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晌午。
书房里一个伺候茶水的丫头都没有,书桌之后太子盛功况已经褪去威仪的朝服,他身穿石青灰的常服,赤墨腰带发冠斜插着宝叉。
双手俯案忽的用力一震,整个人在发怒的边缘。
长随亲信李三小心伺候,晌午的光线晃人,书房此刻只有他一个人,主子的脾气他是受得住得住,受不住也得受。
“做这个太子,孤已经做的厌倦至极!”
“殿下再忍耐忍耐吧,已经图谋这么久,卑职相信不久的将来这江山的主人一定是殿下您。”
耳边的劝说,听在盛功况的耳里只觉得整个胸腔更是愤懑,久压抑到极了情绪这时候通通爆发出来。
声音不大,却双眼血红仿佛疯魔的恶兽。
咬着牙捶案,“本就是孤的!这一切本就是孤的!”
是啊,这一切本就是他的。他乃先皇后韦氏所出,正统的东宫主子,嫡出嫡长。
原本如今的年纪,皇帝身子尚硬朗他不继承大统也没什么,那把龙椅迟早是他的。就算有心图谋也慢慢的策划就是。
可现实却是,他的母后因病仙去了。新后闻氏生育的十九皇子,未及弱冠却文韬武略洋洋出色,每每皇帝当着群臣的面夸赞,年纪轻轻在大理寺挂名,差与许多重要朝事,俞渐重视,生生把他这个储君比下去。
更要紧的是,如今的新皇后闻氏他名义的母后,自然心思都在扶持自己儿子上头,妄想小十九做太子,未来做这盛朝的主宰至尊。更是每每给皇帝吹枕边风,直接干预破坏他的婚事。
不使得他和朝中哪位重要的大臣嫡女成亲,再有闻家战功赫赫的那位镇北大将军的脸面,大盛的守护神,是战神,是最大的功臣,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新后那边可谓筹码十足。
他呢?
母后离世,母家韦氏一脉势微不断打压,再无朝臣的支持储君身份迟早被算计掉。
他没有成家,没有太子妃自然不会有名正言顺的嫡子,他倒台了,十九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作为新后嫡出,作为皇子中的嫡次子尊贵、合理、顺遂的彻底把他取代。
“李三,你说说他到底什么时候废了孤?”盛功况此刻都有些魔怔,出口把李三吓坏了。
这个他自然是说太子的父皇,当今天子皇帝陛下……
“殿下息怒。”李三吓的说不出什么。
生怕这时候被迁怒,脸色发白的跪下。深深把头埋入地上。
“殿下还有宁国公府,这闻家大将军大约是被野兽吃了,闻后失了她族侄的这棵大树,如今再不敢招惹殿下。卑职斗胆,是天命归于殿下,这正是殿下的良机。抓住此良机彻底掰倒闻后同十九皇子,卑职无状,斗胆劝说殿下,如今才是要紧时候,殿下且不要因动气失大啊,殿下得打起精神来啊……”
李三一番肺腑之言,盛功况也慢慢冷静,坐下来招手让李三起身。
“谢殿下。”
“你说的对,那位闻大将军一死,皇后和小十九如今定乱,那可是他们最强的靠山了,呵呵。”说到这个盛功况倒是笑了,明明刚才忽然那般疯癫这会儿倒是正常了,可李三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的。
他家这位殿下,脾气并不好他是伺候久了的是最清楚的。
甚至有些地方可以说是很变态……
“殿下先皇后所处,身份尊贵无极,陛下还是看中殿下的。”李三顺着拍马屁,欠身倒了茶水送上。
自然这是从前,他的太子之位还甚是稳固。如今却不同了,只有他自己争,同皇后争同闻家的人争,也同自己那知天命的年纪了,却迟迟不退位的父皇争。
“左右是他自己这一仗太险了,孤也并没有暗中对他做什么,父皇就算怀疑,也根本不可能有证据。”盛功况喝了口茶眯着眼说。
李三点点头,不久前外邦的蛮子来犯,约莫去年开春那会儿,那位闻家的镇北将军奉命去平息。本来战报说是一小伙儿,人数并不多。
谁知去了才知道被骗了,出现更多的蛮子队伍,一番血战,朝廷是胜了立威了,可镇北将军却下落不明。
“现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闻家大将军战死了,他是否还真的活着并不重要了,如今殿下只要拉拢到宁国公府。”宁国公乃是前朝太师,□□时期就是翰林院选诏,那时就得帝王青睐有加,才情横溢。
永徽年间的文武双状元,无论才华,德行,礼仪样样让人逃不出毛病,所谓君子端方白玉无瑕,说的就是当时的宁国公。
正是陌上少年,清绝无双,得坊间闺中女儿家倾慕,当时势风头无人能与之争。
再后来,做了当时皇帝的少师少傅太傅太师,所谓步步高升。后来自然也教导到了东宫储君。
不仅□□的看中,当今皇帝的看中天下人中颇有威信。宁国公的妻子更是韦后一族所处,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望族。
说起来这朝宁国公只教导过太子,其它的皇子都没有这个殊荣。
加上宁国公的老夫人是韦氏的人,理所当然的,若是宁家的嫡女能嫁到东宫做太子妃,那么宁家必然是最支持,能扶持太子稳妥坐上空座的靠山。
李三又不仅想到,本来自家主子和那位宁家嫡出嫡长的宁家大小姐宁佩宜,是从小一起长大算青梅竹马。
本身婚事应该顺利,可没想到有闻后的算计,最后让闻家娶到了。
宁老夫人是韦氏的人,自然不满意这婚事。俩家都不怎么对头,宁国公呢,自来重视规矩,他们主子太子殿下,韦后嫡出嫡长,相比十九皇子自然更偏向自家主子。
不过这婚事一搅和,就怕是为了女儿,不得不偏向支持闻后那边。
如今可好了,那位成了寡妇。
这是他们主子的机会又来了。
说到拉拢宁家,盛功况的脸色又冷下来。
“假若她乐意,这事倒不难了。”
李三低了头,心里暗暗,谁说不是,什么脸面什么天下人诟病,都知道国公府疼女儿。如果那位大小姐一句话,她愿意嫁,就算闻后再怎么从中作梗,有宁国公在,皇帝也是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毕竟,如果宁国公说,他的嫡女和太子俩情相悦,现在丧夫闺中,他想要嫡女幸福,二嫁东宫。皇帝心里不愿意,依旧打算扶十九皇子,可真的不允了,便是不仁德了,皇帝可是最看中自己在民间的名声。
“将军府那里留下的暗影一事,她有些恼孤了。”
“李三你有什么主意?”
盛功况整个人往后仰去,显得颇为烦忧。
是的,并不是为一个得不到的女人,是为他的江山。
世人如何想到,半年前闻家大丧他就透露过他的情意,那唯一一次他设计的让他们俩个人独处,他许诺她只要改嫁他。往后他做了皇帝皇后之位就是她的。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尊贵位子,世上有女子会拒绝?
当然会,就有这样的人比如宁家大小姐宁佩宜。
“这……”
李三踌躇,他自然没有什么好主意。且不说这宁家大小姐本就无意自家主子,如今因为年前闻家将军战死消息后留下的暗影。
说起来,事实上谁也没有找到那镇北将军的尸骨,是殿下买通的暗影发现了将军的残衣,本来按照规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暗影还要继续寻找下去的,可为了迅速和宁家这里结亲,坐实宁家大小姐寡妇的身份。好名正言顺的求娶,殿下便让暗影报上皇帝那里,还有打听到当初有人听到老虎叫和人的惨叫之类的慌说之辞,总之左右八九不离十被野兽吃了。
可没想到皇帝居然暗中还派了另外的人,一直在追查,似乎并不相信人真的死了。
明明面上他很是相信,道是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好事,容易军心不稳,而且还让人修陵寑,准备葬英魂。
一切本计划之中,谁知被皇帝打乱。
无奈建议让将军留下的暗影继续参与一起寻找,也是方便坚持皇帝的人马。万一真的人还存活,那个买通的暗影也方便动手,彻底把人了结。
皇帝同意了,自然如今知会令牌在宁佩宜手中,也要她的意思。
虽然皇帝是君,她的意思不过是个过场,皇帝还是提到了。
李三还记得,当时殿下踌躇后没有告诉那位。
想拉拢宁家,想让人改嫁他,自然不想她还抱着希望她的夫君还活着。
本来以为,她一个人在庄子安安稳稳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也自然不需要暗影们出面。
便让买通的暗影假传了命令,和皇帝的人马一起行动去了。
本打算着,这事儿用不了多久就会解决。
人九成死了的。那位也不会发觉自己空有令牌,没有暗影在身边。
如今倒是好,皇帝那边还找着不松懈,倒是那位那边出了点事儿,遇到了山匪,让知道了暗影的事。
“殿下已经解释了,事从紧急又不愿意宁大小姐烦忧,想着有了结果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她也信了原谅殿下了,现陛下知道,又主张召回俩名暗影护卫,殿下如今再把人哄好就是。”李三还是道。
盛功况一笑,是冷笑。
原谅,说的好啊。
他是主,她是下的,他心里难道会不明白,那不过是屈服他的身份罢了。心里有没有气,总之不会表现出来就是。
“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若不是为了孤的大业,何须如此给她脸!”
盛功况脸色更冷。
“是是是。”李三忙点头如捣蒜,谁说不是呢,真有爱意就罢了,那叫心甘情愿。他们殿下如今的确算忍辱负重了。
李三想到什么,忽然暧昧的笑,“今天,教坊司那里送来几位雏子美郎,晚上殿下挑一挑。”
“后日去庄子。”
“带上孤的那把古琴。”
盛功况听在耳里嘴上吩咐后日的事,李三点头了然,自家殿下琴技了得却很少专门为什么人弹奏,这是要去哄人的意思。
“教坊司的人都退回去,今晚让苏玉侍寝。”
盛功况又吩咐,说的正是常常陪伴他,住在太子府后院的……没有名分,青楼楚馆的一名清倌儿。
四年前就被带回来,如今一直受宠。李三这样太子府里有脸面的太子长随,都得叫声苏公子的人。
“是,卑职这就去知会苏公子,叫他先准备。”
李三很快退出书房,世人谁能知道,就怕皇帝也不知道的事,当今太子是个龙阳。
太子亲信都知道,他就是之一。
太子好男色,残虐,尤其床第之间。
就那位苏公子,长的清秀楚楚的书生郎一般,那手段,什么红烛垂泪、倒挂金钩、观音坐莲了……
偶然几次碰到,李三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到如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