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请公子怜惜


    两人皆是一般地深一步浅一步往前走, 留下一串奇怪的脚印。


    贴在一起的一对脚印深些,两侧的一对脚印浅些。


    萧练第一次背竹篓,还是如此沉的。


    一开始还好, 越走肩膀越觉得酸, 湿了水特别沉重。


    但人家小哥儿就是这么扛着回家的,他能说啥。


    回到家, 奈宁指了个地方, 就在屋檐下:“蘑菇倒这里吧!”


    帮着大少爷卸下肩膀上的背篓,笑呵呵道:“还挺沉呀,肩膀酸不酸?”


    萧练道:“不酸。”


    “那你可真棒, 我刚开始在肩膀上扛东西的时候,压得可难受了。”


    萧练嘴角往下压了压, 不好意思再多说, 偷偷地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肩, 眼睛落在小哥儿身上。


    他这么单薄是怎么背着这么重的东西, 走这么长一段路的。


    蘑菇全倒在地上, 占了好长一段空地,跟外头撒在泥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倒在家里就是满满的收获感。


    奈宁好开心, 眼睛都眯了。不过他眼睛本来就肿得眯了,笑得开心的时候, 有点看不清楚路, 这个发现把他逗得更开心了。


    他在那里傻乐,萧练忙前忙后提热水进他房,推促着赶紧去洗澡。


    家里没有姜,萧练就去熬红糖水,落了点灵芝红枣枸杞下去。


    自己也赶紧提了桶热水去洗澡, 他可不能病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外头淋的雨多,奈宁身子都有些发凉了,说话含着很重的鼻音。


    脱衣服时有些难过,上衣是完全废了,但抱大少爷的外衣,又觉得欢心,大少爷同意了!


    他好想问大少爷愿不愿意娶他,没能问出口,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不娶也要娶了吧?


    泡进热水之后,那股寒意就消去了,身上的疼痛感也消了大半。


    头发都湿了,他索性将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热水里,拿着香皂细细地擦洗。


    还是用大少爷最喜欢的那一枚奶香香皂,闻一下他自己忍不住窃笑。


    心里暖暖的,想着要洗干净些才行。


    羞红着脸将全身都清理干净。


    奈宁没泡太久,换了身干净衣裳,赶紧去寻大少爷,他有点担心大少爷的腿。


    萧练也洗了头,满头乌发披散,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越发显得白皙。


    奈宁过去就要抱他的腿,萧练却拉开他的手:“没事,我已经处理过了。”反过来抚摸上他的脸蛋。


    奈宁眨眨眼睛,小猫儿似的在大少爷掌心蹭了蹭。


    萧练失笑,拿过药膏在他脸蛋上涂抹。


    靠得很近,小哥儿身上的奶香味钻入鼻尖,好像连气息也呵到脸上,萧练垂着眼帘,不敢抬眸。


    他眼睫很长,奈宁忍不住凑过去,往长长的眼睫上送了一口气,看着它簌簌颤动,奈宁心尖儿也跟着颤抖。


    大少爷抬起眼睫时,他吻住了对方的唇。


    萧练坐在那里没有动,任小哥儿钻进自己的口腔,调戏自己的舌尖。


    酥麻的感觉席卷全身,让他有点昏昏沉沉。


    原本大好的腿脚,因为这一次奔波,又隐隐作痛。


    他从未如此渴望自己的腿脚能够健康些,不要求它不跛,就先不要这么疼。


    大少爷的鼻音听着还是挺沉的,加上头发没干,奈宁亲了几口,先行放过他。


    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到灶房里先喝了暖茶。


    甜甜的糖水,奈宁笑得见牙不见眼。


    萧练喝得快,两杯暖水下肚,浑身都舒坦了,赶紧去洗蘑菇,清理鱼。


    奈宁特意准备的各种蘑菇他都洗了,到时候一个蘑菇一个菜。


    四条鱼,他们打算海吃胡塞,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所有工作都挪到灶房,奈宁喝完水也没帮分担活,就过去撩起大少爷的头发,借着火炉帮他烘干。


    他自己的头发也没干,也是要烤。两个人都淋了大雨,鼻尖的热意未消,头发要越快干越好。


    萧练还得一边洗蘑菇一边偏头过来,一个奇怪的姿势,连切蘑菇影,案板都挪到小板凳上。


    发缝被小哥儿的指尖蹭过,舒服得他浑身起麻,差点没控制住手上的刀。


    灶房里柴火充足,没多久两人头发就被烘干了。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来,没什么比一口热乎饭菜更满足的。


    萧练拿了两个碟子,鱼肉分别放在碟子上,方便吃时细细挑刺。


    河鱼多刺,若是掺在饭里吃进口,怕是要被鱼刺卡喉咙。


    奈宁夹了一大块鱼肉,还腾腾冒着气,呼呼吹了两口,迫不及待就送进嘴里。


    嘴里一边呵呵呵,一边连连赞:“好吃好吃。”


    萧练看着他,嘴角带着浅笑,忍不住提醒:“小心烫小心刺。”


    奈宁道:“我肚子饿了嘛。”


    真的好饿,不知为什么,身体暖过来就感觉要饿瘪了,闻到饭菜香的时候,更是饿得不行。


    萧练默默低头给他挑鱼刺,今日上山捡这么多山货背回来,又遇到那档子事,自然是饿坏了。


    不一会满满一碟鱼肉送过来。


    奈宁赶紧舔干净嘴唇,也不是急着吃鱼,而是凑过去,在大少爷脸颊吧唧亲了一口,留了一圈儿水渍。


    萧练垂下眼眸,嘴角翘起一点弧度,很快又被压了下去,继续挑刺。


    奈宁道:“你自己吃吧,我没那么饿了。”


    整个人注意力都在鱼肉,眼睫垂着一口一口的吃着鱼肉,饭都忘了吃,腮帮子鼓鼓的,嘴巴动个不停。


    萧练视线默默往那边看去,相对于之前瘦巴巴瘦骨嶙峋的小哥儿,现在脸蛋有了点肉,许是灶房暖和,唇上也红润润的,身上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奶香味。


    突然想到小哥儿以前跟他说的,用了他最爱的奶香味。


    他脸色大窘。


    怎么会觉得他喜欢奶香味呢,根本没有好吗!


    肉多,饭也好吃,奈宁吃得有些撑,吃完饭两人还在灶房里烤了一会火。


    两人对面而坐,火光映照小哥儿脸蛋上,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被小哥儿看了一眼,萧练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根树枝胡乱的扒拉火。


    但是小哥儿开口说的话却是正经。


    奈宁道:“我今天捡到了好多蘑菇,不止背回来的这一点,还有之前我们经常吃的,实在太多装不了了,都被我放在山洞里晾着了,等明日若不下雨,我就担对箩筐去把蘑菇捡回来。”


    萧练心头一紧,忙道:“不,不急,再等些日子!”


    看男人一脸紧张的样子,奈宁眨眨眼睛,笑道:“好吧。”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停了,奈宁道:“哦,忘了我们还有鸡没喂,你去喂□□,我收拾一下灶房,我们也该睡了。”


    萧练心头莫名颤动,默默地舀饭喂鸡。


    可怜的鸡这会儿才得喂,人家黄昏前就该睡了,这会又被吵醒。


    萧练视线落在啄食的鸡上,思绪却不知道飘在哪里。


    等鸡吃完散席入笼,面前空了好久,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叹息一声,提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往前院走去。


    深一步浅一步,每近一步,心脏莫名加快一些。


    一会真同房么?


    光是想到这一点,萧练脸蛋就烧红了。


    莫名想到今日那恶心一幕,萧练脸色一寒,那种男人都敢妄想,还将小哥儿打成那样!


    至少,他会对他好!


    而且,是他选择了自己。


    自己该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不会再让他受任何人欺负,除了自己死了。


    想到此,萧练心脏一软,逐渐走得壮阔,满怀激昂,如有神助。


    等脚下一痛时,他突然惊醒自己的脚。


    他的腿基本是废了,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不能再参加科举,如果他跟小哥儿真做了什么,他就要对他的一生负责。


    不对,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打退堂鼓吗?


    本来就不是很清白,本来就该负责,不是么。


    只是他从没想过,未婚先行鱼水之欢这种事。


    挺难以面对的。


    算了,这不该是由他来烦。


    若小哥儿已经选择好了,他没什么好想的。


    不能上,也只能硬上了,他总不能像之前那般,在人家小哥儿脱过了还落荒而逃吧,有一次就算了,还来第二次,此不显得他无能?


    大少爷的脸蛋烧得通红,嘴角不知往哪里放,小哥儿是真的勇!


    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脑中莫名浮现一个守在油灯旁的羞涩哥儿,不知在他进房时,会不会像之前一般露出肩头一角,羞怯地说……


    萧练咬着唇,不敢多想。


    有一点可以确定,想通后,他步伐轻快了许多。


    就是心脏速度快得他有点无法自处,感觉脑袋有点多余,不知道往哪里摆。


    踏进前院时,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有点飘飘然,嘴角要翘不翘。


    一会就要看到小哥儿了,他也不想太失态,但嘴角就是压不住要往上翘。


    不过很快一切尘埃落定,前院一片黑漆漆的。


    灶房堂屋还有两个房间,都没有光透出。


    大少爷弯起来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多情似水的一双眼眸透出一派茫然。


    这是已经睡觉了?


    他走回房间之前,又看了眼小哥儿的房间,房门紧闭。


    眉宇莫名拧下来,嘴唇往下压着,走回房间之前还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低声喃喃:“就睡了?”


    就感觉心头被强行挖了一勺,莫名有点空空落落的,人也有点恍惚。


    回到自个屋子,迟疑着关了门,坐在椅子上,连叹了三口气,两个腿都疼,走路走多了,好的那条腿也疼,伤口就更疼,脑壳也隐隐发疼。


    淋了的那点雨,好像从脚上伤口处一路蔓延,四处都在发烫。


    鼻尖又有那种要发热的感觉。


    他支着脑袋,只感觉要死了。


    不过这淡淡的死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床那边传来一声低咳。


    萧练猛的扭头看去,朦胧的蚊帐里面坐了一个人,这会儿从蚊帐口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萧练心脏莫名其妙乱砸起来,一时之间也无不知如何自处。


    大少爷喂鸡有点久,奈宁将灶房收拾好了,原本想等一会的,后面想了想,省得大少爷害羞,不如直接进房等吧。


    在房里光坐着等也不好意思,他就熄了灯,脱去了衣裳,赤裸裸地躺进床里,蚊帐合上,拿被子盖着身子。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大少爷没发现他躺在床上,熄了灯直接上床。


    又或者,大少爷发现他躺在床上,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万万没想到大少爷没发现他躺在床上,还坐在桌边头疼?


    他出声,这一会,大少爷更是直接呆了。


    奈宁咬了咬唇,反正这房里也就他们俩,索性……


    他将蚊帐打开一角,身上盖着的薄被也稍稍放下一些,露出半个身子,脸蛋烧得红扑扑的,眼睛不敢抬起来,低声道:“请公子怜惜。”


    好久没看到男人有反应,他抬起眼帘,奇怪地看着大少爷。


    大少爷好像有点僵住了。


    他扯过挂在床头的衣服,也不穿,就这么遮在身前,脚探出来,踩着木屐,红着脸走向大少爷那边。


    情急之下,他也走得摇摇晃晃的,不敢抬头看人,一下子握住了男人的手,羞涩地把呆若木汤的人拉向床边。


    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穿,后面全露的,光着两个屁股蛋儿。


    大窘,连忙把衣服换到后面去挡,红着脸扭过身来冲大少爷道:“你可别乱看!”


    萧练视线不知不觉往下,很快,脸蛋迅速扭向一旁。


    奈宁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整张脸红得不能要,破罐子破摔道:“熄灯!”


    “好!”大少爷完全不敢反驳,同手同脚要去熄灯,踩到了伤脚,脸色一黑回了点状态。


    房间陷入黑暗,萧练站着没动,等双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他的夜视能力还算好,只见一个小哥儿伸着双手在黑暗里乱摸。


    他嘴角弯了个弧度,见小哥儿要往床板撞去,赶紧走快两步,拉住了他的手,将他引到床上。


    小哥儿握着他的手却不放了。


    萧练被推倒在床上,很快身上的重量变得沉甸甸,被小哥儿压到了身上。


    这姿势有点不对的,他有些难堪地偏过脸。


    后半响没有下一步动作,萧练挣扎着想起身说:“要不我来?”


    下一瞬他就被堵住了唇,人又被压了下去。


    奈宁生怕大少爷又反悔,赶紧堵住他的嘴,不给他说话。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奈宁也有些紧张,嘴唇都是哆嗦的。


    亲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低低喊了声:“大少爷?”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奈宁抿了抿唇,默默地给大少爷解腰带,所幸大少爷没有挣扎,之前每次都要拿手来扯着的,这一次,奈宁很轻松地除去了大少爷身上的遮羞布。


    成功扒下,奈宁止不住偏过头去嘿嘿发笑。


    真正得逞了,他也莫名羞涩起来,不敢妄动,不敢相信现在大少爷是如何姿态躺在自己身下的。


    绔脱至一半,他不好意思再扒拉,这其实已经够了。


    脸蛋烧得要起火,奈宁咬着唇,颤着手去给大少爷除衣。


    萧练躺在床上,合上蚊账后越发黑暗不见五指,他还是拿手遮着脸,没有衣料遮掩的地方凉飕飕的,别扭得叫人想提起来。


    他真是好难克制自己这般情绪,正竭力忍耐着,谁知小哥儿却停了动作,褪到一半不褪了?


    羞耻感爆涨!


    等听到小哥儿的嘿嘿窃笑,更是无地自容。


    这种故意为之的感觉也太羞涩了。


    要么全褪去,要么提回来!


    正如此想着,消停了一瞬的小哥儿继续开始行动了,没有进一步帮他除裤,反是帮他解衣。


    奈宁从中膝行而来,聚然压到了他。


    萧练痛呼一声,身子蜷起来,奈宁惊慌失措,忙道:“抱歉抱歉!”


    下意识地一把安抚受伤之处。


    两个人都惊到了,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没有那么羞涩,就这么莫名其妙开始了。


    到了手里的东西,小哥儿根本就不会松手。大少爷喘息渐沉,无法自持,手都在发抖。


    不过就是顺利得过头,刚对上准头,就没了。


    ……


    奈宁心满意足,圈着大少爷的腰,把脸蛋埋在他肩膀上。


    萧练衣服都没来得及退去,这会才被奈宁扯开衣襟。


    大少爷的衣料摸着也很舒服,奈宁就没全褪,一边枕着衣料,一边摸着胸膛,不同的触感,都是大少爷,也很舒服。


    奈宁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是这样的。


    不适应,甚至有点痛,好在很快结束,比村中常见的狗子差很多,跟猫儿差不多,但事情应该是成了。


    奈宁莫名好笑,大少爷羞涩这么久,真枪实弹就在眨眼间,有这功夫,都不知道多少胎了!


    原来情爱一道,干柴烈火凑一起之前才心痒难耐,凑一起之后也就这样。


    ……


    萧练僵硬地躺在床上,心有点死了。


    如此大动干戈,他竟没能坚持两下,之前没经历过,但也隐隐感觉,这不正常!


    他心有不甘,那团邪火挥之不去,他红着脸努力支楞起来,还欲再试。


    然而小哥儿先是愣愣的说成了?随即万分惊喜地抱着他的脑袋,连连亲着他的唇,反过来把他压到床上,开心道:“成了成了!”


    小鸡啄米那样亲了下他嘴唇,就这么搂着他要睡觉。


    同时还喃喃:“原来是这么简单,煮饭功夫比备柴还要快好多!”


    不是,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萧练涨红着脸躺在床上,也不好意思说,他难受,但也害怕,不敢确定下次一定久,生怕被一锤定音,他真的就这样。


    这一晚大少爷直愣愣看着天花板,难以入眠,到凌晨时才沉沉睡去。


    奈宁醒来时,大少爷裤已穿,衣还大敞,睡得正沉,眉头却还是拧着。


    奈宁失神地揉着大少爷的眉心,昨晚一事,有这么不开心吗?


    他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大少爷嘴角,小声道:“现在事儿成了,我也不会再那么逼你了。”


    如此想着,他还是开心的。


    起床前他特意往下一瞥,果然大少爷还是精神着的。


    嘴角不知不觉翘起来。


    脸蛋这会还是疼的,大少爷的房间就有镜子,他凑到梳妆镜前一看,不光脸蛋肿了,眼睛也是肿的,丑陋不堪!


    难怪大少爷这么不开心。


    他憋了憋嘴,把镜子盖上了,再也不想看这丑陋的东西。


    先淘米下锅,奈宁才去后院看鸡。


    等粥煮熟了,奈宁进房喊大少爷。


    他昨晚应是好晚才睡,嘟哝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奈宁无奈,又抱着他的腿看了看。


    可怜的大少爷原本都结痂的伤口,又染了红。


    这都是昨日淋雨又奔波的结果。


    索性问题不大,拿个布包扎一下就好。就是近段日子,还是要好好休养。


    给大少爷处理伤口时,大少爷还无意识地拧眉,想扯回腿,被奈宁牢牢抱住,不太满意地嘟囔了声什么,两腮鼓鼓,莫名可爱。


    山里的蘑菇不等人,奈宁想着,要不就趁这会儿,赶紧进山把蘑菇背回来。


    今日也不捡蘑菇了,背了蘑菇就早些回来,尽量避开人就是。


    更何况他跟大少爷已经成了,他们也不可能老是窝在这屋子不出来。


    打定主意,奈宁选了最旧的一套衣服穿在身上,就这么旧的衣服他都不舍得,要把破衣也穿上,怕大少爷送的衣服被背篓磨破。


    背着背篓又拿了个柴刀才出门,走出后门,奈宁还是有些害怕,警惕地看着四周,老是感觉有人跟着。


    他停下脚步细听又什么都没有,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


    不能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应该只是幻听,他如此想着。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心想,要不还是算了吧,等大少爷醒了再说,再过两天捡也没关系。


    如此想着,他转身就往回走。


    竹林突然一阵骚动,奈宁心头一紧,下意识往回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只见一根绳子。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绳子打哪还来,几个人突然蹿了出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头发被一把抓住,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骂声:“狗杂种,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看清楚来人,奈宁心中一片死寂,回头冲房间方向喊:“大少爷,救……”


    奈大壮一蹦三丈高,骂骂咧咧:“堵住他嘴,先拖回去!”


    谭梨花一个劲儿拧奈宁胳膊:“我早就猜到他在这里,不敢信他这般不要脸,真敢来勾男人!”


    两人加三个儿子七手八脚将奈宁捆了,落下的背篓柴刀都没放过,一并拖了回去。


    真拖,奈大壮拽着奈宁胳膊,谭梨花扯着奈宁头发就这么拖回去,一路边打边骂。


    沿路惹了一村人来看,那些要出田干活的,一个个都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可怜的小哥儿鼻青脸肿,头发都要扯脱皮了,眼泪鼻涕四流。


    那黑了心肝的一家子,从老到小都对着这小哥儿又打又骂,骂他跑了没卖到钱,骂他跑了没肉吃,骂他跑了没人干活。


    自大到小都黑了心肝。


    旁人看着好不肉酸。


    好几个婶子上去劝,七手八脚分开这一屋子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壮哥梨花婶,怎么打得孩子脸都肿了?你们都这么打下去,一会要出人命咯!”


    奈大壮脖子粗红,说话都是跳起来:“打死作数,没见过这么贱的,成个月没见影,居然是跑去人家家里伺候男人了,真是贱,卖过谁都没用了,卖进窑子你才过瘾!”


    有个婶子推开奈大壮,愣是将奈宁护在怀里,帮着他解开捆着的绳:“哎啊,讲这种话,什么窑不窑的,那是人去的地方吗?再说了,你们把他打成这样,都不能见人了,哪还有人要?”


    “你个唇舌妇,你少来多管闲事,信不信我连你都打!”


    这时围上来的人更多了些,大家一阵唏嘘,一个月前这奈大壮还有些人样,现在染了赌家里越发穷得叮当响。


    四处发疯似地要捉奈宁去卖,这都快捉一个月了,这会儿逮到人,可不就像要吃人的鬼一样。


    奈大壮跳起来真就要打那位大婶,结果那大婶的儿子冲出来,猛地推了他一把。


    不多时,丈夫儿子都挡在那大婶跟前。


    奈大壮敢怒不敢推人:“你想干嘛?这我儿子,我想怎么他就怎么他,弄死他都是他命定!”


    谭梨花在旁边跳脚,一把搡开奈大壮挤上去,胸膛一顶,夹腰怒道:“吃饱了撑着,管得真多,你这么好心,怎么不见你搬两袋米到我家来!滚开,我们管儿子,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转过头来又骂奈大壮:“你个废物,我都跟你说了,理他们的眼光有什么用,有困难的时候没见他们出手帮,现在好事了,一个个跳出来压我们头上!”


    奈大壮见他们连一个妇道人家都不敢打,自己也横起来。


    大家都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一般来说村民上来拉架都能拉掉的,这一家子愣是没能拉掉,还被反过来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奈宁还是被拖回了家,砰的一声门合上,奈大壮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要不是没钱,我恨不得弄死你,丢人现眼的东西!”


    谭梨花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将牛二哥请过来,以免夜长梦多!”


    三个儿子赶紧跑出去喊了。


    奈宁怨毒地看着这所谓的爹娘,那所谓的弟弟,往旁边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


    就算是死,他也要带上他们!


    奈宁冷笑,眼眸中尽是淬了毒的寒意:“我跟他有肌肤之亲,已经是他的夫郎了,你能把我卖给谁!”


    奈大壮喝道:“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弄死你!”


    谭梨花一把拉住他:“你再打他,这脸打得这么烂,一会怎么卖,等钱拿到手,你打死他我都不管!”


    牛二昨日喝得半醉,正愁没处找钱,这会三个小孩匆匆赶进门来喊。


    心头一喜,刚要走,大点的那个小孩提醒他:“牛叔,记得带钱呀!”


    牛二一个光棍老鳏夫家徒四壁,之前突发横财得的一笔钱早被赌光了,这才拉着奈大壮一起下水,身上哪有这么多钱?


    闻言瞪了小孩一眼,砰的一声进了房,一狠心往破旧的空荷包里抓了一把石子。


    嘴角歪起个邪笑,之后把人带走了,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奈家找上门来。


    从房里出来,牛二得意地给小孩晃了晃荷包。


    三个小孩,一个比一个欢喜。


    奈宁低着头,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只在可惜自己的衣服。


    这套大少爷送的衣服,在刚才被拖拽的时候磨损了些,他有些心疼。


    这边,谭梨花看到奈宁破衣服里面还穿着一套,那衣服成色鲜艳漂亮,猛地又过去拽人:“你三个弟都没得这么好的衣服穿,给我脱下来!”


    奈宁猛地打开她的手:“我这就去换,你别动手动脚!”


    奈宁转身进了柴房换衣服,他原本就没什么衣服,在他离家出走那一段日子,谭梨花几个人出气,早就将他的衣服又撒又剐,现在屋里只剩一堆布条。


    奈宁异常冷静:“没有衣服我怎么换?”


    谭梨花道:“你都不这么不要脸了,还穿什么衣服!”


    奈宁冷淡道:“我脱光倒没所谓,只怕一会你们卖不出去!”


    奈大壮一脚踹向谭梨花:“去给他找一件你的衣服!”


    “我哪来这么多衣服,怎么不拿你的衣服给他穿!”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去翻衣服,奈宁趁着不备,摸到墙边,偷偷藏了把刀。


    待衣服丢过来,他若无其事地去换了,将大少爷送的衣服小心叠好。


    换回这些破衣服才好,等一会所有人回来,他再动手。


    柴刀藏进袖里,藏不尽,一半露出来,手侧在身后,半遮半掩。


    萧练半夜辗转难眠,还是觉得那应该不算成吧?终于对准了,一激动就没了。


    待身旁传来绵长呼吸,他脸还臊着,一边觉着那不算成,一边想下次怎么办,不知不觉熬到鸡啼。


    好不容易睡过去,梦里都是这事。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好不容易醒来,身上像被揍了一顿似的,不太舒坦。


    昨晚枯躺一夜,现已能确定那不算成!


    想想路上挡道那些紧贴的狗子,再想想昨晚两人之间尚余近寸距离。


    他都要被自己气笑了,这点破事要想这么久。


    今晚努力点,守住。


    没道理难受了一个晚上,碰到就不行了。


    最近几日都是他自个睡的,自我嘲笑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本该躺在身侧之人,现不知在何处。


    他现在莫名有点害羞,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不愿意出去。


    坐到梳妆镜前,看到那镜子被盖下来,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应该是被小哥儿盖下来的吧。


    萧练把它挂回去,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这还是出事以来,他第一次端详自己。


    他自幼便对自己长相不太满意,过分清秀而锐利不足。


    现在看着镜中的男子,莫名有些陌生,好像生了些棱角,不笑之时,眉眼笼着阴郁戾气。


    看着自己这副尊容,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嘴角扯出个苦笑。


    这一次也该跟年少告别了,大少爷给自己束了个发。


    银冠是出事前爹娘就给打好了的,此刻束上莫名恍惚有隔世感。


    深深吸了口气,扯出了个笑容,双眼还有些迷茫,笑了几次之后,脑海中跃上个又羞又勇的少年,终是真心笑出来了。


    拄着拐出门,心里莫名感觉不对,小哥儿怎么没来喊他?


    他走出房的动静故意大了些,拐杖拄在地面咚咚咚的,走到堂屋门口也没听到有人的声音,往灶房方向看了看,没有人,心想莫不是在后院。


    他也不急着吃朝食,就这么往后院而去。


    几只鸡在后院里扒拉泥土,叽叽咯咯叫着绕着菜栏转。


    后院门口开着,萧练心头一喜,下意识走快两步,快到门口又慢了下来。


    后门一堆纷乱的脚印,却没看到一个人。


    萧练脑子嗡的一声,突然有点头晕目眩,人呢!


    他赶紧走出去,冲着竹林大喊:“奈宁!”


    连喊几声完全没有回应。


    被雨冲刷过的地面,很容易辨别出新的脚印。


    萧练顺着脚印一路急急追去,有时走得急了踩到伤腿也顾不上那么多。


    这边牛二来得很快,奈家门口围了一堆人,从中让出一条道,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新郎官来了。”


    满堂哄笑。


    这位所谓的新郎官穿得一身破烂,离数丈远就闻到一股骚臭味,比一个月前不知又落魄多少。


    这种人身上能拿出十两银子?


    牛二得意洋洋地扬着手中的荷包,里头鼓囊囊的,简直比高中状元还威风。


    奈大壮也莫名威风起来,觉得脸上有光。


    谁家这么有本事,嫁个哥儿得十两身嫁银!


    牛二刚想跨进来,却被谭梨花拦住了:“人就在里面,先给钱!”


    牛二被扫了威风,一张老脸黑透:“唉呀,你这个死婆娘,人没见着,你就想要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懂不懂!奈大壮,你到底还想不想要钱了!”


    奈大壮道:“滚开,男人做事女人别管!唉呀,牛二哥别介意,女人不懂事,请进请进!”


    牛二仰头跨进门,冲谭梨花哼了声,见那屁股翘,又忍不住掐了一把。


    谭梨花反手去扯他荷包,没扯到脸色一寒。


    牛二冲她嘿嘿嘿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岳母,你要想要钱到我家去拿啊!”


    外面看热闹的一个个都露出吃了便的神情。


    牛二一眼看到奈宁,自是啧啧一番挑三拣四,什么被打成这样,怎么带出去见人?


    奈大壮陪在一侧诺诺点头哈腰,但牛二讲归讲,却没讨价还价。


    走到奈宁那边,牛二想要捏捏小哥儿的脸,奈宁握紧了柴刀。


    谭梨花冲儿子眨眼,三个小孩突然扑上来,一把薅去了自进屋以来牛二秀个不停的荷包。


    大的那个喊道:“阿娘,偷到了!”


    奈大壮刚才还恭恭敬敬,这会儿可没这么多礼貌,一把冲过去就把茶包抢过来,这一切变故发生在突然之间。


    牛二哪里还有心情去调戏小哥,只怕一会儿荷包拆开全是石子,什么都得不到,急哄哄就要把奈宁拉出去。


    奈宁拿出柴刀一刀砍在他手上,因为太过紧张,第一刀没砍到,再要砍时,牛二已经一屁股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好不狼狈。


    这边要出人命官司,那边却急着拆开荷包。


    捧着沉甸甸的荷包,一家五口乐不可支,只是拿出来一看,这玩意坚硬如铁,奈大壮放到嘴边狠狠一口咬下去,牙崩了半个。


    不但硬,还有泥!


    他们没捏过真金白银,但银子这玩意儿能咬动,大家都晓得。


    这怕不是。


    奈大壮不敢相信地道:“牛二哥不对呀,这银子不对啊?”


    他双眼发红,一把将满地乱爬的牛二提了起来:“牛二哥,这银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硬?”


    他怎么都不信这是石头。


    这沉甸甸的一把银子,都到手了,怎么会是石头呢?


    谭梨花已经确定了这不是钱,咬牙道:“这不是石头是什么?你怕不是疯了?我就说这个死穷鬼怎么会有钱,原来竟是诓骗我们,骗得我们好苦啊!”


    牛二道:“他被打成猪头模样,跟个野男人不知道睡了多久,这种破烂货还想卖高价,想得美!我还没说你们,我没把钱给你们,你们就抢了去。还好我小心设防,没有带真金白银来,不然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走出这个门呢,哼!”


    谭梨花道:“你是故意藏一手还是没有钱,你自己不晓得吗?臭烘烘的这样子,有钱还会落魄成这样!”


    “不过是最近运气不好,赌输了,你先让我把人带回去,到时候要多少银子不能给你?”


    谭梨花也没说话,过去要拉奈宁。


    奈宁手里拿着刀,恨不得一刀砍死她,她还敢过来。


    谭梨花很快跑开,恨恨地瞪了奈宁一眼,走到门口,冲外面的人大声喊道:“你们谁想要夫郎,价高者得,我不管你们买来做什么,打也好骂也好,他是生是死都跟我们没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买定离手,没得反悔!”


    好久没人出价,但看热闹的人多了,什么人没有,还真有贼心的人喊:“他手拿着刀,我怎么要?你先把他刀拿下来再说啊!”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穷汉,平日端肩缩脖,全身都痒那样,又摸裆又搓泥。


    看他开口,谭梨花一脸嫌弃,只当没听到,转头问旁的:“还有没有谁?”


    “哎哟啧啧啧,这是看不起我的钱呀!”那穷汉掏出一大串铜板:“我看现在还有谁能出得比我更多,这种破烂谁肯出钱要!”


    “嘿老弟,你那点银子还是收回去吧,老兄这有一两银,倒是想纳个侧房好久了!”


    这次说话的是个五十岁的老头,都当阿爷了还做春梦。


    其他人都听着没说话,价高者得,还是跟这奈家老死不相往来,试问谁不心动。


    这宁哥儿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勤快,又那么乖。


    就是不知道他去那萧家,跟那萧大少爷到底有什么瓜葛?


    谭梨花冷嗤一声。


    这老头哼道:“这张脸这性子,怕是没有人敢要,我出一两银子都算破费了!”


    谭梨花跳脚道:“一两银子,我宁愿浸了猪笼都不给你!奸夫,都是那个奸夫害的,我要将他一起捉了来浸猪笼!”


    奈宁莫名恍惚,大少爷,他的大少爷会来救他么?


    算了,这个时候想这个做什么,他又不是没有手段自救。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人,随时都想扑过去砍死两个,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穿透喧嚣:“我看谁敢把我浸猪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