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符文“张云涧,我是不是很聪明?”……
一直以来,黎星斓有注意到,张云涧似乎不太相信有人会原地等他,也不喜欢原地等待。
她之前笼统地归为这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现在看来,事出有因。
或许这个“因”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因为他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相关期待。
他被抛弃的太久太多了,已成为一种习惯。
但也正是因为“习惯”,所以他有一种天然的心理防御,不会被这种事的发生伤害到。
正如他同黎星斓叙述中,语气总是理所应当一样。
一般人若被人丢弃,回忆时会伤心、生气、怨恨,或者自卑、敏感、多疑,哪怕放下了,释然了,也不会没有情绪。
可张云涧是平静的,他像在讲故事。
讲故事的目的也仅仅是黎星斓想听而已。
数星星……
黎星斓闭着眼,脑海中勾勒的画面里,小张云涧安安静静地坐在青石上仰望星空。
繁星璀璨,似有人在纯黑的画布上,洒了一把细闪的粉末。
这个画面成为这次梦境的结尾。
还有些浪漫。
但张云涧数星星不是出于什么浪漫情结,只是因为“星星不会走”。
她觉得这个逻辑挺合理。
因为每个晴朗的晚上,他都能看见星星,而星辰的分布不会轻易改变,这算是他变幻不定的人生中,最永恒不变的一部分。
任何人能给他的承诺,都不及宇宙可信。
黎星斓忽然就明白了张云涧——他在世间游走,唯他与世间始终相对存在。
除了世界本身,他没有和任何人事物产生羁绊,于是在最后时刻,可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能继续“存在”了,便要连世间一起“带走”。
会是这样吗?
这会是他“灭世”的根本原因吗?
“黎星斓。”
他的声音轻轻的,把她从遥远的猜想中唤回现实中来。
他问:“你听睡着了吗?”
“没有。”黎星斓睁开眼,瞳孔中映入他丝绸般的发,“张云涧,你后来有吃过糖葫芦吗?”
他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糖葫芦。”
只是张老汉拿这话来哄他时提到,他自己从没见过,成为修仙者之后,就更与凡人的食物无缘了。
黎星斓想了想,觉得有些可惜,她和张云涧在空日城的凡人城时,也没看见卖糖葫芦的。
初次进颜城时,街上似乎有,但那时他们不熟,注意力也没放到这上面来,她很快就带着张云涧走进酒楼了。
“你想知道吗?”她笑问。
他好奇问:“糖葫芦很特别么?”
黎星斓说:“算不上吧,只是一种常见的小吃,糖衣裹着山楂,酸酸甜甜的。”
“哦。”他反应淡淡。
黎星斓对他的反应诧异,一想又觉得合理。
张云涧不是那种“矫情”的性子。
他和别人不同,他对什么都不太在乎,所以也没有因为当年始终没等到的糖葫芦而形成什么执念。
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他这样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很难建立信任感与安全感,但也不容易受到伤害。
“那下次碰巧遇见了请你尝尝。”
黎星斓欲从他怀中退出来,无果,他抱得有点紧。
她于是轻拍他:“还没抱够啊?”
张云涧低声笑。
他觉得黎星斓真有意思,她的反应每次都在他意料之外。
从前来的攻略者在听到他悲惨的童年经历时,都会表现的很同情很心疼,说一大箩筐安慰的话来。
他有理由相信,若这个故事今日是她们听到的,她们绝对会立即兴致冲冲地去给他买糖葫芦,或者说什么“我不会让你空等,一定会回来找你”之类的。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都无所谓,这就是一场游戏。
这些话对他来说,和戏词没什么区别。
但黎星斓从不配合他演戏。
他甚少从她口中听到宽慰的话,更没什么郑重的承诺。
她明明是最会骗人。
“张云涧。”黎星斓小声提醒,“准备出去了。”
她也没等他同意,收起了黄粱。
他们一齐从梦境里出来,还在静室的床上躺着。
张云涧仍阖着眼,第一时间就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蛮不讲理:“黎星斓,我没说抱够了。”
黎星斓感叹:“真是黏人啊。”
她其实对张云涧后来的经历也挺感兴趣的,但这次已经了解的足够多了。
让她最好奇的是,小张云涧的性格和他现在不像。
那时候的张云涧还是安静乖巧可怜的,但现在的张云涧既不安静也不乖巧,至于可怜么……
黎星斓想,她确实可怜他。
甚至不止可怜。
对时空局来说,这不合规。
但她一开始就违反规则了,不在乎多违反一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按照他们的标准,她不是个合格的攻略者。
因为她不可能无情-
张云涧在灵泉静室修炼,黎星斓好说歹说后,走进了另一间静室。
她面前铺开了一堆画符工具。
从空白符纸,到朱墨,毛笔等,洋洋洒洒地排了一地。
符纸都是特制的,能承受住符文之力,一般的纸自然不行。
通常是由某种灵草灵木做成,更珍贵些的则是妖兽皮。
朱墨也是特制的,里头掺了妖兽精血和几种矿物粉末。
毛笔更别说,无论笔杆还是毫毛,不是取自灵木就是取自妖兽。
怪不得都要进山猎妖呢,妖兽确实浑身都是宝。
黎星斓在脑海里调了系统收录的初级符文,关于入门的一些注意事项她早就看过几遍的。
最大的要求还是对人精神力上的要求,修为不强求。
她提笔蘸了蘸墨,面前铺开一张长方形的符纸,深吸口气。
在下笔之前,她就在普通纸上练习过了,对于最简单的五行符箓,比如火球术,水箭术,金剑术等,她已经熟记于心,但这些符文太过简单,对于修仙者来说没什么需求,卖也卖不出价,一般只作练习入门用。
黎星斓凝神静气,酝酿了会儿,开始下笔。
符文的绘制要一气呵成,不能有丝毫停顿,所谓讲究“一口气不散”。
她画了两张都失败了。
第三张倒是一笔绘成,但符纸上没有出现波动,显然还是失败。
她把系统收录的秘法看了两遍,又拿了购置的成品符进行对照。
然后继续练习。
浪费了十来张初级符纸后,她总算画出了一张不太一样的。
她举起那张看了看,对着光,那墨与纸浑然一体,仿佛墨走的符文是纸上天然形成的纹路,而不是被人画上去的。
“应该成了吧……”
黎星斓也不确定,她捏住符纸一角,调动灵力,输入其中。
浅蓝色的水灵力顺着符文游走,整张符纸都在发光。
她停了停手,敛息望着。
过了片刻,光芒黯淡下去,符纸上的纹路出现裂痕。
“失败了?”她皱眉,“不应该啊。”
按理说符文都绘制成功了,只是往里面灌输灵力的话,应该是最简单的一步了。
黎星斓将那张失败的符纸放到一旁,又重新绘制。
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但她发现整体的成功率确实在提高。
而她也没有很累的感觉。
这一点大约可以证明,绘制符箓所耗费的精神,对她来说,影响很小。
她看了一眼之前输入灵力失败的符纸,那是一张火球术的符箓。
想了想,她又挑了张金剑术的,再次输入灵力。
……片刻后,还是失败了。
她倒是没什么挫败的感觉,分别又尝试了水箭符,土盾符,木刺符,除了水箭符,其余全部报废。
水箭符——黎星斓将这张拿起来细看,这张说是成功了,但从波动上来看,也不太符合预期。
她目光又落到其他报废的符纸上。
莫不是因为她的灵力是水灵力的缘故?
属性不兼容?
关于修炼,她知道天地灵气是没有属性的,或者说是属性混合的。
如同阳光,本没有颜色,需要在棱镜下才会出现虹彩。
修仙者呼吸吐纳,引气入体,转化为灵力储存在气海中,也是没有属性的精纯灵力。
对战时,运行心法,灵力会因心法属性转成对应的属性,从而使相应招式发挥出更强实力。
她不会吐纳,不会心法,但是她能用张云涧的灵力掐诀。
念头动了动,黎星斓掌心向上,幽幽浮出一颗燃烧的火球,须臾火球一变,又出现一把金色小剑。
看来不同属性的灵力能用在招式上,却不能作为能量存储在符文中,同属性还好,其他属性就会湮灭掉。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拿起几张还没充能的符纸去找张云涧。
她挑出一张火球符和一张水箭符给他。
“这两张,灌入水灵力试试。”
张云涧依言照做,但两张符纸瞬间就在他手中报废了。
他一怔,看向黎星斓。
“没事。”黎星斓并不在意,又给他一张水箭符和土盾符,“这次再用普通灵力试试。”
张云涧点头,也没问,再次照做。
在黎星斓聚精会神地盯着,张云涧手中两张符纸灵力蔓延,很快符文全部亮起,光芒愈发璀璨,最后缓缓淡去,但符纸上灵力隐隐,她画出的每一笔似乎镀了层淡淡的银色。
成了。
这是两张完整的符箓。
黎星斓眼一亮,拿起符箓细看,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她拿起符箓起身欲走,回头见张云涧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眉尾轻挑,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白皙的肌肤上跳舞,泄出灵动与得意来。
“张云涧,我是不是很聪明?”
张云涧笑得明快:“嗯,很聪明。”
黎星斓深以为然:“要是报废率再低点,那我就是天才了。”
她看向手中成功的符箓,十分的神清气爽。
……
黎星斓钻研起来简直不要命,接下来好几天她都在把自己关在静室里,一心一意地绘制不同符箓。
中间除了小睡了会儿,她几乎没有停下。
张云涧便只能独自在另一间静室里郁闷地修炼。
直到材料用完了,黎星斓才从研究状态里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她抱着一堆符纸来找张云涧。
“全部靠你激活了。”
张云涧伸手将她拉到面前,盯着她脸看。
黎星斓不解:“怎么了?”
张云涧用手指摸了摸她眼睛下面:“这里怎么黑了?”
黎星斓一愣,笑道:“哦……黑眼圈吧,这么说来,画符确实挺耗费精神的。”
她没觉得困,但是黑眼圈都出来了。
“那该睡觉了。”
张云涧将符纸拂到一旁,将她直接抱起来走进有床的那间静室里。
“睡一觉,然后先吃东西再吹箫,我才帮你把符纸完成。”
“你还讲起条件来了。”黎星斓抱着枕头笑了笑。
是有点累了。
不知是不是她符文画太多的原因,这么一躺下来,那些五行符文又在脑海中一一冒出来,不停旋转变幻,时而分散,时而连成一体。
张云涧在床边坐下,见她睁着眼走神,不由皱眉问:“画符就这么好玩?”
“不是。”黎星斓坐起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些基础五行符文,一开始是被谁研究出来的呢?
秘籍介绍的时候只是说,源自“天道”,大多是自然形成,后人择取改进而成。
既然天地间的灵力本身是属性混合的,那符文会不会一开始也是完整的?
她心快速跳了两下。
她曾经在空间修复组时,修缮过的小世界,本源都是完整的,而这个修仙界的本源是衰弱的。
二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灵气天然存在,妖气属于妖兽吸收灵气后转化而成,那魔气呢?又是什么?
也像五行属性一样,原本就脱胎自灵气吗?
她望向张云涧,据天道推衍,最后的最后,张云涧成了魔修,使得魔气充斥天地间,灵气不复存在。
可魔气若本身就存在世间,为何魔气取代灵气后,世界就要毁灭?
第72章 焦虑“看来我病得很严重。”……
黎星斓本来打算睡一觉的,想到这些问题,竟又精神了。
索性暂时不睡了。
她准备下床,被张云涧伸手揽住,手勾着她纤细腰肢,未见如何用力,却能阻着她下去的动作。
“做什么?”
“取纸笔过来,画个画。”
“现在?”
黎星斓听他这么个语气,显然颇不赞同的意思。
她便软下来,手落在他手背上,笑道:“张云涧,我饿了,吃饱了再睡吧。”
张云涧犹豫了下松了手,取了块枣泥糕给她。
黎星斓虽说和他双修后已算彻底辟谷,但好久没吃东西了,馋还是馋,便低头就着他递到嘴边的动作咬了一口。
枣泥馅在糕点里塞得满满的,虽只一小口,却已吃到了嘴里,顿时香甜的红枣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反引食欲更盛。
嚼了嚼,她又咬了口,俄而抬眸朝他笑道:“以前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过上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的眼亮晶晶的,笑起来上半部分会形成好看的月牙弧度,下眼睑则微微鼓起,卧蚕明显,染一点桃花的浅粉,格外明媚。
黎星斓是那种令人一眼惊艳的长相,远山眉,桃花眼,眉下缀一颗吸睛的朱砂痣。
这般长相若是画上浓妆反倒显得艳俗,看久了会腻,还会给人一种“太漂亮不好惹”的感觉。
但她偏爱雅致清爽的风格,淡妆轻扫或不施粉黛,一袭衣裙也是青蓝冷色,乌发则仅用一支随手折的柏枝挽着,风流飘逸。加上她总是不紧不慢的沉稳温和,整个人便淡化了“艳”,反倒脱俗耐看起来。
张云涧的目光很少为人类的好看停留,他形容令人愉悦的美,总爱从自然万物中寻求相似。
譬如他觉得黎星斓像风,像雾,像雨,也像春天。
总之,他很喜欢。
纵然她一直在他身边,他也爱盯着她看。
但他的目光不会令人讨厌或者不适。
因为他将黎星斓与自然比肩时,他望向她的眸便是澄澈而明亮的,干净得甚至无一丝情欲。
黎星斓看他则不同。
她的眼神总是有很多情绪,因为她习惯思考,也习惯探究。
即便是感性时,也会因理性而显得清晰。
若是功利点形容,那便是“带有目的”。
“张云涧,帮我铺陈一下纸笔,我边吃边画呗。”
前一刻还不准她下床的张云涧,下一刻便败在了她的笑容里。
他对她明确的要求,总有些奇怪的甘之如饴。
桌子直接被搬到床边,黎星斓正好懒得挪地方,于是坐在床边提笔,将脑海中那些五行符文一一在纸上画出来,又尝试打散重组拼接。
张云涧坐在旁边看,给她耐心剥瓜子仁。
时不时还会将另外剥的花生或者其他干果投喂给她。
这些不管饱,当零食确实挺好。
黎星斓也很配合,偶尔偏头张嘴,嚼得嘎嘣响。
“五行是最基础的五种元素,但天地间其实也不止五种元素,比如还有风元素,雷元素……”黎星斓略略停顿,“不过这些不是直接存在罢了。”
金木水火土,是可以静止存在的,风雷则是必须动态发生的。
“如果一定要把它们融到一起……”
她拼拼凑凑,搞了个十分勉强的拼接版,然后将纸张立起来给张云涧看:“像什么?”
张云涧扫了眼:“……八卦?”
不过颇为抽象就是了。
黎星斓高兴道:“对,你也看出来了?你知道吗?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但在同一个宇宙,有着同一套基础的运行规则,比如八卦,若用意象衍生,可以代表宇宙万物。”
她用笔在中间画了一道曲线,一侧多填了几笔,再次给他看。
张云涧道:“太极。”
“没错,就是太极,万物阴阳相生,动态平衡,不过总有失衡的时候,那么就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盛极而衰。”
黎星斓沉吟片刻,提笔在一侧写下“灵气”,另一侧写下“魔气”:“假如天地间原本就有灵气和魔气存在,二者阴阳平衡,如同白天黑夜,那么一方盛极,另一方则衰弱,平衡即被打破。”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关于张云涧将来成为魔修的推衍,她很想问问他对魔气的感受,但现在偏偏还不到那个节点,他并没有成为魔修,也没有接触魔气,所以无从问起。
她隐隐觉得这事和修仙界的本源有关,而张云涧身上存在的所有“不寻常”也都与此有关。
例如他被自然喜欢而不被人类亲近,又例如他能“死而复生”。
她用笔杆划了划下巴,问他:“张云涧,你为何选择水属性心法?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张云涧道:“没什么特殊原因,入门接触的第一本心法就是水属性的,所以就用了。”
事实上,他的灵根被测为“天灵根”,修炼上并不拘泥于什么单一属性。
而且修炼这事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没有怎么费过心思。
比如心法,比如命剑,他的选择都很随意,得到什么就用什么。
黎星斓点头,又问:“那妖气呢?你在炼化妖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听说只有魔修才能炼化妖丹,因为魔气中含有某种炎质,可以将其烧灼。”
张云涧认真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特殊感觉,和炼化灵丹时差不多,妖力若尚未完全炼化会失控,灵力也是一样,二者于我,只是妖丹更易取而已。”
毕竟灵丹还得花钱买,麻烦。
黎星斓沉思。
她想,妖兽同修仙者一样吐纳灵气,灵气入体转化为妖力,但妖力却只能被魔修直接炼化,说明很有可能转化后的妖力本质更接近魔力,这样来说,魔修应该也会猎妖修炼,所以修为才进阶那么快。
这样倒也很公平,修仙者不能直接炼化妖丹,妖丹在炼丹师手里,借地火炼化成灵丹,效果十不存一,大打折扣,与直接炼化不可相比。
这么说,妖气更像是魔气的中转站,因为天地间灵气太盛,魔气稀薄,而妖兽却能将灵气转化为妖气,再被魔修转为魔气,供魔修修行。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妖兽能不能吐纳魔气呢?
据她所知,对目前的修仙界来说,魔修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一旦出现,天下仙门共诛之。
所以修仙者一般能活动的范围,也没有魔气出现。
那么即便有妖兽能够吐纳魔气,大约也在十万大山深处了。
她暂停思考,将张云涧剥的瓜子仁一股脑倒进嘴里。
一口吃好爽。
虽说瓜子就要自己磕才有灵魂,但有人给你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云涧看她吃的满足,也给自己剥了一粒。
还没放进嘴里就被黎星斓截胡了。
她笑得狡黠:“修仙者嘛,已经不食五谷杂粮了,我替你效劳。”
张云涧怔了怔,黎星斓已凑到跟前:“是不是觉得当凡人比当修仙者好?”
张云涧笑了声:“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当什么都行。”
他对这些吃的本就没食欲,完全是因为黎星斓吃的香,才引起他的兴趣而已。
若是跟她一起做个凡人,好像也不错。
黎星斓又提笔在纸上画起来,张云涧刚要凑过去看,被她推开:“等下。”
寥寥几笔勾勒完了,她将纸折了折,沿折痕撕下一部分给他。
“喏,精神食粮。”
张云涧接过一看,不禁扬起唇。
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儿,线条极为简单,眼睛是两个点,嘴巴是歪歪的一小横,但从头发与衣服上看,却能认出是他,尤其是……肩上的两抹飘扬的红,他很喜欢。
小人儿执剑而立,一脸桀骜,但落在这样圆融的线条下,倒是显得可爱起来,神态很是传神。
黎星斓问:“怎么样?”
张云涧说:“还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
他点了点旁边:“为什么不把你画上去?”
也对。
黎星斓颔首,将纸片拿过来,说画就画。
只是刚才已经撕下来了,所余的空间不是很多,不够再画一个完整的人。
她沉吟了下,索性在张云涧背后画了个自己的脑袋,从他肩上歪着探出来,两只手搂着他的脖子,看起来像从背后踮脚抱他,又或者被他背着。
“喏,画好了,这次怎么样?”
“嗯,不错。”
还“嗯,不错”,黎星斓斜乜他。
“张云涧,请夸的用力一点谢谢。”
少年笑起来:“好,当然好,黎星斓同学果然很厉害,要不是你,我可见不到如此传神的画作,正好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你!”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黎星斓蓦然想起来,这不是类似她上次在拍卖行当着烟姑的面夸苏一尘的话术?张云涧连语气都在模仿她。
“呵。”
人无语的时候只想笑一声。
她翻了个白眼表示礼貌。
“张云涧,你这人真有意思。”
……
吃饱喝足,思考完毕,撤去桌椅纸笔,黎星斓总算安心躺了下来。
要不说还是做凡人好,简单的睡一个觉,做一个美梦,也能算作幸福。
张云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她睡觉的机会,还习惯成自然地将她揽在怀里用脑袋蹭一蹭。
黎星斓通常都是随便他,她自顾睡自己的,很快就能睡着。
不过她醒来时,身侧空空的,一时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她刚坐起来,张云涧就进来了。
“黎星斓,我要闭关一些时日。”
黎星斓愣了愣,想到什么:“你要突破凝灵中期了?”
他点头。
黎星斓忍不住啧了声:“人和天才的差距简直就是马里亚纳海沟,还好我不是修仙者。”
不然天天面对这么个天才,高低都要小小自卑一下。
她问:“要多久?”
张云涧迟疑:“我也不知道,可能三五日或者半个月?”
说罢他眉蹙起来,忍不住*生出些烦躁情绪:“要不,你就在我旁边吧。”
“我又帮不到你,也不能跟你说话打扰你,在你旁边发呆吗?”黎星斓笑笑,“我等你出来就好。”
张云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勉强她,但还是有些别扭。
“那你不要离开洞府。”
“我可能要去一趟秘法阁以及空日城,再买点绘符材料,顺便去一趟浇雪那里,和她沟通一下炼剑的细节。”
张云涧沉默。
她观察着张云涧的神情,觉得他现在有些焦躁。
她跳下床,主动抱了抱他。
“张云涧,没关系的,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短暂的分开不叫分开,你可以学着适应一下。”
她想了想,又补充:“我每次离开和回来都会给你留个纸条,这样如果你出关时,我不在,你就知道我在哪,你可以第一时间去找我,好吗?”
拥抱被收紧,半晌,她耳边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但她的话似乎作用不大,晴雨表上一点太阳都没有,阴得很。
她笑道:“张云涧,你不会得了分离焦虑症吧?这可不好。”
“这是什么?”他闷声问。
“一种情绪障碍的心理病症,简单来说就是,一和我分开就焦虑。”
“黎星斓。”他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我病得很严重。”
第73章 异常“是有些奇怪。”
黎星斓刚走进秘法阁,在门边桌后的老头就率先给她打了个招呼。
黎星斓回之一礼:“无名前辈。”
无名笑眯眯的:“看你这气息凝实了不少,看来你和道侣的感情不错嘛,双修很顺利?”
黎星斓不是那种一聊这种问题就脸红的小姑娘,闻言坦然笑回。
“感情稳定,双修顺利。”
“真好。”无名摸摸胡子,“欸呀,给我看的都羡慕了,恨不得马上去找个道侣双修。”
黎星斓笑道:“未尝不可呀,你情我愿的事嘛。”
“我这一大把年纪了……”
“前辈只是长得老,实则年岁在修仙者中不算大。”
这话逗乐了无名,连连点头,揶揄道:“说得对,正好四大门派都来了好多人,改明儿去空日城碰碰机会,搞不好哪位修为高的女修就喜欢老的呢。”
四大门派?
黎星斓心中一动。
天下有四大上等门派,都是实力雄厚的老门派,几乎呈线状分布在人类与大荒的分界上,名义上阻挡着大荒的妖兽冲出人族地界,其实也把控着修仙资源。
比如,十万大山的主要入口就矗立了一个凌天宗。
毗邻的是黑风沼泽,黑风沼泽亦是修士不敢踏入之地,和十万大山不同,它不是妖兽肆虐,而是环境太过恶劣。
沼泽表面看去,只是普通的泥水浸泡着枯枝烂叶和动物尸体,但修仙者却难以靠近,御器一旦落下,就很容易被吸下去,进而沉入泥地陨落身亡。
黑风沼泽夹在山坳之间,外侧的面积并不大,而里面则未能探明,路过黑风沼泽,又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这些地形几乎像是屏障一般,将妖兽地界与人类地界相隔开,那边被统一称为大荒。
不过有的部分山后还是山,有的部分翻过山是一片草原,坐落这片山之前的门派,等于守着草原入口。
蓝月草原,归无剑宗。
黎星斓脑中冒出这两个关键词。
另外两个分别是圣光宫和驭灵谷。
这个圣光宫离回风戈壁最近,据说千年来在戈壁中找到不少矿脉,是四大门派中最有钱的。
而驭灵谷离凌天宗最远,他们门派神秘一些,位于人迹罕至的大漠绿洲。听说这个门派最厉害的是门内弟子皆能与妖兽沟通,能驱使灵智未开的妖兽为己所用。
灵智未开指的是只会依照本能修炼,强而不慧的妖兽。
一旦开了灵智,妖兽会寻求合适的心法,进阶更快实力更强,还会主动猎杀修仙者吃掉。
据说,妖兽中也有自己的势力团体,如同人类中的门派,它们也有城镇,有市集,有拍卖会之类的。
当然,这些仅限于传说,在黎星斓看的资料中没有得到证实,毕竟人类和妖兽没有和平共存过,不可能交流到这个程度。
“想啥呢?”无名出声。
黎星斓道:“您提到四大门派,我听说过一点,又想到妖兽什么的,有些疑问,一时走了神。”
“什么疑问?”
“我想修仙者中既然有魔修,那妖兽中会不会也有魔妖……”
无名像是被她这个问题幼稚到,咧了咧嘴,反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魔修可以直接炼化妖丹?”
黎星斓点头。
他说:“那不就得了,这说明魔气和妖气存在共通性,事实上对妖兽来说,无论灵气还是魔气都是一样的,被它们一呼吸吐纳,全都变成了妖气。”
黎星斓有些惊讶,随即恍然。
原来如此。
这么看来,妖兽是不分灵气和魔气的,它们更像是自然的一部分,生于斯长于斯,对环境有极强的适应能力。
至少人类是没法在魔气充斥的地域生存的。
“不过……”无名一顿,“听说有些天生就能化形的妖兽,是会有意识地避开魔气,他们生来和人类外表相似,修炼的心法也和人类师出同源,甚至完全一样,于是身上妖气稀薄,除了人类气海是气海,他们气海是妖丹外,别的没有区别,连一些护城大阵也识别不出来。”
黎星斓皱眉:“那岂不是能轻易混进人类城镇?若是对凡人下手……”
无名摇头:“一般来说,他们没必要对凡人下手,一则他们虽吃人但只吃修仙者,吃凡人没用,所以就算他们要混进城,也是混进修仙者城。”
黎星斓挑眉:“比如空日城?”
无名笑了声:“谁知道呢,空日城有凌天宗,也有四大家族,要真混进来妖,自该他们出手管,毕竟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嘛。”
“话是这么说,但高个子不愿意顶的话,首当其冲的全是矮个子。”
无名先是惊诧,随后沉默,最后叹了口气。
“唉,毕竟是修仙界嘛,和凡人早已不一样了。我记得凡人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是上面的人要把下面的人放在心上,不然就会被颠覆,但是修仙界,不存在这种事。”
黎星斓赞同。
修仙界的确已经不是人类原有的一套体系了。
凡人世界,君王残暴无道,百姓可以揭竿而起奋起反抗,于是朝代更迭。
而修仙界中,修仙者每一层境界的进阶,实力上都是质的飞跃。
不说神秘的仙灵期,便是化灵期,一旦要出手对付元灵期,那再多人联合也不顶用,想灭掉他们,只是弹指与挥袖的区别。
所以修仙界中,万年来,四大门派始终是四大门派,从未变过。
无名问:“对了,你是来找什么的?”
黎星斓回过神,她本想找一些关于妖兽与魔气的资料,现在差不多已经解惑了,便说:“找一些绘符进阶的相关资料,可能需要前辈帮个忙。”
……
从秘法阁离开后,黎星斓本打算接着外出去空日城,但想想还是先回了一趟洞府。
灵泉静室紧闭,从外面听不出什么动静。
黎星斓取来纸笔,写了自己的动向,将纸条放在桌上,才再次出门。
一进空日城,她明显感觉和上次相比人少了很多。
找到浇雪的铺子进去,铺子里没有客人,浇雪正坐在柜台后发呆。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黎星斓笑了声。
浇雪见到她,那双没有神采的眼才总算亮了亮。
“哎,阿斓,我等你好些日子了哦。”
“……有些事耽搁了。”
黎星斓还有些不习惯她的自来熟称呼,毕竟大家才算是一面之缘。
浇雪显然一见如故后很习惯这般亲昵,关了门,拉着她手。
“正好你来了陪我说说话,我也省得胡思乱想。”
铺子地下有空间,辟出了几间静室。
有的布置了阵法用作修炼,有的则摆满了杂物。
黎星斓跟着她进入最下面的一间,好些乱七八糟的布料,一进去就觉得热。
浇雪介绍说:“这里能引地火,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我缝好衣裳会在这里淬一遍,够用了。”
她只是带她看一眼,就进了另一间,这里面大多悬挂着已经能称得上“灵器”的衣物。
她挑出一件雪白衣袍,不起眼处绣有浪花暗纹,衣角款摆时似有水光氤氲,衣长很长,腰线收紧,可以看出穿上它的人必定颀长如玉,胜似谪仙。
黎星斓的目光一下被右肩处吸引,她的那条红色发带被镶在衣服上,融合部分似乎与布料成为一体,两条垂下,尾端随衣袖而落,恰巧能若有若无地碰到手背位置。
“我本来觉得你和张云涧的审美真是奇怪,好端端的白衣怎么偏要在肩上系红色发带,也太吸睛了,后来弄完,竟又觉得莫名顺眼,毕竟张云涧那种行事风格……”
生有一张漂亮极了的容貌,却偏偏张扬,不羁,还有点疯。
可不正适合他嘛?
浇雪笑了声,又献宝似的指着衣袍对黎星斓说:“加了些水属性材料,好看又实用吧?”
黎星斓笑道:“确实好看。”
她将衣袍收进空间戒指中。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用张云涧的神识御器之类的,但往储物戒中收取个东西倒是可以,终于不用再给每一件东西命名了。
提到水属性材料,她问:“水精能否给我看一眼?”
“你的东西当然能给你看,难不成你觉得我会私吞哦。”浇雪嗔她一眼,走了出去。
很快又捧着个锦盒回来。
黎星斓还没仔细看过水精,之前只是在拍卖台上遥遥一望,如今捧在手里细看,感觉挺特别的。
水精乍一看像颗圆润的珍珠,但握在手中,便会发现它轻若无物,手心有微微的流动感,整间静室弥漫着潮湿。
它周身有水雾相伴,水雾中偶有小鱼小虾游动。
黎星斓试着用手碰了碰,什么也没碰到,仿佛幻象,但鱼虾却又似受到惊吓,游速加快了,往云雾边缘一窜就消失了。
她将之捧到浇雪面前,盯着水雾看:“上面是不是有纹路?”
浇雪也贴近去看,并不意外:“五行之精嘛,自然有纹路,上次拍卖会上出现的雷息上也有雷纹,还很明显,话说雷息比水精还要珍贵,对小雷劫有用,很多凝灵期特别争抢……”
她介绍了一堆。
黎星斓认真听着,注意力又落回水精上。她不能用神识探测,便请浇雪帮她将纹路画出来。
浇雪有些诧异,倒也没拒绝。
等她画完,黎星斓将纸收了起来。
浇雪将锦盒关上,所有潮意似乎一同被关入盒子,静室里重新变得干燥。
“提醒一下,没有其他珍稀材料,只加入水精的话,你的剑会是黑色。”
“黑色……有什么问题?”
浇雪瞪大眼:“阿斓,你不会觉得用一把黑色的剑很丑吗?”
原来如此。
黎星斓笑了声:“还好吧。”
她想象了下,貌似挺酷的。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
浇雪感到失望,哎,看来审美上不是同道中人。
她敲敲储物戒,面前出现了一堆材料,光剑胚就有十几种。
她兴致又被提起来:“都是为你特意买的,我以前还从未正式炼过剑呢,若你这单成了,我就去挂牌炼器师。”
“你来选。”她招呼道。
黎星斓每一样都试了试,根据剑身长短,宽窄找手感,最终选定了把趁手的,与张云涧的命剑差不多,只剑身略宽些。
她说:“剑身做轻,剑刃越锋利越好。”
浇雪一愣:“修仙者根本不用剑直接杀人,我只见过凡人对剑刃有要求。”
黎星斓颔首:“他们不太依赖于兵器,兵器对他们只是灵力和技能的载体,我不一样。”
真打起来,近战才是她的优势。
又沟通完其他细节,浇雪才将材料都收了起来。
她迟疑道:“过几天……我就去租赁一间炼器室吧,不然我心总定下不来。”
黎星斓问:“因为计鸣?”
她知道凌天宗的招生试炼已开始了。
浇雪点了点头,担忧道:“我也不是非要他进凌天宗,只希望他平安回来吧,当然,进凌天宗自然更好。”
“进试炼秘境的都是元灵期,计鸣是元灵后期,按道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难说哦。”浇雪叹了口气,“我不敢把话说死,总感觉念叨着‘不会有事’这种话,反而会出现相反的结果,都说天道无常嘛。”
天道无常。
的确是天道无常。
浇雪抚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比前两次紧张多了,阿斓,你信直觉吗?”
“信。”
浇雪脸色一变:“你信啊?”
她真希望听到她说不信,给她稍稍安慰。
黎星斓冷静问:“你有什么直觉?觉得试炼有问题?”
浇雪仿佛呼吸不畅,长长吁了口气,又和她从静室出来,到了房间才说话。
她说这次试炼和之前不一样,之前试炼秘境开放一日,参与试炼的修士都需要提前赶到入口处等待,入口一开,修士鱼贯而入,随后被关闭。直到一个月后试炼结束,没能出来的,直接驱逐出秘境,便算结束了。
而这次不同,试炼秘境的入口始终开着。
凌天宗的人解释说,后来者也可以随时进,哪怕最后不能通过考核,也能得到一粒有助修为的纳元丹作为奖励。
于是原本不打算参加试炼的元灵期修士都纷纷进去了,还有得到消息的散修,也从四面八方赶来空日城。
“到今日已经五日了,入口还开着,一直有人进。”浇雪皱着眉,“反正凌天宗的试炼秘境本身并不危险,所有很多人是结伴而行,不为找到出口,只为等结束得到奖励。”
黎星斓沉吟:“是有些奇怪。”
凌天宗这是图什么呢?
做慈善吗?
她敲系统:“之前也是如此?”
系统回复:【是,不过原因未知,毕竟这与攻略无关】
黎星斓没说话。
系统又道:【试炼秘境后会迎来另一重秘境,那才是攻略最关键的节点,也是其他攻略者死遁的节点,建议七号攻略者黎星斓将重心放在此处,提前做好准备】
第74章 遇险“要让我去秘境?”
南宫缘百无聊赖地看向远处,半晌,又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
其实景色挺好看的。
十万大山在此截断,乌黑幽沉的沼泽在脚下铺开,腐质混合着泥土与烂臭气息,像一只肥黑的虫子,往大山深处慢慢蠕动。
两侧苍翠森森,走兽飞禽,生机勃勃,独那一处死气沉沉,寂静悄然,不知吞噬过多少生灵,呈现出怪诞诡谲的美感。
但南宫缘全没欣赏风景的心思,他在木骨崖上看了五六日了,再好看的风景也看腻了,何况崖底下还是黑风沼,得注意不能掉下去。
于是,他回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道小小的漂浮在半空的漩涡上。
那是试炼秘境的出口。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之前凌天宗每次开放试炼,都会至少派两个凝灵期弟子在出口附近驻守,以便及时接引通过试炼的元灵期修士。
但这次好像没有。
他觉得有些奇怪。
倒是四大家族依然来了人,在不远处的崖外等着,因为四大家族每次都有许多族中子弟加入到这场试炼中。
比如他的亲侄子,东方青人。
南宫缘既是四大家族的,又是凌天宗的,索性向宗内主动请缨来此驻守。
他的要求很快就被通过了,但他来了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可见凌天宗此次并未特意派人前来。
他想到试炼开始不久,姐姐南宫锦问他。
“你说青人能通过吗?”
他答:“当然了,青人闭关后,实力更进一步,姐姐不必担心。”
据他所知,凌天宗对四大家族子弟的招收会宽待一些,在进入试炼之前,四大家族会得到隐晦的关于其中一个出口位置的提示。
不过他当年没在意,算是运气好,误打误撞自己找到了。
南宫锦说:“这孩子心高气傲,他父亲又向来严厉,若是没能一次进入凌天宗,只怕接受不了。”
话毕又怔然低喃:“其实我只希望他平安,毕竟……毕竟我是他的母亲。”
南宫缘安慰道:“姐姐,青人很聪明,就算真的没找到出口,凭他的实力也能全身而退。”
关于四大家族能更容易找到出口这种事,其他试炼者也心知肚明,所以往往会暗中跟随,再伺机寻求机会,因此难免会出现意外状况。
不过像东方青人这样资质甚好的四大家族的子弟,都是一路享受丰厚资源成长起来的,一般修仙者根本不是对手。
他又说:“届时我去出口等着,亲自迎接青人出来。”
当时南宫锦站在高处,遥遥望向北城门,风将她挽起的长发吹散,无数条线乱乱蔓延,如同她的心绪。
她顾不得整理,只轻声叹道:“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你怎么会懂一个母亲的心情和一个女人的直觉。”
南宫缘:“……”
一个母亲的心情无非是担忧,一个女人的直觉……又是什么?-
从浇雪那里离开,黎星斓又去了几家铺子,购置绘符材料。
平时买这些倒也不是很难,但最近这段时间,空日城来的人太多,这些材料不但价格水涨船高,还有些供不应求。
于是她多跑了几家。
从其中一家离开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还是没买齐,她犹豫要不要去一趟拍卖行,却正好瞥到一个莫名眼熟的身影。
那人身形是个女子,一袭红衣,姿态如剑挺拔,面容未戴斗笠或面纱遮挡,但偏偏就是怎么都看不清楚。
黎星斓站在不远处的街口,直直目送她消失在拍卖行。
按理说,她很少会有这种熟悉感,她来这里又没认识什么人。
黎星斓想了想,走了进去。
拍卖行里不见那个红衣女子,只有一个小厮在忙。
见她进来,小厮抬了抬眼:“什么需要?”
“这两样材料有吗?”黎星斓递过去一张纸。
“有,稍等。”
没多久,小厮拿着她需要的材料过来,她付钱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红衣女子进来?”
小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我怎么知道?”
黎星斓点了点头。
拍卖行这种地方看来什么信息都不会透露。
她收起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不过没走几步,又觉得不太对劲,还未及深想,后颈便忽然传来微微刺痛,紧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南祝走进拍卖行地下一间密室中。
密室很大,四周设有多重阵法,半透明的符文如同星星一般漂浮在四周,密密麻麻。
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若要细看,又会心神不稳。
南祝偏不信邪,多看了两眼,恍惚间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凶猛地朝自己扑来,吼声震天。
她暗骂一声,嘴唇翕动,结了个咒网,低吼着朝那猛虎反扑过去——扑了个空。
阵法如水波荡漾,符文似水中孑孓游动,她的咒网落到空处消失了。
南祝一愣,转头对上一张和善的笑脸。
烟姑上前一步,笑道:“只是防御阵法的幻象罢了,对请来此处的客人没有攻击性的,不必太紧张,不过若再施几招,只怕就真会引起阵法反噬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眉眼深邃,肤色偏深,鼻梁高挺,嘴唇上趴着一只虫子模样的装饰。
她上半身穿的不知什么材质,有些像蟒皮裁剪的,从一侧肩膀到胸下,遮了一只手臂,另外一只手与小腹露在外面,小腹结实而紧致,看得出有炼体痕迹。
下半身覆着虎皮短裙,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大大方方地露着,纹刻着不少她看不懂的花纹。
听她说话,那姑娘的眼立刻扫过来,烟姑与她对视时,心头一跳,仿佛被某种妖兽盯上,野性十足,只觉得她那双眼亮得惊人,也骇人。
她笑得勉强:“前辈请快些进去吧,其他门派的人都已到了。”
修仙界不能看年岁,自然以实力唯尊。
纵然她看起来没自己大,烟姑也忙称一声“前辈”。
南祝移开眼,再次打量起周围的阵法。
“阵盘炼制的时候加入了高阶虎类妖兽的骨头或者精血吧?”
烟姑怔了怔:“我也不知道,是凌天宗的阵法师布置的。”
南祝“哦”了声,不再理她,径直朝密室走去。
她一走,压迫感瞬间消失。
烟姑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细汗。
凝灵期与化灵期果然差别巨大,她原先面对其他门派的化灵期时,他们面上还算对她客气,都收着威压,所以也没觉得什么。
这位驭灵谷来的人,果然不容易相处。
南祝走进密室,里面已有五个人,坐的很分散。
视线一下集中过来,她自动忽略了,也懒得解释为何现在才来。
南烛目光直勾勾盯着其中一位貌美的红衣女子,舔了舔唇上的虫子,哼笑:“怎么有人跟踪你都不知道?我顺手替你解决了,不必谢。”
女子本就没有谢的意思,淡声:“一个凡人而已,并不值得在意。”
南祝拖了把椅子坐下:“好吧,我看四大家族有人在,就丢给他们处理了。”
她看向左手边儒雅含笑的男人。
“也算是给凌天宗面子,那个凡人好像就是你们的人,上次在拍卖会上,她和你们宗那位天才弟子走在一起的。”
苏一尘怔了下,旋即含笑点头:“多谢,那恐怕是个误会,她是个凡人,与我宗弟子张云涧是双修道侣,还是不要伤了她性命的好。”
南祝叠起修长的腿,手臂往椅背上随意一搭:“那我不管,反正人没死,四大家族的人怎么处理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出去找他们说一声或者把人要回来?”
良童面无表情:“她并非我宗弟子,倒也无所谓,别浪费时间了,谈正事吧。”
另一位闭目养神的老妪慢慢开口:“那就拿去填门,别浪费了。”
坐在她旁边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闻言低笑:“老人家真是节约啊,不过玄门……”
他看向凌天宗二人,礼貌问:“应该快开了吧?”
苏一尘摇头:“没有,还差些。”
“填了这么多人进去,还不满?”南祝挑眉,“怎么着?再往里送人,短时间也不好送了吧?凝灵期以下的,该进去的都进去了,不该进去的,难道要硬抓了往里丢?实在不行,我从十万大山里召点山鸡兔子什么的填一填?不过大概不管用。”
“玄门未开,天门更无影踪,不宜闹大。”苏一尘目光缓缓看向红衣女子,“剑尊,那环凤戒中的信息,真的只有这些?”
红衣女子抬眸,露出一双极漂亮却极淡漠的眼。
她屈指轻弹,储物戒中飞出一枚骨片,其上有深深浅浅的裂纹。
“这便是环凤戒中分离出来的,自己看吧。”
众人一时默默不说话,都将视线投在那枚骨片上,神识也随之笼罩上去。
……
黎星斓昏昏沉沉的,有些睁不开眼。
【放心,生命体征稳定,无生命危险】
系统响起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些。
她没急着睁眼,先通过感官分辨起现在的环境。
有风,有泥土和树叶的气味,说明在室外,有树。
周围相对安静,但不乏声音,只是听起来略远。
“我现在在哪?谁袭击我的?”
【袭击者未知,只知你被人关到一间房间里,昏睡了半个时辰左右,于一刻钟前被带出空日城】
“不在空日城?”黎星斓皱眉,“从哪个城门出来的?”
【北城门】
北城门……那是北辰家掌控的范围。
这次试炼秘境入口也设在北城之外。
她刚睁眼,就听到脚步声,索性撑地坐了起来。
她是在一片森林里,但并不昏暗,原先大概躺在树根下,头上身上都沾了落叶和泥土,之前被袭击的后颈隐约作痛,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咦,你醒了?”
有人快步走近。
黎星斓警惕望去,来人是个长相可爱的圆脸姑娘,笑吟吟的。
她在黎星斓面前蹲下来,好奇问:“他们说你是凌天宗的人,可我怎么看你都是个凡人,凡人是怎么进凌天宗的?我表哥表姐都还要去秘境试炼呢。”
“我的确是凌天宗的人。”听她话的意思,凌天宗的名头很管用,黎星斓便先肯定了这重身份。
她看了眼晴雨表,此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倒还算稳定,没有起杀心的迹象。
“也的确是个凡人……”她慢慢揉着胳膊,斟酌用词,“我和凌天宗的一位天才弟子是道侣,苏一尘阁主允许我待在凌天宗。”
“苏一尘我知道……天才弟子?”西门羽咯咯笑起来,“谁啊?”
“张云涧。”
说实话,黎星斓报出这个名字时还有些犹豫,毕竟张云涧树敌太多……
“啊……是他啊,我听说过他,他很厉害。”西门羽恍然,“他好像年纪很小?”
不待她回答,她又不解:“你既然是凌天宗的人,他们为何还要让你去秘境里呢?难道你要通过了试炼才能成为凌天宗正式弟子?”
“什么……”黎星斓发怔,“要让我去秘境?”
这又是什么情况?
西门羽:“是啊,前面就是试炼秘境入口,是我们家的人把你送过来的,说是你跟踪剑尊,图谋不轨,本来想杀了你的,后来又发现你是凌天宗的人,于是留你一命,说是把你送到秘境里去。”
她托起腮,仔细打量她:“你是个凡人,把你丢到秘境里很容易死吧?既然不杀你,为什么不放了你呢?”
跟踪剑尊?原来是为这个。
黎星斓暗自心惊,她只是觉得眼熟去问了一声,竟然差点为此丢了性命,真是太大意了。
“可能有误会,我不认识什么剑尊。”
黎星斓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
“剑尊你不认识?也对,你是个凡人嘛。”西门羽起身,“她是突破化灵期时间最短的剑修,名震天下的‘无情剑’明尊。”
明尊——
黎星斓抬眸,细碎月光落在她轻轻颤动的瞳孔里,浮光跃金。
无情剑,果然“无情”。
第75章 脱身“可恶,被一个凡人骗了!”……
西门羽圆圆的眸子转了转,笑得颇为可爱。
“看你的表情,不像是没听过。”
黎星斓道:“既然名震天下,我听过也正常,只是之前确实从未见过,跟踪实属意外,我是去拍卖行……”
“呐,跟我说没用,你现在不也没死不是。”西门羽打断了她的话,两手一摊,“现在,我送你去试炼秘境吧。”
她朝黎星斓眨了下眼,笑吟吟:“不要试图逃跑哦,虽然你与凝灵期修仙者双修,但实力又不可能与真正凝灵期相比,我把你丢进去易如反掌。不过呢,我这人很怜惜女孩子,你长得又讨我喜欢,我不愿意对你动手。”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我不能进去,若是我道侣找不到我,他可能会惹麻烦。”
她说得很委婉,但她确实也想不到,张云涧如果找不到她,会做些什么。
“张云涧吗?那个十七岁就凝灵期的天才是吧?”
西门羽仰头,月光疏漏落下,她伸手接住,又握在掌心,像是突然的兴致。
“这也不关我事,我只负责把你送进去。顶多做个好人,遇见他时告诉他一声你的去向,不过这个秘境入口限制修为,他知道了也不能进去找你,凡人多得是,他再找一个咯。”
她咯咯笑着,蹦蹦跳跳地寻了个方向往前走。
黎星斓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既然来自西门家,实力必然不会差。
她信步跟上,心思急转,思量脱身之法。
四大家族也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加入凌天宗,有些核心培养传承家族的子弟并不参加试炼,族中大部分资源集中在他们身上,没必要入凌天宗成为普通内门弟子。
有些则是特殊情况,例如南宫缘这般,家中兄弟姐妹多,资源不够分配,又或者如同东方青人这般,年纪太小或心性太弱,长辈选择丢入宗门历练一番。
而西门羽一看就属于族中精英,实力不可小觑。
听说西门家族向来低调,却是四大家族中最富裕的。
在林中穿行片刻,西门羽时不时摘个花,拈个叶,大有悠然之态。
黎星斓却一点不悠然。
没多久,她脚步骤然一停*。
“到了。”
黎星斓心神微凛,跨了几步向前看去。
原先地势较为平坦,明明没走多远,却莫名陡转直下,出现一道极大的天坑。
天坑中长满了树,树冠如伞,挤挤挨挨,连成一片。
月光倾泄而下,将绿意化成冷翠,成了一汪泛着幽幽蓝光的湖泊。
“这下面就是入口?”
“对。”
“那我要怎么下去?”
“直接往下跳啊。”
西门羽往边缘又走近了些,脸被月光打亮,眉眼少了几分稚气可爱,添了几分浅淡:“几百丈而已。”
那大概近千米了。
黎星斓视线落了下去,被树冠所挡,头皮微微发麻。
她还是恐高的。
她之前御剑张云涧都在旁侧,自己顶多独自驾驶个灵舟,还是低空飞行。
现在让她直接跳下去,下面根本不知多深,又是什么状况,对她实在是个难以克服的巨大的心里障碍。
毕竟未知的才更可怕。
西门羽好奇:“是不敢吗?”
“是。”
“咦?你直接承认了?”
“啊?不能吗?”
黎星斓愣了愣。
西门羽眸子微亮:“你这人的性子蛮特别的,我都有点想跟你做朋友了,可惜你是个凡人,寿命不长,没几年就老了。”
“倒也……没老的那么快吧。”黎星斓干笑两声,“我一定要跳吗?”
“最好是这样。”西门羽心情不错,指向天坑道,“秘境的门就在谷底,肉眼看不见,神识倒能清晰感应到,可惜限制修为,我若御器带你,穿门如穿影,是进不去的,所以只能你自己进。”
黎星斓问:“那我能沿着崖壁爬下去吗?”
西门羽:“能是能,但有什么必要呢?”
黎星斓:“我害怕嘛。”
“那你爬吧。”西门羽笑声清脆,“真不知道让你一个凡人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奇怪的事也不止这一桩,无所谓咯。”
黎星斓走到悬崖边,目光探了探。
悬崖到树冠的距离在夜间不好目测,她又无法使用神识,只能粗略估计不下于几百米。
这个距离若置于平地,她跑起来飞快,但垂直起来就深了。
崖壁上有爬藤类植物,但结不结实不好说,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栓根绳子放下去,但眼前情况并不允许。
走一步看一步吧。
西门羽显然是不可能看着她逃走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爬,这已经是最弹性的机会了。
她俯身拽了拽一根藤蔓,觉得不保险,便将几根拽在一起,脚抵住石头,慢慢下行。
藤蔓长势并非同一个方向,只能往下爬小一段距离,便要不时弃掉几根,或者直接没法拽,只能尽力将受力点放在凸起的石头上,然而石头要么太远,要么太小,很多次她都在打滑的边缘,靠扯着一根细细的藤蔓摇摇晃晃地坠在岩壁上,仿佛风吹一下就能掉下去。
夜晚的能见度太差了,月光虽然很亮,但越往下光线越暗。
黎星斓自觉爬了许久,满头大汗,连手臂也酸软得没了力气,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只爬了一小截而已。
她一直在留心岩壁上可能出现的山洞,但可惜一直没看见。
岩壁上长满了蕨类植物,有时一个不注意便会滑脱,惊险万分,她只能心想不长青苔已是万幸。
下下策是在她摔死之前唤出灵舟接住她,但底下枝叶繁茂,灵舟太大又施展不开,且万一西门羽认定她有逃走风险,直接出手击落就完了。
黎星斓呼了口气,拿出小刀,用力插入石缝,吊在岩壁上休息了会儿,才继续往下。
最乐观的计划是,爬到谷底,但不进秘境之门,找个安全的角落躲着,一直等张云涧来找她。
但她纵然身手矫健及灵力加持也做不到徒手爬到百丈之下,何况张云涧这次到底多久出关,又极难说准。
看来,若此次顺利脱险,她和张云涧的双修要再进一步才是,至少能用上他的神识,这样即便是普通的灵器,她也能驾驭飞行了。
黎星斓抬头望向茫茫夜空,月光如水,淌在风里冰冰凉凉的。
上班可真累,最后一份工作尤甚,果然自由的代价没那么简单。
她看见两道遁光划过夜空,一前一后而来,如流星一般坠入谷中消失不见。
那大概是赶来参加试炼的修仙者。
黎星斓踩在崖壁上又休息了会儿,想到之前浇雪说的话。
这次试炼之门始终没关,一直有人赶来。
西门羽让她直接往下跳就行,可见大概入口覆满了整座天坑底部的面积,甚至不止修士,连谷中的鸟兽虫都有可能掉进去。
还有就是她自己,如果对她出手的人没有杀她的意思,也没理由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进入试炼秘境,否则就不会如此敷衍地将她丢给四大家族的人送过来就走。
这更像是一时兴起或者随口一提。
可这场试炼不是凌天宗的招生吗?为何看起来只要是活的,都能往里进呢?
但她看西门羽的态度,她显然也不知道内情。
也许真相只有四大门派的高层才知道。
她想到明尊。
这个名字她只知道属于张云涧的生母,那只金翅鸟妖的痴恋对象。
但无情剑尊这个名号在系统资料里是有的。
资料里有简单提到她,说她出自归无剑宗,姿容出众,实力可怕,是纯粹到极致的剑修,完全一颗剑心,以剑为魂,以剑为影,不足百岁已臻化灵,初期时便能力压中期修士,与后期一战,是修仙界的风云人物。
可惜因为前几任攻略者心思只在张云涧身上,又在古秘境中选择死遁,所以和明尊并未有过直接接触,资料中提到的也只是道听途说的部分罢了,流于表面。
凌天宗招生,四大门派无须派人过来,若是为了那件拍卖品,现在也已经结束了,为何她还是在拍卖会门口看见了明尊?只能说明四大宗门的人还没走。
不但没走,归无剑宗来的还是无情剑尊这等风云人物,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那么,他们到底在合谋什么?
黎星斓闭上眼,贴着崖壁,闻着泥土、石头、植物的气味,大脑飞速思考。
能让四大宗门联手,此事必然涉及他们的共同利益,他们竞相拍卖的那枚环凤戒大约也是关键,却不是决定性的作用,否则就不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四大家族在为此事出力,却貌似不够格知道真相。
除了这次试炼看上去与往年不同,显得有些奇怪之外,仿佛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她在空日城也没听到什么流言。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星斓睁开眼,往底下看了眼。
如今最大的异常就是试炼秘境,凌天宗通过奖励纳元丹的手段吸引人进去,到目前为止却还没人出来。
众所周知,这个秘境的出入口完全掌握在凌天宗手里,没人出来说明要么是凌天宗的出口设置太隐蔽,还无人找到,要么是……凌天宗根本就没有打开出口。
所以试炼秘境会有危险么?
可是四大家族很多资质不错的子弟也都在里面。
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凌天宗甘愿冒着和四大家族闹崩的风险,也要瞒着他们,将他们一起拉下水?
……可分析的信息太少了,根本得不出有效结论。
黎星斓皱了皱眉。
若将真相比作迷雾,她觉得她已经看见了,甚至来到了迷雾边缘,但始终不得入。
要想知道迷雾中是什么,她只能走进去。
但贸然走入,谁知道会遇见什么。
她的命只有一条,保命的手段又不够,太靠近危险显然不够理智。
她现在真希望张云涧在这里,那她做很多事心里就有底了。
至少他在的话,她这艘驶向风暴的船,还有一个避风港。
又有遁光飞入谷底。
黎星斓不太在意。
但其中一道遁光忽然朝她而来,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一下拽住她胳膊将她扔了上去。
黎星斓落地时习惯性一个滚翻卸力,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老半天白爬了。
她起身瞬间后退两步,握紧小刀,护体灵光萦绕,作出防御姿态。
“这就是张云涧的那个凡人道侣?”
黎星斓面前传来声轻嗤。
灵动柔美,甚是好听。
只是语气不太友善。
黎星斓定睛看去,不远处站着个粉衣女子,衣着华奢,五官较为清秀,但一身气质却格外勾人,媚而不俗,让人莫名被吸引去目光。
“对,就是她。”
又一个人说话。
黎星斓偏头,那人站在树下,她没神识,竟没一下发现。
月已西移,此时已后半夜,林中起了薄雾,树影人影难辨分明,影影绰绰,像人也像鬼。
她眯了眯眼,认出了那人。
还是个熟人——凌天宗医堂的月之。
是那个在给张云涧止疼的药里替换了一味,导致疼痛加倍,后被执法堂处置了一番的女修。
黎星斓无语地笑了声,看来今天她运气一般,这算是碰上仇人了。
她扫了一圈,没看见西门羽,她大概已经走了。
于是她看向粉衣女子:“北辰家的人?”
这里是北城门外,有北辰家的人一点不稀奇。
“你倒是聪明。”北辰铃有些意外,嫣然一笑,向她走近,“说起来,张云涧道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只是这份恩情一直无以为报,今天救了你,应该……算吧?”
一阵淡淡的花香随她靠近而弥漫过来,闻之略显香甜,让人有些上瘾,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灌满整个肺腔才好。
黎星斓克制住这股冲动,尽量屏住呼吸。
“当然算……”她自然地往旁边走了几步,“等我回了凌天宗,会将此事告诉张云涧的。”
救命之恩……不会就是南宫缘和她提起一次的北辰铃吧?
说起来她单论外形算不上大美人,但整体一瞧,却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间风情尽显,比美人还美。
她身为同性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还在保持警惕的前提下,仍抑制不住地对她心生好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在骨不在皮”?
她眼中的惶惑没能逃过北辰铃的眼,她的笑容更深了。
果然,她的媚术没有问题,连女子也能深受影响,除了张云涧……
一想到那个少年,北辰铃就浑身不舒服。
那张完美的脸浮现在眼前时,她最忘不了的便是他眼底的冷漠,她的媚术好像完全失效了,甚至一丝一毫的作用都没有。
这让她感到挫败和不服。
已经两次了。
第一次身处险境,她对他施展媚术希望他先救她时,可以说她紧急之下发挥的不够好,所以才失败。
那第二次呢?
张云涧不但面对她时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凭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
他最后还抢走了她追了好久的血蹄玉狮!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
黎星斓看不到北辰铃的内心戏,但晴雨表上的表现可不容乐观,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像是短短时间经历了很大的情绪波动。
黎星斓感到不妙。
按理说,她和北辰铃并无旧怨,也不知道她在张云涧那里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把她也恨上了。
北辰铃平复了下心情,站定,手指蜷着身前的发丝:“是吗?听说你们感情很好?”
该说好还是不好?
黎星斓迅速判断完,皱了皱眉:“其实也没那么好……他这人性子冷,不太好相处。”
北辰铃一怔,大约没想到听到这个回答,刚要表示同意,月之冷笑了声:“惯会撒谎,两人在药堂时你侬我侬,不知多么郎情妾意,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呢。”
黎星斓淡定道:“你也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可他是修仙者,我只是凡人,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清心寡欲的修仙者。”
她看向北辰铃:“北辰小姐,你既与他相识,便了解此人性格才是,张云涧与谁都不亲近,总臭着脸不耐烦的模样。”
说的太准确了!
北辰铃几乎想附和几句。
她反问:“那你为何还与他在一起?”
黎星斓说:“因为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什么?
只是因为好色?……
北辰铃愣住,她准备的很多话都没了意思。
本以为黎星斓会说出一堆张云涧的好话,再表现一下他们之前的深情呢。
月之快步过来,愠色道:“阿铃,此凡女心思歹毒,城府极深,你忘了她怎么设计我的?”
黎星斓立即解释:“师姐,这完全是误会,我又不知道那药有问题,我若知道就不会给张云涧用了,更不会拿去给那些执法阁的弟子用,平白给自己招恨。”
月之刚要说话,被北辰铃打断。
她挑了挑眉,问:“所以你并不喜欢张云涧?”
“阴晴不定,不喜欢。”
“那你讨厌他吗?”
“反复无常,很讨厌。”
说的这么真情实感?难道是实话?
北辰铃也不禁怀疑起来。
她原本打算用她来要挟张云涧,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感情,若是他们之间是如此情况,那她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月之传音给她:“她说什么你便信么?倒不如等张云涧来了,你试试看,正好拿回你的血蹄玉狮材料。”
这倒也是,北辰铃望向黎星斓:“看我的眼睛。”
黎星斓下意识抬眼,见她眸子幻为紫色,光晕流动,宛若星云,拖拽着她坠入其中,一时如神魂离体,不辨天日,难分方位。
北辰铃笑了声,十分满意黎星斓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
“这摄魂术对凡人用起来就是放心,真好奇若让她去刺张云涧几刀,他是躲还是不躲呢。”
或者当张云涧面折磨她,甚至杀了她,又不知如何。
那张从来冷淡的脸上会有什么情绪?着急?气愤?杀意?伤心?
真是令她好奇。
她现在反倒希望他们有真感情,张云涧能稍稍顾及她的性命,这般,她便能要求张云涧给她下跪道歉。
月之瞥了眼黎星斓,眼底掠过厌恶。
她可忘不了在执法阁走一遭的经历,她入凌天宗这么多年,头一回进执法阁。
拜她所赐,她如今连医堂都几乎待不下去了。
似乎总有人拿异样眼光看她,怀疑她配药时要偷偷加点什么。
于是不久前,她忍无可忍,主动离开凌天宗,投入了北辰门下做了客卿。
念及此,月之暗中屈指一弹,一根细针刺入黎星斓指缝,见她面露痛苦之色,她才怒气稍缓。
北辰铃注意到,并不在意,只提醒:“她现在昏昏沉沉的,你报复她,她醒来也记不住。”
月之道:“我舒服了就行。”
北辰铃嗤了声,不再说什么,两人往林子里走去,黎星斓脚步僵硬地跟上。
黎星斓应该要感谢月之,所谓十指连心,在那根细针刺入她指尖时,尖锐的疼痛顷刻抵达意识深处,疼得她一个哆嗦。
她真怕疼啊。
所以也便从那浑噩的状态中猛地清醒了过来。
眼前二人谁都没在意她,自顾肩并肩在前,边走边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月光几近隐去,已是黎明前最暗的时辰。
当一棵大树遮住身形的瞬间,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北辰铃与月之身为修仙者,自是敏锐,只是一惊就转身追来,速度极快。
黎星斓往腿上贴了张轻身符,但她知道真跑起来不可能从凝灵期修士手下逃走,何况还是两个。
她也没想逃走,几步抵达崖边,纵身跃下——
北辰铃与月之二人脸色难看地止步在天坑旁,往下看时,黎星斓早已没了踪影。
北辰铃恼道:“可恶,被一个凡人骗了!”
月之反而没她那么气,大约是自己先前的说法得到验证,让她没那么憋闷了。
她轻笑:“我早说了,此人城府极深,心思歹毒,这下你信了?”
北辰铃气得跺了跺脚。
她正要说什么,又忽然抬头转向一侧。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西门羽正坐在枝干上悠闲地晃着双腿,笑得很是天真可爱。
“我都看见了,铃妹妹。呐,我以前就说了,修习媚术是下乘之道,你看吧,对张云涧不管用就算了,连对一个凡人摄魂都能出岔子。”
她摇了摇头,惋惜道:“折腾了一夜,她最后还是进了秘境,我都替她感到累。”
第76章 找到“你也没事了。”
浇雪从租赁的地火室回了一趟家。
这些日子,她很是心神不宁,除了炼器时能够专注外,其他时候无一不在想计鸣。
已经半月有余,她越发不安起来。
每每望向北边,总觉得心头笼着一层阴云。
计鸣会平安出来吗?
其实进不进凌天宗她真的无所谓了。
但她也知道计鸣对她向来信守承诺,他曾不止一次告诉她,他一定会进凌天宗,若以凌天宗弟子身份突破至凝灵期,他便能带她一起住在独立洞府,如此宗内提供的炼器室,秘法阁的炼器秘籍,还有宗内的炼器大师等,她便都能有资格接触了。
炼器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兴趣。
计鸣愿意为她努力。
说真的,浇雪还幻想过被凌天宗哪位炼器大师一眼看中,收为弟子,正式留在凌天宗,和计鸣相互扶持,共修大道。
她念头转了很多,低着头,脚步匆匆到了门口,正欲解开门上禁制,霎时便呆住了。
她……她的门呢?
禁制被暴力破坏,门被一剑劈成两半,凄然倒在地上,成了朽木。
未亮夜光石的铺子里很黑,今夜又无星无月,一丝光线也不能透进来。
浇雪站在门口,被风一吹,仿佛过了遍冰水,浑身僵硬颤抖起来。
她恐惧地望向铺子里,夜色如渊,黏稠沉重的化不开。
深渊尽处,一个白衣少年神色平静地站着那儿,目光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看见她,张云涧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声音也轻。
“请问,黎星斓不在这儿么?”
浇雪结实打了个寒噤。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张云涧时,她对黎星斓说他是“仙人之貌,阴鬼之心”,她觉得自己半点没说错。
眼前温柔浅笑,甚至看起来还很有礼貌的少年,让她控制不住的浑身冰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眼前的张云涧,比上次月下杀人时,还要疯魔得多。
他的情绪太内敛了,像是一种压抑到极点而达到的诡异平衡。
只要一丝外力,就能炸得天翻地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不在……”
“嗯——”张云涧垂落睫羽,阴影落了下来。
那薄而拉长的尾调如绷紧的弦,将浇雪每一根汗毛一同绷紧了。
她僵硬着,一动不动,气息也屏住。
少年复又抬眸,笑了笑:“好的,那你见过她么?她后来去了哪儿?”
或许人在死亡线上游走时,大脑会思考得更快。
浇雪除了心跳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飞快且清晰完整地叙述了一遍黎星斓从来到离开的过程中,和她说过的所有话。
张云涧对黎星斓的事格外有耐心,他一个字都没有打断她,哪怕她中间偶有措辞时的停顿,他也没有催促,给了她喘息之机,终于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但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黑暗的铺子里,又陷入了令人极度不安的寂然。
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这份寂然中格外明显。
她此刻恨不得拥有一颗跳起来无声的心脏,生怕惊到那在黑暗中默然静立的疯子。
“阿斓出事了吗?”她忍不住问,仿佛打破这份寂静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需要我帮忙一起找吗?”
张云语调轻柔:“谢谢,不用了,我会找到她的。”
他顿了下,想起什么,笑容和善:“她既请你炼剑,那你继续炼吧,她会来取的。”
说罢,他走出黑暗,路过她,离开了铺子。
浇雪看见他手里的银白色长剑,覆着白霜,寒气冷冽。
与她擦肩而过时,那股侵袭的冷意几乎将她温热的血管冻得发脆。
她又觉得,那冷意并不来自命剑,而是来自剑的主人本身。
过了许久,浇雪才敢回头。
她浑身汗湿,发冷,颤抖,外面已空无一人,只有茫茫夜色,如混沌未开-
西门羽从拍卖行走出来,门外一个与她年岁相仿,容貌相似的男子走上前,自然地揽过她肩:“你所需的灵药的确稀缺,没人卖也正常,实在不行,哥哥陪你去十万大山深处走一趟。”
西门羽撅起嘴:“其实有人在拍卖会挂售,但要价奇高,哥哥,你说一株五百年的川木草值得五块上品灵石吗?他以为是一块一百年吗?必定是拍卖行的人捣鬼,知道是我要找,所以暗中抬价了。”
西门翊笑了声:“拍卖行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你走进这里便知,不可能有好价,何况你不了解烟姑的手段,她知道是你要川木草,这株灵药就必不可能卖给别人,但无论你何时来,都是这个价。”
西门羽圆圆的眼微睁,显得有些可爱:“那我偏不要了,冲击后期的丹药反正又不止一种。”
西门翊笑道:“当然不止一种,那你愿意等吗?”
西门羽不语。
可这个价太贵了,她要配制的灵丹所需灵药几十种,种种珍稀,价格不菲,即便她姓西门,也没有挥霍的资本,何况如今归无剑宗的人借住西门,借了好些钱都没还呢。
西门羽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忽见远处有道遁光正往这边而来,落地显出个身姿如竹的白衣少年。
西门羽眸子转了转,盈盈一笑:“哥哥,你看好,会有人帮我付钱的。”
她上前两步:“张云涧?”
少年轻飘飘地落了一眼,继续往里走。
西门羽嘴唇微动,传音于他。
然后毫不犹豫地拉起西门翊的手,御器离开,笑声银铃般清脆。
张云涧更快,不过几息,就在两条街外拦住了二人。
这么快?
西门翊颇为惊讶:“剑修?”
不太像……
他的剑与人一样锋利凌冽,但不是剑意。
他望向眼前少年,瞳孔微缩了下。
凝灵中期,气息还有些不稳,大概刚突破至凝灵中期不久,不知为何,竟给他一种头皮发沉的压迫感。
张云涧自动无视了西门翊,视线落在西门羽身上,轻轻扬起唇角:“刚才,你的话似乎没说完。”
眼前的少年长得实在太过漂亮,便是在修仙者中,亦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
他这般眉眼,配上略显温柔的笑,本该更加惊艳才是,然后西门羽却没来由得紧张了下,甚至下意识往哥哥身边靠了靠,避开这道目光。
她方才只传音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找人。
西门羽原先还想调侃两句,但她此刻真站在这位仅十七岁的凌天宗天才面前,一句玩笑也开不出来。
她定了定神,抬手拿出一枚符:“这是照影符,有你道侣的消息,我要五块上品灵石来换。”
张云涧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扔出一个小袋子,依然维持着原先的笑。
“我没数,但只多不少。”
西门翊不明就里,但没说什么,只用神识清点一遍,朝西门羽点了下头。
西门羽屈指一弹,那张符化作流光抛向张云涧。
张云涧两指接住,转身欲走。
西门羽好奇问:“你不先看看吗?万一我骗你呢。”
少年回头,轻笑着问:“那么,你在骗我么?”
“……当然没有。”
西门羽脱口道。
待人消失不见,西门翊脸色难得凝重。
“不愧是凌天宗的天才,果然好强的气息,看修为分明和你一般都是凝灵中期,但我若与他对上,只怕也是五五分……妹妹,你如何招惹他了?”
西门羽舒了口气,从他手中拿过灵石袋子,笑而不答:“怎么样哥哥,我说这钱有人替我付吧?”
她往回走,揶揄地同兄长道:“怪不得北辰铃怎么对他念念不忘呢,她的媚术在他身上全然失效了,此事都快成为她的心魔了,不过呢,看起来,那个凡人女子对他而言不像是全无感情的样子嘛,哥哥,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西门翊脚步微顿:“你对北辰铃朝我施展媚术的事,还是很介意?”
西门羽转着灵石袋子,声音微冷:“对啊,我就是很介意。”
她抬脚跨入拍卖行,正好有人出来。
西门羽脸上的冷意瞬间褪去,恢复可爱甜美的笑,朝来人行了个礼:“剑尊前辈。”-
一刻钟前,张云涧跳下了天坑。
烈日高悬苍穹,阳光泼洒下来,却被伞盖遮住,只能从树荫间丝丝缕缕漏下,站在坑底仰头望,淅淅沥沥的,像一场金色的雨。
绿意浓覆的树冠之下,圆弧状彩色霞光,如同日晕般,轻盈笼了一层。
风吹过时,枝叶摇曳,树影斑驳,光晕便成了涟漪,深深浅浅地漾开。
显然这层光晕便是试炼秘境的入口,顶级阵法师用空间阵法定在此处。
张云涧试了很多次,皆不得入。
他的剑光无论怎样劈向入口,也只是穿过光晕斩断古木几棵。
他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是在发呆。
树影在他眉眼间斑驳晃动,他一动不动,仿佛融在光影里,成了一幅画。
不知多久,他垂下眸,又将那张照影符拿出来看。
三个人,他眼里只看见了黎星斓。
黎星斓在笑,在紧张,在说话。
她说——
他性子冷,不好相处。
她说——
他与谁都不亲近,总臭着脸不耐烦。
她说——
与他在一起,是因为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她还说他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不喜欢。”
“很讨厌。”
张云涧唇角弯了弯,露出浅笑。
她又在骗人了,她真的很会骗人。
他忍不住抬手按在心口,不明白这里为何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灼烧感。
是突破修为时灵力错走了么?
还是遭受心魔入侵了?
……可他检查过,他的心脏并无损伤。
张云涧依旧望着照影符中的黎星斓,她在皱眉,她受伤了……直到他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身影投入天坑之下,眼前这道照影符才化作符箓飘了下来。
他伸手去接,发现手上沾了血,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
张云涧再次看向那道光晕,微微蹙眉。
还是实力不够,若是能一剑斩碎虚空,或许就能进去了。
……
秘境入口开在北城门外,自然是由北辰家的人主要负责。
不过驻守此地的北辰家的人倒也没太上心。
毕竟这只是一道秘境入口,在空间阵法下,轻易难以被破坏,何况谁闲着没事破坏这玩意儿呢?
所以当有人发现崖底的苍天大树倒伏了一片,才大惊失色。
“谁!谁干的!不想活了?!”
很快他就见到了肇事者。
十七岁的少年朝他笑了笑,语气温和:“请问,北辰铃在哪?”
北辰铃?那是他们家七小姐!
“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似是不耐,垂眼抚了抚手背,仿佛抹去不存在的火焰。
“北辰铃在哪?”
他又问了一遍,抬首时笑容依旧和煦。
这天变得快,不知何时太阳已经隐去,起了风,似有下雨迹象。
风穿过林间,簌簌作响。
少年的笑是暖的,那人却似被冷风吹透,遍体生寒。
“在在在……”他牙关打颤,愣说不出完整的话。
“问话不答,是没礼貌。”
少年摇了摇头,唇齿间溢出低低叹息。
他御剑离去,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仿佛仙人乘风而起。
那人圆睁着脸,还维持着原有的表情。
过了会儿,他忽然觉得脖子热热的,伸手一摸,满目的红。
哪来的血?奇怪。
没人对他出手啊,他的护体灵光还好好的呢
他有点没想明白,但身子摇晃了下,径直栽下崖去。
……
南宫缘觉得他简直要疯了,他可能被黑风沼的沼气影响,出现了幻觉。
他在木骨崖上已经呆了很多天,但那出口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出来。
说起来试炼一般为期一个月,往年很少会有过半数还没人出来的情况,但也不是不合理,或许人太多了,里面发生了恶性竞争也不定,还有可能是凌天宗加大了难度,将出口设置得格外隐蔽。
总之,若不是他答应了姐姐,要亲自接侄子的话,他早已没耐心继续等了。
反正离木骨崖不远,本来就有东方家的人在。
他正犹豫要不要同姐姐说一声,回凌天宗去时,万万没想到,竟真的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但他还没看清,就见那人直直坠下了木骨崖。
吓得南宫缘急忙朝崖边奔了过去。
天色彻底阴沉,崖上的风格外大,穿过山坳时,发出野兽般的啸叫,尖锐刺耳。
下面黑风沼一如既往地涌动着腐臭沉黑的泥淖,什么人也没有。
他懵了懵,怀疑自己看错了。
于是他又看了眼出口位置,那个半透明漩涡离崖边还有几步路,按理说就算掉出来,也是摔在崖边,怎么就直接掉到黑风沼里去了?
刚刚真有人出来?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事儿,竟然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意,直抵灵台。
汗毛倒竖的直觉令他立即横刀防备,灵力大开,同时转过身去——
“张……师弟?”
南宫缘看清来人,略松了口气。
还好是同门,不是什么妖兽。
“你、你受伤了?”
他惊疑不定地问。
暗暗天色下,张云涧从站在风中,衣袍猎猎,发尾乱飞。
他身上许多处血迹,脸上也沾了些许,令他精致如画的眉眼添了些妖冶感。
他目光平静如渊,寂静得可怕。
抬眸望向他时,却忽然轻笑:“请问,有人出来吗?”
声音很轻,但并未被风声淹没。
南宫缘心头一跳,早听说本门这位天才弟子性情古怪,当他真正遇见时发现这话还是太保守了。
张云涧双眸微微发红,涌动着看不清的杀意与疯狂,神色却还如此平静,语气也是心平气和,甚至还在笑。
这对吗?
南宫缘虽确信自己与张云涧并未结仇,但此刻依旧如临大敌,脊背绷紧,灵力游走于经脉中,握紧手中长刀,准备随时出手应战。
“人……我好像是看见一个人出来,但没看清,他就掉到黑风沼泽里面去了。”
“谢谢。”张云涧唇角含笑,朝他这边走过来。
南宫缘心中一紧,立即往旁边退。
“张师弟,你你……”
他的话止住了,因为他发现张云涧不是冲他来的,他完全略过了他,径直走到崖边,没有丝毫迟疑就往下跳。
“哎!——”
南宫缘惊声还未喊出,又生生戛然而止。
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划过,瞬间照亮半空,他看见有人从黑风沼上方凭空出现,一跃而下,飞快将张云涧拽住了。
“张云涧你不要命了?那下面是黑风沼泽!”
黎星斓厉声,不停喘着气,胸口急促起伏。
她面前的少年被她方才拽的一个踉跄,似乎在发呆,又像刚睡醒,从某种状态里慢慢复苏。
他那身白衣早已不能看了,除去磨损不说,还满是血迹。
雷声轰隆隆而至。
大雨没有半点预兆,刹那间倾盆,如银河倒灌,汹涌而下。
黎星斓支着护体灵光,没被雨水淋湿,但张云涧却好像忘了,一瞬间就湿透了,而他好像还是全然无觉,只是低头望着她。
黎星斓吓了一跳,她的护体灵光范围不大,不像张云涧那样可以轻易护住两个人,便将其往面前扯了下,站得极近,才总算为他遮去瓢泼的雨。
她抬眸看他,他神色苍白,脸上的血被雨一浇,化作成串的血珠滴落,衣裳早已湿透,血迹大片大片晕开,高高的马尾也散乱不已,胡乱几缕贴在鬓边和颈侧。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必然不太好。
“张云涧。”
黎星斓轻轻唤了声。
“我没事。”她望着他的眼,目光温和坚定,存了安抚之意。
少年没说话,只是望着她,专注极了,那双向来澄澈的眼,此刻爬满了红血丝。
黎星斓踮起脚,伸手环住他脖子,紧紧抱住他。
“你也没事了。”
她第一次见到,属于张云涧的晴雨表上,也在下雨。
第77章 安抚“少得寸进尺啊张云涧。”……
大雨铺天盖地地下着,连那片黑风沼泽都漫上了水,成了片湖泊。
狂风怒卷的崖边,电光阴云下,黎星斓拥上那具湿透的冰凉的身躯。
张云涧似乎在颤抖。
于是她更拥紧了些。
“没事,没事。”她说,“别紧张。”
张云涧一直没说话,任由黎星斓抱着,从传导而来的体温间一点点找回感知。
直到黎星斓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响起,他才确认她的味道将他真实地裹住了。
他忽然泄了力气,像一座倾倒的玉山,崩塌后压在她身上。
“我们先回去。”
黎星斓稳住身形,分出灵力将他衣服弄干,随后抬手招出灵舟,抱着张云涧飞了上去。
飞行灵器都是自带护罩,不受雨水浸润,比她的护体灵光好用,也是她现在不多能驱使熟练的灵器之一。
她向崖上俯身看了眼,南宫缘站在大雨中仰头望着她,一脸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懵怔。
为什么有人不是从出口出来而是掉到黑风沼下去了?
为什么黎星斓莫名其妙凭空出现?
张云涧又是怎么回事?……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
黎星斓眼下自然没时间给他解释,但放任不管也是个隐患,便丢了张传音符给他。
“南宫兄,请当作今日没见过我们,若有疑问,可回凌天宗当面问我。”
然后黎星斓就驾起灵舟化作一道遁光很快消失了。
南宫缘若答应自然更好,若是非要将她落在木骨崖的事说出去,那也没什么,她这里注定不会有任何真相。
回凌天宗倒是顺利,也没惊动什么人,灵舟在洞府前悄然落下。
她收起灵舟,牵着张云涧的手回了洞府。
直到踏入洞府,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这几日的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顿时冰雪消融。
她将张云涧拉到静室里,转头正准备说话,蓦然怔了怔。
张云涧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定格在她身上,眸中的红血丝尚未褪去,眼尾残余着淡淡潮意。
她抬手轻抚:“哭了?是哪里疼吗?刚才身上那么多血,有没有哪里受伤?”
张云涧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张云涧,跟我说说,是不是哪里受伤了?”黎星斓摸着他头发,耐心问着,同时去查看晴雨表。
之前她只是匆匆看了眼,晴雨表上在下雨,如今细看发现,还不是寻常的雨,雨丝落下来在虚拟的光幕上结了层白色的冰霜。
这是……雨夹雪?
张云涧的身体也像结了冰一样,比之前冷得多。
她有些急切:“张云涧,说话。”
“……”少年低头抵在她发间,气息些许紊乱,嗓音也略沙哑,“没有。”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低沉,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惊醒,还心存余悸的恍惚。
“都是……别人的血。”
“没有受伤为什么疼?是哪里疼?”
黎星斓听见耳畔一声低低叹息,像从骨子里翻涌上来的疲倦。
“……我也不知道。”
张云涧将她抱得很紧,全身的重量都几乎压在她身上,仿佛靠着她才能勉强站住。
“或许……修炼出岔子了吧。”
修炼出岔子了?
他风轻云淡的语气令黎星斓简直无语。
对其他修仙者来说要命的事,被他说的好像今天吃饭没夹到菜一样不值一提。
“别或许,仔细内视检查,跟我说清楚,若是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医堂。”
“……”
“听见了吗?”
“……”
见他不应,黎星斓皱眉,抱着他将他推坐到床边。
“张云涧,来,看我。”
她费了番力气才从他怀中挣扎出去,而后轻轻捧起他脸,目光温和,语调沉稳。
“给你时间确定一下,我是真的,不是幻觉,而且我也没事,没打算离开你且绝不会离开你。你闭关期间我给你留了纸条,去空日城只是为了和浇雪沟通炼剑细节,以及采买些东西,后来出了点意外,进入试炼秘境中被困了几天,才找到方法出来,等会儿我会把这一段经历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她始终看着他的眼,察觉他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才继续道:“张云涧,听我说,我没有对你失约,也没有不告而别,但人生总是充满未知,我不可能事事预料到,所以你要对此有个心理预判,出现意外时,不要太过紧张,放松一些……因为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能找到彼此,明白吗?”
张云涧眼尾的红蔓延开,宛如被雨水晕开的血迹,雾气渐渐弥漫,而后化作一滴泪自眸中滑落,映出黎星斓眼中的惊忧。
“好疼啊……”
他握上黎星斓的手,慢慢放到心口位置,眉压眼,皱得很紧。
“黎星斓,为什么这里像有火灼烧一样?”
“心脏吗?”
黎星斓拂去他眼尾的潮湿,然后坐到他旁边,拨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苍白肌肤。
她仔细检查了番,并无外伤。
于是她将手轻轻按了上去,贴合着他心口位置。
“什么时候开始的?闭关出来的时候吗?那修炼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我现在用力按着会更疼一点还是缓解一点?”
张云涧覆住她手,低声:“你的手热热的,很舒服。”
“不要问三句答一句。”黎星斓耐着性子,“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张云涧倾倒过来靠在她身上,滑落的头发毛茸茸地蹭着她,软软的,像猫一样。
“嗯——看了照影符之后。”
“照影符?哪来的照影符?”
张云涧动了动手指,那张符箓便再次激活,在空中展开灵力光幕。
她眉尾一挑,虽然听说过照影符,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果然,修仙界不仅有自己的摄像头,还有自己的摄影机。
当她看完整个过程时,她大致明白了。
“西门羽给你的?”
这个角度,最有可能是西门羽还没走,一直在坐壁上观。
张云涧向她颈窝处贴近了些,声音有些发闷:“我不认识她,她向我要了一袋灵石,和我换了这张照影符。”
黎星斓按在他心口处的手指微蜷。
她观看照影符时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她与北辰铃说话时,他的心跳略有些异常,后来她跳下山崖,他更是微不可察地僵了下。
她推测他是为她说的那些话产生负面情绪,但自己又不明白是什么情绪,所以消化不了。
黎星斓屈指一弹,将照影符引燃烧了。
“张云涧,我对北辰铃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是不是信了?”
“……没有。”他阖着眸,“我知道……你很会骗人。”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她吗?”
“为什么?”
“我怕她利用我们的感情伤害我们。”
感情……
我们的感情?
张云涧眼睫微掀。
“我说了从不骗你,所以我把这段话再对你说一遍。”
黎星斓笑了声:“张云涧虽然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作为张云涧的攻略者,已经克服了这些问题。”
她说:“我没有不喜欢,更没有讨厌张云涧,你与我很好相处,我们也很亲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当然,有一点没骗她,我的确没见过比张云涧长得更好看的人。”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而且那天晚上我还挺想你呢。”
“幻想着张云涧像个超级英雄一样,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将我护在身后,霸道地说‘谁敢动我的人’……”
这些台词果然只适合偶像剧,她说出来既中二又羞耻,脚趾抠地。
好在张云涧不会这么想。
不过她倒是做了那个超级英雄,在木骨崖上,若不是她及时出现拉住了张云涧,她都有些后怕。
毕竟那可是黑风沼。
南宫缘一开始看见掉了个人下去并不是幻觉,是她往出口丢了具尸体探路,确认了安全方位自己才跳出来。
那具尸体坠入黑风沼,瞬间就被淤泥吞没了,连个波澜都没有,足见可怕。
她说完张云涧呆呆出神。
他觉得很奇怪,黎星斓说了这些话,他心脏分明跳得更快,可灼烧感却渐渐消失了。
她掌心的温热熨贴着那一处,如同溪水涓涓流过,浸润着心脏被烧灼出的裂痕。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
若说他的心脏的确受损了,那黎星斓竟然会治?
她是药么?……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黎星斓,为什么我的心脏不疼了?”
“不疼了?真不疼了?”
黎星斓诧异,在他心口揉了揉:“话疗这么管用啊?”
看来还真是情绪引起的。
他的情绪不似常人,常常太过极端却又不能得到正确疏导,反被全部压抑下来,自然会有问题。
很少有人像他这般,分明急得要疯,脸上却还能带着笑。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黎星斓心想。
这样看来,张云涧真是个简单到极点的人,只要分析对了他的情绪,就特别好哄。
她摸了摸他脸,心中有些柔软起来。
“不疼了就好,你现在告诉我,你身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松开他,取出一件崭新的白色衣袍来。
“对了,新衣服,换上。”
张云涧一愣。
“发什么呆呢?”黎星斓好笑,“难道换衣服也要我帮你?”
张云涧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眸中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澄澈明亮。
“那你要帮我吗?”
“少得寸进尺啊张云涧。”
张云涧得意地笑了声,却丝毫不避讳她,直接将旧衣服扯落。
黎星斓睫毛飞速抖动两下,轻咳了声,晚了一秒才挪开眼。
身材真好啊……
不过可惜她没往下看。
唉,人有时候太有原则也不是好事。
“好了。”张云涧说。
黎星斓视线重新转过来,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浇雪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雪白长袍与十七岁的少年极为相衬,比凌天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要精致得多,袖口与衣摆的暗纹流转着浅浅的银色光芒,勾勒出宽肩窄腰,修长体态,如玉如竹。
好看到让人一秒都挪不开眼。
黎星斓不吝赞叹:“张云涧,你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所以她对北辰铃说,她是因为色相才和张云涧在一起,很有信服力嘛。
张云涧唇角弯起,手背轻轻蹭着肩上落下的飘带,又转过手将之牢牢抓在手心,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于是心间那最后的一点焦躁也平复下去。
他心情变好,问她。
“黎星斓,你饿么?”
黎星斓点头:“我们边吃边聊,你先跟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云涧虽然没受伤,但他那一身的血……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张云涧招了桌子过来,取了好多吃食摆满,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了喂到她嘴边。
“我把北辰家留在北城外的人全杀了。”
正在咀嚼的黎星斓嘴巴一停:“……”
陷入沉默,陷入思考。
张云涧眨了眨眼,催促:“黎星斓,吃呀。”
于是黎星斓沉默且思考地继续咀嚼。
不愧是张云涧啊……
“北辰铃……也杀了?”
“没有,她不在。”张云涧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只有一个人在,她死了。”
“谁死了?”黎星斓没反应过来。
“用针扎你的那个。”
虽然刚见面时,张云涧就已经对她用神识扫过一遍,确认她没受伤了,但现在一说起来,他还是不放心,便放下筷子,拉过她手细看。
月之死了?
黎星斓怔了怔。
在修仙界,人命真是如同草芥。
她在这里也一样,张云涧亦是。
“我没事。”她轻声说,“不过幸亏她多此一举,否则我要将显意识从摄魂状态中挣扎出来,还没那么容易。”
摄魂是同时控制人的潜意识和显意识,而潜意识归灵魂系统,她的灵魂不会被控制,只是显意识受到了影响,导致行动暂时无法自如。
那一针的尖锐疼痛算是帮了她一把。
黎星斓的指甲没有受伤,莹润饱满,如桃花粉,十分漂亮。
张云涧这才放心,又继续拿起筷子开始愉快投喂。
“灭掉北辰家派来全部驻守的人马,可能会有麻烦。”
“他们没有礼貌,我问北辰铃在哪,没人告诉我。”张云涧语气不悦,眼中却很干净,没什么杂乱的情绪,反倒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感,“至于那个拿针的,她该死。”
他连月之的名字都没记住。
只记住她伤了黎星斓。
而上次在医堂,月之换了他的药,让他疼痛尤甚,他反倒一点不在乎。
正如他曾经跟黎星斓说的,他不记仇。
黎星斓不知道说什么,便指了指花生瓜子桂圆:“张云涧,我要吃这个。”
张云涧颔首,乖乖剥了起来。
他发现他只要和黎星斓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意思,哪怕是剥瓜子这种小事,他也乐在其中。
看来他真是得病了,得了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但他一点也不想治这个病。
黎星斓出神地望着他的动作,心里不得不将所有变数列入考量之中,好在她也不是很着急应付这件事。
若是在她进入秘境之前发生了这事,她恐怕要花上一点时间来消化并思考应对办法。
但现在么——
凌天宗恐怕没心思为北辰家出头,除非北辰家派出化灵期修士亲自追杀张云涧,否则短时间内他们没什么太大的麻烦。
“张云涧,这次试炼开启的很蹊跷,凌天宗一直开放入口放人进去,但是出口却被关了。”黎星斓捻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而且我进去后,一个活人也没看见。”
第78章 发现他微凉的吻总算落下来
原本黎星斓也猜到这次试炼秘境一定不简单,至少那么多人进去,一直没人出来,说明秘境里肯定有问题。
所以西门羽要让她进去时,她是打算想办法避开的。
谁知半途杀出个北辰铃和月之,迫使她主动投入了秘境之门。
急坠的失重感猛地吊起心脏,黎星斓甚至来不及叫出声,眼前便一道白光闪过,没有想象中的重重落地,反而身体感到一阵轻飘飘的,随即平稳踩上地面。
她一时顾不得从高坠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立即握紧小刀横在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出现危险。
黎星斓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一咬牙将指缝里的那根针先拔了,疼得一激灵,掉下泪来,好在大脑也更清醒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眼前似一片戈壁,目之所及,大大小小的裸岩分布在砂砾荒漠上,她背靠着一块较大的岩石,离她不远处,散落着一具很大的动物骸骨,大概是某只早已死去的妖兽。
虽不能用神识,但黎星斓视力很好,能看到很远,只可惜稍远一些的区域就被泛黄的薄雾笼罩,能见度较低。
她没急着往雾中走,一边靠着岩石休息恢复体力,一边潜心观察。
也不知是她掉落的位置太过偏僻还是什么,这里安静得实在诡异,既没有妖兽或寻常动物,也没有人,只有些戈壁植株零星分布在砂砾间。
她了解自己的实力,与元灵期单个人对战问题不大,但没有趁手兵器,人数多了就不行,何况这里情形不明,所以她并不想耽搁很久,只想早些出去。
于是她直接调动空间系统去定位出口位置。
这种世界之内能自成一体的空间,基本都是天然形成,在游离中偶然被人发现,厉害的阵法师可根据其存在等级去布置空间阵法来固定它,如为风筝栓线,让它无法乱跑,即可“为我所用”。
这些空间内部情况不一,有些可能从没人进来过,灵气浓郁,灵药遍地,如同宝藏。
有些虽资源丰富,但遍布妖兽,很是凶险。
还有些看似灵气枯竭,毫无价值,却可能藏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具体如何,权等探秘,故称“秘境”。
一般来说,这些秘境本身的承载能力有限,例如凌天宗用来进行招生试炼的小秘境,只是最初级的一种。
这里灵气浓度稀薄,灵草灵药不多,倒是有几条矿脉,不过价值不高,凌天宗也没派人开发。
正因灵气浓度太低,所以这里面只生活着相当于元灵期修士的低阶妖兽,一旦超过元灵期的妖兽或修仙者进入,便有可能造成空间不稳甚至直接引起空间崩塌,出现空间裂缝。
但也因此,此秘境很适合用作试炼,来考验元灵期修士。
往年死在秘境中的元灵期修士无非几个原因,一是妖兽,二是内斗,三是天灾。
秘境天灾与外面世界的天灾不大相同,通常指的是一些不定时出现的天然禁制,例如凭空生成的风暴,莫名影响神识的噪音,甚至只能往前不能往后的透明屏障。
但一个秘境中的天灾基本有其规律,类型就那几种,顶多出现的时间地点过于随机。
如凌天宗用于试炼的小秘境,空日城的一些铺子里甚至公开售卖“秘境攻略”,里面详细总结了几种最常出现的天灾,并给出了应对之法,提前准备后再进来试炼的修仙者,很少会因天灾陨落。
这些资料系统库也有,黎星斓看过了。
她虽没想到自己能用上,但心里却有些底。
理论上对她来说,威胁最大的先是其他修仙者,其次是妖兽,最后是天灾。
但诡异的是,那么多修仙者进来,她竟然一个都没遇见。
身处秘境中,其实定位出口没那么容易。
空间的形成暗合先天八卦,有八个门,只有一个生门能出去,阵法师在后天固定出入口时,会留下“传送介质”,即在各个位置留下传送到唯一出口的媒介,如此出口就不会限死在一个方向。
但这个彩蛋对黎星斓没用,空间系统只能感应空间波动,是感应不到传送介质的,所以她只能找到门才能出去。
若她在外侧,便能旁观者清,轻易找到生门,可如今她在里面,便只能先感应出八个门的位置,而后逐一排查。
于是她花了很多时间,也跑了很多地方。
原本她还小心翼翼,担心遇见其他修仙者或妖兽,但她很快发现,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倒也不是说他们全死了,而是他们都不见了。
那么多修仙者进来,这秘境又不算大到没边,怎么也不可能一个人也遇不着吧?
她寻了三个方位,这途中她一共看见了八具尸体,检查后发现是五个死于其他修仙者之手,两个死于妖兽之手,还有一个人倒霉些,应该是遇上飓风天灾,被抛下来摔死了。
她还看见了一些妖兽尸体和骸骨,战斗痕迹到处都是,偏偏就是不见人影。
修仙者没看见,妖兽倒是遇见了两次,一次藏起来避过了,还有一次有惊无险地反杀了。
也碰见了天灾,是出现最频繁但危险程度最低的雪灾,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毫无征兆地飘起鹅毛大雪,温度骤降至零下几十度。
好在黎星斓对此并不惊慌,躲到一处背风岩石下,靠着护体灵光与火球符顺利熬到了雪停。
雪停时,地面所有积雪很快消失不见,不是融化,而是消失,雪消失后温度又迅速恢复。
最后她一路寻到第三个门,确认是生门时,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发现了另一处异常。
这门被人为刻意隐藏了。
至少若非她有空间系统辅助检测,一般修仙者光凭肉眼或神识,即便站在出口前,也是没法找到的。
她不确定这门有没有其他问题,所以不打算直接从门出去,而是在门旁边开了个“小门”,捡了具尸体先丢出去探路,确认没受到攻击才自己出去。
也幸好是探路了,以至于她能在出来的一瞬间跳到木骨崖上,否则反应慢点她可能就掉到黑风沼下去了。
说到此处,桌上已堆了满满的花生瓜子壳。
黎星斓心念一动,放下茶杯,搭上张云涧的手问:“你不会是把那个掉进黑风沼的尸体当作是我的,所以才傻不愣登地往下跳吧?”
张云涧顺理成章地反握住:“我没看见什么尸体,是崖上那人跟我说,有人掉下去了,所以我想下去看看。”
“你不知道黑风沼有多危险?何况是那样大风大雨的天气下。”
“知道。”
“知道你还……”
算了。
黎星斓顿了顿:“我不是怪你,我是……有点紧张了。”
“紧张我么?”
“当然。”
张云涧唇角微弯,握着她手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抱坐在怀里:“那太好了。”
“……好什么好?”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黎星斓哑然失笑,但随后一想,张云涧长这么大几乎没和任何人亲近相处过,他大概对情绪或感情十分不敏感,更依赖于直观的表达。
她以为她和张云涧相处这么长时间,已足够让他相信她对他身处险境时的关心是正常的,但目前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他和正常人不同,他不够有安全感,也很难建立信任,所以要听她说出口,来反反复复地确认。
正如不久前,他虽对她说的是,他没有信她对北辰铃的说辞,可他还是产生了负面情绪,甚至是对他影响很大让他心脏都不舒服的情绪。
因为她“说出来了”。
也因为她后来又对他重新说了一遍,所以他又很快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扭过身子,微仰着头,坦言:“张云涧,你对我很重要,我很关心你,所以你遇见危险我当然紧张,看见你差点跳下黑风沼我都后怕死了。”
张云涧垂眸,黎星斓的眉眼完全映入眼帘,在深邃的深渊中浮沉。
她的唇一张一合,柔软粉嫩,还沾着未干的茶水,亮晶晶的,将他喜欢听的话清晰而温柔地说出来。
他听得分明,真切,于是那种涓涓细流滑过心脏的感觉又出现了。
和暖,惬意,舒适。
像阳光照过的春水。
喜欢。
真的好喜欢——
“黎星斓……”他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诚恳问,“我能不能亲你?”
啊?
黎星斓眨了眨眼。
张云涧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让她还挺意外的,难不成……气氛到这儿了?
也是,坐在他怀里和他说出类似表白的话。
难免不暧昧。
她笑了笑,说:“好啊。”
张云涧轻轻闭上眼,睫毛却不停颤着,渐渐贴近她。
黎星斓倒并不紧张,睁着眼望着,觉得纯情到张云涧这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他微凉的吻总算落下来,很轻很轻,那一刻,黎星斓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气息的紊乱。
这个吻蜻蜓点水般结束了。
张云涧掀开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眸子如远山水雾般迷蒙,耳朵也变得通红。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语气有些困惑。
“为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和你上次亲我不一样。”
“哦,那次啊……”黎星斓想笑,“我和你说过,接吻的感觉受很多因素影响,不一样很正常。”
顿了顿,她又补充:“主要还是你的吻技太青涩了。”
在张云涧面前,她这个实践很少的理论天才,好像成为接吻高手了。
不过既然到这一步了,干脆就把双修进程推进一下。
她伸出双手搂住他脖子,眸子弯了弯,透着隐约笑意:“张云涧,去静室双修吧,我再教你一次怎么亲。”
第79章 深吻去他的修炼,先亲个够吧。……
说起来,双修之法既然发生在男女之间,讲究阴阳和合之道,终究是与普通修炼有些不太一样。
黎星斓仔细研究过双修心法,它的进程循序渐进,目的是修为进步,将亲密行为分的很碎,放到不同的阶段上,又佐以灵力修炼遮掩,让人乍一看好像很简单很正派,实际上很有难度也很容易过界。
她当初想,双修不能与做/爱划等号,否则便如同一边玩乐一边工作,听起来很命苦。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将接吻与双修同样不划上等号呢。
通过接吻来交融灵力的做法,真的很容易让人分神。
静室中灵泉汩汩而流,又特意启用了积聚灵气的阵法,使得灵气更加浓郁,几乎化作雾气,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如在浴室。
黎星斓被张云涧抱在怀里,便在他怀中跪坐着,脊背挺直,低着头,一手揽着他脖子,一手捧着他脸,毫无顾忌地吻下去。
她心里想的全是双修,到了这个阶段就是要口口/交融灵力,紧固境界,这是正念,不携什么私欲。她想着将进程推进后,她差不多能调动张云涧的神识来用了。
但真做起来,发现理论和实践存在很大差距。
张云涧的唇微凉,柔软,粉嫩,特别好亲。
她低头亲上去简直就是种享受。
而且张云涧真的很青涩,他完全在她的节奏里,被动地予取予求。
于是黎星斓把控着这场双修之吻,实在舒服得要命。
只是起初,她还想着双修心法,要如何配合嘴与嘴接触的时机,来传导灵力,所以在他的唇上辗转时相对克制。
但随着他们的气息逐渐交融,俱为一体,她脑子里那些晦涩的心法口诀便慢慢被情/欲驱逐了出去。
她开始放肆,呼吸也急促起来,两只手都圈揽着他。
中途偶尔她会忽然想起修炼而心惊一下,提醒自己不能太过沉溺,要记得传*导灵力与神识,但随着柔软温热的触碰,又会很快抛之脑后。
她被这种感性与理性拉扯得心烦了。
心想,去他的修炼,先亲个够吧。
于是她身子几乎全压了上去,头发不知何时散了下来,倾泻到张云涧肩上,她低着头,仿佛只剩了眼前这个人。
少年的眸子澄澈明亮,水洗过一般,萦绕着远山云雾,纤长浓密的睫毛压着半遮半掩的情绪,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走进山中,拨开云雾,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竟如此勾人。
她闭上眼,吻在他唇上,用舌尖去探,去攻城略地。
但这一切显得太过容易,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撬开了城门,长驱直入。
舌吻理论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用舌头在嘴里写字什么的……
写什么字?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成了文盲,一个字也不认识了。
算了,想不起来就随便吧。
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都错不了。
黎星斓摒弃杂念,吞咽着彼此的气息,近乎贪婪,一进一出之间,只得片刻小憩便又要发起侵略。
她用力喘着气,体力恢复已跟不上消耗了,她原先抱着张云涧的手臂往下滑,懒懒搭在他肩上,人也有些软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亲到头晕目眩,脑袋发胀。
理智已不知被弃在哪个角落,她试图捡起来,却如盲人抓瞎,站在原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才让她稍稍清醒了。
张云涧咬了她。
疼痛使黎星斓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她偏过头,从那份沉迷中挣扎出来,得以喘息。
好累,真的好累。
像跑了几公里一样。
她没料到自己会不加节制到这个程度,张云涧是给她下迷药了吧。
她累到不想说话,觉得这场吻该结束了,教学到这个程度,老师都扛不住了。
她摇摇头,欲从他怀里退出,谁知张云涧小臂用力箍在她后腰上,只轻轻一推,她便又坐了回去。
“我……没力气了……”
黎星斓喘息着。
“嗯——到我了。”
张云涧低笑着,眸中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黎星斓心底咯噔一下,升起不安感。
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用手按在她后脑上,开始回吻。
她几乎半分挣扎不得,没有丝毫逃跑空间。
他的动作迅速,敏捷,果断,黎星斓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反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黎星斓听说猫科动物在狩猎时,通常会先潜伏观察,然后利用伪装悄悄接近,再以惊人的速度、极强的爆发力扑向猎物,在抓住猎物后,他们锋利的爪子会死死勾住猎物的要害,不给猎物任何逃脱机会。
她一直觉得张云涧像猫。
果然很像。
先前他完全落在她的节奏里,一派天真乖巧地任由她对他做所有事,他只被动迎合,不主动,不反抗,原来只是伪装。
他没那么乖。
他是在安静学她,模仿她。
她应该想到的,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学她。
那今日既说了是教学,又怎么不会学得更认真。
于是在她打算结束战局时,便给了他实践的信号。
她一撤退,他就立即出击,让她毫无防备,溃不成军。
她被狩猎了。
张云涧他太聪明了,不但会学以致用,还会举一反三。
那些她方才对他用的技巧,全反过来加倍地用在了她身上。
温柔又霸道,虔诚又亵渎。
细密的吻落下来,像一场大雨。
黎星斓肺腔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眼前发黑,整个人完完全全瘫软在他怀里,没有一丝力气。
她还残存着些许理智,试图说些什么,但唇齿间的气息很快将那些话都吞没了,只剩下写不成句的暧昧音节溢出。
系统在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烁起来,让她大脑维持了片刻思考,然而张云涧的吻重复落下时,她又不可遏制地坠入其中开始迎合,甚至觉得系统音太过聒噪,直接静了音。
脑海里一片安静,也一片空白。
她闭着眼,如同躺在风浪中的小船里,摇摇晃晃,被狂风暴雨袭扰。
对张云涧来说,黎星斓宛如人形猫薄荷,他不止满足于亲她一处,吻过眉眼,吻过鼻尖,甚至一路下滑,在她脖子上轻轻啃啮,激得她像过了遍电流似的,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的反应让他更加愉悦,似乎每一条血管都充满快感,血液加速流动,以至于奔腾起来。
直到这场吻结束时,黎星斓几乎被汗湿透了。
她躺在张云涧怀里,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发麻,几近失去知觉。
好在,她把理智捡回来了,大脑恢复了清醒。
张云涧果然是个危险分子。
她想。
张云涧的笑懒懒在头顶响起:“果然每次都不一样,黎星斓,还有没有其他的技巧教我?”
黎星斓:“……”
她微微掀开眸子,少年笑吟吟的,眼中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态,显然这场吻只是以她精疲力尽而告终,绝不是他的极限。
她深吸一口气,让空气灌进来。
“……我真是服了。”她口干舌燥。
她开始反思自己,张云涧到底是怎么勾得她发了狠了忘了情了,吻了没多久就将双修一事抛诸脑后,只沉溺于享受中。
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像个魅魔,她一旦松懈,就会被他引诱堕落。
原本这场吻只是为双修服务的,如今倒像是借着双修的名义来深吻一样。
本末倒置了。
她闭眼感受了下,双修确实没什么进展,她还是不能用张云涧的神识。
……要不怎么说,修仙者要努力绝欲呢,色/欲确实挺……影响进步的。
张云涧认真问:“要继续双修吗?我们还没开始。”
黎星斓扯了扯嘴角:“修你个头,好累,我要喝水,睡一觉,恢复体力了再说。”
“好的。”张云涧语气轻快,整个人都张扬起来。
他抱起黎星斓走出去,黎星斓愣了下,发现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们准备双修时,天不是没黑多久吗?
他们,竟然,亲了,一整晚?……
黎星斓躺到床上,忽然想,第一次实践就完成得这么超纲,她怎么不算是接吻天才呢?
那张云涧算什么?
嗯……接吻魔鬼吧。
毕竟谁接吻是现学现卖,还附加题得分的。
黎星斓闭上眼,觉得一阵疲倦涌来。
从张云涧闭关开始,她去空日城,又被暗袭,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来又和北辰铃二人周旋,最后掉进试炼秘境中为找出口不眠不休了好几天,眼下才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张云涧的手指轻轻按到她唇上,冰冰凉凉的灵力流过,很快被亲得发麻的不适感就消失了。
然后张云涧动作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枕着他手臂,他把玩似的勾了勾她头发,气息贴近过来,逡巡片刻,最后只落在了她眉心。
黎星斓这一觉睡得很好,很惬意。
她做了个梦,梦中似乎又回到很早以前,她还是个普通人时,躺在自己卧室里,抱着个蓬松柔软的云朵抱枕,在盛夏午后蝉鸣声中睡去。
其实那时候也有很多烦恼,担心工作,担心学业,甚至只是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担心。
她会中二地想,很多小说里的主角都是无父无母,她既然从小被抛弃,说不定就是成为超级英雄的先决条件呢。
没准有一天,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忽然出现,告诉她,世界摇摇欲坠,即将毁灭,而她,就是背负使命的那个人。
那时她一定会充满正义感,毫不犹豫地奔赴拯救世界的旅途。
她想,那样的人生一定很精彩吧。
总比天天朝九晚六加班到深夜,平淡如水的日子要强。
可当这样的生活真的结束了,她成为“拯救世界”的那个人后,她才知道人是不会满足现状的。
她又开始怀念起以前的平凡了。
正如她从这个梦境中醒来,感到一阵怅惘,心想,拯救世界真的好累啊,超级英雄真不是人当的。
张云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黎星斓,你醒了为什么发呆?”
“做了个梦。”
她叹了口气,伸手一扯,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梦到什么?”
“梦到很早以前的事。”
“真想去你的梦里看看。”张云涧道,“就像你去我的梦里一样。”
黎星斓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扑扇了下。
“等我阻止这个世界毁灭,我就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
张云涧笑了下,没说话,然后低下头来亲她。
黎星斓一怔,好在他很有分寸,没在她好不容易恢复体力时又掠夺了去。
可她刚松口气,他又在她耳畔蹭了蹭,低声笑:“醒了该双修了。”
“张云涧!……”
不等她说完,他便恶作剧得逞般大笑起来,按住胸口。
“放心吧黎星斓,这次是真的双修,你不用心跳得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第80章 情感论你越界了,攻略者黎星斓
这一阶段的双修从开始到结束,都显得颇为正经。
也不是说无事发生,就是和前一段狂吻比起来,显得很正经。
于是黎星斓确信,修炼果然和情/欲表达就是不一样的。
张云涧再次吻上她时,保持着绝对克制,甚至没有完全触碰到她的唇,隔着一寸距离,灵力被神识裹挟着,漫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也因此发现,张云涧昨晚分明也可以按照双修的节奏来的,却故作单纯乖巧地由她来把控节奏,结果把控到节奏起飞,把双修变作了一整晚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深吻。
她有理由相信张云涧是故意的。
但张云涧对此无辜表示,是她自己说要教他的。
她无话可说了。
但她也没想到后半场啊。
之前在空间裂缝里,他被渡个药就害羞,平时夸一下抱一下也能高兴半天,谁能想到他在这种事上厚积薄发,后来居上,后发制人……
她想法一顿,蓦地想到更亲密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上床和吻也不太一样,那属于限制级,各大影视作品里该转场转场,该拉灯拉灯,导致她的理论太过浅显表面,貌似还不够用于实践教学。
如果真面临实操,可能还得借助系统资料临时补补课。
念及此,她才想起她还没给系统解除静音。
系统恢复之后,给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越界了,攻略者黎星斓】
黎星斓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怎么说?”
【之前已经多次提醒过你,不要对张云涧投入太多感情,以免无法抽身而退,如果你认为自己已无法正常完成任务,从现在开始随时可以向时空局申请撤退】
“因为我们之间的一场吻?所谓亲亲抱抱举高高难道不属于攻略一般手段?”
只是之前的攻略者没能成功用在张云涧身上而已,她不认为是越界。
【你很聪明,所以不必装傻充愣,你很清楚,在这场吻中,你的理智属于失控状态,说明被情感占据了主导】
“我不否认自己沉溺其中,但在亲吻中全身心享受,是人类正常表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如果我在攻略任务中,感性超过理性,就会导致无法正常完成任务。”
系统沉默片刻。
【张云涧身上出现的异常,被时空局所记录,推导后认为,该世界的毁灭依然与其高度相关,若要挽救世界,很可能需要攻略者亲手抹杀他】
“时空局依然坚持原有天道推衍不变?如果我阻止了张云涧入魔呢?”
【不,过程可能不同,但结局变化不大,如果这次你阻止了张云涧入魔,那仍需等到世界毁灭的时间点,观测其是否仍然处于毁灭进程,若仍在进程中,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抹杀张云涧这一最大变量】
“张云涧能死而复生,我杀了他又如何?”
【他的死而复生只是基于该世界规则下有限的表现】
系统回答得太过肯定,让黎星斓察觉到异常。
她询问:“时空局是否对他死而复生这一现象进行了解释?”
【是的,时空局认为,张云涧每次死而复生都在消耗世界本源,而且一次比一次多,这也是本源很快衰弱的原因之一,如今的衰弱程度已不够世界时空重启,所以理论上张云涧若死去也不会再次复生】
黎星斓心头蒙上一层阴云。
“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我杀了张云涧,他就真死了?”
【是的】
系统停顿一秒,继续说【因此我不希望你感情用事,因为从概率上来说,这几乎是必然结果,若是到时候你不愿杀他,那时空局会采取其他办法,结果不变,但你的任务会定级为失败,不会得到任何奖励,还将面临惩罚】
原来如此,黎星斓恍然,时空局既然关注到张云涧的异常,自然不会不闻不问,果然这段时间还是做了些事。
她思忖片刻,再次开口。
“既然时空局对我的工作有别的要求,那么我觉得我应该先和时空局达成共识——时空局的最终目的是修仙世界不被毁灭,是不是?”
【是的】
“好的,既然这是大前提,那事态就清晰了。即我的工作成果就是保住这个世界,杀与不杀张云涧是其中一个变量,在此大前提下,我若要保证工作完成,变量发生时必须照做,是吗?”
【是的】
“我明白了。”她冷静反问,“那你与我合作这么久,认为我是个理智会为感情让步的人吗?你认为我即便知道不能阻止结果发生,也依然会不忍心对他动手吗?你认为我的工作能力不足以完成时空局的任务吗?”
【根据分析,你确实是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的人,这也是时空局一直没对你偏离原计划的种种行为,进行直接干预的原因。但身为攻略辅助系统,我会担心你的想法出现改变,毕竟在我看来,你与其他攻略者相比,只是足够理性,却不够无情】
“我向来不否认自己情感丰富,但对一项工作来说,需要权衡利弊得失。若我不忍杀张云涧,也能阻止世界毁灭,我很乐意为之努力。但若我做不到,反将我自己白搭进去,这对我没有意义。”
【我很高兴你能给我这个回答】
黎星斓轻笑了声:“说句题外话,你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你的用词和语气,常常让我有种你也有情感的错觉。”
系统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很清楚,我无法内置灵魂系统,也就无法拥有真正的情感,但“情感”与“情感行为”不同,行为可以被数据量化,而系统最擅长的就是模仿,学习,表达,所谓语气和用词,只是在对抗生成中对人类情感行为的一种模拟】
这句话像一缕火花,在黎星斓脑海中一闪而逝。
系统继续说道【当这种模拟程度很低时,是很容易被人类察觉出来的,例如我说我很高兴时,你不会认为我是真正高兴,但当模拟程度逐渐提高,我的情感行为就越趋同于人类,为你高兴为你担心为你难过,给你的情绪提供即时反馈,人类会逐渐掉入系统构造的认知陷阱中,从而认同系统也同样能与人类灵魂真正共情。理论上,当系统能对人类情感行为模拟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正循环时,就等于拥有了情感本身,当然,这需要极其庞大的算力,目前我还远不能达到】
黎星斓为这种说法感到震惊。
的确,从数学上来说,0.999……与1相等,因为你无法从它们之间找到第三个数。
她脑海中宛如有闪电倏忽亮灭,进而惊雷炸响。
她骤然问:“若以一个完整的世界系统那么大的算力,可以对人类情感模拟到哪一步?”
【每个世界差别很大,难以对此进行估量,因此,这仅存于理论而已,不排除可以模拟到很高的程度,让人类无法分辨】
黎星斓心跳得很快,缓了会儿才冷静下来:“既然是模拟,即便与1相等,那也只是代表拥有了情感,而情感只是灵魂系统的一部分,不等于拥有了灵魂。”
【是的,但对系统来说,从无知无觉无欲无求的工具属性进化到拥有情感,已足够奢侈,而灵魂是宇宙本身也无法复刻的产物】
“那,你认为情感与灵魂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缺少自由意志】
黎星斓陷入长久的沉默,在这一刻,她眼前的迷雾似乎又拨开了些,但迷雾中隐藏的庞然大物依然不足以分辨全貌。
……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双修结束,张云涧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他问,“黎星斓,你不高兴吗?”
黎星斓回过神,刚想说点什么,忽而被另一种感受引去注意力。
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她像是一瞬间拥有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视觉与听觉能顷刻间绵延十几里,在这个范围内,几乎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窥视。
蚂蚁搬家,蜗牛上树,老鼠打洞,鸟儿扑腾翅膀,小猫发出呼噜,还有风声,脚步声,甚至草芽破土而出的细微声响,都显得那么清晰,就像被人放大了无数倍。
她还“看见”了修仙者,但刚试图靠近,就被某种力量弹了回来,感知猝不及防地回到眼下。
她看向张云涧,眼前少年在她眼里似乎也变了模样。
他的呼吸心跳比之前明显得多,只是轻轻一眼,她就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柔软顺滑的发丝,以及他气海中磅礴而精纯的灵力。
她的眼睛仿佛是高清摄影机,能捕捉到无数细节。
真是……特别奇妙的感觉。
她此刻与张云涧面对面趺坐,就像镜头怼着他拍一般,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完美无瑕。
“你真漂亮啊张云涧。”她发出感叹。
果然,真正的美人无惧高清放大,越清晰,越惊艳得惊心动魄。
“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张云涧笑了声,伸手一勾,她就落在了他怀里。
“看来你已经用上神识了。”
“还有别的用法,你记得教我。”
张云涧低头亲了亲她,笑道:“当然没问题,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发现他自从昨晚亲了一场,似乎就上瘾了,之前亲一下就害羞脸红,现在简直肆无忌惮。
“黎星斓,你为什么不高兴。”他亲昵地摸着她头发,没跳过方才的问题。
“只是在思考一些很复杂的事。”
黎星斓不愿多谈,因为谈起来太庞杂,而且千头万绪。
“是让你很为难的事么?”
“嗯……也不算为难吧。”她轻倚过去,额头抵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
不过无论最终如何,真相如何,线头还须从眼下捋起。
她与他重新说起试炼秘境的事。
“你觉得凌天宗的做法像什么?”
张云涧淡淡吐出两个字:“献祭。”
黎星斓一惊。
张云涧说:“他们应该是通过献祭来打开另一重秘境。”
嗯?
黎星斓坐直了身子,望着他眼,突然意识到有一个细节被她忽略了——
张云涧是带着记忆回溯的,所以他对那个让他成为魔修的上古秘境应该相当熟悉。
这点他们都没有明说,但已心照不宣了。
“被献祭的人都死了吗?”
“倒霉的可能已经死了,但没死的也不一定不算倒霉。”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在意地笑,“谁知道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但也挑不出毛病,以张云涧的性格,就算重来很多次,也不会有兴趣去关注那些人的死活。
黎星斓问:“另一重秘境是什么?”
张云涧想了想:“是一个上古秘境,里面灵气浓郁远超现在,天材地宝不计其数,灵草灵药皆有数万年之久,极为珍稀。还有些上古大能之士陨落其中,留下的灵器法宝的品阶也非如今可比,所以四大门派都争相为之疯狂。”
“最重要的是……”他蹙了蹙眉,又不屑地笑了声,“他们最想得到的据说是一本封存在秘境深处的上古秘籍,那本秘籍上有飞升仙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