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1 章


    说完太妃安置问题, 允祹提出卸任宗正之职:


    “臣弟任宗正经年,尸位素餐,无有作为。臣弟无能, 无力约束宗室子弟,至使他们屡生事端。臣弟惭愧,自请卸任宗正一职,请皇上择有贤有能者居之。”


    宗正之职他早就想卸任了, 只是之前,他暗中投了新帝,要占着位子好做事,如今新帝已经顺利登基了,他就不想继续干了。


    他想给新帝嘱意之人挪窝,万一新帝高兴了,许他接母妃出宫奉养呢?


    雍正帝对宗室子弟不受约束也很厌烦,道:“这如何是你的错, 朕观你非懒惰之人, 以后加强监管就行了。”


    允祥也叹道:“莫说宗室子弟,八旗子弟中也多无法无天蝇营狗苟之辈, 如何是监管就能管的过来的。”


    雍正帝:“诸位臣弟可有良策?”


    众人都摇头。


    雍正帝去看对宗室最有办法的允禩。


    允禩笑笑,去看弘晖,问道:“瑞亲王可有良策?”


    弘晖起身,献策道:“建宗学,聚而管之。我宗室子嗣越发壮大,能让他们当差的官职就那么多, 他们除了斗鸡走狗, 还能做什么呢?”


    “不如建宗学, 按八旗分, 二十四旗,暂定一旗一个宗学,选宗室中年长、有德、公正之人为学正,另配有笔贴式、管事等若干职位,凡宗室、八旗子弟,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之人都要入学,此后承爵、承业、当差考评,也从宗学学生中出,如此既能给宗室子弟定职定位,让他们有个差事当,又能为我大清培养人才,一举数得。”


    允禄做惯了内务府总管,先问道:“饷银从何出?”


    弘晖:“如今内务府有多项源流生财,不如就从内务府出。”


    允禩笑道:“如此,建宗学果然是个良策,臣弟附议。”


    何止是良策,是为我大清源流永长的上上策。


    “臣弟附议。”


    “臣弟附议。”


    “臣弟附议。”


    雍正帝:“如此最好,由谁来筹办呢?”


    众人都去看弘晖。


    弘晖道:“自应由我宗室德高望重之人来筹办。”


    允祥笑道:“要论德高望重,当属雅尔江阿。”


    雍正帝见弘晖似有异色,便问道:“瑞亲王有人选吗?”


    弘晖露齿一笑,这让他沉稳的气质顿时化作小年轻的酣然,搓手道:“那个,儿臣想推荐显亲王衍潢。”


    雍正帝冷脸:“他是朕的禁军大统领,如何有闲暇去管宗学的事情,莫要再说此玩笑话。”


    “哦。”弘晖低头坐下。


    那小表情,还挺委屈。


    雍正帝对允禩道:“八弟一向在宗室中有威望,建宗学之事,就交由八弟和简亲王了。”


    允禩:“臣弟”


    弘晖轻咳一声,大声道:“八叔一定会竭尽全力筹办宗学,请汗阿玛放心。”


    允禩:


    “是,臣弟定不负皇上所望,筹办好宗学。”


    雍正帝:


    允祥摇头,给了弘晖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海运总督德隆递折子请旨,问皇上可有了继任人选,他什么能回京。”


    德隆这个海运总督,是康熙帝派去代替锦绣压场子去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海运什么总督的,办事的都是德亨之前选出来的班第,他就是去替德亨占位置去的。


    原本以为一年半载的就能回来了,结果,一年半过去了,康熙帝都宾天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还在海的对面等着被召回呢。


    对德亨弄出来的那一大摊子,寻常人很难接手。


    雍正帝去看弘晖,问道:“你可有人举荐给朕?”


    这是要将海运总督交给弘晖的人的意思。


    弘晖正色道:“的确有一人,德亨的亲随陶牛牛,汗阿玛以为如何?”


    雍正帝点头,道:“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就他了。”


    对皇帝来说,身份从来都不是问题,放眼满清朝廷,有多少内大臣、大学士、阁老都出自内务府?


    还有出身辛者库的呢。


    都是奴才。


    所以,对满清子弟来说,只要有才能,就算身处泥淖,也有出头之日。


    陶牛牛不仅仅是伴着德亨一起长大的,他还是和弘晖、和德亨一起读书、一起受过雍正帝潜邸时教导、和德亨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


    他什么样,雍正帝自是知晓。


    所以,没有异议,新任海运总督,就是陶牛牛了。


    只是:“陶牛牛此名实在不雅。”雍正帝摇头道。


    做奴仆时候叫什么名儿无所谓,还有叫狗儿的呢,但若是做外放一品大员,这个名字就不雅了。


    弘晖:“还请汗阿玛赐名。”


    雍正帝:“朕回头想想吧”


    议完现有的事,已经快中午了,雍正帝留允祥喝茶吃点心,其他人自散去。


    出了养心殿,弘晖和众位叔叔告别,脚步轻快的往外走。


    允禩在身后问他:“你做什么去呢?”


    弘晖摆摆手,道:“去找德亨,他在奉先殿。”


    允禩:


    嘀嘀咕咕:“你们兄弟感情怎么都不变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吃喝拉撒都要在一处”


    前面允禄和允祄也在头对头的,边走边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这要不是在养心殿门口,不得勾肩搭背了?


    看看自己身边,允禩不禁郁闷,老九老四议事根本不叫他,老十


    唉,老十在理藩院检查给卓克陀达的册封文、金印和册封礼,听说还要请旨去土尔扈特走一趟呢。


    根本没工夫搭理他这个八哥。


    自己竟成孤家寡人了


    奉先殿。


    德亨一早来上香跪经,他原本想去景山寿皇殿守灵,雍正帝不让,他就不去了。


    跪经和守灵只是一个哀思的形式,人都不在了,在哪里哀思都一样。


    只要心是诚的就行。


    德亨来的不早,巳时初刻(九点十五分)才到,到的时候,允礽早就跪在那里,不知道跪了多长时间了。


    自先帝移灵之后,允礽就改为来奉先殿跪经,德亨也是。


    所以,他们做跪友已经八天了,今天是第九天。


    德亨不知道允礽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允礽却是知道德亨的。


    德亨非常规律,上午九点左右到,跪一个时辰就走,下午三点左右到,跪一个时辰就走。


    你要说他没诚心吧,天天来,经文抄写、念诵、焚香都一丝不苟,有时还要伤心的抹泪哭一哭。


    要说他有诚心吧,规律的跟上衙似的,到点来,到点走,真是


    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先帝生前,曾嘱咐新帝将废太子允礽送去郑各庄安置,新帝答应了。


    但并不是答应了,说送就能送走的。


    新帝比谁都想将这尊大神送走,但要送的有仪式感,让先帝满意。


    只是还没挑好日子,先帝就驾崩了,这就是另一种新局面了。


    这可是做了快四十年的太子,送走?


    送哪里去?


    送哪里能放心啊?1


    所以,送废太子允礽出宫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下来了。


    老爹的棺材还搁那放着呢,你想将你二哥送哪里去?


    所以,允礽仍旧在咸安宫住着。


    为表宽仁,也是表示“弟弟虽然做了皇帝,但弟弟并不疑心你”,雍正帝允许允礽每天去奉先殿为先帝先太后先皇后祈福。


    只限于奉先殿。


    如果雍正帝不是先被立为皇太子,后名正言顺即位,说不定,允礽连奉先殿都不允许去。


    德亨走进檀香弥漫,静谧幽深的奉先殿,先净手,然后拈香,拜了拜,敬香,跪下,磕头,跪下,磕头,跪下,磕头。


    三跪九叩之后,就着跪在蒲团上的姿势,拉过自己的小桌,拾起小锤,开始“笃笃笃”的敲木鱼。


    一边敲木鱼,一边念诵面前的经文。


    不知道念到了哪一段,他开始抽噎:“皇上,您在天上还好吧,有没有见到太后,她老人家走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跟前尽孝,您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这段经文是她老人家生前最喜欢的,我多念两遍”


    允礽:


    只要德亨一来,允礽的心就开始乱了,然后接下来一个时辰,再凝聚不起精神来。


    他干脆由跪坐改为坐在蒲团上,伸直了双腿,放松筋骨。


    反正这里就德亨和他两个人,暗地里监视的不算。


    允礽听着这“笃笃笃”的声音,和偶尔夹杂着私货的经文声,两眼发直的看向前方,一动不动,神情木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事情做,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德亨心情低落,一边收拾木鱼和经书,一边絮絮叨叨:“皇上,下午我请半天假,我和弘晖去看皇上(雍正帝)分给我们的新府邸,就在东华门外,以后上朝就不用早上三点钟起床了。唉,皇上(雍正帝)让我去上朝,可我不想去,我说要来奉先殿跪经,他就不勉强我了。还是您说话管用”


    允礽:


    德亨:“皇上(雍正帝)说如今我父亲也是国公了,干脆我之前的国公府给他,再在东华门外划一个新的府邸给我做亲王府,那一片原本就都是亲王、郡王、公主府邸,稍微修缮一下就能入住了。


    弘晖也要从雍王府搬出来,原本皇上(雍正帝)是想他住宫里的,但他不愿意,非要在宫外另建府,还要和我挨着,皇上(雍正帝)拗不过他,就同意了。


    萨日格的公主府也和我、和弘晖的挨着,依尔哈也闹着选了一个,但要是都挨着的话,没有那么凑巧,索性她年纪还小,现在住在宫中,不急”


    跟康熙帝汇报完,德亨就要起身离开了。


    “你下午不来了?”


    德亨顿住脚,低头去看允礽,见他在抬眼看他,就知道他刚才没有幻听。


    多少年过去了,这还是允礽第一次和他说话。


    德亨点头:“是啊,跟皇上请假了。”


    允礽:“皇上答应了吗?”


    德亨:“当然答应了啊,我请假、不光是请假,不管我说什么,他就没有不答应的时候。”


    允礽:


    德亨跟他点头,转身就要走了。


    “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允礽在他身后幽幽道。


    “哈?”


    胤禛都登基了,对允礽,德亨多了几分耐心,而且,他也想听一听他会说什么?


    “什么时候?我说的什么话?”德亨疑惑问道。


    “皇上宾天那一天,在帘子内,你问皇上的话,我在帘子外都听到了。”允礽阴沉着声音道。


    德亨:“哦,你说那个啊。然后呢?”


    对德亨轻慢的态度,允礽皱起了眉头,道:“你态度端正一些。”


    德亨郁闷:“我怎么不端正了?”


    允礽:


    “罢了,你走吧。”


    德亨还就不走了:“我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做什么藏头露尾的,这里也没旁人?”


    允礽冷笑。


    德亨:“你不说,我可走了哈?”


    允礽:“”


    “我真走了哈?”


    德亨见他不说,就转身慢吞吞的往外走,走着走着,就听身后幽幽道:


    “你问他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可我没你的勇气,我问不出口,也不敢问如今他走了,我也没人可问了也许,黄泉地府,再去问吧”


    “如果我们父子还能再见的话。”


    德亨心情糟糕透了,道:“我可跟你不一样,你别拿我和你做比。”


    允礽冷笑:“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如今你也有皇父,也有兄弟,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德亨:“我跟你不一样!”


    允礽:“我不跟你争辩,我会好好活着,活到看你下场的时候。看你和老四什么下场,看你和弘晖什么下场。都是父子,都是兄弟,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德亨转头,看着他的眼睛,确定道:“你疯了。”


    允礽哈哈大笑起来,他后仰躺在了地板上,笑的直打滚。


    他大笑的声音在空旷缥缈的大殿里回荡,说的话也在回荡:


    “我早就疯了,你才发现啊哈哈哈”


    “德亨?”


    德亨转头看向来声方向,看到弘晖从光辉中走来:


    “德亨,跪经完了吗?”


    德亨紧走两步,和他肩并肩出了奉先殿,将那个早就疯了的疯子甩在身后。


    德亨问道:“议完事了?”


    弘晖笑道:“是,都是一些琐事,没有争议,很快就议完了。我已经说了建宗学的提议,一致通过,哈哈。”


    德亨:“接太妃出宫呢?”


    弘晖:“叔叔们都给震惊住了,汗阿玛似乎想吊一吊他们,暂且搁置了。”


    德亨笑道:“这是一个重新弥合兄弟情义的机会,希望皇上能妥善考虑。”


    弘晖看他一眼,也笑,心道,也就德亨能想的出这样让所有人都会高兴的提议来。


    “你想说什么呢?”德亨见他总看自己,不由笑问道。


    弘晖:“我们兄弟,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


    允礽说的话,他在殿外都听到了。


    德亨脸上笑容僵了一下,故作轻松道:“这么肯定啊。”


    弘晖是真正的轻松,揽住他的肩膀,边走边笑道:“当然,你又不会跟我争皇位,我们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


    德亨哈哈笑了起来,道:“当然不会哈哈哈哈”


    “去哪里吃饭?”


    “端静姑姑府上做了好素斋,敏珠儿请我们去吃,吃完了,我们就去看府邸。”


    “叫上萨萨一起。”


    “她和依尔哈早就在端静姑姑府上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了哦,明天继续


    网友:绿晋江质检委员发表时间:2025-01-24 23:57:52[设置浏览进度]


    元宵赛诗会


    催更诗


    笔下风云待展颜,何时更新盼心田。


    莫让读者空等待,速将新篇展眼前。


    第 342 章


    因为先帝宾天27天大孝已经守完, 百姓可以正常嫁娶,也可以欢天喜地过年,但作为皇室宗亲, 尤其是新帝尤其重孝道情况下,这个年过的就冷清许多。


    也有那混不吝的,在府上大宴宾客,没关系, 新帝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你们呢,就算罪名往重里定,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雍正帝和皇后带着妾室子嗣住进了紫禁城,雍王府上就是弘晖在住,然后等过完年,天气和暖,新府邸修缮完成之后,再搬入东华门外不迟。


    除了大冬天的三点早起上朝折磨人外, 其他都和以往没甚差别, 甚至因为皇帝皇后搬走,雍王府住着比以往更自在了, 所以,弘晖并不着急搬迁。


    德亨就更不着急搬迁了,他又不用早起上朝。


    年三十后,国公府开始张罗着给德亨、萨日格、弘旦三个除孝,他们是孙辈,且不是嫡枝长孙, 所以, 为老国公夫人守一年孝就行了。


    当然, 叶勤和纳喇氏还是要继续守两年的。


    自从雍正帝被册封太子, 纳喇氏身体开始好转,一个年过去,她身子彻底康复,整日里张罗着给儿子女儿进补,帮着女儿收拾新府邸——儿子亲王府自有儿媳妇去张罗,喜气洋洋忙活的不可开交。


    萨日格已经大婚了,但公主府还没修缮好,她就继续住娘家。


    这当然是不对的,驸马家也是一等公府邸,还住不下你一个公主?


    平时也就罢了,难道过年也不回吗?


    外面流言蜚语不少,尤其是佟佳鄂伦岱,为此没少去雍正帝跟前进言,但都被雍正帝以“固伦公主情况殊异”给挡回去了。


    气的鄂伦岱不仅在乾清门内大喊大叫,话里话外指责,先帝英灵尚未远去,雍正帝就不将“舅家”放在眼中了,话语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够杀头杀上几个来回的了。


    但雍正帝就能装聋作哑当听不到,不理他,就算他之前党附允禵,别的都被雍正帝收拾了,就鄂伦岱,一点波及都没有。


    只因他是佟国纲的长子。


    岳兴阿只是他的侄子,大伯为侄子操心伸张至此,让知道的人背地里忍不住的嘀咕。


    有鄂伦岱做对比,隆科多就可爱多了,虽然隆科多在贪得无厌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对此,纳喇氏完全是装瞎做聋。


    李四儿打着旗号上门,她就拿着刀剑带着家仆,在自家府门前亲手宰杀了李四儿的拉车马匹,然后将李四儿和佟佳府上仆妇推搡去大街上,大肆清洗府门前街道,让四九城的老少爷们看尽了笑话。


    国公府内外,要是哪个多嘴多舌到她跟前,不管这人是奴婢还是有品级的诰命,不管是有道理还是进谗言,纳喇氏自己先大耳瓜子扇过去。


    纳喇氏一听到萨日格大婚就应激,她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后说她疯了,她就疯给所有人看。


    她可是自小在胡同里撒丫子长大泼辣惯了的野丫头,可不是被那些个三从四德教养着长大的,听不得那些胡沁话。


    她如今已经是亲王太妃,看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至于那个女婿岳兴阿,纳喇氏更是连国公府大门都没让他进一回,更别提给好脸色了。


    萨日格封公主赐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纳喇氏心里明儿清,她不能怪康熙帝,她就只能恨那些觊觎她儿女的豺狼了。


    萨日格将自己的对外贸易公司临时总部设在了国公府,她从三四岁上就有自己的闺阁院落和书房,德亨完全是比照着自己教养她安排她的,所以,什么都是现成的,一块砖瓦都不用添。


    连班底人才都已经成熟。


    这个能够和东印度公司相抗衡的班底,德亨已经暗中筹办好几年了,涉及京中的人才和业务都是经的她的手。


    萨日格以前只当是在为哥哥做事,现在才知道,以前尽心浇灌的花朵,如今竟是戴在了自己的鬓间。


    谁听了不得说一句世事无常呢?


    出孝后,德亨为陶犇和芳糜热热闹闹办了亲事,就送夫妻两个去福山上任去了。


    陶牛牛,大名陶犇,雍正帝御笔亲书。


    德亨都大婚多少年了,比德亨还要大三四岁的陶犇还未成亲,是德亨不上心吗?


    非是不上心,而是德亨想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给他寻一门配得上他的亲事。


    如果只是作为奴仆的话,陶犇可以从纳喇氏、德亨、锦绣身边的侍女当中挑一个,这叫家生子配婚,生的孩子叫奴才秧子。


    但德亨对陶犇的期望并不是亲随心腹,而是希望他在学够了本事、历练出来之后,能有一天展翅高飞,大展身手,去拼搏自己的前程。


    男人拼搏嘛,若是有岳家助力,岂不是事半功倍?


    德亨想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给陶犇最好的。


    之前回京,德亨就有打算为他谋前程,但他入京就被圈了,陶犇的前程自然也就无限推后。


    在德亨自己都将此事搁置时候,弘晖一句谏言,将陶犇送上了海运总督的位置。


    起点就是一品大员。


    这可比德亨给他的打算好太多了。


    前程有了,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就当德亨开始翻看京城世家名册时候,陶犇提出,他要娶芳糜为妻。


    芳糜,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德亨手下女将。


    德亨大惊,继而是自责。


    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办公室恋情,他居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太不关心他的下属了?


    以及,他也没那么苛刻吧?


    陶犇要是和芳糜看对眼了,完全可以跟他说,两人光明正大的做两口子。


    但据陶犇自己所说,他想给自己找个“贤内助”。


    既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上的厅堂替他主持大局,也能在他在的时候,下的厨房给他洗手作羹汤。


    两人闲暇时,妻子能抚琴作画和他对弈练剑相互进益。


    生了孩子之后,他也不用多操心孩子教养,妻子知道怎么教孩子,寻不到合适的先生,妻子可以自己上,耽误不了孩子。


    而这样全能的女子,只有德亨身边有。


    德亨听了大大无语,这不就是锦绣和小福的结合版嘛。


    真是没想到啊,不声不响的,陶犇居然还有这心思。


    芳糜愿意吗?


    据芳糜自己所说,她早就看上陶犇了,要不是陶犇死心眼,非要守礼,总是以“主子自有安排”来推脱,两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要是再晚一些,她芳糜就要考虑找下家了,如今陶犇愿意了,她自也是愿意的。


    德亨:


    芳糜曾给锦绣打过下手,芳糜的心思锦绣看出来了。


    她曾经跟芳糜征求过意见,给两人拉郎配,被芳糜拒绝了。


    看弘晖和钮祜禄氏就知道了,两口子过日子,不说两情相悦,总得心甘情愿吧?


    陶犇要是不愿意,最后碍着锦绣的面子同意了,她也不会痛快的。


    如此,锦绣在德亨面前都不敢提一句,就怕好心办坏了事。


    但是,德亨身边几个女将的嫁妆锦绣是一直在准备的,也没有特意,就是看到了,觉着合适就收着,如此,这么多年下来,竟是收了不少。


    所以,两人办婚事,一应俱全,因为要赶着上任时间紧,所以,挑了最近的吉日,完婚,三天回门后,两口子就带着人手出发了。


    知根知底就是这样,谁都不用挑谁的理儿,心气儿顺,就能一顺百顺。


    正月十五之前,德隆就回京了,快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德隆那叫一个委屈:“牛牛可比我熟,他去那叫萝卜插坑,落地生根,我去了,那是倭瓜上藤,提心吊胆的,总担心哪天藤叫我给拽断了。我什么都不懂,难得你们能放心将那么一大摊子交给我!”


    按说陶犇到任后,他要和陶犇做好交接后,再启程回京的。但德亨弄的那一大摊子,陶犇可比他熟多了,去了直接上手,他什么交接都不用做,坐上船就回京了。


    这不,刚从宫中复命出来,简王府他都没回,先来找德亨“兴师问罪”来了。


    德亨给好兄弟端茶:“这不一空手,就将你给召回来了嘛。”


    德隆可不受他糊弄,接过茶捧在手里,生气道:“我给那么多人写了那么多信。你自己数数,光给你,我一天三封信的写,你得攒了十匣子了吧?你怎么就能当看不见?!到最后,就十三叔想着我了!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呢。”


    德亨色厉内荏:“那不是,除了好兄弟你,我也不放心交给谁嘛,那是什么地方,你现在也知道了。”


    听了这话,还欲喷火的德隆就哑口了。


    那是什么地方?


    看着只是一个岛,只是几艘船,只是别人不愿意去的苦寒之地,但被德亨治理的,自立自强,自给自足,完全可以建国了。


    隔壁不就是日本国?


    尤其是岛上深山老林里的火器营,那是火器营吗?


    是什么,德隆不知道,但反正就不是火器营!


    也就德亨没那个野心,他要是有裂土而封的野心,就算他在岛上建国,大清这边也拿他无能为力。


    德隆嘟嘟囔囔:“行吧,哥哥原谅你了。”


    德亨嘿嘿笑起来,探手“梆梆”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哥哥,辛苦你了哦”


    看面前的德亨仍旧是少年模样少年心性,德隆突然就心酸了一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受委屈了吧?没事儿,人生在世,谁能不受个把委屈的,我以前也受过,过去就行了。”


    德亨:“是,都过去了。”


    见德亨面上似有落寞之色,忙改口问道:“大妹妹呢?我还没跟她道喜呢?”


    德亨忙提醒道:“在我额娘面前,千万别提‘恭喜’的事儿,就当她还是以前的萨萨,一切如常就行了。”


    德隆纳闷:“怎么了?夫人不高兴吗?”不该啊。


    德亨叹气:“我额娘病了一场,性情跟以前有些大不一样了”


    听德亨说了纳喇氏的病情后,德隆气的脸稍都白了,提剑就要暴走。


    “你干嘛去?”德亨拉住他。


    德隆怒道:“我去宰了岳兴阿,大妹妹就跟他没关系了。”


    德亨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没好气道:“你这次回来,皇上肯定要给你封爵的,这个时候裹什么乱。”


    德隆冷笑道:“有没有爵位与我无甚关系,先为大妹妹出口气要紧。”


    德亨老神在在:“你以为我会让自己妹妹吃亏?”


    德隆愣了一下,镇定下来,做回椅子上,也不多问,只道:“你什么打算,带我一个。”


    德亨笑笑:“自然。”


    德隆看着这个笑,突然道:“德亨,我瞧着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这些年他跟德亨很少见面,算起来,除了德亨入京、他出京那次,他们兄弟已经有七年未坐在一起好好说回话了。


    虽然月月都有通信,但等真的面对面,坐下说话喝茶,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多年再见,德隆恍然发觉,兄弟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了。


    德亨随口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德隆:“就你刚才笑的那一下,就怎么说呢?高深莫测?老狐狸?胸有成竹?智珠在握?唉呀反正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干脆说我老谋深算,奸猾狡诈吧。”德亨笑眯眯道。


    “对,就是老谋深算。不过,我兄弟可跟奸猾狡诈不沾边。”德隆哈哈大笑道。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没有啦话说,社畜最讨厌的恐怕就是星期一了,完全不想上班,想在家加更呜呜呜呜


    第 343 章


    德隆自己说他什么都不懂, 但在福山待的那一年半,他也并不只是闲着,毫无作为。


    造船啊、练水师啊、做买卖啊、治理城邦啊什么的他是不懂, 但他从众多事务当中,给自己挑了一个自己能做的。


    就是种地。


    当然不是自己种,是看着别人种,他在旁边瞎。


    他身份在那里, 就算是瞎,也有人听,不仅有人听,还得好好听着,然后落实下去。


    德隆拿出自己的种植笔记,跟德亨炫耀道:“你不是让人在黑龙江种粮食吗,土豆、大豆、玉米勉强做到了年年丰收,小麦、水稻就稀稀拉拉、瘦骨嶙峋看着就磕碜, 你道是什么原因?”


    德亨是真的好奇了:“什么原因?”


    “种子呗!哈哈哈哈”说到这个, 德隆就忍不住的得意大笑起来。


    德亨皱眉:“我都是叫人从各地挑的良种,种子怎么了?”


    “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南方的稻种,你拿到北方去种,能种出来才怪呢。”德隆摇头道。


    德亨还是皱眉,他怎么记得,黑龙江产的五常大米一米难求呢?


    还是南方的良种需要经过经年累月驯化才能在黑龙江成活,然后变成北大仓的?


    德隆还在继续道:“你还记得我那年曾去朝鲜办案吧?朝鲜也种水稻, 我吃着别有风味, 从那我就年年让人从朝鲜采买稻米。等去了福山, 采买就更方便了, 有一次吃稻米时候,我突然就想到,朝鲜的水稻应该是北方水稻,江南的水稻应是南方水稻,它们从南到北不是跨越了好多个经纬度嘛,气候更是截然不同。


    就跟人一样,北方人去南洋容易得热病,那谁谁佟佳氏的法海,去广州任巡抚,得了热病回京没几天就死了,南方人也一样,他们来北方受不了咱们这边寒冷、干旱的气候,一层一层的脱皮。


    你让人种的良种水稻是南方水稻,这南北方地气不同,孕育的作物肯定也不同啊,南方的水稻怎么会适应北方的地气呢?我就试着让人种朝鲜水稻,朝鲜和黑龙江离得近嘛,嘿嘿”


    “你猜怎么着!活了!!”


    “小麦也是一样,冬小麦肯定是种不了的,黑龙江那地儿,冬天能冻掉耳朵,冬小麦过不了冬,只能种春小麦。但春小麦的产量只有冬小麦的一半都算是好的。去年朝鲜水稻种活了之后,我就打算今年让人试着在黑龙江种福山岛和朝鲜岛的原产小麦,指不定产量能再提升一些?”


    德亨听德隆絮絮叨叨说他在黑龙江的种田经历,听的目瞪口呆。


    地气?


    南方水稻?


    北方水稻?


    德亨只知道在黑龙江开荒需要用拖拉机,他宁愿停止造大船大炮也要先将拖拉机搞出来。黑龙江多山多水,但也有地势平坦的平原,造出来的拖拉机不怕粗糙不怕原始,春耕时一马平川的犁过去,省时省力,开荒利器。


    黑龙江土地肥沃,盛产大豆、玉米、水稻


    至于怎么种?


    就那么种呗,春天撒上种子,秋天就收割啊!


    至于产量低,这不是正常的吗,才开的荒,和熟地总是不一样的,而且,现在所谓的良种,也是相对的良种,还需要进一步的优中选优。


    德亨都想到了利用杂交改良粮种,就是没有想到南方的种子或许并不适应黑龙江那里的土地和气候。


    “德隆,你太厉害了!”德亨由衷的佩服道。


    德隆乐不可支。真的,从小到大,文治武功,他就没有一样出彩的,更是从来没有赢过德亨,这一次,他是真的赢了


    他种活了德亨没种活的水稻!


    德亨急忙问道:“你种的水稻呢?这次可带来了?”


    德隆:“当然!这可是我亲手种的,自然要全留着,带来给你们尝尝。我分了好几个袋子,你跟弘晖那里各有一袋,皇上皇后那里也有,头晌去宫里复命的时候就放养心殿前御厨房了。”


    德亨点头,道:“等弘晖下衙回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我先看看你的种植笔记。”


    德隆疑惑:“合计什么?”


    德亨:“合计怎么在黑龙江推广种植朝鲜水稻。”


    德隆摆手笑道:“不用合计,我去年就已经再去朝鲜采买良种了,回京之前也吩咐下去了,等今春一化冻,继续在你让人开的那几亩地上种朝鲜水稻,今年肯定比去年强。”


    德亨:“这不一样。我那才开了几亩地,黑龙江一直少人烟,就算开了再多地,没人也白搭,种不过来。


    这事儿,需要朝廷出面,让整个黑龙江流域、松花江流域、乌苏里江流域,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全都试着种植朝鲜水稻,如果真能种成,荒草甸子能成大粮仓也说不定。若果真有这么一日,德隆,你可是大功,更是首功,我跟弘晖自然要将这个功劳给你占劳了。”


    德隆惊喜:“这么厉害啊。”


    德亨点头:“就是这么厉害。你这本种植笔记有些意思,你怎么没拿给皇上看看?还有那水稻,你该将种植经历,像刚才说给我听一样,说给皇上听一听。”


    德隆迷茫:“啊?那笔记有什么好看的,我就随手记的,都是跟你学的。皇上日理万机,我哪敢多造次,说废话,我就说了两句复命的话,说我回来了,然后就出来了。”


    德亨:


    德亨无奈摇头,强调道:“这些可是你在黑龙江种活水稻的第一手资料,很宝贵的。”


    德隆听了这话,就嘻嘻笑了起来,道:“也就你觉着宝贵罢了,好兄弟,还是跟你在一起痛快。”


    他已经近而立之年了,早就认清自己只是个资质普通、人品也有欠缺的普通人了。


    别人高看他一眼,不过是他简王府嫡长子的身份,还是个被先帝剥夺了继承人身份的废人,所以,他日常听到的都是些谄媚阿谀之言,在承德织造局那几年,也都是想迷惑他从他手里算计钱财的人。


    真正拿真心待他、认为他有可取之处的,只有德亨。


    就连他的父亲简亲王雅尔江阿对他的期望,都只是不犯浑,守着他留给他的家业过好日子就行了。


    德亨笑道:“皇上重农桑,将这些报上去,说不定你的爵位能定的高一些。”


    德隆笑道:“我自己计较了一下,如果皇上真给我封爵,最低也会是个镇国将军,若是看我父亲面子上,封个辅国公也合适,镇国公算是隆恩了。”


    德亨皱眉:“何必如此看轻自己,你之前好歹也叫过他几年阿玛,最少也得是个贝子吧。”


    康熙四十八年那次先帝大封诸子,分薄了下五旗王公的势力。简亲王雅尔江阿因为党附允禩,先帝立雅尔江阿嫡三子永谦为世子,雅尔江阿更加偏爱嫡长子德隆,怕他以后家产分少了,就请命提前给德隆分家产,先帝趁机让德隆分府另过。


    从那以后,德隆就从王府嫡长一落千丈为闲散宗室。


    为了从允禩党中将雅尔江阿摘出来,先帝不允许雅尔江阿一家回京,还将德隆扣在京中做质。


    德隆那个时候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跟失群的孤鸟似的,他不想待在父亲雅尔江阿分给自己的冷冰冰宅子里,就整日跟着德亨和弘晖一起,今儿住在德亨的国公府,明儿住在雍王府,后儿住圆明园,也跟弘晖、德亨一样,管胤禛叫阿玛,管四福晋叫额娘。


    就连后来德亨领了去盛京的差事,他也要跟着,再后来德亨去巡视黑龙江,他就去了朝鲜查朝鲜人越界杀人案,这才有了现在朝鲜水稻的后续。


    所以,德隆有这样的经历,德亨才说,胤禛若是念旧情,就该按照皇子例,最低封德隆一个贝子。


    然,德隆已经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郎了,他也不认为,自己理应有这份待遇,就失笑道:“我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就算皇上封了,我也受之有愧。”


    德亨拍拍手里的种植笔记,道:“如今你这功劳不是已经有了,贝子,乃至贝勒也不是不可以?”


    德隆看着德亨手里的笔记,心下也不禁期待起来,可能,这辈子,他的爵位,就靠着这本他从未想过、重视过的笔记了。


    但还是不敢报太多期待,道:“如果皇上能重视最好,若是看不上,那也寻常”


    雍正帝当然是重视的,事实上,对龙脉祖地居然能种出这样高质量水稻来,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震惊了。


    继而就是狂喜!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这个皇帝得天庇佑啊!


    我爱新觉罗氏,果然是受命于天,天道所钟。


    “好,好,好!大善,幸甚,幸甚啊!!”雍正帝哈哈大笑道。


    就在刚才,弘晖、德亨、德隆三人,共同题奏了一道在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两岸种植朝鲜水稻的奏折,并附上德隆的种植笔记。


    德隆送给他的黑龙江米,雍正帝只道了声“你有心了”,就让放去御厨房了,并没有想到这米竟然还有这样曲折的“大”来历。


    是以,他仔细听德隆说了经过之后,立即让人将这米拿来细看,也召来朝鲜使臣来认一认,是不是朝鲜稻米,更是将做了十来年老农的允祥和户部专管田亩米粮的官员叫来,看德隆种的米,和他们种的米有什么不同。


    更让御膳房将这米蒸了一碗饭、煮了一碗粥来吃,体验与平时吃的米有何不同。


    等朝鲜使臣和允祥、户部官员都来了,都确定这米确实是朝鲜稻米之后,雍正帝龙颜大悦!


    剩下的,就是派遣官员去黑龙江亲眼确认,这稻米,到底是不是在黑龙江种出来的。


    倒不是不相信德隆,要不然他也不会现在就感慨“幸甚”这样的话,只是兹事体大,雍正帝是想在龙脉祖地开荒垦田,表示天佑爱新觉罗皇室的,必须要慎之又慎,必须做到严谨无误,需要派遣官员去详加查看才能昭告天下。


    雍正帝道:“朕会派遣盛京户部官员去三江地区勘定地亩,查验你之所说,等有定论,朕会有重赏。”


    德隆连忙请命道:“臣请亲去前往三江之地勘察土地,还请皇上准许。”


    雍正帝失笑:“你才回京,就又要去关外,舍得你父王母妃吗?”


    德隆当然不舍得,他才入京一天,为了准备这封奏折,他都还没回王府拜见过呢,怎么会舍得又要离京?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朝鲜水稻就是凉水稻,南方的大米确实是在东北种不活的,据说是清末朝鲜人向北逃难,带去了朝鲜水稻稻种,从此黑龙江才有了自己的水稻。


    第 344 章


    德隆不想才回京就又要离京, 但这功劳来之不易,为此,弘晖和德亨两个点灯熬油, 专门为他量身定做了奏折和眼下的局面,他不能辜负了兄弟们的好意。


    不过是带人去三江地区勘验地亩罢了,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


    到时候他带着功劳回京,那才是风光体面呢。


    德隆再请命道:“臣向无大才, 为皇上当差,唯勤谨二字,父王母妃定也欣慰臣能为皇上分忧的,还请皇上命臣前往。”


    雍正帝还是不答应,笑道:“你有此心是好的,不过,朕对你另有安排,去黑龙江种地, 朕会另派可靠之人去。真是奇也怪哉, 你竟然懂种地?”


    其实雍正更想说的是,你个纨绔子弟居然想着去种地?


    要说这稻米是德亨种出来的雍正帝是一点都不怀疑, 弘晖种出来他都要诧异,居然是德隆?


    德隆从小什么性子,那是纨绔中的纨绔,吃喝玩乐撵鸡走狗还行,种地?他分得清稻米和小麦什么区别吗?


    德隆站在那里,笑的跟地主家傻儿子似的, 憨憨道:“臣打小儿就跟着皇上在圆明园种地, 没亲手种过, 看还是能看的明白的。”


    这话, 可真实在!


    这是德亨、弘晖、允祥这等人的想法。


    真会拍马屁啊!!


    这是朝鲜使臣、户部司耕田官员等人的想法。


    雍正帝畅快大笑起来,道:“没错儿,朕尤记得,大太阳底下,朕带着弘晖、德亨两个,赶着老牛在田地里犁土,你没个定性,总是犁到一半儿就跑了。除虫时候,不撒农药,竟带着卓尔、依尔哈和萨日格她们捉蚂蚱,然后拔了朕的牡丹花枝子烤来吃。锄草时候,总是将麦苗和杂草一起锄了,朕嫌你碍事,让你去放水浇田,你倒好,将朕好不容易抽穗的麦田给淹了”


    啊这!


    这么有趣儿的吗?


    听到雍正帝述说往事,弘晖、德亨、德隆三个都捧场笑起来。


    只是德亨暗中腹诽,德隆是很听话很能吃苦的,每次下地都跟前跟后。


    那时候弘晖和德亨年纪小,他年纪大,就抢着帮弟弟们干累活重活,也是看卓尔三个都是女孩子,怕她们在野外被人冲撞了,才赶过去陪着,麦田被淹了是你固执,水渠没修好,口子放大了,等好不容易将水堵上,麦田里水量已经超标了,后来水也排出来了,麦田一点都没事


    你怎么不说这个,单将他一两次顽皮的事情拎出来说?


    忆完往昔,雍正帝感慨道:“你还没有爵位呢,虽然你在黑龙江种水稻的大功还不能立即封赏,但朕方登基,大赦天下,封赏宗亲,你也在列,朕就先封你做贝子,待朝鲜水稻在黑龙江种活,朕还有加封。”


    德隆大喜,但还是谦虚道:“这如何使得,皇上隆恩太重”


    雍正帝摆摆手,笑道:“你自小也是在朕膝下长大,往年还叫朕一声阿玛,怎么长大了,倒生疏了?”


    德隆鼻息突然哽咽起来,德亨说这话,那是拿他当亲兄弟看,德隆自是不能当真的。雍正帝说这话,就是承认他是和弘晖、德亨一样的,这对他以后在京城立足大有裨益。


    德隆不再推拒,跪地叩首,道:“儿臣谢皇父隆恩,皇父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帝满意点头,对弘晖道:“快将他扶起来,以后你们兄弟相互扶持,何愁我大清江山不能永固。”


    弘晖将德隆扶起来,拉过德亨,兄弟三个相互对视,俱都笑起来。


    允祥看看兄弟三个,再看看宝座上微笑看着他们的雍正帝,心下五味陈杂。


    想来,四哥也是厌烦了前朝尔虞我诈,是希望能看到兄弟和睦,没有你死我活吧?


    允祥适时提道:“如今德隆已经有爵,还没差事,他以后要在何处当差呢?”


    雍正帝笑道:“朕早有打算,就任内务府总管大臣,御前行走。”


    德隆惊讶,迟疑道:“凡历来任内务府总管之人,无不是老成持重之肱骨之臣,儿臣年弱,恐不能服人,有负皇上所托。”


    雍正帝却道:“你以前曾在承德织造局历练,朕冷眼旁观几年,并未发现有大的差池,可见你御人接物上面,是有可取之处的,你无需妄自菲薄,朕将掌仪司和奉宸苑、庆丰司这三处交给你,你定能胜任的。”


    掌仪司,相当于内务府的礼部,掌管皇室朝贺、筵宴、嘉礼、祭祀等一切大事。比较重要、但可能一年都不会有一次的是皇子娶妻、公主大婚等,最常做的,是紫禁城一日一次、三日一次的坤宁宫祭祀、奉先殿祭祀等日常祭祀。


    所以,这其中要涉及大量的果品、时鲜等。


    而这些果品、时鲜,都可以从奉宸苑和庆丰司出。


    奉宸苑,管理畅春园、圆明园、南苑、御船处、金水河、热河行宫等处的修缮事宜,比如正月要理花圃、果圃,四月要修鱼池、换新水,五月要采瓜果、进鱼虾,七月要摘莲蓬、挖新藕,九月要培育葡萄、搭葡萄架,十月要摘石榴、打桂花,十一月要制干果、藏冰窖等。


    庆丰司,司掌牛羊畜牧,皇城之内,西华门外就有牛羊圈,为内圈,南海子、丰台等处,有外牛羊圈。此外,张家口、盛京、黑龙江、打牲乌拉等地牧场,也归庆丰司管,为皇家提供各种牲畜。


    以上,都是祭祀所用大宗。


    重要吗?


    当然重要,军国要务,在祀与戎,清廷尤其重视祭祀,半点懈怠都不能有。


    但相比于军机要务、争权夺利,这个祭祀,似乎又没有那么权重,属于高大上但坠手的活计,还非常的繁琐磨人。


    但是,油水丰厚啊!


    你让允禩去干,他可能会觉着雍正帝故意在羞辱他,他如此大才,居然去让他去种瓜养牛,你说,你是不是在借机羞辱我!


    但对德隆来说,那就是恩典。


    吃多少饭端多大的碗,争权夺利他没那个脑子,德隆就不参与了。


    他如今爵位有了,算是有了门面儿了,但身家还薄,他如今有家有室,凭他自己估计养不起一个贝子府,以后可能还会是贝勒府。


    简王府倒是能补给他,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这么个油水丰厚的差事兜底,那他日子就舒心畅意了。


    而且,这三司,非常吃人际官司,而人事上面,他德隆何曾怕过谁?


    是以,就安心领命下来。


    允祥笑道:“皇上可是为臣弟解了一大难题,臣弟谢皇上体恤。”


    皇上甫一即位,万事待兴,给他安排了一大堆活儿做,就包括内务府总管大臣,他这个内大臣可和德隆这个内大臣不一样,他是负责整个内务府七司三院和整个宫闱,连养心殿都归他管,他怎么管的过来?


    如今将最繁琐的祭祀给分出去了,他可是轻松不少。


    德隆忙道:“汗阿玛,儿臣第一次在内廷当差,许多不懂之处,日后还要向十三叔请教。十三叔,您可不能撒手不管了,侄儿还要您教导提携照拂呢。”


    雍正帝哈哈大笑起来,允祥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说完德隆的差事,雍正帝又说起大赦天下的事情。


    等十五过后,大朝一开,雍正元年就正式开始了,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开恩科,取良才。


    一听要说政事了,德亨就要起身告辞。


    雍正帝扶额:“你跑什么,留下来听一听。”


    德亨张口就要开演:“儿臣”


    雍正帝凉凉道:“你想好再说,如今你可是出孝了。”


    德亨:


    “坐下,你难不成永远不上朝不成?”


    雍正帝都这么说了,德亨只好坐下,听他和允祥议事。


    允祥单独拿出来说的是一件立贞节牌坊的奏折。


    江苏省淮安府知府特地请奏,淮安府治下阜宁县喻口镇一烈女,年十五,因拒奸而亡,堪为女子表率,应立贞洁牌坊。


    这什么狗屁倒灶的奏折!


    德亨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允祥听他怎么说。


    允祥继续道:“这是去年十一月初积压下来的奏折,臣弟原本以为只是表彰一地方烈女而已,本也无可厚非,按照常例批复,开朝后发散回去就行了,不值得拿到皇上跟前特意说。但近日臣弟又翻出一本李煦述讲江宁地界奇人异事之奏折,里面提到了此女亡故之因由,实在是奇葩,让人费解。


    臣弟恐另有隐秘之因由,特奏请皇上,是否令淮安知府再行查验。”


    雍正帝奇怪:“不是说拒奸?拒奸还能是什么样的因由?”


    允祥:“照李煦所讲,此女为阜宁县喻口镇一大户之女,去年秋初,在庭院荡秋千时,被去家中拜访的一家贫书生看到了脚,就要被其父嫁给这位家贫书生。此女不愿嫁,干脆一条白绫吊在了房梁之上。那位书生倒是好义气,居然娶回了此女的牌位,将此女葬在了自家祖坟,惹的此女父母感恩戴德,酬谢以丰厚‘嫁妆’,这位贫寒书生更是得了好大的名声,被人传赞以‘义’。被李煦当做奇闻轶事报了上来。”


    也就是说,淮安知府和李煦虽然报的是两件事,但涉及了同一个人,就是那位因为被看到了脚,就要被迫出嫁的十五岁女子。


    那位淮安知府也是会春秋笔法的,居然将被看到了脚为“奸”,吊死在房梁上叫做“拒”,合起来就是“拒奸而亡”,堪为贞烈,是要表彰的。


    比如,立个贞节牌坊。


    【作者有话说】


    网友:沐音暖夏发表时间:2025-01-24 14:35:00[设置浏览进度]


    元宵赛诗会


    元夕华光映旧京,诗吟雅会韵如霆。


    幼持领地怀雄略,初涉朝堂启慧灵。


    岁月磨棱成大器,权谋捭阖掌皇庭。


    且凭睿略安清世,摄政王威青史铭 。


    第 345 章


    允祥为什么要特地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就是因为跟今年恩科有关。


    去年先帝登基六十年大庆,搞的轰轰烈烈的,地方上官员自然紧跟时事歌功颂德, 从自己管辖州府县镇之内挖掘忠孝节义事件,报上去,让皇上看看,在您治理下, 天下大同啦,您垂拱而治,堪比三皇五帝。


    诸如此类的奏折,去年一直都有,直到年末了,地方上都还在报。


    当然,十一月份,先帝宾天了, 后来赶上来的此类奏折就积压了, 但没关系啊,新帝不是登基了吗, 为表新帝是奉天承运,忠孝节义事件那是层出不穷啊,比先帝在的时候还要多呢!


    于是,李煦也凑了把热闹,恩科将开,咱跟皇上分享一个书生大义的奇事儿, 也好让皇上对天下读书人多多了解, 鹿鸣宴上也有话可说, 拉进彼此关系不是?


    坏就坏在报重了。


    李煦请“义”, 人淮安知府想要“节”。


    这不,两件事凑在一起,涉及同一个人,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让刚上任的皇帝总秘书长,万事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的怡亲王允祥给揪出来了。


    允祥怀疑的地方有两点:


    一是被看了下脚就要吊死,是真吊死还是被逼迫吊死?人闺阁女子,是怎么被个外男看到脚的?难不成那秋千架是架去了迎客的大门口了?


    二是如果书生真的娶了人姑娘的牌位,那这书生大义可颂扬,但给姑娘报贞洁牌坊、歌颂姑娘的贞洁就是不符合常理的:姑娘“嫁”了啊,这不是奸,是两姓之好。


    既是“奸”,就该入案,调查,惩治,结案。


    如果姑娘真的是“拒奸”而亡,那应该将那位“奸”人捉拿归案,再申报贞节牌坊。这淮安知府糊涂透顶,如何能管理一府之政务。


    淮安知府和李煦之间、姑娘(家人)和书生之间,必有一个是奸贼。


    李煦能够知道这书生的“义”举,说明这件事已经在江宁地区读书人之间广为流传了。


    如今恩科在即,允祥请示雍正帝,是当不知道装糊涂,还是着人详查实情,作为新帝上任三板斧之一,趁机敲打天下读书人一番。


    机会难得嘛,毕竟出了人命了。


    允祥的重点在恩科,德亨的重点却是在姑娘的“脚”上。


    他开口提问:“只是因为看到了脚就要死?如果不是因为某种私利而死,只是单纯因为看到了脚就要死,汉人的礼教大防已经恐怖到这种地步了吗?那如果哪个男子想要娶谁家的姑娘,想方设法去看姑娘的脚好了,看了就得嫁,不嫁就去死,这是什么道理?”


    允祥仔细教他道:“这是汉人那边的风俗,汉女的脚是不一样的,他们管这叫做‘三寸金莲’,是人家姑娘从小千娇万贵的裹起来的,只能新婚时候给未来夫君看,不能给其他男子看的。”


    德亨还是不明白:“我旗女的脚也不是随便就给男人看的,我怎么没听说哪个旗女被看了脚就得去死的?还有那什么‘三寸金莲’,也不过是人吹嘘罢了,成年人的脚,怎么可能三寸。”


    允祥耐心道:“这三寸金莲,是从小裹的,真就三寸。”


    德亨摆手,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婴儿的脚生下来都至少两寸,姑娘的脚就是从小裹起来,那脚骨也是在长的,就算长的慢,长上十几年,也不可能只三寸。”


    允祥:


    这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要跟德亨辩论女人的“三寸金莲”到底有没有三寸?


    弘晖心下暗笑,那“三寸金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德亨跟他说的呢。当年他年纪小,听的时候心有余悸,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男人欣赏残疾的脚。(那时德亨根据记忆中恐吓成分居多,他说的时候,断足之风还未盛行。)


    现在德亨不依不挠的说“三寸金莲”不可能三寸,那就是别有用心了。


    弘晖想着该他开口解说这“三寸金莲”是怎么变成三寸的了,结果嘴刚张开,就听雍正帝道:


    “这都是有些读书人读不明白,误传了,进而闹出来的荒唐事。所谓的‘三寸金莲’,是指脚的宽度,不超过三寸,超过三寸就不美了,有‘三寸金莲窄’诗句做证,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三寸’就变成了脚的长度了,为了能让脚能维持在三寸左右,他们在幼女四五岁时候就折断足弓,这样脚就不再长长了。”


    “不过,朕日常见的都是窄三寸,我旗人女子为了脚美,能够通过选秀,也会从小时候给脚做修饰,不过是‘缠’,非‘裹’,不影响骑马打猎。长三寸朕只是听说,倒是没见过。就是不知道拒奸而死的这位女子,是什么样的脚了。”


    德亨&弘晖:您老真明白啊!


    或许两小子目光太过诡异了,被雍正帝给瞪了一眼。


    允祥忙道:“这女子的脚是什么样子的无足轻重,跟案情无关。”


    就不要讨论了吧。


    德亨还要道,就听弘晖震惊到不可置信道:“竟然会有人折断幼女的足弓?!天神菩萨,真不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吧?就为了好看?”


    呃,震惊的有些过头了,德亨都不敢去看他,就怕雍正帝和怡亲王兄弟两个以为他们兄弟两个在唱双簧。


    弘晖开始对雍正帝正谏,道:“汗阿玛,若读书人之中真的有此变态,只为了一己私癖,就无视此等惨绝人寰的手段摧残幼女,一经发现,定要严加惩治!”


    德亨暗暗憋了一口气,悚然变色道:“这应该只是个例吧?应该不会形成民间风气吧?天呐,若是天下女子的脚都断了”


    弘晖再接再厉:“那群读书人都是没心肝的,若真吹捧起来,百姓多有愚钝之人,保不齐就要跟风,最后成为风气吧?”


    德亨正色对允祥道:“十三叔,您一定要弄清楚死的女子的脚到底是折断的还是完好的,这关乎民俗民情民生大问题。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满清朝廷是绝对不会恶意摧残幼女之足的,我满清马上打天下,妇女亦能骑马上战场,若是此等劣习之风吹起来,岂不是与我大清立国有悖?”


    允祥皱眉:“这是民女,就算这风气助长起来了,那也是汉人的事,跟我旗人没甚关系?”


    德亨眉头皱的更紧:“满汉一家,都是皇上的子民,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


    允祥:“汉人本就不逊,光管他们就够头疼了,咱们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他们的女人的脚上去吧?”


    德亨:“或许,他们就是想从女人的脚上大作文章呢?”


    允祥:“”


    他明白了,是德亨自己想在女人的脚上做文章,具体点,是在“断足”上做文章。


    允祥干脆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雍正帝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德亨清了清喉咙,道:


    “先弄清楚这已故姑娘的脚是好是折,若是好的,按大清律,详查她死亡经过。若是折的,请皇上昭告天下,家有断足女的,自觉点,以后就不要进京了,就算进京科考,考上了名次,也不会录用。”


    “哼,无稽之谈。”雍正帝点评道。


    允祥闲谈一般笑道:“倒也不用特地昭告天下,只要皇上放出话去,断足女不可敕封诰命即可。”读书人进京科考,三年一次,这么多读书人,你怎么核实人家家中是否有断足女?


    敕封诰命的就不一样了,送圣旨的时候顺便检查一下,还可实施。


    只是,仍旧很玩笑就是了。


    所以,允祥继续用玩笑的语气道:“读书人最会听话听音,只要他们知道,皇上不喜欢断足女,民间断足之风就不会助长,此为‘楚王好细腰’之故。”


    顺便调侃了一句,惹来雍正帝指指点点。


    这也就是德亨,拿着女人的脚说了半天,要是别人,不等雍正帝出手,允祥早就将人轰赶出大殿去了。


    简直荒谬到荒诞,玷污了庙堂之圣洁。


    事情说到这里,德亨已经很满意了。


    其实,女子断足裹脚之风应该是在更往后的年代,至少到现在,就跟雍正帝说的一样,女子、并不是所有女子,多是天生脚宽脚肥的女子,为了脚美,在骨骼生长的阶段,会将脚缠起来,这样脚骨就不会往宽里长,等脚定型之后,穿鞋子好看,放开后,也不影响骑马跑步。


    不管是旗女还是汉大臣家中女儿,上层社会流行的都是这种不影响脚健康的缠脚方式。比如说,卓克陀达和锦绣十来岁的时候就缠过脚,因为她们天生的骨架大,长成后,卓克陀达身高有一米七,锦绣有一米七二,相应的,她们的脚就比一般女子要大。


    为了穿鞋好看,她们会在十来岁的时候将脚掌缠上,这样骨头会继续长长,而不会继续长宽了。


    锦绣和德亨定亲后,都还是缠脚的状态,还是德亨知道后,明确跟她说他不喜欢,她才放开,之后也没再缠过了。


    雍正帝说他没见过断脚裹足,但德亨是真的见过的。


    就在前年,他去杭州,两江总督给他送了两个歌姬,这两个歌姬就是断足裹成的“三寸金莲”,当时德亨质问两江总督是怎么回事,两江总督给他的解释是:上有所好。


    这个“上”,就是只当时的康熙帝。


    康熙帝喜欢脚小的女子,中后期所进嫔妃,几乎全部都是从江南、大多是从苏州、杭州两地输送的。


    允禄三兄弟的母妃王氏,就是天生的小脚,再加上缠足,那是真正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聘聘婷婷,如弱柳扶风,非常的有风韵。


    但这种“天生丽质”的女子毕竟是万里挑一都不一定能挑出来的,为了迎合这种“上”好,江南士绅们就想出了这种幼女断足,人为制造“三寸金莲”的法子。


    前年德亨在江南大杀一通,很难说,没有掺杂对这种残忍的报复。


    只不过,如果不是明确的打压制裁,风气这种东西是止不住的,德亨有七成的把握肯定,死去的这位姑娘是断足。


    德亨想趁此机会,彻底将这股子还未出江南的风气给扼杀住。


    又说回淮安知府的折子,雍正帝想了想,道:“先将折子打回,让淮安知府仔细陈明经过,再做定夺。”


    这毕竟是淮安地界的事儿,要给淮安知府解释、申辩的机会。


    允祥点头,将此事记下。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今天没有更新啦


    断足裹脚是在乾隆中后期形成的,他追随着祖父的足迹,将这风气从上到下彻底推行了下去,所以,至少在雍正时期,女子只流行缠足,不流行断足。前期风气扼杀比较轻松,将源头灭了,然后上位者明确表示厌恶就行了,大家也不会没事找罪受。至于缠足,说真的,作者的脚就是脚宽的大脚,脚掌最宽处绝对超过了三寸,小时候还能买到鞋,上高中时候就买不到合适的鞋了,作者的妈妈就给作者缠脚,就缠了一天,因为第二天上体育课,跑步脚疼,给拆了哈哈哈。就说现在的高跟鞋,其实就是变相的迎合“步步生莲”这种喜好,可以让穿的人看着更美丽,作者就非常羡慕能将高跟鞋穿的漂亮的女孩子,所以,缠足,并不算劣习,只能算癖好,断足才是该下地狱的变态!


    第 346 章


    在允祥拿出那道淮安知府请立贞节牌坊折子时候, 被雍正帝特地叫来看良种的朝鲜、户部等臣子就自请退下了,这也是御前奏问的老规矩了,跟自己有关的事说完, 该议下一件事了,无关人等需得退散。


    德亨和弘晖两个一唱一和说完“脚”,雍正帝也批复了淮安知府的折子,允祥拿出另外一道折子来, 德亨就和一直在安静听着的德隆使个眼色,两人起身告辞。


    允祥“啪”的一声将刚打开的折子合上,也不说话,就四平八稳的坐着,将手里的折子一下一下的摔着掌心,似笑非笑的看着弯腰请辞的德亨。


    弘晖也端起茶来饮,故意不去看德亨。


    苏培盛更是有眼色的给德亨已经半空的茶碗加了热茶,德隆一看没有自己的, 立即又请辞一番, 雍正帝“嗯”了一声,给德亨比了个“对不住”的口型, 转身溜了。


    德亨转头看着三两步就出了暖阁的好兄弟,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哥们儿好没义气!


    说好的好兄弟呢?


    这下暖阁里就剩四个人了,算上一个苏培盛,五个人。


    雍正帝问德亨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朝?”声音温温和和的,带着商量的意味。


    德亨想了想,道:“等先帝入皇陵后吧。如今先帝梓宫暂安寿皇殿, 需时时祭拜, 日日安灵, 儿臣每每思及先帝音容笑貌, 便忍不住心绪难安,涕泪滂沱,想来皇上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皇上当以天下安定、社稷稳定为己任,无暇分身顾及先帝灵前,不如就让儿臣继续替您在奉先殿跪经,替先帝、先太后、先皇后等祖宗祈福。”


    雍正帝转动念珠,长长叹了口气,道:“替朕在先帝灵前尽孝,自有十四贝子,着实用不到你。倒是朕的江山社稷这里,需要你为朕分忧。”


    德亨:


    其他人:


    德亨去看允祥,允祥对他挤挤眼睛,看好戏似的。


    德亨又去看弘晖,弘晖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去看他,德亨支支吾吾,脑子急转,看能再想出个什么站得住脚不上朝的理由。


    雍正帝眼睛眯起来,就在这时,御前侍卫马尔赛回禀:衍潢请求觐见。


    雍正帝:“坐下。”


    德亨只好又坐了下来。


    衍潢来回禀一件事:在南海子组建健锐营。


    衍潢:“如今我大清火器远近闻名,水师、对外贸易公司、马六甲驻军都少不了擅长使用火器的兵勇,然我八旗兵勇擅刀剑者多,擅火器者少,臣请皇上,组建健锐营,弥补我大清少火器兵勇的缺口。”


    雍正帝先问:“如今我大清现有多少火枪?多少大炮?有多少兵勇缺口?”


    衍潢说了一串数字。


    雍正帝稍稍松了口气,道:“火枪似乎并无余裕。”


    他没说大炮,因为大炮使用固定,消耗也固定,他说的是使用更灵活更耗费的火枪。


    现有的火枪不余裕,那训练使用火枪的兵勇就不是亟需的。


    衍潢道:“如今主持火枪制造的阿尔松阿已经回京,有他在,火枪制造上皇上无需担心,您想要多少,他就可以给您造多少出来。”


    阿尔松阿是在为阿灵阿守孝,但研制火枪火炮是在工坊里,不是在酒宴歌舞场上,督造火枪并不影响他守孝。


    雍正帝和允祥几乎是同时的,将眼睛放在了总是想法子逃避政务的德亨身上。


    呵,你小子,弄这么多摊子出来,想逃逃的了吗你?


    雍正帝对衍潢道:“你说的简单,造火枪是喷口仙儿气就能造出来的?银子呢?朕从哪里出银子?”


    衍潢道:“臣去年将两淮盐商的家底给抄了个干净,再加上拍卖会所得,组建一个五千人的健锐营,绰绰有余。”他要是没成算,他也不会有组建健锐营的题奏。


    雍正帝:


    雍正帝:“那银子,朕有大用,看着多,用起来不经花。”


    衍潢忍不住诧异的撩起眼帘子看了雍正帝一眼,道:“精炼八旗兵勇,保持我八旗战力,乃是国朝首要之事,臣请皇上能先以兵勇为要,组建健锐营。”


    实在是不能怪衍潢诧异。


    先帝在时,国库最艰难时候,他宁愿将八旗王公的俸银给欠着,也要东拼西凑的先将八旗兵勇的军饷供应等按时发放。


    衍潢领护军统领十几年,他说要给禁军配备最先进的火枪,康熙帝二话不说,让兵部、户部出银子去和德亨采买,兵部无银,康熙帝就严查两部亏空,不管银子从哪里来,反正最后衍潢想要的都到手了。


    如今新帝登基,国库丰足,衍潢以为自己组建健锐营只是走个过场,谁知道,竟是遭到了拒绝?


    衍潢是真的给诧异到了。


    允祥问道:“以显亲王之见,组建健锐营需要多少银两。”


    衍潢:“先期二十万两。”


    允祥:“包括制造火器?”


    衍潢:“不包括。”造火枪是大头,二十万两怎么够。


    允祥:“那就是一项长久的开支了。”


    衍潢:“是。”


    允祥在问话时候,雍正帝在翻看衍潢递上的折子,突然道:“你说,健锐营需负责对外贸易公司的防务?”见衍潢还站在地上,就吩咐道:“赐座。”


    衍潢谢恩,在德亨身边凳子上坐下,之前是德隆在坐。


    衍潢道:“是。以我大清现在的军务来看,虽北有鄂罗斯,南有缅甸,却也不足为惧。对我等来说,无强敌环伺,是好事,但对八旗兵勇来说,时间久了,未免懈怠。先帝年年北巡,就是为了保持兵勇战力。将对外贸易公司纳入健锐营防务,健锐营也不算空设。如今,人人都歌颂太平盛世,殊不知,西洋、南洋势力早已虎视眈眈,更加需要武力震慑。”


    雍正帝点头,对衍潢所说先表示认可,然后道:“如此,健锐营军需,贸易公司也要出一份力。”


    衍潢心下震惊,面上维持住了情绪稳定:“对外贸易公司已经承诺每年会向户部缴纳四成商税,端惠公主如今连个正经衙署都没有,公司贸易也才起步,这”是不是太苛刻了?


    “德亨,你怎么看?”雍正帝去问德亨。


    让健锐营,具体来说,是让衍潢去负责对外贸易公司的安防,是德亨用来对打佟佳氏的第一招。


    德亨说他不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吃亏,既然大婚已成事实,那就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第一步抗衡。


    第二步分裂。


    第三步吞食。


    鄂伦岱、隆科多堂兄弟两个将萨日格和对外贸易公司当做已经落入他们口中的肥肉,那么,百年世家佟佳氏,如何就不能成为萨日格的囊中之物和对外贸易公司的养分。


    佟佳氏,关内关外,可是占有大片的田产土地。


    萨日格作为佟佳氏宗妇,接手家族产业,没问题吧?


    毕竟,大清的公主,除了每年固定的俸禄和一座公主府,就只剩额驸了,不是吗?


    德亨摇头,道:“据我所知,公司目前只是接了大批订单,货物还没有筹集,也没有装船运走,货款也没有拿到,说到底,只是以端惠公主名誉作保的一个空壳罢了。三五年内,恐是无力支出大笔费用。


    不过,之前端惠公主拍卖出去的许多良方,比如香水、胭脂、软纸、保洁洗护用品等,都是她们小姐妹多少年自己研制出来的,非一日之功,更是独家秘方,按理是不能走户部的账的。如果将这一部分从户部分出来,交给贸易公司去运营,资金回笼快了,许是可以拨付养军的军饷。”


    最开始,萨日格和锦绣她们女孩子弄出来的护肤和化妆用品这一块,德亨是单独列了一个单子出来,和走户部的自行车、两轮、三轮车、罐头、缝纫机等器械是分开的,但是,在德亨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康熙帝给归到户部去了。


    那时候德亨虽然是总理大臣,但他基本游离在外,萨日格和允祄没意见,德亨就以为一切如常,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更改了,所以,许多事情他都是后知后觉


    现在德亨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但是,占女孩子的便宜,康熙帝做的出来,德亨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雍正帝道:“拍卖品类别乃是先帝钦定,朕已经决定三年不改父志,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德亨:“是。”


    贸易公司那边是无力支持健锐营军需了。


    暖阁内一时有些寂静。


    允祥打破了沉默,问衍潢道:“筹建健锐营非一日之功,更非易事,显亲王如今是护军大统领,统领禁军防务,可能顾的来吗?”


    雍正帝也看向衍潢,衍潢正色道:“臣资质愚钝,精力有限,自是不能身兼两职,是以,臣请皇上另选护军统领,代臣之职。”


    “胡闹!朕是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你竟弃朕而去!”雍正帝发怒道。


    弘晖和德亨都站了起来,低首束手听训。


    衍潢更是跪在了地上,看着雍正帝真诚道:“皇上仁爱宽厚,先帝已逝,仍旧将宫禁安危交予臣,这是对臣莫大的信任,臣惶恐涕零,又感激荣耀,怎会心有不满。只是,臣任职护军统领一职已十年有四,自我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十四年之久的护军统领。皇上,臣斗胆,请您为护军计,为宫禁计,为皇上计,臣请皇上更换护军统领!”


    衍潢是从康熙四十七年秋月,从允祥手上接管过来的宫禁防务,仔细算起来,的确已经超过十四年了。


    雍正帝面色和缓不少,但还是坚持道:“你乃先帝最信重之臣,先帝信你,朕也信你。此话以后莫要再提,朕是不会答应的。”


    衍潢一叩首,铿锵道:“皇上,就算臣卸职护军统领,仍旧是皇上的臣子,皇上但有吩咐,臣肝脑涂地,必以性命报答皇上信重之恩,只是,护军乃是皇上禁军,非同儿戏,请皇上三思。”


    雍正帝突然大怒道:“朕说不可以!”


    衍潢再叩首:“请皇上以宫禁为重,以龙体安危为重!”


    “朕,朕弘晖,德亨,你们两个去将他给朕拉起来!!”雍正帝气的都要语无伦次了。


    弘晖和德亨上前,一左一右,要将衍潢给架起来。


    衍潢可不是个轻飘飘的文官,他是兢兢业业做了十四年的大统领,身手或许比不上德亨,但十几年操练从无一日落下,身上千金重力还是有的。


    且弘晖和德亨两人也不是真的要拉他起来,做做样子而已。


    此时,允祥适时开口道:“皇上,依臣弟所见,这宫廷禁卫,是要有一番调整了。”


    雍正帝大惊失色:“十三弟,你在说什么!”


    允祥惨然一笑,道:“皇上,显亲王说的没错,宫禁确非儿戏,显亲王从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就开始做护军统领,如今已经十四载。够了,还是将他换了吧。”


    康熙四十七年是一个及其特殊的年份,对允祥来说,更是噩梦的开始,允祥自己提及那一年,吐出来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雍正帝从御塌上走下来,来到允祥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朕都听你的。”这语气,几要小心翼翼了。


    对雍正帝的反应,允祥失笑。


    他低头,并未起身,只是坐在凳子上,佝偻了脊背,语带哽咽道:“臣弟谢皇上隆恩。”


    雍正帝挡在他面前,等他收拾好自己心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转身来到衍潢面前,弯腰,双手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与他把臂笑叹道:


    “若非你们十三叔给你说情,朕是一定不会放你走的。”


    衍潢恭敬回道:“谢皇上隆恩。”


    雍正帝再拍拍他肩膀,回到了御座上,沉吟半晌,对站着的三人道:“既然显亲王执意要辞护军统领之职,健锐营就交给他筹办”


    衍潢大喜过望,再次跪地谢皇上隆恩,雍正帝让他起来,笑道:“你先别忙着谢恩,朕还有赏。你兢兢业业护卫先帝安危十四载,从未有失,此乃大功,只是,你已经贵为亲王,也不缺财货,朕没有什么好封赏你的。就册封你的长子永玥为世子,次子永琀为贝子,嘉礼着内务府和礼部一应办理。”


    果然隆恩,衍潢大喜,再次跪地叩首谢恩。


    雍正帝心情可见的好,示意弘晖和德亨两个,将衍潢扶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将人扶起来,都道:“恭喜。”


    衍潢:“多谢。”


    如此三辞三留,终于将禁军防务之职给卸下了。


    如此君臣相得的场面,定为后世佳话传颂,呵呵。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今天没有啦做皇帝的大概就喜欢衍潢这样的,知情知趣,雍正帝尤其如此,你给足了他面子里子,他就不吝啬封赏,谁都知道衍潢迟早要下来,但怎么下来,是门学问。


    第 347 章


    衍潢卸任, 谁领宫禁防务呢?


    雍正帝圣心独断,着庄亲王允禄和恒亲王世子(原为贝勒,现册封世子)弘昇同领, 令在半月之内,新旧交接完毕。


    营建健锐营和卸职的事情说完,衍潢告退,德亨有眼色的没再提告退的事情。


    允祥展开那封一直握在手里的折子, 禀道:“近两月来,八旗王公、官员多有到皇上梓宫前祭奠,画押、做录之时,臣弟发现,多有目不识丁之辈,莫说汉文,清字都不会写”


    “咳咳咳”德亨以为自己听错了,被茶水给呛咳了一下。


    苏培盛忙过来侍奉, 德亨自己胡乱擦了擦嘴, 只将茶碗给他,换一杯新的来, 见雍正帝和允祥都看着他,德亨惊讶问道:“居然有不会写字的王公和官员?一个字都不会写吗?”


    德亨是知道官员府上都是有幕僚代为执笔奏疏的,比如当年叶勤才刚当差,他自己文墨不行,就只得四处寻访师爷来帮忙,最后还是衍潢荐了自家王府上精明强干的管事来, 才帮他度过了最开始的难关。


    只是, 当官的, 不识字可还行?


    在梓宫跟前, 画押、做录多是写自己的名字和所属佐领、旗分,咱不说让你写一封奏章,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允祥道:“八旗官员以骑射为重,不通文墨也是寻常。”


    这不是理由吧?


    德亨去看雍正帝,雍正帝也大为皱眉,允祥继续道:“除了文墨之外,臣弟还发现,来者多有气弱体虚、轻浮无力、面部浮肿,这些皆是嗜饮者表露迹象,如此形态,如何能担兵丁之役。”


    德亨已经不作任何表情了,这就是八旗子弟,拿着朝廷的俸禄,享着世袭的爵位,不事生产,怠惰骑射,嗜酒如命,更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文盲。


    这哪里是在养兵,这是在养一群猪呢。


    还不如猪呢,过年的时候,猪可以杀了吃肉,祭祀祖宗,这群不事生产的八旗子弟能做什么?


    白白增加朝廷负担罢了。


    雍正帝道:“宗学需尽快筹办起来。马尔赛,宣简亲王雅尔江阿和廉亲王允禩觐见。今日咱们就将宗学商议个具体的章程来。”


    允祥道:“宗学是长远之计,一时半刻见不到效果,需皇上下谕旨训斥、教诲,让他们知道厉害才行。”


    雍正帝摇头,道:“这些个八旗子弟,平时闲散惯了,先帝待之甚宽,如今非是朕一道谕旨所能管的了的。”


    允祥:“先做警示也是好的,待到日后严谨起来,也不是无的放矢,怪不到皇上这里。”


    雍正帝:“罢了着八旗都统,各查该属官员兵丁内酗酒不肖之徒,定以限期,速令悛改,能改则已,如不能改,系官员即行题参应袭者令人承袭,系兵丁即行革退,以示惩戒,法在必行”


    弘晖执笔将谕旨记下,等会要发去内阁,诏谕八旗都统。


    在等人的当口,允祥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去年黄河漫溢,直隶、河南、山东等省多有波及,灾民流乱。好在去年京城有不世盛事举办,直隶灾民多有在南海子以西、以南的凉水河安定下来,来往南北的商贾、行人驻足客店,买卖小货,为他们谋得一口营生”


    说到这里,允祥多有感慨,去年他还是一闲散皇子,属于半监视状态,除了京郊自己一亩三分地,哪里都不能去。他在京郊见到很多流窜而来的灾民,以为朝廷又要大肆赈灾,或者郊外又要生事端,谁知道,灾民一出现,就被衍潢手下巡防的官兵引走了,相较于往常,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好像那些灾民从未出现过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灾民,都被引去南海子之外的凉水河安顿了,他们被安排着或去修剪花木,或去挖渠引水,或去平整道路,或去杀虫除疫,或去修建房舍、驿站、客店、集市


    而报酬,仅仅是饱腹的口粮和他们自己修建的房舍罢了,这可比内务府的劳工们便宜多了。


    允祥继续道:“如今即将开春,直隶巡抚上折子问,这些灾民什么时候回乡,好准备春耕。”


    又拿出一张折子,道:“这是山东巡抚的奏折,说,山东连年遭灾,民不裹腹,小民流窜,尤其是青州、沂州两府,县乡村落,门户空废,十不存三”


    再拿出一张折子,道:“这是河南巡抚的奏折,说,去年河南黄河水灾,冲垮良田,二麦失收,资生无策,亦有携家觅食请求朝廷赈济”


    雍正帝叹道:“除了直隶,山东、河南二省,竟皆需要赈灾。”


    允祥看了一眼垂首静默饮茶的德亨,对雍正帝道:“其实,除了直隶,山东灾情也尚可。”


    雍正帝疑惑:“十三弟可是有最新消息?”


    允祥沉吟道:“臣弟也是听某个宗室说的,他曾去山东当差赈灾过,很是结识了一些山东人,据他所说,这两年,山东小民并不以灾情为苦,他们尤其是青州、沂州二府小民,都从登州府、日照港出海谋生去了。”


    雍正帝:


    德亨的头不由垂的更低了,弘晖拳头也不由捏紧了些。


    雍正帝:“十不存三原来是这个意思。德亨,这些人可还能回原籍?”


    德亨哼哼:“回去等死吗?”


    雍正帝&允祥:


    想到前年沂州府士绅做的非人事情,就连雍正帝都不好说什么了。


    允祥忙道:“皇上,现在关键是山东的灾情如何赈济。山东巡抚只说小民流窜乞食,并没有说走失的这些人对治下有何影响,将人追回,岂不是要多不知道多少张口?依臣弟看,哼,山东巡抚巴不得人都不回来呢。”


    人都回来了,田地该怎么办?人走了,田地该由“官府”收回,人回来了,再把田给回去?


    雍正帝:“罢了,去年山东巡抚所报丁口,相较往年,可有很大的浮动?”


    丁口损失不少吧?


    丁口走失,意味着缴税的人丁少了,山东巡抚应该有所报才是。


    允祥道:“臣弟需查看一番户部所报。”


    弘晖开口道:“禀汗阿玛,户部所报山东人丁户口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永不加赋滋生人丁更是相较往年要多上一成。”


    雍正帝面色沉了下来,允祥面色也凝重,问道:“具体有多少数字,你都记得吗?”


    弘晖连报三年山东年末向户部所报丁口数字,的确是一年比一年增加的。


    允祥:“那山东巡抚所说十不存三是虚报还是假报?”


    德亨开口解释道:“既不是虚报,也不是假报,活不下去的只是无田无根的田奴罢了。这些人依附大户人家而生,连私奴都算不上,更不算在丁口之内,算是死人。等需要朝廷赈灾报人数时候,这些人就又活了过来。如果不是向朝廷要钱粮,我等又怎会知道两府小民十不存三?


    他所报‘十不存三’的话,估计也是在给皇上上眼药呢。


    前年我在山东走了一遭,释放了大量青州府和沂州府的田奴,因为当时这事儿闹的挺大,这些释放的田奴当地大户不敢收,被当做流民四处驱赶,加上山东境内因为天灾人祸闹瘟疫,他们上天入地竟无容身之处,我便让他们往东走,能不能走到海边全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了。


    山东官吏每年年末报往户部的丁口数量,都是有户籍、可以向朝廷缴纳赋税的有田产丁口。丁口繁衍滋生,数量自然是逐年增加的。


    所以,不管是山东巡抚所报,还是户部所报,都没问题。”


    允祥惊讶道:“山东豪强收拢私奴竟如此之多吗?”


    德亨无所谓道:“不仅仅是山东,其他省份也是如此,只不过,山东有个孔圣人,整个曲阜都是孔圣人家的私奴私产,所以瞧着势大罢了,在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让。”


    雍正帝冷哼道:“汉人最会蝇营狗苟,盘剥起自己人来尤甚,你我所见,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这一点,德亨不做反驳,雍正帝说的本也没错。


    天下所有豪强都一个德行。


    允祥道:“如果是这样,那丁口赋税岂不是都落入豪强手中了?怪不得近十多年国库空虚至此,赋税收不上来,年年亏欠,国库可不就空虚了。”


    雍正帝点头,允祥问道:“皇上可有应对之法吗?”


    雍正帝迟疑道:“如果要整治这等乱象,需要重新厘定田亩,查验户籍,想想就犯难。”


    允祥点头,士绅、地方官吏、地方大员、朝中要员关系槃根错节,确实难。


    雍正帝道:“然,朕初初御极,做事就畏首畏尾,以后还要如何执政?为国库计,为民生计,朕也要迎难而上。”


    众人:


    允祥迟疑问道:“皇上可有钦定主事之人?”


    雍正帝叹气:“朕求贤若渴啊!”


    行吧,您才做皇帝,对朝臣何人可用还没个数儿呢。


    允祥又说回之前的折子,问道:“直隶巡抚询问凉水河灾民折子可要如何批复呢?”


    雍正帝道:“春耕乃是一年之计根本,令凉水河流民即刻回原籍。”


    德亨道:“凉水河也在直隶境内,为何不能让这些人就地落籍,在凉水河春耕呢?经过去年一年,他们手中已经有些余裕,也已经落下脚来,若是就此回原籍,不说原籍家宅已经变成什么样,就说他们现有的,回到原籍就能保得住吗?若是被乡豪地痞盘剥一通,他们可还有余力春耕?徒劳靡费罢了。”


    雍正帝:“南海子乃是皇家御园,周围皆八旗驻地,启容流民驻足。去年乃是权宜之计,现如今一切皆妥,那些齐聚流民,应打回原籍,着原籍官员管理束缚,命他们安分耕田为要。”


    德亨还要再争取,道:“南海子行宫所需不少,留他们在附近,行宫也有所维系。”


    雍正帝:“维系行宫自有内务府,衍潢也即将在南海子筹建健锐营,军营重地,更要禁止无关人等近处。”


    德亨:


    雍正帝还要等德亨辩驳,谁知道,德亨很干脆的说了句:“是,都听皇上的。”


    这么听话了?


    雍正帝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确没有话再说,只得道:“你体恤小民是好心,朕也祈愿小民能得到实惠,而不是被上下盘剥完了。小民就如河道中流淌的水,若是随意流窜,就会冲垮堤岸,毁田灭宅,酿成大祸,不可不防。”


    德亨听训:“是。”


    其实雍正帝不用跟德亨说这么多。满人、尤其是皇帝防范汉人是刻在骨子里的,用土地束缚汉人,不让他们乱走就是一种方法。


    像是德亨这些年所做,想方设法的将汉人往外迁移,到现在都不出问题,德亨自己都觉着是老天爷在帮他。


    就在刚才,雍正帝问他走失的山东之人可还能回原籍,如果那些田奴真的有原籍的话,德亨毫不怀疑,雍正帝一定会下令让出海的人全部会原籍。


    他不会考虑这些回原籍的人会不会一夜之间又回到赤贫,他只要作为皇帝的安全感。


    允祥又适时的询问有关河南的赈灾,以及,去年冲垮的黄河堤岸需要趁着开春水少进行抢修。


    雍正帝提出了‘以工代赈’的赈灾方式,兄弟两个商议其中的可行性,有提问德亨的地方,德亨就回两句,也算言之有物。


    允祥手里的折子都说的差不多了,雅尔江阿和允禩才姗姗来迟。


    雅尔江阿先回禀了一件事情:“喀尔喀呼图克图大喇嘛病重,稍候,理藩院应会报上来。”


    之前,康熙帝曾和喀尔喀活佛笑言,说今年会是他七十寿诞,也恰好是活佛九十寿诞,等今年到来,活佛一定要来京城,两人一起过寿。


    活佛自是答应了下来。


    不成想,去年有如此盛会,加上缅藏道路打通,关系到整个西北蒙古各部族,活佛就先一步来京,打算今年和康熙帝一起过完大寿再回喀尔喀的。


    可惜,天不假年,去年康熙帝宾天,才过了年,还未出正月,活佛也病了。


    不管是七十大寿,还是九十大寿,两人都不能赴约了。


    雍正帝沉默良久,道:“朕派内大臣去看望一番。”


    德亨起身,请命道:“皇上,儿臣曾有缘听呼图克图大喇嘛讲法,深有体悟,常恨不能再听,如今他就在京,竟已病重。请皇上命儿臣去代皇上看望他吧。”


    弘晖也起身道:“前年军中,大喇嘛曾为儿臣治疗箭伤,儿臣还未好好感谢他,让儿臣也一起去吧。”


    雍正帝看看两人,道:“也罢,你们就一起代朕去看望他,替朕跟他说,让他在京安心养病,朕择日再去看他。”


    弘晖&德亨:“是。”


    两人告退。


    出了养心殿,两人就近出了西华门,骑马向景山寿皇殿赶去。


    因为康熙帝梓宫暂安寿皇殿,活佛便也就近安于此处庙宇,为康熙帝诵经祈福。


    见到活佛时候,活佛已经是弥留之际,不等两人说话,活佛看着,对他们点点头,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圆寂了。


    德亨想要上前,被随行喇嘛阻拦,他们围着活佛唱念颂文,燃香祷告,送其升天。


    德亨只能站在殿外看着,送这位九十老者登极长乐,归入西天。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今天没有了


    第 348 章


    既然来到景山, 自然要去先帝灵前祭拜。


    近三个月时间,允禵已见瘦骨,整个人凌厉寒峻如同才从雪地里抽出来的刀锋, 看来的视线,刺骨的寒冷。


    如今大势已定,他如此,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或者已经认清了形势, 只是不甘心,那又怎么样呢?


    德亨和弘晖两个给康熙帝上香,跪在允禵身侧烧纸祭拜,弘晖语带哽咽,劝道:“十四叔莫要哀毁过甚,皇祖母在宫中,甚是记挂您。”


    允禵冷哧一声,没接这话。


    弘晖对此并不介意, 继续道:“新帝甫登基, 大封宗室,子侄是重中之重, 五叔、七叔家的不用说,三位弟弟有军功在身,皆在原爵位上晋升一级,或为世子,或为贝勒。其他家的弟弟们年纪纵小,功劳上也不显, 也都封了镇国公, 此乃皇恩浩荡, 优恩宗室的意思。”


    “只有十三叔家的弘昌例外, 先定就是拟封贝子,从皇子例。我便说:十四叔家的弘春也该如皇子例,从贝子起封。皇上说:允禵大不孝,他的儿子,如何要从皇子例。我说:看在皇祖母份上吧,她老人家眼睛都哭坏了。皇上也流泪不止。”


    “我是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流泪的,因为他的亲兄弟跟他不是一条心,让皇祖母在两亲子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两全。”


    “十四叔,你当明白,皇上乃是奉天承运,先帝生前就定下的真龙天子,满朝皆服。您何必与大势对抗,伤了至亲血脉的心和前程。”


    黄纸燃烧的烟气带着黑灰飘散在空气中,允禵看着眼前飘荡的黑灰,淡淡道:“新君能有你为子,真是邀天之幸,看来,新朝的太子,非你莫属了。如今皇太后立了,皇后立了,我怎么没听皇上说要立太子呢?”


    “还是被故意压下了?”


    弘晖微微一笑,道:“说实话,我是不想那么早做太子的。”


    允禵:“哦?”


    弘晖:“前朝旧事还未远,我应引以为戒。皇上春秋鼎盛,我作为人子,理应辅佐皇上稳定朝政,开继新章,做了太子,处处受束缚,还成了个现成的靶子,有什么好处?”


    其实在新皇登基第二日内阁就拟折子要立他为太子了,他既是长子,又是嫡子,下面的弟弟们年纪都小,没有人跟他争,他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皇上也找过他问话,问他要不要做太子,不是想不想,而是要不要。


    听话听音。弘晖一听这话就知道汗阿玛并不想那么早立太子,他也就顺势拒绝了。


    德亨也认为,太早立太子可能会重演当年废太子之祸,况且,太子得是皇帝给的,不能是自己“要”的,不然,那不成乱臣贼子了?


    不过,德亨也说了,如果嗣君始终不定,会给外人一种皇帝并不嘱意嫡长继位大统的错觉。


    所以,他可以不做太子,但他必须稳坐储君之位。


    不立则以,若立,他必须是那个人。


    如果允禵拿此事来离间他们父子,那不得不说,允禵打错主意了。


    允禵幽幽道:“你倒是自信。只是,当年的废太子,又何尝不如你这般自信。我们兄弟,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的,当年,你阿玛和我,还有大哥、八哥,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也是口口声声叫着太子殿下,不敢逾矩半分的。”


    弘晖:“可能,我与他的最大不同,是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握在我自己手中吧。”


    允禵:


    允禵眼睛定定的看着弘晖,突然恍悟到了什么,仰天“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的前仰后合,几乎伏趴在冰冷的金砖上,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笑声凄惨又快意,引来正在和李玉叙旧的德亨的目光。


    允禵从下向上看着康熙帝的牌位,又是一阵嘶嚎般的大笑。


    他大笑道:“四哥啊四哥,我等着看你的下场,哈哈,皇帝,哈哈哈哈哈皇帝”


    德亨皱了皱眉,走上前弯腰低头看着允禵,问弘晖道:“他不会疯了吧?”


    弘晖小声嘀咕:“还知道叫哥,而不是直呼皇上名讳,还清醒着呢。”


    允禵干脆仰躺在地上,从下而上看着德亨,眼珠子在他和弘晖两个之间来回转动,突地又是一阵捶地大笑,笑的德亨莫名其妙的。


    “您笑什么呢?”德亨问他。


    允禵指着他大笑道:“你们兄弟你们真是好兄弟啊,好,好,我不是败在皇上之手,我是败在了你们手里,哈哈,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四哥这个皇帝做的如探囊取物啊哈哈哈”


    德亨起身,弹了弹下摆,施施然评价道:“胡言乱语。”


    弘晖看了眼四周,李玉忙上前道:“王爷放心,四周人都被咱家遣散了。”


    弘晖神色松了松,点头道:“有劳谙达。”


    李玉腰又弯了三分,抹了把眼泪,低低应了声:“哎。”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有自己的心腹太监,如他和魏珠,只能在这寿皇殿为先帝守灵,等先帝入了陵寝之后,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赵昌倒是好运道,被德亨特地请旨,要接出去养老,听说被赵昌拒绝了,自请去了畅春园,和梁九功作伴去了。


    赵昌的徒弟赵拙言飞黄腾达,如今接了他师父赵昌的位子,成了乾清宫总管太监了。


    啊不,现在得改叫养心殿总管太监了。


    德亨对弘晖道:“咱们走吧。”


    弘晖再看允禵一眼,点头,道:“走。”


    在他们踏出大殿门前,允禵突然止住了大笑声,道:“你们替我给皇太后传个话,就说儿子知错了。”


    弘晖住脚,半转头道:“明日是皇上三日一次来祭奠先帝的日子,您亲自跟他说吧。”


    这哪里是给皇太后认错,这是要给皇上低头了。


    只是,他们兄弟间有话,还是让他们自己说罢,他做小辈的,就不掺和了。


    允禵:


    两人抬脚踏出了殿门,德亨无视了身后有如实质黏在他后背上的视线。


    他站在青天白日里,沐浴着半落的夕阳,对弘晖道:“还是阳光下温暖,殿里太森寒了。”


    弘晖紧了紧身上的黑衣皮毛大氅,认同道:“是有些冷了。”


    才过正月,二月春寒,北京的天气还未散冬,许多人还穿着氅衣,但如德亨这样的青年汉子,氅衣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必须的了,实际上,他内里已经换了夹衣,毛线裤也早就脱了,所谓的氅衣,也只是一层单薄的布料,防风用的。


    春天,从内蒙吹来的冷风,还要吹上大半个月呢。


    不像弘晖,外面特地做的绸缎面的,内里是紫貂腋裘,冬天最冷的时候穿也够了。


    德亨握了握弘晖的手,如握了一块冰,就道:“我们找个地方喝杯热茶去吧?”


    弘晖摇头,道:“还要回宫复命,再耽搁会子,天就黑了。”


    德亨:“一盏茶而已,耽搁不了多久。”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朝东面的围房而去。


    德亨寻着房顶上的袅袅炊烟掀开了一个帘子,推开门,等站定了,六目相对下,双方皆愣住了。


    “怎么了?”弘晖站在德亨身后问道。他手还在德亨手里握着呢,怪暖和的,所以,他问出口的话就带着温润的暖意。


    德亨侧了侧身子,将他让出来,道:“屋里有人,倒是我们冒犯了。”


    弘晖也看到了屋里的人,点头问好道:“九叔,魏谙达。”


    屋子里的人是允禟和魏珠,只有两人,没有第三人在,当然,现在加上弘晖和德亨,是四个人了。


    看到两人,允禟和魏珠两人起身,瞧着竟有些手足无措的,魏珠先跪地行礼,弘晖忙向上托了托手,道:“魏谙达请起,您无需如此多礼。”


    魏珠又叩了个头,踉跄起身,抹了把眼睛,声音低低的,道:“应该的。”


    允禟轻咳一声,些许不自在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找这里来了?”


    德亨:“我看就这间屋子烟囱里冒烟,想来讨杯热茶喝。”


    允禟抬头望了眼看到不到的烟囱,苦笑道:“原来如此。”


    德亨也不找茶喝了,道:“我们另去找,这就告辞了,你们继续,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啊。


    德亨这促狭的,听的弘晖差点笑出声来。


    允禟忙解释道:“我本就是来找你的,你走什么。我来的时候你们在寿皇殿和十四说话,不便打扰,魏大监就请我来这里等,你们跟十四说完话了?”


    德亨道:“我们是去祭奠先帝的,不是去找十四贝子说话的。”


    “明白,明白。”允禟敷衍的点头。


    德亨都想翻白眼了:你明白个屁啊。


    倒是弘晖,好奇问道:“九叔找德亨什么事儿?”


    允禟支支吾吾的:“也不是特意找他的,找你也行。”


    魏珠忙道:“您们说话,咱家去添些柴炭来。”


    说着,倒退着告辞了。


    围房本就建的低矮,加上封上了窗户,关上了门,放下了帘子,屋里就更加昏暗了。


    桌几上点了煤油灯,一盏熏的暗黄了的玻璃灯罩罩在上面,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


    德亨抽了抽鼻子,道:“上好的大红袍,这里供应正经不错。”


    允禟请两人坐,颇有感慨的笑道:“沈家茶行供应的,有二格格、哦不,是端惠公主有端惠公主盯着,没人敢偷奸耍滑,也没人敢伸手,这才到了这里的人嘴里。”


    弘晖笑道:“萨萨做事越来越老练了。”


    允禟看了德亨一眼,笑笑,并不如以往那样,顺着自己的心意或是插科打诨一番,或是点评评价一番。


    德亨问道:“你找我们做什么?”


    允禟沉默一瞬,道:“皇上点我去西宁戍边,你们你们”


    德亨:“您不想去?”


    允禟咳声叹气:“你们瞧瞧我,瞧瞧你们九叔,啊,天潢贵胄,在京城这富贵窝做了一辈子的皇阿哥,别说去西北了,走的最远的路就是跟着皇上北巡,我哪里吃的了西北风沙雪地的苦”


    说到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新君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整我!”


    德亨:“您既然知道,还一口一个新君的,心里不服,嘴上更不饶人,不整你整谁?”


    允禟瞪大了眼睛,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道:“你居然承认了!”


    他说胤禛整他,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抗议,德亨也说“不整他整谁”,那就是替胤禛承认:胤禛就是在整他!


    弘晖将他指向德亨的手指压下,道:“我今日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不大好的声音,不会是九叔您在鼓动吧?”


    允禟矢口否认道:“必定不是我!”


    弘晖露出狐疑的表情,道:“我还没说这不好的声音是什么?”


    你这么着急撇清,好似早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一般。


    允禟摆手摇头,斩钉截铁道:“五哥已经警告过我了,我要是还有孝心,就偃旗息鼓,不要再出头。为了额娘能出宫,近些日子我都闭门谢客,连来寿皇殿祭奠先帝都躲躲藏藏的,就怕遇到以前那些人,要不是新君”忍了忍,只得别别扭扭的改口,道:“要不是皇上点我去西宁戍边,我是打算等送先帝去皇陵再出门走动的。”


    “所以,外面那些个歪话,肯定是跟我没关系的,弘晖,大侄子,你要是听了什么胡言乱语,可要记得在皇上面前替九叔分辩分辩啊。还有你,德亨,好德亨,你务必要帮九叔这一回啊,算九叔求你了好不,啊?”


    德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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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9 章


    弘晖所说近日听到一些不好的声音, 是指庄亲王博果铎薨逝无嗣,雍正帝正式下旨,命十六阿哥允禄承嗣袭爵, 然后就有人议论雍正帝钟爱十六阿哥的言论。


    不用说,这些言论,自然都集中在宗室中。


    宗室中,以苏努的儿子勒什亨的声音最为响亮。


    苏努此人, 乃是努尔哈赤第一子褚英之后,祖父杜度,在宗室中一向有威望,且出征西北,立有战功,爵位一路从辅国公晋升为贝勒,后来因为他党附允禵,被康熙帝降爵贝子, 这不新帝登基, 恩封宗室,又给晋升回了贝勒。


    可能这升升降降的, 到底没有动摇他什么,苏努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或者说,是苏努这一支的宗室,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竟然大放厥词, 议论新帝如何如何的偏心自私, 报复旧怨, 鼓动一些本就贪得无厌、不法匪类宗室闹腾, 肆虐家人,侵占无度,恨不能将整个国家都拆吃入腹,饱满他们私欲。


    爱新觉罗王朝本就是王公主政,不是领着佐领,就是任着参领,甚至因年长委任八旗都统的,他们心里不忿,新帝发布下来的政令,尤其是在筹办宗学这一项,本来是利于宗室的好事,经他们的手一搅合,颠倒错乱,左右倒置,让整件事情面目全非,乱子一个接一个。


    建宗学只是其中一项,还有其他上令不得下达,就导致大半个朝廷政务掣肘,难于办理。


    只是如今先帝梓宫还未入皇陵,诸事纷扰,雍正帝作为继任之君,对宗室是能忍就忍了,等到梓宫入陵,就是忍无可忍之时。


    对宗室,弘晖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德亨更是冷眼旁观,他一向是看不上这些胡作非为的“年猪”的,弘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对某些人裹乱,弘晖也就听之任之,不置一词。


    说真心话,他的这些叔叔们,就没一个是安分的主儿,他们的心气儿被先帝养的比天还高,怎么可能一朝服软。


    不过,当初德亨奉养母妃那软绵绵的一招,如今已经初见成效了。


    比如说允禩,第二天大张旗鼓的带着内阁上书立太子就是他的手笔,只是接下来弘晖提了奉养母妃的提议,他就偃旗息鼓,一心只筹办宗学去了。他虽然生母已逝,养母惠妃还在呢。他亲缘淡薄,如今能放在心上的,也只剩一个惠妃和一个弘旺了,所以,在将惠妃接出宫前,他会一直安守本分,为新君做事。


    比如说允祹,这是个真正闲散无争的人,新帝成功登基,原本想摆烂了,结果呢,为着能将定妃接出宫,又卯着劲儿做事了,苏努这一群朋党,就是他最先发现,然后报上来的。


    就连允禟,如今也缩身了,可惜,之前他先是党附允禩,后党附允禵,更是和苏努这一伙人撕撸不开。苏努那一伙人前些日子议论新帝钟爱允禄,现在则是为允禟打抱不平,说新帝记仇,念着旧怨,要将允禟发配去西宁戍边去了。


    所以一开始,弘晖就怀疑这话先是允禟抱怨的,然后苏努那一伙人才散播议论开来的。


    如果允禟真如自己所说,这些日子为了允祺顺利接宜妃出宫,都缩在府里不出头,那这谣言,就是苏努那一伙人自己的意思了。


    是与不是的,弘晖仍旧是不想掺和的,但他对允禟道:“我会给皇上带个话,具体如何,还要看圣裁。”


    允禟脸色发苦:“只是带个话啊。”


    德亨坏心眼道:“不如您去求一求皇上,皇上最是心软,说不定您一求,他就答应了呢?”


    允禟顿时露出如丧考妣的神色,以及,跟吃屎一样恶心的表情:“求求他?”


    德亨:“那不然呢?”


    允禟:


    允禟神色挣扎起来。


    德亨任由他打算,他将火盆朝弘晖那边踢了踢,将弘晖手里捂着的那半杯泼在地上,重新倒上热烫的新茶,塞他手里。


    德亨从自己袖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来,咔咔咔的嗑起来。


    弘晖用手肘捣了捣他:“给我点儿。”


    德亨躲了躲,道:“吃多了上火,你喝茶吧。”


    不给。


    弘晖也不跟他争,探手将他腰间、袖袋里的荷包和口袋一一捏过去,拽下一个来,打开,倒出几颗花生糖,送入嘴中嘎嘣嘎嘣吃起来。


    别看德亨身高快六尺,长的威武雄壮的,日常都是要随身携带糖果零嘴的,他自己倒是少吃,都是便宜了别人。


    饮一口大红袍,唔,茶和糖果,果然是绝配。


    德亨弘晖吃完喝完,觉着身上暖融融的,两人就要告辞了。


    允禟见两人要走,就迟疑道:“西北我是真不想去,如果非要走的话,你们看,去缅甸怎么样?”


    德亨倒是真对允禟刮目相看了,也是,好歹是九龙夺嫡中的一龙,又真能蠢到哪里去呢?


    允禟皱巴着苦瓜脸,道:“听说缅甸那地儿也乱的很,也需要有人戍守吧?我还能说两句洋文,去缅甸也算有些用处。之前唐突女伯爵是我的不对,我已经知错了,你们舍不得端惠公主离京,不如让我去,我好歹是皇弟王叔,这身份,给她镇镇场子,还有些用处吧?”


    他虽然不知道缅甸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那地儿到底什么样儿,但德亨愿意让萨日格去,那点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总之,他不去西宁,那地儿就是纯粹的苦寒之地,要什么没什么,难为月兰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允禟有自知之明,月兰能吃的苦,他是吃不了的。


    德亨似笑非笑:“就怕您这身份太大,公主自己都镇不住您?”


    允禟指天发誓:“我保证,一定听公主的话,公主让我”


    “别别别,天高皇帝远的,谁又能管得了您呢?还是那句话,这事儿,要听皇上裁夺。”德亨不再二话,拽着弘晖就出了围房,打马离开了。


    允禟目送两人,然后去了寿皇殿。


    寿皇殿里,允禵白日里跪够了时辰,正在偏殿里用膳,膳食简单的一目了然,一碗白粥,一小碟咸菜。


    有脸生的小太监和侍卫监视着他用膳,见到允禟过来,警告道:“祭奠先帝在前大殿。”


    允禟和允禵对视一眼,按照以往的脾气,他定要呵斥这不懂规矩没有尊卑的奴才们一顿,但现在,他忍下了这口气,转身去了大殿祭奠。


    允禵合上眼帘,沉默着将白粥吃干净。


    他每天就两碗白粥,好在,这粥是新的,是热的,不是馊的冷的。


    允禟祭奠完,出了大殿,他的贴身太监何玉柱牵着马过来,小声禀告道:“爷,苏努贝勒府上的六爷在前面亭子里等您呢。”


    允禟牵马缰绳的手一顿,问道:“勒什亨?他等我做什么?”


    何玉柱:“听说爷要去西宁了,说是来送送您。”


    允禟心道,我是不会去西宁的,嘴上道:“不见,回府。”


    何玉柱忙向前站了站,阻了允禟上马的动作,连声道:“爷,爷,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不去问问?见了面说句话也是好的。”


    允禟皱了皱眉,顺嘴道:“那就去瞧瞧”


    等说完,又觉着不妥,道:“算了,不去了,爷最近修身养性了。”


    何玉柱心下着急起来,他可是收了银子的,再劝道:“您若是不想去西宁,也得有人替您张目不是?如今跟您相好的几位爷都脱不开身,您还能靠谁呢?”


    允禟差点脱口而出“爷已经托了人了”,陡然间意识到什么,看着何玉柱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何玉柱:“爷?”


    允禟:“你实话实说,你收了勒什亨多少银子?”


    何玉柱讪笑:“爷您说什么话呢?奴才做什么要收六爷的银子?”


    允禟冷笑:“你最好没有,罢了,就算你收了爷也顾不上你,你让开,爷这就回府。”


    允禟脾气上来是真的会打人的,何玉柱硬抗不住,只得让开。


    没有何玉柱帮忙,允禟上了两次才翻上马去,允禟面色不好看,拿马鞭指着何玉柱,怒骂道:“狗奴才,怎么伺候人都不会了!”


    何玉柱忙讨饶,道:“马车已经预备好了,就在门牌坊外头,爷您先委屈一下,骑马到了就能坐马车了。”


    这里是寿皇殿院门前,只能骑马,出了门牌坊才能坐车。


    允禟冷哼一声,打马走了,何玉柱忙小跑着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报信,在门牌坊口,到底遇上了勒什亨,允禟狠狠瞪了何玉柱一眼,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马蹄加速,直接干脆的从勒什亨身旁蹿了出去。


    允禟马车都没坐,打马回了自家府邸。


    只是,他在暮色里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府就高烧病倒了。


    这病倒也及时,至少外头风雨飘摇甚嚣尘上是跟他没关系了。


    雍正帝派遣了太医去他贝子府上查看真伪,他人都烧糊涂了,这是做不了假的,雍正帝有火发不出来,只能徒自郁闷,允禟却是躲过了一劫。


    大朝会上,总理事务王大臣、诸王大臣等俱在,雍正帝大骂苏努一行人:“外间匪类,捏造流言,妄生议论如发遣一人,即谓朕报复旧怨,擢用一人,又谓朕恩出于私夫天子简用所知之人,乃分内之事,非臣下所可妄议也!勒什亨阴邪小人,其父苏努,系七十之党朋比为奸,摇惑人心,扰乱国事,心无餍足”


    骂完,到底无可奈何,就算要治罪,也得等先帝梓宫入陵之后,再做决断。


    最让他生气的是允禟,他可以下令让他即刻启程去西宁允禟不愿意去,他就非要他去但若是让他带病启程,岂不是正应了苏努等人的话,说他“报复旧怨”了!


    至于缅甸之行,雍正帝原是绝对不做考虑的,但后来,他又考虑起来。


    如今已经是二月,西北季风正盛,若是乘船出海的话,从北向南,一路顺风,几日就能出南海,去往南洋。


    萨日格要经营马六甲,在马六甲建衙署和公主府,木头石料等财物可以从当地取用,但人手,必须从京中调度,尤其是工匠和管理人员,为此,她准备了一个冬天,这两日就要派人启程南下了。


    佟佳氏趁机夹杂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若只是些干活的奴才也就罢了,还夹杂了很多佟佳氏嫡枝旁支的子弟,一看就是受了鄂伦岱和隆科多的意。


    如果单纯的只是夺权,萨日格会给心腹下令,一到南洋就将佟佳氏子弟送入大海,让他们自生自灭,但是,她要考虑雍正帝的意思。


    如今鄂伦岱是议政大臣,御前行走,隆科多更是辅政大臣,继续执掌九门,袭封一等公,赏世职,宫里的佟佳贵太妃更是晋封佟佳皇贵太妃,佟佳氏一族荣宠更盛从前。


    萨日格亲去问雍正帝,她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佟佳氏。


    雍正帝心下是两难的,恩封佟佳氏是不得不为,但他也知道佟佳氏的贪婪,私心里,他是想独享对外贸易公司的,但想也不可能。


    所以,他给萨日格的话是:“都是一家子亲戚,莫要失了分寸,也就罢了。”


    萨日格失望也不失望,她已经不是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女孩了,她道:


    “佟佳氏乃是大族,人才辈出,有他们加入,我定能如虎添翼。只是,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我才是公司总管,他们需得听我的。若是有分歧的地方,皇上念在我尚年幼、没个轻重的份儿上,多疼我些才是。”


    雍正帝就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笑道:“你放心,在朕这里,你都是对的,朕自然更偏爱你。”


    萨日格谢恩。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清朝的裁衣尺寸,一尺是35.5厘米,德亨身高超一米九,大体估算了下,大约五尺三寸,约莫着就是不超过六尺,算是标准的东北大汉身高。德亨的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长相随了父亲叶勤。叶勤长相偏柔美,但德亨比叶勤英武,所以,他的长相就是凌厉逼人的俊美,再加上他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上再加两分儒雅,他从小又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再加上三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总之,半秃瓢都是公认的美男子,可见他长的是真的俊,大家心中有个数儿哈。


    第 350 章


    萨日格从皇城出来, 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一等公钮祜禄府上。


    虽然钮祜禄府上在为阿灵阿守孝,但府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热闹倒是不小。


    有人去打听了,来回报给萨日格:“都是来拜访一等公的。”


    一等公,就是阿尔松阿,阿灵阿还在的时候, 就上了折子,定为嗣子,所以,阿灵阿一过世,康熙帝就命阿尔松阿袭爵。


    萨日格意外,道:“我还以为都是来拜访阿尔本阿的。”


    鸣晓意味深长笑道:“他们兄弟,两者说话谁更管用,这京中人, 心中自有一本账。”


    如果是这样的话, 萨日格就疑惑了:“据我所知,阿尔松阿并不是轻狂之人, 且,他如今还在守孝中,如何就如此张扬?”


    鸣晓:“是何缘由,咱们进去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张大奎带着阿尔松阿快速过来,阿尔松阿行千儿礼请安:“臣阿尔松阿, 叩见公主殿下。”


    张大奎和阿尔松阿以前算是同僚, 萨日格来访, 他就先来找阿尔松阿说一声, 也算是提前打招呼了。


    萨日格打开车窗,笑道:“起来吧,我没送拜帖,冒然来访,公不见怪吧?”


    阿尔松阿:“公主来访,鄙府蓬荜生辉,如何敢见怪。”


    国公府管事来报,说是大门打开了,大门前也清好道了,请公主下车入府。


    阿尔松阿伸出手臂,亲迎萨日格下车。


    站在国公府朱漆大门前,萨日格感慨道:“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弘晖哥哥带我来府上拜访先国公,先国公也是如你这般迎的我。”


    阿尔松阿声音哽咽:“先父生前,对公主赞不绝口,曾嘱咐臣,若公主有命,定要全力以赴。”


    萨日格叹道:“先国公有心了,只是,他不欠我什么,便也谈不上全力以赴了。”


    入了府,阿尔松阿请萨日格上肩舆,只不过,她并不是娇弱之人,便拒绝了。


    国公府气象自是不同寻常,富贵逼人,一步一景,尤其是一丛迎春花在假山缝隙中迎着阳光雨露开放,嫩而不妖,十分的添彩。


    萨日格一路走一路赏景,随口问道:“你家大哥呢?怎么不见他来迎我?”


    阿尔松阿也是随意回道:“大哥在偏院接待访客,我没让通报,是以并不知公主来访。”


    萨日格笑道:“我听说来拜访国公府的,都是来找你的?怎么是大公子接待?”


    阿尔松阿淡淡道:“我没耐心应付他们,大哥出面接待,倒是省了我一番麻烦。”


    萨日格看他一眼,点头,道:“你们倒是兄友弟恭,羡煞旁人。”


    阿尔松阿也点头,应下这句话,道:“大哥的确帮我许多。”


    萨日格:“只愿来访之人,不要如我这般所求,被他应下才好。”


    阿尔松阿脚步顿了一下,问道:“敢问公主此来,所谓何事?”


    萨日格:“我作为中间人,替佟佳氏购买二十支最新样式的火枪,你随便选个二代三代的给我就行了。还有,你开多少价,要按照我说的来。”


    阿尔松阿挑了挑眉,笑道:“一支最‘新式’火枪,我预备报给户部的定价是三百两,公主欲开何价?”


    萨日格:“翻个十倍吧,我是中间商,记得把差价和回扣给我。”


    阿尔松阿失笑:“您这是要做什么?”


    萨日格:“也没要做什么,他们请我做事,自然按我的规矩来。你可别说漏了嘴,是三千两一支,可不是三百两一支。”


    阿尔松阿:“我是要向户部报价的,这一点瞒不过鄂伦岱和隆科多。”


    萨日格可不上这个当,笑道:“都说了是最新式的了,必然是不能马上量产的。而且,现无战事,也没有必要量产花里胡哨的,不如将精力和财力放在如何控制成本和增加稳定性能上,到时候我大清精锐人手一把火枪,何愁不能万人敌。”


    阿尔松阿:“公主远见卓识,在下自愧不如。”


    “只是,不知道我何时能收到定金,开炉炼铁非是小事,一般两般的不值当。”看了萨日格一眼,强调道:“若为了三瓜俩枣的就开炉,未免落了下乘。”


    萨日格没理他的暗示,她当然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就特地来找阿尔松阿,让她惊讶的是:


    “你还真能自己开炉造枪?你不是开玩笑的吧?”逡巡了一下这座国公府:“就在你府上,还是在你们家庄园里?”


    阿尔松阿脸颊抽动了下,一言难尽道:“若我钮祜禄一族还想保全,自然不会私炼兵器,那可是谋反杀头大罪,公主莫要说笑了。”


    萨日格呵呵笑笑,并不做言语,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明显是不信的样子。


    阿尔松阿叹气道:“昨儿的口谕,皇上已经任命我为火器营总管,专管营造火器,您今儿就是不来,不日我也要去火器营开炉去了。”


    萨日格这才松了口气,似真似假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将这造火枪之法当做你钮祜禄家的私藏了呢。”


    阿尔松阿:“若是私藏,也该是令兄的私藏,不是我阿尔松阿的,更不是钮祜禄氏的。”


    萨日格:“你知道就好。你大哥真不会应了那些人什么吧?”


    阿尔松阿:“他应他的,我造我的,有什么干系。”


    萨日格玩笑道:“你们可是一家子兄弟,不得兄弟齐心,光大家族?”


    阿尔松阿:“您也说了,我们是兄弟,不是父子。树大分枝,等出孝后,他就要搬出府去另过了。至于光大家族,我以为,我现在,就已经是光大家族了。”


    萨日格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传出去老远,道:“没错,你早就在光大钮祜禄家族了。”又收住笑声,警告道:“只是,莫要失了分寸才好,我大哥是个心软念旧的,我弘晖哥哥可不是。”


    阿尔松阿躬身道:“公主所言,在下谨记,定会谨言慎行,不负令兄厚望。”


    至于是哪个令兄,萨日格就不做分辨了。


    萨日格最后道:“你回头就去佟佳府上要银子,若是要少了,就是不给本公主面子,记住啦?”


    阿尔松阿忍笑:“是,记住了。”


    萨日格只在国公府逛了一圈儿,摘了枝迎春花,连喝杯茶都没有,就告辞了。


    等出了国公府,萨日格命人将这枝迎春花送去隆科多那里,让他准备好银子,自有人去找他取。


    既然皇上的意思让她和佟佳氏友好处着,那就处着呗,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


    不是想从她手里搂银子吗?这做买卖的,舍不得出本钱,还做什么买卖。


    干脆回家种地得了。


    等回到国公府,管家报额驸来访,萨日格笑问道:“他又来做什么?”


    管家头低了几分,回道:“说是天暖了,公主府要修缮了,问公主有何喜好,还带了一件古玩儿,邀您一同鉴赏。”


    萨日格笑了一下,想了想,道:“我最喜欢圆明园牡丹台的牡丹,小时候没少拔了烤肉吃,就让他先在公主府里移栽一花圃的牡丹吧,要是能在今春开花最好了。”没说什么古玩的事儿。


    管家道:“那老奴去回额驸,公主可还有话要带给他的吗?”


    萨日格:“没了,哦对了,改天阿尔松阿可能会去他们府上拜访隆科多,你将这话带给他吧。”


    管家:“是。”见萨日格确实已经没话了,他就去打发额驸岳兴阿去了。


    岳兴阿虽然每次来国公府都见不到萨日格,也基本上见不到这国公府的主人,但听了管家的话后,还是失望不已。


    岳兴阿:“您可有说我在金石馆中淘换了一点小玩意儿,邀请公主一起赏鉴?”


    管家腆着笑脸道:“额驸见谅,只因是瑞王爷喜欢金石玩物,殿下打小儿跟着王爷一起玩儿,才有了这么个消遣,实际上,殿下不热爱这些个。”


    岳兴阿愣住,好半晌才道:“竟是这个因由。”


    他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她这么个雅趣,想着以此讨好一番,原来也是个假的。


    “那她公主她到底喜欢什么呢?”


    管家摇头,请他向外走,笑道:“我家公主每日吃吃喝喝,除了读书,这么多年,老奴没发现她有甚特别的爱好。额驸,您请回吧。”


    岳兴阿咂摸着这话,心头一亮,笑道:“多谢管家提点,我这就告辞了,您留步,留步。”


    管家看着如踩春风而去的岳兴阿,莫名其妙的,他提点什么了吗?


    吃喝?


    读书?


    这不是主子爷们每天会做的事?


    这也算提点吗?


    岳兴阿回了国公府,直奔府上藏书楼而去。


    既然公主喜欢读书,那一定会喜欢孤本,可巧他们国公府上有许多藏书,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拿去讨好公主。


    若是能得公主一顾,他真是死了也甘愿了。


    “你这额驸,谱儿越发的大了,竟让老子来找你,你这一天天的,做什么呢?”隆科多背着手,优哉游哉的找了过来。


    岳兴阿正吆喝着奴才往箱子里搬书,见到隆科多过来,原本很好的心情立即烟消云散,草草行了一礼,道:“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啊,怎么着,做了额驸,翅膀硬了是不是?话说,公主还没允你进府吗?你这个额驸做的有够草包的。”隆科多哪壶不开提哪壶,啧啧称奇道。


    岳兴阿皮笑肉不笑,道:“不,公主已经允许儿子进国公府的门了,儿子今儿还在会客厅里喝了一盏茶呢。”


    “可喜可贺。”隆科多讽刺道。


    岳兴阿半点不恼,打小儿就这样,他这位父亲,见到他这个儿子,不是冷笑,就是讽笑,好像他是多么大的笑话一般。


    他这个儿子若是个笑话,那他这个做老子的,又是什么呢?


    大笑话吗?


    他已经是三十的人了,不是以前见了父亲就战战兢兢的小崽子了。


    岳兴阿上前一步,歪着头看着隆科多,悠悠道:“公主还让我给您带句话儿。”


    隆科多:“哦?是什么话儿?”


    岳兴阿:“公主说,近日阿尔松阿会来府上拜访您。”


    隆科多抖了抖眉毛,想着才刚收到的迎春花枝子,送的人说是端惠公主从阿尔松阿府上折的,还让他备好银子。他就知道事儿有谱了。


    如今再加上岳兴阿的这一句,那事儿定是办成了十成十了。


    谁不知道阿尔松阿手里有最轻巧威力最大的火枪,他早就想弄一批来了,原本只是想从端惠公主那里试探一番的,谁曾想,竟真的得手了?


    看来,端惠公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顶用。


    【作者有话说】


    今晚没有啦


    网友:一一 发表时间:2025-01-24 08:11:17[设置浏览进度]


    元宵赛诗会


    有个小少年,身怀天下计。


    羊毛和纺织,只是一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