谢灵如熟悉,他问:“真的是谢灵如死后谢明栖顶替他吗?”
雪溪摇头。
萧长泽也觉得不像:“既然如此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
“我猜,”雪溪垂眸,他说,“我猜……”
萧长泽:“嗯?”
雪溪:“我猜,当年谢明栖被逐出妖族,离开的人就是谢灵如。”
萧长泽猛地坐直,惊诧难言。
这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说法,细推敲下来却是最合理的。
谢明栖被逐出妖族后,谢灵如消沉一段时间,性情有所变化也不会有人觉得有异。
当年妖祸,父皇费尽周章寻找谢明栖,他始终不曾露面,却又在谢灵如性命垂危的关键时刻义无反顾地救人,不等谢灵如醒来就又再度离开,这也说得通了。
所以长生灯也没有出现问题,死的确实是长生灯的主人,但却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治理妖族的那位族长。
“薛玄找了谢明栖,他愿意来帮忙画法阵,却不愿意见灵如。”
“所以你就设计了这一出,逼他在谢族长面前露面。”已经露面的,就没有必要再躲。
萧长泽顺势想通了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所以当时他们两个交换身份,应当也是谢明栖自作主张吧,谢族长今日被救才会那么生气。”
雪溪正要接着说下去,说谢明栖当年杀害族长,重伤少族长之事大概率也是假的,却忽然被萧长泽掐住了脸。
雪溪:“?”
雪溪有些懵地看着他,“做什么?”
萧长泽很认真地问:“如果是你,你觉得你能接受谢明栖这种背负吗?”
雪溪眼中还带着茫然,如实地道:“不能。”
萧长泽:“我忽然改主意了。”
雪溪:“什么?”
萧长泽一直相信雪溪,所以他可以不追问,只配合,但是刚刚这个瞬间,他似乎对谢灵如感同身受。
不是所有危机都可以提前预判。
就像他上辈子想象不到雪溪的实力会死在花海里,玄天塔倾覆,鬼族族长师海寻以身镇压塔下怨气,流窜而出的万鬼肆虐人间,雪溪耗一身修为除祟,保一方安宁,留下的最后一分气力也要和挟持长瑜意图打开通天塔的西海人同归于尽。
他的雪溪是个心怀苍生的族长,他真的可以做到随时舍弃生命。
即便他们重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新再来一次,他也不该大意。
他不能也不该全然放手,他必须知道雪溪在做什么,每一桩,每一件。
萧长泽:“从今天开始,你去哪里,你想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要知道。”
雪溪的脸被掐着,这一瞬间,霸道又强势的萧长泽和重生后谨慎隐忍温柔包容的样子彻底脱节,扑面的熟悉感更像是让他回到了上辈子。
是打破虚无缥缈的幻象,从高处不胜寒的云端落回人间的真实感。
第40章 第 40 章 做梦都要笑醒
宿雪溪其实有很多种办法拒绝他。
他可以避重就轻混淆重点, 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也可以假意答应而不履行。
但他都没有。
他偏过头,让脸颊脱离了萧长泽的爪子:“好。”
萧长泽:“嗯?”
雪溪很平静, 低头理了理自己已经有些凌乱的衣摆, 看上去似乎是很随意的道:“我知道了。”
萧长泽不确定他是什么态度,他倒不是非要逼雪溪答应他,只是需要告诉雪溪他的态度, 即使雪溪不答应他,他也不会改主意。
但他还是担心雪溪会生气,担心他觉得自己限制他, 思来想去还是解释道:“我不是要——”
雪溪捂住他的嘴, “不用说,我没有不高兴。”
他静了静,忽然偏头笑了下, 笑意很暖, 像冰雪初融时的溪水,清凉清澈。
他移开自己用来捂住萧长泽嘴巴的手,垂首亲了他一下。
喜欢。
他喜欢萧长泽这样,他总能让他感觉到,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个肩扛职责的仙族族长, 而是单单宿雪溪这个人。
像丝丝缕缕的甜香塞满了蜜罐,萧长泽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又问起了二哥的情况,“那个人是谁, 他用的力量和中洲五族不同源。”
中洲周边的异邦并不止西海一个,但是上辈子虎视眈眈和中洲发生冲突的也就只有西海。
“是西海人吗?”
宿雪溪:“是。”
萧长泽还记得二哥和薛玄对峙过程中提到的关于是不是“中洲人”的说法,虽然并不清楚实情, 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二哥的亲生父母,不是中洲人?”
宿雪溪眼神闪了闪,“你也不清楚他的身世吗?”
萧长泽摇了摇头,“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都是讳莫如深,连母妃都不知道。”
宿雪溪叹气:“二殿下的生母是中洲人,但生父不是,他是西海领主的幺子。”
当年西海领主撕毁盟约,两国交战出师总归会拟个名目,但这个名目的真实性就有待商榷了,萧长泽是有些印象的,“当时西海说的是自幼遗失在外幺子在中洲遭人谋害客死异乡,那不就是……二哥的生父?”
宿雪溪:“正是。”
琼林宴之后,他就调查过二皇子的身世,但无论如何查,都也只查到了萧长容的生母。
起初他也以为是因为时间久远,事不可考。
但这其实并不合理,连先皇后这样的身份都能被查出来,就算二皇子的生父是一个普通人,那也该有一星半点的信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身份其实比“先皇后”这个身份更加隐蔽,更加复杂。
他猜到了,但他查不到。
“还是二殿下说与我的。”
萧长泽不解:“二哥?”
二哥从不开口与人谈入宫前的事,怎么突然想到要跟雪溪说自己的身世?就算是他要解决今日那个西海人,以他的性格,会选择自己解决的可能性更大。
除非,他确切的知道自己解决不了……
“他重生了?”
宿雪溪点头。
萧长泽眉头拧紧,并非是因为二哥重生这件事情,而是今日跳出来的那个西海人,上辈子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宿雪溪缓缓同他说起前因。
西海领主年近八十,几个孩子成器的不成器的都在夺位之争中拼杀的你死我活。
这原本是他纵容的结果,但他没料到,他最瞩意的,在夺位之争中胜出的孩子意外殁了,膝下无子又没有了生育能力,他这才想起了年轻时和侍女风流后被抛弃流落在外的血脉。
他的幺子也已经死了,但留下了一个孩子,一个被中州人皇收养膝下多年,征战沙场杀伐果断,资质出众的,优秀的孩子。
他欣喜若狂,但因为萧长容的身份,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派出手下实力最强的宗师,时时刻刻盯着萧长容的动向,观察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必要时候推他一把。
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擅长隐匿,上辈子暗中跟在萧长容身边数年,从未被发现。
后面就是宿雪溪自己的猜测了:“我想西海并不清楚二殿下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
萧长泽:“所以你设计让他故意改动了地脉溢口的法阵,和两位族长闹翻,当众承认自己的身世,亲眼见过这一番争执后这个一直暗中跟着他的大宗师认定二哥知道自己的身世,认定他有意脱离中洲,所以才会在危急时刻,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保护他,而他也绝对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去防范他所保护的二哥。”
防范了地脉溢口的问题保住薛玄,逼出了一直不肯露面的谢明栖,调和了谢灵如和谢明栖的关系,还解决了二哥身边的隐患。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会为雪溪周全的谋算而折服。
萧长泽:“我有时候真的会……”
宿雪溪以为他这个不带玩笑的语气要说什么很严肃的正事,就听他顿了下,一脸正经道:“我竟然真的没有被家暴。”
宿雪溪:“……”他真的很想撬开萧长泽的脑壳看一看,里面都是什么样子的九曲十八弯,话题到底怎么拐到家暴上去的。
“这个跟家暴有什么关系?”
“你看,如果你不满意我,直接揍我一顿,就像薛族长和谢族长还有二哥,演戏下手都那么狠,或者你想让我悄无声息的死上个十回八回好像都不是问题。”
“……”
雪溪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萧长泽笑了笑,他想说的确实不是这个:“我真的会觉得我很幸运。”
宿雪溪:“怎么说?”
萧长泽把下巴压在宿雪溪肩膀:“如果当时你铁了心要拒婚,大概也会有数不清的办法吧。”
宿雪溪有些散漫的神色敛了敛,半开玩笑道:“焉知不是我处心积虑要嫁给你呢。”
萧长泽心说真是这样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他小毛病又犯了,点点雪溪的眼睫:“你最会哄我开心。”
他握着雪溪的手,手心贴着胸口之下的心脏,砰砰跳动。
宿雪溪掀起眼,不知道他又想哪出:“做什么?”
“你摸,没撒谎。“萧长泽真诚道,“真的,你没有拒婚我已经很知足了。”
“青天白日的,现在就哄着我做美梦不太好。”
宿雪溪:“如果是真的呢。”
萧长泽美滋滋道:“好好,我现在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了。”俨然是没有相信。
宿雪溪:“……”
算了,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