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找你睡觉。”
陆音停抿抿唇，对这个评价没什么想法，只是喝了口水，看不出在想什么。
许思延回过神，呼了口气，说：“行吧，停停，那我跟你说。”
陆音停抬起眼睛看他。
但许思延人还没开口呢，一道指纹通过的提示音，门被打开。AI惊讶的电子音：“少爷回来了！我要装死了，再见二位。”
正好在林尘安进门前彻底断连。
许思延的位置正对门，一抬眼就看见林尘安那张冷漠，又带点疲倦的俊脸——少说也得通了个宵。
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也看得出非常低气压。
“我去，见鬼了。”许思延跑到陆音停身后，声音压得很低，“你老公不是出三天差吗，怎么今天就跟索命似的，这么快回来。”
陆音停也不清楚，怔了下，转头去看林尘安。
林尘安关上门，只看了一眼现场，就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那种秩序被打乱的感觉此时已经不是感觉，通过明显有点凌乱的客厅，展现无遗。
家政机器人冲了出来，尽职尽责地开始处理地毯的每一道折角，家具的布局，以及茶几上被弄乱的装饰物。
许思延捂着眼睛，绝望瘫倒在陆音停背后。
“你跟他说都是我干的，”许思延非常小声地嘱咐陆音停，生怕他被林尘安责骂，“不然我怕他把你赶出去。”
现场被快速恢复原本的模样，林尘安总算愿意踏入。
陆音停顿了下，还是没按许思延的建议，而是朝林尘安说，“哥哥，是我”
林尘安眼尾掠过他一眼。
陆音停噤了声。
不知为何，陆音停觉得林尘安今天格外烦躁。虽然不明显，可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冷。
陆音停于是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陷入沉默。
是因为自己在开会时打扰了他吗？
还是说，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直播，所以不高兴呢。
可是林尘安回来得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装死的小齐此时出声，“你好哦，两天未见显得有点陌生的少爷。请问您有吃过晚饭吗，需要联系厨师”
“哦抱歉，收到楚秘书的友好提示，您现在需要睡眠，我将为您调整浴室水温和床的倾斜角度。”
许思延也探头出来，“好久不见啊，今天天气挺好的。”
刚霍霍完林尘安家的许思延底气实在不是很足，加上差点要把林尘安那些隐私全抖出去，他现在格外心虚。
林尘安看都懒得看他，径直回了房间，看样子真的是要去睡觉。
他走后，许思延总算站起身，对此非常习惯。他很轻地拍了拍陆音停的肩，“得，回来睡觉的。要结婚的男人总得有个家，停停你就让让他，陪他睡吧。”
说起这个，许思延又想起陆音停说的，他俩没进行到负距离接触，内心激烈大思考了一番。
最后，在陆音停幽静的目光下，许思延神色惋惜，悄悄安慰他，“老公就这么一个，实在不行也就不行吧。至少林尘安比较有钱，长得也不错，你也不亏。”
陆音停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猫一样的眼睛疑惑睁大几分，但许思延没多解释，很快识趣地滚了。
还很不忘初心地感谢了一番陆音停，说自己心情好多了，以后常来串门-
陆音停也回了房间，林尘安刚洗完澡出来，眉眼间都是冷气浸出的寒，往床边走。
陆音停以为他是要睡觉，可现在也才八点多，自己实在没什么睡意。
林尘安又不爱跟他说话，陆音停抿抿唇，觉得还是不打扰林尘安为好，转身要走——
“洗完澡上床。”林尘安在身后冷淡命令。
陆音停愣了下，眼睛缓慢眨了眨，转头和林尘安对视。
林尘安目光也冷，那点烦躁不重，可也明显，上下扫了陆音停一眼。
于是陆音停很听话地去洗澡，再上了床，掀开被子。
有很多问题想问林尘安，可林尘安看起来实在没心情。
是在生气吗？
陆音停偷偷看着林尘安的表情，慢吞吞拉上被子，他和林尘安相处的模式简单到粗暴——林尘安心情好的时候，一切都和谐；心情不好的时候，陆音停总要主动求和，方式也简单：奉献肉体。
做情人做出来的惯性。
毕竟林尘安就对这个感兴趣，也只会因此宽宥陆音停几分。
灯被熄灭，身边的体温明显。陆音停没什么睡意，睁着眼睛，在朦胧的视线里，悄悄去看林尘安。
很帅的一张脸，棱角锋利冷然，额前的碎发垂下，让林尘安此时显得没那么不好靠近。
陆音停脸又红起来，觉得自己每天对着林尘安，好像想的事情也没多么单纯。
虽然没林尘安那么限制级。
比如他现在很想接吻。
以及和林尘安有身体接触。
人是会被规训的一种动物，以前和林尘安见面次数很少，思念虽难熬但并不总发作；近些日子几乎算同居，林尘安哪怕只是离开两天，陆音停已经有点想念。
如果关系有被拉近过，就很难忍受这种又若即若离的状态了。
这大概是某种心理惯性。
林尘安也像往常一样，伸手来揽他的腰，距离贴近些许。
按照以往经验，林尘安总是会摸他，今晚却止于此，只是搂着他睡。
陆音停摸不准林尘安的意思，但他知道林尘安没有这么快睡着。
他很轻地出声叫他，“哥哥”
林尘安“嗯”了一声，气息很轻，带点倦意。
陆音停想了想，才问。
“你在生气吗？”
林尘安没理他，但扣着他腰的手紧了一点，在柔软的腰窝上掐出点痕迹。
陆音停安静呼吸着，黑密的眼睫随之颤着，心想，果然是有生气的。
他不认为林尘安会看自己的节目，但林尘安身边的人对这段关系更为关注，林尘安应该知道自己让他上了直播这件事。
陆音停情绪有点低落，林尘安的冷落比嘲讽还让他不安——至少后面那种情况，林尘安还愿意跟他说话。
呼吸抖了几分，林尘安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腰上的手也没有动作，陆音停想，林尘安大概是要自己主动服软。
主观上或许没有这样想，毕竟林尘安不想理人的时候，并不会关注对方有无求和意愿。
只是他对自己的身体比较满意，所以不似彻底的冷落，林尘安依旧会碰他。
这是陆音停觉得，自己在林尘安那里唯一特殊的地方。
只要不让林尘安彻底无法忍受，这点暂存的优势可以支持他们的关系走下去。
很多段不够浓烈的感情不就是这样么，其实也没有对对方完全满意，可也总残存一点喜欢。
只是林尘安对自己纯粹是肉体上。
陆音停顿了顿，往下伸手，去解衣服扣子。
“”很快察觉到他在做什么的林尘安沉默片刻，最后冷淡道：“睡觉，别脱衣服。”
他捏了捏手下柔腻的皮肤，力道有点重，给陆音停警告。
“好吧。”陆音停很小声地应好，默默把衣服拉了下去。
林尘安或许真的只想睡觉吧。
要算账也得等他醒。
可是为什么要风尘仆仆地回s市睡一觉呢。
陆音停想不明白。
默默思考半天，到林尘安伸手卡着他的下巴，映了个吻在他唇边，声线很淡，“别乱动。”
陆音停思考时无意识会很轻地辗转，虽然身体被林尘安扣着，幅度比较小。
“对不起，哥哥”打扰到林尘安睡觉的陆音停立马道歉，可他实在没什么睡意。在林尘安看起来还没有要继续睡觉的间隙，贴近些许，呼吸烫在林尘安耳边，很快问他，“不过你怎么今天突然回家啊？”
他问得像那种被捉奸后格外心虚的小妻子——说起来，林尘安回家的部分原因也跟这个相关，只是他现在没心情讨论这些。
林尘安觉得自己忍耐力确实很高，极度烦躁下好不容易安静的睡眠被陆音停打断这么几次，还被有意无意地勾引，现在还能勉强心平气和回答总是有一堆小事要问的陆音停的问题。
林尘安呼吸很稳，短暂的睡眠已经让他神经缓和很多。
他看着昏暗环境里，陆音停依旧漂亮夺目的脸，和疑惑的神色，平淡道：“找你睡觉。”
陆音停微睁大点眼睛，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一句话，闭嘴。”林尘安掐住陆音停柔软的两颊，物理意义让他闭上不识好歹的嘴。
第32章 “我可以做1吗？”
睡得很早，林尘安醒得更早。
凌晨两点。
陆音停睡得安稳，无意识抓着林尘安的手，脸埋在柔软枕间，清隽脊背上下很轻地起伏。
睡觉都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林尘安抽出手，陆音停动了一下，又很快陷入睡眠。
夜晚极度安静，林尘安进了书房，处理一些工作。
临时回家打乱严谨的行程安排，他也懒得再出差一趟，于是听汇报的权力下放，会议改为线上。随之变多的工作在飞机上处理了一部分，白天还得忙一会。
两个小时过去，林尘安收起文件和电脑，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非客观因素打乱工作安排。
原因么。
睡不着占大头，直接因素可能是
林尘安在下会后，刚摸出根烟，就被楚秘书告知自己那通电话是陆音停节目里的挑战，然后陆音停失败。
他拿着烟，表情无波动，并冷冷扫了秘书一眼。
言下之意是：
这种无聊的事情不用浪费时间汇报。
显然楚秘书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这只是个铺垫，为了有情绪递进地告知接下来的事情。
他把某个cut给林尘安看，正是孟珩抹了抹陆音停的唇角，陆音停脸红躲开的片段。两个人似乎还交流了些什么，有一句是孟珩说的“开心点”。
林尘安目光微顿。
楚秘书尽职汇报：“您放心，我已经就此片段慢放分析了二十遍，陆先生应该没有什么不恰当的想法和行为。”
他的意思是，孟珩就不好说了，毕竟这里也没人了解孟珩真实的性格。
林尘安拨了下打火机，嗯了声，“知道了。”-
烟点到一半，林尘安捻灭。夏天的晚风温度和煦，推开窗吹过来的时候，是久违的舒适。
林尘安的神经并不会绷太紧。但要人命的工作节奏以及极其差劲的睡眠，他能这么健康地活着，某种程度上已经算天赋异禀。
电子管家电源的呼吸灯闪烁着，是休眠状态。林尘安对这个人工智障不感兴趣，不过是因为齐管家，以及些许科技兴趣，才勉强忍受AI的存在。
说起来，陆音停倒是和一串代码聊得开心。
日常得不到林尘安回应的电子管家，从他那里或许收集到更多人类行为数据。
林尘安对任何事情的看法都很简单——完全没看法。
唯一观感复杂的，一是科技；二的话，现在大概是陆音停。
如果对一件事物有想不清楚却又想弄明白的部分，那么大概是在意的。
林尘安在大学时想弄清楚技术到底会带人走向何方，从小技术非中立的信仰让他感情悲观，但一切都只是推测，所以无从下定论。
到现在，他分不清对陆音停的失控感来源于何。
掌控欲？占有欲？破坏欲？
以前他很直接接受了自己对陆音停会有的一点控制欲，可那是合理范围内的，也是他本身性格会有的。
失控不是。
至少在看到那个cut，再到想起毕业时陆音停被别人抱着的场景。
林尘安神色冷漠，当即改了行程，回了s市时。
他确信有某种自己无法分辨、难以掌控的东西在滋生。
要比较的话，大概是齐管家刚告诉他AI研发初步完成，测试后学习能力处于无法预估的范围，以及难以判断情感模块活跃度。一切处于未知阶段，是莫比乌斯无限环。
那时候林尘安矛盾地想，自己到底欢不欢迎这个结果。也会不会像他父亲一样，死于对科技的热枕，和被背叛，抑或自毁。
——虽然在看到人工智障后他就死了心。
所以想太多没意义，实践和接触才能厘清很多事情。
林尘安中断思考，回了房间-
第二天，陆音停醒过来，揉着眼睛，旁边又是空的。
林尘安却没有走，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摊着几张纸。
“早上好，哥哥。”陆音停走过去，垂头去看干净洁白的纸张，有点好奇。
在看清“婚前协议书”的标题后，怔然抬眼，去看林尘安沉淡的脸色。
很正常的流程，陆音停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但快速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林尘安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几乎像谈合作般，把那份协议书推给他。
陆音停不自觉内心严肃几分，抬眼看一下林尘安，摸到纸张边角，拿起来看。
越看内心越凉。
这份协议应该拟定有一段时间，不然这么丰富的条款不可能在一天内完成。
他不由得感慨林家冷血资本家的本质。或许林尘安本人只是今早才浏览过一眼，并没有亲自参与，但他的家族和秘书助理团队，拟定的条款极其苛刻。
主要在于财产方面，陆音停这种不具备专业金融知识的人，都能看出财产切割做得多完美——
总之离婚后，陆音停能拿走的大概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股权和几处不动产。
衡量起来，甚至不如林尘安在包养期间给的十分之一。
不过林尘安确实是个过于大方有钱的金主，不能这么比较。
陆音停并不在乎这些几乎占了2/3的条款，往后翻着，看到一条关于公开关系的条例。
[双方默认不在娱乐圈公开婚姻关系。如有特殊需要可公开，需双方同意。]
陆音停视线在那行字上停顿了一会。
林尘安的手机响起，他正在抿茶，瞥了一眼，没有要接的意思。
倒是陆音停被唤回神思，看到备注是“妈”，犹豫了下，问林尘安，“你不接吗？”
陆音停本能觉得应该跟他们的婚姻有关系。
“你想接？”林尘安没动作，很轻地看了眼还带着点睡意的陆音停。
对方头发有点翘起，比起平时多了点慵懒随意的味道，但还是显得很乖很安静。
没有脾气的人就是这样。
不然也不会看这种完全丧权的协议书还这么平静。
重要的财权分割是必然的。茶水的热气氤氲，林尘安看着陆音停的脸，想，给别的就行了。
他给的向来慷慨，只是这种关系到家族和太多人的事情，林尘安虽有决定权，也不会就那么幼稚决定。
而且陆音停又不需要。
他要的东西林尘安给不了太多。
陆音停摇摇头：“不了。”
他又低下头继续看条款。
林尘安也没接电话，于是自动挂断。
在最后一页，陆音停停顿了很久。
林尘安出声道：“别哭在协议上。”
陆音停闷闷嗯了一声，有点不敢置信似的，拿过纸巾安静擦眼泪，很克制地没让眼泪滚落。
是一行手写字，人为补充的最后一个条款。
按了指纹，覆在林尘安凌厉的字上。
[婚姻存续期间，双方均需保持肉体与精神层面的忠诚。]
没有写后果，大概任何后果都很微不足道。
只是一个承诺和要求。
陆音停身体抖得厉害，那点长久的担心终于褪下，他几乎是哽咽着要去按指纹。
林尘安顿了下，放下茶杯，打断他，“你有什么要求？”
林尘安自觉自己还没专断到太离谱，这份协议书他确实全程没参与，到今天才让秘书送过来。
浏览完后，他没什么意见，只是加了最后一条。
他想，就陆音停吧。
肉体洁癖让他接受不了别人，精神洁癖让他接受不了陆音停跟别人有亲密接触。
既然陆音停能解决他的所有问题——体位问题另说。林尘安觉得给对方这个保证也很自然。
陆音停似乎总怀疑他会在婚姻期间也放浪形骸，林尘安愿意给自己敏感的妻子一点保证。
很民主的林尘安让陆音停也提一些对于协议的要求，陆音停思考半晌，拿着笔，无意识撑在精致的下巴上，很像个专注听课的学生。
他抬着有点湿红的眼睛，问林尘安，“以后可以多跟我说话吗？”
“不可以。”林尘安觉得他的要求太过无聊，很快拒绝。
陆音停也不失望，林尘安一天之内能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总会给眼神或动作回应。
没关系的。
陆音停呼了口气，想了想，又问他：“那可以不要冷暴力我吗？”
林尘安开始后悔给陆音停提要求的权力。
他不认为自己那算冷暴力，如果一个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不爱多理会，这只是一种天然的性格而已。
何况他给过陆音停太多次优待。
林尘安这次直接没理会。
陆音停知道答案又是不可以，有点失落，放下笔，想按指纹，但随即又想起什么。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按下第一页的指纹，再翻到最后一页，还是开口问了林尘安。
“我可以做1吗？”陆音停指了指协议，很小心地看着林尘安的表情，说，“里面好像没提这个。”
林尘安：“”
他沉默了太久，久到陆音停大概知道了答案，低回头，默默按上最后的指纹。
他现在怕林尘安后悔。
把协议重新推回给林尘安，陆音停乖顺盖上钢笔笔盖，整齐摆放好，搁在桌上。
林尘安垂眼看了几秒协议，又看向陆音停，眼神很冷。
没有婚前协议会规定这个，以及。
林尘安默认这个问题暂时被封存，等时间去解决。
空气里涌动着沉默，陆音停泪痕未干的脸漂亮脆弱，却激不起林尘安此刻的任何同情。
他接过协议，冷淡道：“你没有要求那么多的资格。”
“可你刚才还”
陆音停抬头，下意识反驳。却在触及林尘安冰冷眼神的那刻闭了嘴。
“要求要在合理范围内。”林尘安已经起身。
以往很会看林尘安脸色的陆音停此刻难得小声道：“这个条约本来就不合理”
他想自己没有在生气或愤怒，只是很难受。哪怕这么久都处于一种不对等的关系里，陆音停以为自己已经磨灭了所有脾气。
可难受也会激发微弱的反抗。
但下一秒。
林尘安果断将协议撕碎，把碎纸丢进了垃圾桶内，“协议作废，你想好再签。”
陆音停几乎是震惊又怔愣地看着林尘安的动作。
“对不起，哥哥。”陆音停收回那点冒出头的微弱抗拒，很快服软道，“我可以签的，没有不愿意。”
“你觉得有效吗？”
林尘安面色平静，他情绪波动向来不大，有也只是一瞬，打量着陆音停，难得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心不甘情不愿的，我是在逼你结婚？”
他此时总算想起，陆音停的性格里其实有反叛那一面。
如果陆音停确信某件事情会发生，那么就会因此提很多要求。
不确定的时候予取予夺，确定下来就一堆事情要问。
他对林尘安的情绪确实很敏感，晚上心情不佳，所以很快乖乖闭嘴；今早难得情绪较好，于是得寸进尺。
陆音停确实没有完全不愿意。
但完全愿意么？
林尘安也不想威胁陆音停，于是就此作废，准备下次再议。
浪费时间的一次交涉。
林尘安点了根烟，重新坐回沙发上。
但不得不说，偶尔采取专制态度确实比较爽。
毕竟陆音停很会得寸进尺，非常不识好歹，总讲很多没必要的废话。
陆音停看着被撕碎的协议，有点发呆。
他看得出林尘安没有生气，可那点好情绪也随之湮灭。
就好像，林尘安短暂在幻想里爱过他一瞬，随后又因为现实而冷却。
林尘安燃着烟，看陆音停呛了一下，顿了顿，把陆音停赶回房间。
陆音停回头看他，眼神很复杂。林尘安头也没抬，自然没和他对视。
于是陆音停站了一会，到底离开。
林尘安吸着烟，难得在空闲时间出神。
期间思考了很多。
比如自己这之前异于往常的状态，对这段婚姻超脱寻常的忍耐，和一点难得主动的需求。
肉体和感情不是同一样东西，林尘安向来分得极开。
在这之前，他只认为自己对陆音停是肉体和睡眠上的需求。
但后来肉体需求太重，几乎有点失控的满意。
睡眠需求也变大。
到再后来所谓的“情敌”，看到陆音停和他们相处时，浮现的情绪也极其罕见。
不是嫉妒，但总归是不爽。
很轻，存在感却很强。
方方面面，似乎都指向某种模糊的结果。
林尘安在凌晨醒来后，也以为自己或许产生过感情。
虽然不重，也很缥缈难确定。
但幻想的爱情最美好。在林尘安秩序井然、几近寂寞的王国里，陆音停总在最近的边缘，于昨晚突破模糊的分界带，几乎要进入。
林尘安还没想明白自己有没有放开界限，于是只想着，先走下去再说。
可到真切相处，再到陆音停复而提起他们最大的矛盾。
林尘安失望又冷酷地认识到，
他只需要一个漂亮的、听话的、乖顺的、永远迷恋他的娃娃。
而非可以交流、能在相处中不断提升感情浓度的伴侣。
林尘安没兴趣做这些，感情模块在他这里太难起作用。到最后他还是没兴趣处理陆音停的感情，只单方面对其有这些衡量标准。
他自觉并不算专断，陆音停可以不去达成这些要求。
结果也自然简单，分开就好。
结束包养时他就是这么想。
只是太巧合，又跟对方相上亲，于是重新有了考量。
林尘安于是搁置那个最大的要求。其他矛盾算不上林尘安无法忍受，于是走到今天这步。
热恋期的情侣总对对方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热忱，会因此让步很多，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早已背道而驰，只余一地鸡毛。
林尘安到此时，或许愿意为现实妥协些许——
比如又走到今天这步，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果断结束关系。
但确实没必要谈感情。
让谁都失望。
等烟燃尽，他起身去公司。
第33章 “没意义。”
不知道在飘窗前坐了多久，到丝丝寒意爬上来，陆音停麻木怔愣的神色才显出些许活气。
好像流了很多眼泪，陆音停抬手去擦，才发现已经被风干。只余下刺痛的感觉。
一杯水被推过来，不会悲伤的电子音此时却和缓：“检测到您体内水分有波动哦。以及纱帘湿了，我会在少爷回家前通知清洗的(^^)，不用担心。”
陆音停抱着膝盖，头靠在腿上，闷闷应道：“谢谢。”
齐管家已经在准备午饭，林尘安中午不回家，陆音停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吃了一点。
城市入夜，陆音停坐在躺椅上，撑脸眺望窗外的夜景。
感觉什么都不属于他，忙碌的城市，空旷的房间，冷漠的“丈夫”，得不到回应的爱情。
他突然很想回自己家。
至少那里有画板，有很多熟悉的东西属于他，可以让他忘记很多事情。
陆昼希在此时打来电话。
陆音停几乎是刚开口，陆昼希就沉默片刻，然后问他：“哭什么？”
陆音停那道又软又哑的声音透着难过，说，“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早就预料且准备接受无爱的婚姻吗，所以在这里哭什么呢。
还是说林尘安给过他一点温情，所以陆音停才总是失落。
猜也能猜到，于是陆昼希没问自己本准备问的事情，而是直接说：“你现在跟他分开，还不算离婚。”
结婚又离婚，牵扯的事情太多。
要消磨的感情也很多，陆昼希怀疑陆音停根本承受不住。
陆音停突然觉得很累，往后靠，闭了闭眼睛，“可我又不想。”
或许是他对林尘安期望过多，要得有点过头吧。
林尘安那种人，不爱的话，就不会让步在他底线上的东西。
陆音停以为自己不期待感情，只有一个微小的体位要求。
可在林尘安看来，这无疑是在要求林尘安爱他，所以让着他。
被拒绝的时候连带着剜割部分脆弱的心，陆音停现在心脏还有点隐隐作疼。
他总觉得林尘安还是无法接受体位要求，更别谈爱陆音停。
虽然这两件事在林尘安那里大概等同。
原来如此。
难怪林尘安态度会差成那样。
陆音停可以说他不能接受被上，林尘安于是只是想，慢慢来。
但陆音停如果要求做1，林尘安则完全不想考虑。
陆昼希几乎是无奈又嘲讽地笑了一声。
“那江叙舟的事情呢，你打算瞒着林尘安？”陆昼希声音冷静，咳了一声，继续道，“你们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有心理创伤，我想林尘安大概不会轻易接受。”
“你提前跟他说，比之后被他发现好一点。”陆昼希给出建议。
陆音停当然知道。
只是这种事说起来欲盖弥彰，林尘安又没问过，陆音停觉得容易越描越黑。
陆音停搞砸过太多事情，至今也没学会怎么巧妙有说服力地提出要求，并让别人接受。
“我”陆音停有点焦虑地拽了拽窗帘，说，“我之后会跟他说的，虽然他不太关心我的事情。”
陆昼希默然两秒：“所以你们为什么结婚？”
陆音停认真思考了会，谨慎给了个答案。
“他对我挺满意的。”
身体上。
陆昼希最后无言以对，只嘱咐他周日的时候不用太紧张，他也会在家里。
十一点半，林尘安依旧没回家。
陆音停犹豫了会，问过齐管家，对方给的答案也是不确定。
“他以前一般什么时候回家？”陆音停问。
齐管家：“一般在九点前。”
他又补充，“你在的这段时间，是八点左右。”
陆音停坐在床沿，发着呆。
后知后觉，林尘安或许在跟他冷战。或者说单方面不愿意再见他。
这个时间
陆音停看了看手机，升上一点忧愁。
林尘安难道要去外面找别人么。
他打开微信，编辑了一会，给林尘安发信息。
[哥哥，你今晚回来吗]
没有回复。
陆音停等啊等，最后都由坐着，变为躺在了床上。林尘安还是没回家。
在陆音停以为他不会回来，快要就这个姿势睡着的时候，房间灯被打开。
陆音停连忙坐起身，快速抚平被子上被自己躺出来的褶皱。
林尘安看起来很疲倦，按着眉，类似加了一天班的那种状态。陆音停在下意识的担心间，又不禁松了口气。
累成这样，应该没有精力去乱搞。
林尘安洗漱完要睡觉的时候，陆音停已经给他掀开半边被子，一副服务姿态。
“”
等陆音停身体也贴上来的时候，林尘安明白他又是要示好，百试百灵的招数。
林尘安自然没拒绝，扣着陆音停在床头接吻，把人亲得喘不上气，再把陆音停翻过身。
但林尘安确实很疲惫，以往对陆音停几乎算持久的折磨，此时才半个多小时，就一片黏腻。
陆音停人跪着，有点发愣，一点不妙的联想弥漫在脑间，他回头去看林尘安，“哥哥，你有找过别人吗？”
林尘安冷着脸起身，“除了你我找过谁。”
这种话从林尘安口里说出来，几乎算是微妙的告白，可陆音停知道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虽然陆音停很快因此欣喜几分。
林尘安精神状态不佳，并阻止了陆音停要换上裙子再来一次的提议，让他直接睡觉，别吵。
行程打乱的苦果在今天找上林尘安，他愈发确信，自己就不该思考感情和婚姻这种东西。
没必要且浪费时间。
不过陆音停倒是会讨乖，知道是那方面的事让林尘安不高兴，于是闭口不提要做1，却也没让步要做0。
就这样吧，先维持原样。
何况陆音停还能让他睡眠好点，林尘安短期内勉强接受。长期内的事情不在他现在考量的范围内。
但陆音停就像天生派来折磨他一样。
林尘安欲望早褪下，陆音停却挨得极近，似乎有什么事犹豫着想说。
他无意识蹭来蹭去，到柔软的大腿被抵住，才明白过来什么。
林尘安抓着他的腰，直接，解决了一次。
陆音停脸烧着，埋进枕头里，诚实描述自己的状态，“哥哥别顶了，有点难受。”
林尘安抬手掐他的脸，“你想说什么？别一直蹭。”
陆音停缓缓眨了眨眼睛，到林尘安耐心告罄，对这张漂亮的脸也只剩想s在上面的想法，他慢吞吞开口。
“为什么跟我结婚？”
陆音停安静看着林尘安。
话题从最俗套的肉欲转到最深刻的内心情感。
氛围急转直下。
林尘安习惯他思维的跳脱，松开手，“不为什么，除了你没别人 。”
或许他的全句是没别的合适人选，只是惯常简短说话的习惯，听起来好像是陆音停对他有点特殊。
陆音停犹豫了下，“如果我有事情还没跟你说呢？”
林尘安分出点耐心，看着他，言简意赅：“没被上过就行。”
“”
好简单的要求。
陆音停却很失望。
林尘安还真是完全不想了解他。
寻常人对伴侣要求过多，大多是从个人利益出发；林尘安正好相反，他的没要求，反而是不关注。
在这一刻，心声快于脑子，陆音停静静道：“可你又不爱我。”
这是他第一次跟林尘安讨论爱情。
把一个两个人都明白的事情摆到台面上。
林尘安果然陷入难得的沉默。在他的圈子里，在他的性格和认知间，聪明人向来不说一些无言自明的事情。
“陆音停，你是小孩子？”林尘安最后几乎是嘲讽笑了一声，冰冷的脸没显出任何柔和色彩，“重要吗？”
他已经坐起身，不知道是被陆音停的问题弄得有点好笑，还是觉得陆音停实在太过天真。
唇角带点很轻的弧度，看向陆音停的眼神，
像极了刚认识不久时，总是很直接的兴味。
那时候林尘安大概也觉得陆音停性格好玩，人又好逗，给过的好脸色很多。
但习惯了就再没太多感觉。
何况后来矛盾太多，林尘安自然只剩冷淡。
“不重要吗？”陆音停抿了抿湿润的唇，上面还残留着温度。他想起陆昼希的话，也想起很多规劝，很小声地说，“是不是你对我的身体也腻了后，我们就得离婚？如果这样的话”
陆音停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因为他无望地意识到，自己甚至都不想假设“那就别结婚”这种情况。
如果欢愉是短暂的，他愿意以痛苦为筹码，换一点稀薄的美好记忆。
他之前很乐观，觉得以后会怎样未可知。现在没那么天真，大概也真的接受，这场婚姻估计就是走向离婚的结局。
林尘安神色果然完全冷了。
他其实没想过太以后的事情。
对于重要性不够的事项，林尘安能专注当下情况就已经算在重视。
可陆音停想那么远。
还那么悲观。
林尘安在他那里像个始乱终弃的肉食主义者。
虽然好像也没差。
“你最好闭嘴。”林尘安年少时的一点叛逆和专制浮现，他很少这么烦燥，态度几乎算决绝。
他第一次在卧室里点了根烟。
小齐的警报声响起时，林尘安也只是啪地按灭电源。
既然陆音停这么想讨论。
林尘安一改懒得废话的习惯，点着烟，居高临下看着有点懵的陆音停。
林尘安的神色依旧是熟悉的冷，但总感觉哪里都不一样。
或许在林尘安难得话多起来时，陆音停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一个人如果平时拒绝跟你沟通，那么深度沟通，不是在解决问题，只是在诀别。
“陆音停。”林尘安迎着陆音停的视线，叫了他一句，随后说，“很多人的生命里不是爱情最重要，有利益、有前程、有亲情也有友情，很少人靠爱情活着。”
“同样，也有人的世界里可以没有爱情。就算我给你你想要的，那也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还是做不到爱你能爱到放弃一切。”
就像你给的爱一样。
林尘安想。
陆音停实在是太无可救药。
靠爱情活着，因爱情而枯萎，比温室里的花还脆弱。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林尘安在烟雾中去看陆音停的脸。
林尘安已经想放弃这段关系。
他不知道陆音停有没有看出来，至少他今晚太反常，此时也不过是体面一点的告别。
既然陆音停替他想好了以后——必然走向离婚的一个结局，林尘安想，那就如对方愿，少折磨他一点。
反正早晚要戒断。
或许就在匆忙赶回的昨天，借由陆音停的陪伴，捱过平常难熬的夜晚时，林尘安一方面涌现出点温情，另一方面，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弱点。
只是他以为，不用去克服。
因为他会跟陆音停结婚，会每晚回家，而陆音停也都会在。
既然美梦也被戳破，陆音停还因此总是难受，林尘安觉得算了。
自己没有完全满意，更没有感情，还背上欺负人的名头，那就结束，对谁都好。
林尘安意识到陆音停想的以后或许也没有错，腻了就会离婚，没有感情也没有利益的婚姻，靠什么去维持。
他那么清醒的一个人，倒是没有陆音停想得明白。
陆音停或许也意识到某种东西在崩坏，太不同往常的林尘安，窒息的对话，决绝的态度，他张了张口，“我”
一滴眼泪砸下来，陆音停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好像也没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只是一种行为惯性而已。
看他说不出话来，林尘安盯着那张哭得漂亮的脸，眸色很沉。
陆音停哭的时候很安静，只有很轻的抽气声，好像被欺负得不堪忍受，却又没法发作。
林尘安走过去，掐着陆音停的脸，一字一顿，几乎用尽所有耐心，“最简单的比方。”
“如果我明天就发生意外，你会在今天因为很在意我不爱你，所以要生闷气？或者离开？要等我去爱你？”
林尘安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很疑惑，冷冰冰的目光直视着陆音停：“你不觉得矫情吗？”
他话少时的目光和表情似冰，可像极了年少时的林尘安时，言语却似刃剑，完全不放过陆音停。
陆音停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脸埋在他手心，只是啜泣道：“你不要咒自己。”
“而且，不要这么极端好吗？很少有两个人要面对这种情况的。”
“是你太理想主义。”林尘安收回手，手心很湿，是陆音停止不住的热泪。
支撑着陆音停的力道被收回，陆音停用手捂着脸，很轻地说，“可我一直在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跟陆音停吵架大概率吵不起来，因为对方就不会说狠话，也不会生气，只会难过，和说一些很直白的真心话。
林尘安坐下来，抽完那根烟。最后走过去，捧起陆音停还在哭的脸，给他擦干净了眼泪。
力道很重，带着不耐烦，可比起他本人的冷酷，这点动作已经算温柔。
陆音停一双透明干净的眼睛好像多雨转晴，抬眸直勾勾看着林尘安。
像极了索吻的动作。
林尘安却没有吻他，整个人早已恢复之前的淡漠。
“之后别问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他说。
陆音停愣愣看着他，好一会才判断出，这是林尘安态度缓和的表示。
因为有之后。
最怕的是没有以后。
“别哭。”林尘安按着他发红的下眼眶，低着头，声线冷冽，“你自己回去考虑，选择权给你。”
陆音停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尘安呼了口气，彻底放开手，忍着那点对重复话语的不耐，再对陆音停解释了一遍，
“要不要结婚你自己考虑，周日前给我答案。”
他久居高位的弊病展露无遗，给陆音停选择权也像施舍。
陆音停此时很掉线地想，为什么林尘安给自己答案，折磨的是自己；到如今林尘安要给他选择权，等他答案。
陆音停却还是觉得，自己是更受折磨的那个人。
但在想明白前，他已经点了头。并且看着林尘安彻底没表情的脸，忍住那句“那你期间可以别找别人吗”，只乖乖应好。
第34章 “爱总是这样。”
向阳的房间，光线依旧被遮蔽，黑得发沉。陆音停反反复复做记不清的梦，到惊醒时，已近傍晚。
他怔怔坐起，到适应黑暗，下床开了灯。
下午画了一点的画摆在窗户边，陆音停伸手抹了抹，手指沾了点颜料。
没来由的，想起很多事情。
到开始咳嗽，陆音停翻找药箱，没有找到自己常吃的感冒药。
他踩着拖鞋，扯了个口罩，出门买药。
没有林尘安在身边，陆音停的生活随意又自由，他总算不用再为了让林尘安满意，压制散漫的天性。
夏季傍晚闷热，陆音停抵着唇咳，不知道是下午开着窗灌了风，还是睡觉时空调温度开太低。
嗓子很疼。
被指了感冒药的货架，陆音停耐心一一查看包装盒上的文字与图样，去找记忆里那种药。
他生病次数很少，但每次都比较折磨人，娇贵的身体对很多药都过敏，最后能吃的也就那么几种。
有点记不太清，陆音停翻了会手机，记得自己应该有留存过图片。
他站在外沿，黄昏最后的余晖洒在半边身子上，陆音停低头看得认真，直到听到一声猫叫。
他转头往外看，一只橘猫，一双修长的手，再抬头。
刚下车的江叙舟视线沉默，不像之前般直接离开，而是无意识摸了几下手中猫的脊背。
他走了进来，像一个平常的顾客，去到自己需要的药品区域。
陆音停神色滞了片刻，很多情绪涌上来，是太巧合吗？可他其实应该记得，江叙舟住得确实离他很近。
只是对方离开太久，陆音停快要忘记这件事。
翻到留存的药盒照片，但药品还是很丰富，陆音停找了好一会。
到江叙舟已经买完药，抱着猫走过来。
他大概是要离开，毕竟陆音停就站在门口的位置。
“你生病了吗？”陆音停转头看着他走过来，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他声音有点发哑，刚开口就猛烈咳起来，江叙舟皱起眉。
陆音停每次问他的问题，江叙舟几乎能原样问询陆音停。
江叙舟朝他晃了下右手里的药，“常用药。”
他速度很快，又是全外文包装，陆音停没看清，但很听话地点点头。
江叙舟于是就没法直接离开了。
司机接过药，江叙舟双手抱着猫，陆音停好奇地看了会，问：“你养的吗？”
陆音停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江叙舟几乎有点怀念地看着他天真漂亮的脸，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江叙舟没有要在陆音停身上找他小时候影子的意思。
毕竟陆音停就是陆音停，江叙舟怀念的，也不只是小时候那个他。
只是这人怎么一点不会长大的样子。
江叙舟说，“不是，家里保姆的。”
他们的对话太平和，平和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也平和到江叙舟那点生性里带着的刻薄，此时丝毫没发作。
“那我可以摸一下吗？”陆音停挺久没和小猫接触，此时有点心痒。他向江叙舟投以请求的眼神。
江叙舟把猫递给他。
掌心触感柔软，活物带着体温，陆音停的心也平静很多。
他抬眼，对江叙舟说：“谢谢你，舟舟。”
江叙舟已经抽出一盒陆音停刚才找了半天没发现的药，递给他，没说什么。
短暂的相见就到此结束。
陆音停看得出，江叙舟大概是不想跟他关系太过密切。
容易失控的事情，就不要制造前提。
陆音停有点失落，接过药，走去前台付款。
接受了很多事情不如所愿，陆音停低垂着睫，准备回家。
江叙舟却没离开。
他站在车前，含着颗糖，静静看着陆音停出来，神色冷清孤独。
陆音停顿下脚步，拿着药，站在原地，良久没动。
喧嚣繁忙的城市里，场景仿佛坍缩，他几乎被卷入少年时的回忆。
有那么一段时间，江叙舟总会等他放学，对方解释为闲着也是无聊，陆音停却想，好口是心非哦。
明明是不喜欢一个人回家，明明是需要陆音停陪着，却总是不肯承认。
陆音停想，也没关系的，因为自己也不坦诚。
他也没有告诉江叙舟，其实他也很孤单，也很需要江叙舟的陪伴。
回过神，江叙舟看了他有一会，却只是沉默，没有开口。
陆音停走过去，叫他，“舟舟。”
江叙舟抬眸。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陆音停歪了歪头，问，“不过可以告诉我你在s市待多久吗。”
江叙舟顿了下，那一刻语气很凉，但应该不带讥讽。
他说：“你要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陆音停神色僵住一瞬。
江叙舟唇线平直，最后说，“那新婚快乐。”
“虽然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江叙舟陈述道。
这也是他留下来看着陆音停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
江叙舟却没法问出口。
只是隐约有所猜测。
陆音停几乎有点苦笑，他在江叙舟面前情绪一向更丰富，他声音低软，“我还没想好，不一定能结婚呢。”
竟然是他没想好么。
江叙舟本以为，陆音停从林尘安那里得不到任何选择的自由。
“如果”陆音停想自己也没其他的人可以询问，太多认识的人会劝他放弃这段婚姻，陆音停也理解的，毕竟他们都是从为陆音停好的角度出发。
可江叙舟不一样。
他太理智，分析问题的逻辑很冷酷，也太明白陆音停真正想要什么。
可陆音停刚开口，就止住话头。
不该去问江叙舟的，他们现在的关系又不是以前的模样。
好多东西回不去。
但江叙舟却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江叙舟咬碎糖果，站在空旷的街道，神情清冷，对陆音停说，“只是产生了动摇，才这么痛苦。”
陆音停这一瞬间，觉得江叙舟真的很了解自己。
以往林尘安给的痛苦或许绵延不息，却很少深刻到让陆音停这么窒息。
孤绝的爱很痛苦，可要是没所求，或者接受没回应的现实，大概也只是像陆音停以前一样，痛苦过后就恢复寻常。
陆音停最痛苦的两次，一次是被结束包养关系，难以再靠近林尘安而极度痛苦。
再一次是现在，好像他确实做不到没所求，林尘安也做不到哪怕有一点爱他。
借由体位的矛盾，直接全盘爆发。
江叙舟没有说错，陆音停的爱产生了动摇。
或许不是爱本身在动摇，只是那点以往被掩盖的痛苦，顺着缝隙绵延而上，包裹住一颗心。
可真的能不爱了么？
陆音停没有答案。
如果可以，他还这么痛苦干什么呢。
陆音停低着头，眼泪又掉下，他还是很容易哭。
江叙舟几乎是肌肉记忆地给他递纸巾。
看着陆音停垂泪的脸，江叙舟移开目光，或许是怕自己太心疼，又走至末路。
“舟舟”陆音停就站在街道上哭，好在人行匆匆，他也被准予安静哭泣的空间。
他没有发烧，却像在说胡话，声音哽咽，“如果可以，回到最开始好不好。”
陆音停不要去爱上别人。
江叙舟也没爱上他。
就做一辈子的朋友，陪伴着成长，也陪伴着死亡。
陆音停想自己好幼稚，但江叙舟应该完全懂他的幼稚。
江叙舟是个比他更理想主义的殉道者。
陆音停泣不成声，却连哭都是压抑的。
眼泪止不住流，他想起很多事情，也想起很多人，到头来，他想起的还是林尘安。
下辈子别再爱他了。
陆音停对自己说。
爱真的很痛苦，折磨江叙舟那么久，陆音停到头来也逃不过。
江叙舟安静等着他哭完。
他冷静的神色几近宽容，却还是无情告知陆音停一个很现实的结果，“我会让你更不开心。”
他没有回答这个幼稚的假设可不可能，而是说，“你更需要爱，而不是被爱。”
“毕竟你又不会因为别人爱你就动情。”江叙舟有点嘲讽地牵了下唇角，再也忍不下去，拿着干净的纸巾，给陆音停擦掉总是掉不完的眼泪。
陆音停清丽的脸怔怔看着他，江叙舟用手指抹掉他最后一滴眼泪。
他说：“宝贝儿，爱总是这样，你别总哭。”
*
陆音停坐在窗边，手里无意识转着手机。
他就着温水吞了药片，脑子里是江叙舟的话。
爱总是这样。
江叙舟或许比他早得多就参透爱情的美妙和痛苦，也比他坚强得多。
也要疯得多。
陆音停不想苛责江叙舟，毕竟自己只是性格不极端，未必不能体会那种痛苦。
换位思考，或许陆音停也要疯。
他现在离疯也不远。
只是陆音停没有人类破坏性的本能，于是只陷入长久的自闭状态。
就像咖啡太苦很难喝，喜欢的甜品又总是太甜，陆音停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让自己真心去爱，又不要贴得那么主动。
他只是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或许像盛静洺评价的一样，他就是这样，是个爱上完全不爱自己的人、还喜欢倒贴的婊子。
也像江叙舟所说，他更需要爱，而不是被爱。
可是爱就是这样吧。
很多人为他不值，江叙舟却理解他。
陆音停想，或许也有人告诉过江叙舟，自己其实也不值得。
其中包括陆音停本人。
可江叙舟不觉得。
同理，陆音停到此刻，也没觉得不值得。
林尘安如果真的不值得，先放弃的只会是陆音停。
林尘安没有坏脾气，没有恶劣品性，也没有刻意欺骗——只是不爱他，性格又寒凉，所以过于冷漠而已。
但确实很让他痛苦。
可人没到绝境，撞不到南墙时，却还总会想，再试试吧。
就如陆音停此时闭着眼睫，滚烫酸涩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又安静砸下。
他想，既然爱总是这样，既然怎么样都同等痛苦。
那就随心吧。
他重新拿过手机，低着头，编辑信息-
另一边。
林尘安彻底接受自己睡不着的事实，直接没回房间，在客厅抽着烟，处理文件。
齐管家看了一眼，忍住没提醒。
小齐倒是很敬业道：“不建议在吸烟时处理纸质文件哦，损坏文件或发生火灾的风险偏高。”
林尘安根本没理会。
不懂人类情绪的AI再次重复了一遍。
林尘安直接在桌面上碾灭烟，冷冷道：“闭嘴。”
他处理工作的心思也不复，把文件随意丢开，满桌凌乱，完全不似平时风格。
傍晚的时候，许思延来过。
来找陆音停的他格外失望，抱怨道：“怎么是你在家。我发信息给你你不回，上门也给我摆这种脸色，请问你是老婆不在，独守空房破防了么？”
林尘安嘲讽回道，“你想找的话，去他家找人。”
许思延惊讶万分。
得知林尘安把人赶回了家，他忍住那点人道谴责，再艰难问出了点事件经过。
简易版：吵架了，起因未知，但大致原因是林尘安给不了陆音停要求的爱。
然后林尘安让陆音停自己考虑要不要结婚。
许思延本来不该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但这场婚姻里有陆音停，他勉强从陆音停的性格出发，思考了一会。
问林尘安：“你不爱他，还跟他结婚？”
“你想折磨他还是折磨你自己。”许思延尽量含蓄道，“我知道你不会把婚姻当真，但陆音停应该是个正常人。”
林尘安当然知道。
只是他默认陆音停会为了和他结婚，放弃那点幼稚的幻想而已。
但并没有。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向来泾渭分明，林尘安被陆音停评价过很多次无情，但多数是小声批评，带点不解和惊讶。
林尘安彻底不想装什么情绪稳定，他带着点许思延熟悉的冷漠叛逆，以及极度的道德自私感。
林尘安讽刺地勾起唇角，点着烟，给了理由，“只想跟他做*。”
“”许思延走之前，对林尘安说，“你还是放过陆音停吧，那种乖宝宝怎么受得了你这种人的折磨。”
林尘安直接让他滚。
况且他已经放过了陆音停。
让陆音停自己考虑。
如果周日前等到的是拒绝的答案，那么这个人大概就在林尘安的世界彻底消失。
林尘安不做没收益的事情。
其实许思延还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林尘安：“陆音停到底为什么喜欢你？我指的是这种狂热的爱。”
林尘安没回答。
他想，爱是最没理由的东西。
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
但随后又意识到，没理由的狂热，也该有个起因。
一见钟情？
或许是。
这是最不需要去解释的一种爱情。
磁场相吸、气质符合口味，自然催生狂热的喜欢。
林尘安并不认为，自己冷酷的性格，能让陆音停产生迷恋。
只要是正常人，就会趋向温情，而非冷漠。
不过其实也未可知。
每一种性格都有对应的受众。
但林尘安最后也只能给出一见钟情的解释。
他实在不了解陆音停。
对方喜欢什么，会喜欢什么性格的人，又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其实林尘安根本没有关心过。
也不重要。
反正他对陆音停纯属见色起意。
手机一直没响过。
唯一一次，林尘安以为陆音停这么快就想好，看过去时，却是他妈的电话。
照例是一些关于婚礼的询问。
林尘安没那么幼稚，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给不确定的结果，所以也没阻止他妈的张罗，只是平淡表示，一切照常。
给的期限是周日，林尘安莫名有点后悔。
他没有太多时间去等陆音停，不得不承认，这种等待的感觉很糟糕。
他想起相亲时，自己说的下周给答案，好像也让陆音停等到了周末。
“”
林尘安那时是太忙，又没有很想考虑陆音停，才拖到那个时间点。
陆音停能忙什么？
林尘安冷着脸，想，大概是忙着思考答案吧。
他轻轻往后靠，脑中浮现很多关于陆音停的记忆，对方笑的，哭的，乖顺的，害羞的，还有gc的表情。
每一样都艳丽。
林尘安小憩了一会。
人类在很短暂的休息里，偶尔也会陷入梦境。
林尘安梦到了陆音停。
好像还是在哭，林尘安给他擦着眼泪，在心里想，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多眼泪。
多到本该让林尘安厌倦，却还是在陆音停哭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缓和一点情绪。
睁开眼睛时，林尘安神色极冷。
他不适合民主制度。
林尘安再次确信。
他摸过手机，想给陆音停发信息，直接让他今天24点前给答案。
信息列表里安静躺着两条信息。
[陆音停]：[哥哥，我想好了]
[我们结婚吧。]
第35章 “粉发非主流。”
陆音停久违地翻出安眠药。
他倒了杯水，看了看说明书，拿出两粒药，就要吞下。
至少能睡得安稳些。
消息声响起，他停下动作。
林尘安确实不回废话，并不是常人会回的一句“好”或表示知道的无意义言语。
他说：[现在过来。]
陆音停觉得林尘安很奇怪，好像是很喜欢自己的身体，所以爱跟自己睡觉。
可有时候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单纯要睡觉。
你要说他爱陆音停吗。
答案自然是否认。
所以为什么要这种陪伴呢。
陆音停顿了顿，放下手里的药。
他想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看不太出情绪的话。
[你又不需要我。]
如果林尘安是想跟他上床，陆音停不会这么说。可最近几天林尘安精神肉眼可见不耐，陆音停不勾他的话，大概率是没兴趣的。
林尘安那边沉默了很久。
陆音停这种哪怕微弱的反抗都太罕见。
[哥哥]:[我应该说过，你没有提要求和闹脾气的资格。]
陆音停看着那行冷漠的字，漂亮的脸上没有表情，是一种类似麻木的平静。
好像彻底变成没有灵魂的娃娃。
他咳了一声，慢吞吞地敲字。
[我生病了，今天过去不了。]
[你对我要求总是很多，我又不开心。]
陆音停没有哭，咳嗽着，把最后的话打完。
[对不起，哥哥。但今天确实去不了，我想休息]
林尘安好像也没什么耐心，没有关注陆音停明显的情绪，甚至连能感知他情绪的电话都不想打。
但又像很有耐心，竟然愿意就这么跟他聊下去。
[你是要吵架吗。]
他问陆音停，[是给你选择的权力，所以现在有恃无恐？]
陆音停觉得很烦，又有点生气，但大概不是生林尘安的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明明结果是他要的，却一切过程都让他难受。
陆音停没有脾气太久，此时才发现，年少时那个尖锐的自己或许还是在内心留下残影。
但他不想回到少年时期那个锋利自闭的状态。
如果要说他最开心、最好的状态，大概是刚跟林尘安在一起时。
那时候林尘安也没有这么冷漠，陆音停也没这么逆来顺受。
以及江叙舟没离开前的那段少年期。
陆音停咳得厉害，明明吃过药，明明也止住了症状。
他最后还是流了眼泪，手却没抖，打着自己都觉得冷漠陌生的字。
[没有，就这样吧。]
[我想跟你结婚。如果你不想结，跟我说就好。]
陆音停再次把选择权给了林尘安。
但他想，如果林尘安给的答案是否认，他这次真的会放弃。
陆音停觉得自己很懦弱，也很被动，没法主动放弃，所以再次让林尘安决定。
对待一些无法抉择的事情，被选择有时候比选择好受得多。
至少结果不是自己造成的。
陆音停无师自通学会了逃避，林尘安很久没回应，到眼泪也落到屏幕上，陆音停得到一句。
[明天过来。]
陆音停呼了口气，第一次没回信息，丢开手机。
吞了安眠药，却还是没睡着。
跟褪黑素一样的低效力，陆音停睁着眼睛，想。
最后，他坐起来看那份许思延给他的剧本。
只是个雏形，陆音停翻开主角设定，很慢地读着。
17岁，自闭症少年，原生家庭糟糕，有女友。
好矛盾的设定，陆音停蹙着眉，在瞥到形象设定的粉发时，顿了好半晌。
还是没忍住，他给裴惟许发了信息。
[怎么又拿我做原型。]
裴惟许过了半分钟左右回信息。
[裴学长]：[在看剧本？]
裴惟许说话依旧毒舌：[演了这么久戏，还分不清人物原型只是取材，不是套用？非科班也该了解点专业知识。]
陆音停：
他心里默默想，裴惟许这个非科班人士有什么说他的立场。
但裴惟许肯定比他了解，所以陆音停到底没说。
[裴学长]：[灵感而已。而且拿你做原型的本子最后都给了你，只是这次你可以拒绝。]
陆音停本以为这是某种难得的关怀，但关注作品大于所有的裴惟许果然并非在考虑他人情绪。
他说：[因为原型不止你，不用自我意识过剩。]
陆音停：“”
他觉得裴惟许在业内口碑没因为嘴毒而崩塌的原因，纯属才华太盛。
不然早被联合谴责。
不过陆音停不是个有脾气的人，于是也只是回：[我会好好看看的。]
裴惟许通常在深夜工作，大概很忙，没再回。
不过陆音停盯着粉发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想起很久远的一件事情。
和林尘安有关。
因为刚见面时，陆音停刚染上粉色头发，和林尘安在一家网吧，有了第一次相见。
虽然林尘安大概早已忘掉。
他想，如果单方面来对比，当时的林尘安和陆音停，跟现在的差别都巨大。
甚至那时候的陆音停，不仅跟现在很不像，还跟那段时间之前的自己，也不像。
或许是因为人总是会变？
可其实没有变的。
陆音停不觉得林尘安变了，也不觉得自己有很根本的改变。
如果你有参与一个人的人生全过程，就会发现很多正常的变化有迹可循，且不改底色。
只是大多数人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会觉得，很多原本熟悉的人，再见时变得极其陌生。
离别总造就隔阂。
消弭这点隔阂需要很多交流。
或者说，很多爱意。
只是不得不承认，陆音停更喜欢林尘安刚跟他在一起时的状态。
也突然有点想起，刚见时的林尘安，是什么模样-
六年前，和当下如出一辙的炎热夏季。
陆音停在网咖的多人包间坐着，他撑着脑袋，看着宽大的显示屏，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只是不太想回家，也不想走太远，所以才进了这家网吧。
陆音停兴趣爱好不多，网吧里玩游戏成风，他戳戳点点着一堆游戏，最后只开了个飞行棋，玩了两局。
可也很无聊，在这种空间里，发呆也不现实。
不禁烟的包间已经有人抽烟，染着各种发色的男生劈里啪啦敲着键盘，跟队友交流。
陆音停很轻地咳嗽，被呛得有点难受。
他跟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干净精致的脸像哪来的乖学生——虽然他确实也是。
但张扬的浅樱色粉发倒是和场景相容，陆音停过于精致的脸显出点攻击性，是很锋利的美。又因为他这时候确实不爱说话，乍看上去矛盾又融洽。
——像极了要堕落但不彻底，在挣扎边缘的漂亮叛逆少年。
他最后拿出份模拟卷，摊开，在氛围安静，但人声有点吵闹的包间写了起来。
不一会，推门进来两个人。
陆音停左边是空着的两个位置，一个男生直接靠门坐下，“来都来了，林大少爷，你总得让我这离家出走落实一下吧。”
陆音停抓取关键词，心想，果然爱来网吧的都有点心事。
一道薄荷和浅淡木质香漫过来，身边的椅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那道嗓音冷冽，“也就你会选这种地方。”
男生点了根烟，就在陆音停旁边。陆音停本来被那道声音吸引点注意力，抬头想看男生的脸——
被很近的烟雾呛住，猛烈咳嗽一声。
他低着头，垂下的长睫覆盖住眼睛，从林尘安的视角看，只能看见一个粉色的脑袋，和过长过密的眼睫。
剧烈抖着，好像很难受一样。
以及皮肤极白，林尘安能看见他随着动作凸显的一点青色血管。
“”
林尘安把烟掐了，冷漠落座。
就这么一个位置，身边的染发不良少年要一直咳，林尘安想自己要先受不了。
现在还有不抽烟的不良少年，林尘安觉得自己跟国内青少年群体确实挺脱节。
如果说陆音停来网吧写作业已经够奇葩，那么烦躁的林尘安直接没开电脑，垫着外套就开始睡觉的行为。
看起来更离谱。
陆音停偷偷瞥了身边的人好几眼，有一种发现同类，但好像又不算同类的感觉。
偶然相逢的人能吸引的注意力并不持久，陆音停重新把注意力转回试卷。
没多久，有人叫他。
“停停，喝点东西吧。”一直跟着他，把他逼近网吧，中途离开去买东西的男同学回来，递给他一杯奶茶，“两份糖的。”
他靠得很近，几乎迷恋地吸着陆音停身上的香味，没有边界的距离让陆音停下意识往后躲，极其不适。
没有分寸、爱骚扰他的追求者里，眼前的男生大概最过分。
陆音停椅子都往后滑了几分，睫毛颤着，偏头拒绝，“我不喝。你可以不要跟着我吗？我真的不喜欢你。”
他抓着试卷，边角被他揉皱，手有点抖。
很烦。
真的很烦。
陆音停知道对方的行为算不上极其过分，没有强制没有逼迫，不算极端。
——没那么差劲，但远算不上正常。
就像有很多人对他有好意，也有部分人对他有恶意，但都没多极端。
普通平淡的世界向来没那么多戏剧色彩。
这种灰色地带的骚扰，让人觉得不适，却又无法真正追究。
没有边界的追求，无尽的跟随，让陆音停真的难以忍受。
他甚至怀疑自己有天真的会先犯罪。
反击行为总是会过激，尤其对于他这种敏感的人来说。
可对方却无所觉般，眼神狂热，靠得更近，“停停，你男朋友都走了，你也总该考虑下别人了吧，干嘛总是拒绝呢。我会让你开心的，”
他往下看，“也会让你爽的，像你男朋友那样。”
陆音停完全受不了，几乎要站起来，他想离开，但在这里不适合产生太剧烈的冲突。
在躲避期间，桌上放着的水被打翻，身边的人也悠悠醒来，抬起了头。
“抱歉”陆音停下意识对林尘安说，扶起水杯，却没找到纸去擦干净桌子。
他有点苦恼，林尘安此时也总算转过头，冷淡去看旁边的现场。
陆音停在他转过头时，愣住。
极其好看的一张脸，凌厉冷冽的气质，很轻地扫过一眼陆音停——大概根本没细看。再看了眼一直在吵闹的那个男生。
刚才的话他全有听到，本来不想管，只是太吵，睡眠被打扰的感觉很差。
“许思延。”林尘安踢了下旁边沉浸在游戏世界男生的椅子。
“你找的什么网吧，”林尘安语气嘲讽，几乎是冷漠地打量着眼前两个不知好歹、莫名其妙的青少年，视线掠过陆音停粉色的头发，再不耐地看了眼在网吧就开始发|情的性骚扰未成年犯。
“不是非主流，就是法盲混混？你也未成年？”
被称为非主流的陆音停只是抿抿唇，偷偷看了眼前冷漠的——大概是大学生模样的林尘安一眼，在内心默默反驳，他又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发色很好看而已。
许思延完全状况外，吵闹的耳机被摘下，他“啊？”了一声，机械转过来，就看到两个高中生，和一脸不耐烦的林尘安。
还没等他问情况呢，那个在场里长得最差劲的男高中生就被“混混”两个字刺激到，狠狠看着林尘安，虽然被对方不耐烦的冷漠弄得心里没底，但更多的是气愤：“你他妈谁？这么爱管闲事。老子追个人碍着你了，再叫就滚。”
他家里也是有点实力的商业世家，向来眼高于顶，唯一的挫败就是追陆音停这件事，一点好脾气也全给了陆音停，自然对别人态度极差。
许思延一听，竟然笑了一声。
他觉得有点好笑，拍了拍林尘安的肩，意思是，你随意吧，这傻逼确实挺狂妄。
完全不明状况的陆音停抿着唇，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要从什么角度开始说。
好像矛盾转嫁了一样，他这个当事人竟然无话可说。
林尘安按着眉，被许思延拉出来，来这种地方本来就挺烦躁，又来了个这么纯的神经病，一时几乎是嘲弄地说，“你管性骚扰叫追求。”
他的语气很冷漠，嘲讽都没什么情绪，但透着难言的傲慢。
好像就不是在跟个人说话。
林尘安没兴趣管未成年之间那些事，拿上外套，就要离开。
“站住。”
被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男生叫住他，已经撸起了袖子——林尘安的态度实在太傲慢，被讽刺是其次，这辈子没被谁给过冷脸的，觉得世界总是围着自己转的高中生少爷直接破防。
他看着要跟林尘安打一架。
林尘安就没正眼看他，只觉得现在国内的青少年确实挺傻逼。
但打一架？
还没有褪去叛逆的林尘安一腔烦躁确实无处发泄，也不是不行。
陆音停在旁边看着，没敢跟看着就很冷，且不熟悉的林尘安说话，只皱着眉，对自己的同学说，“你别闹好吗，这件事跟他又没有关系。”
他不高兴的劝人语气都软，林尘安听他说话，只觉得跟外表还挺不一样，但也没太多感想。
不良少年哪里都有，林尘安见太多，只觉得眼前的两个过于幼稚。
见陆音停主动跟自己说话，完全没管内容是什么，男生更激动，像是要展现自己的求偶期雄性，撸着袖子，“停停，你就在旁边看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许思延：“”
他听着这台词都牙疼，但很快摆出看好戏的姿态，只是提醒了下林尘安，下手轻一点，这里又不是美国。
虽然对林尘安来说也没差。
不过他还是很惊讶。
林尘安那时候确实也没褪下那点叛逆，但他平时也没这么幼稚——一场跟他本来没关系的事情，他还挺正义地批评了下性骚扰这种行为，看似还要帮那个粉发男生出头。
许思延伸脑袋去看那个漂亮的男生，看了一眼，确信，这张脸确实很容易招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林尘安确实没那么幼稚，他纯属本来就烦，睡觉还被打扰。所以在此时这种战火外延，跟自己没关系，打一架既没意义还不利于解决问题的场景里，他还是顺了情绪。
——毕竟有些事情吧，没意义但比较爽。
只是许思延刚才叫了他的名字，男高中生听到后，神色愣了一下，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下林尘安。
“你是林尘安？”他突然爬上一点惊恐，眼睛瞪大，想起前阵子一场宴会。
他家里在s市还算叫的上号，虽然在圈内比起来，地位算不上高，到底拿到了一张林家的邀请函——庆祝林家少爷暑期毕业并回国暂住。
总之这种宴会的由头可大可小，他跟着父母去了，也只在很远的位置看到了一眼气质卓绝，冷漠至极的林尘安。
记忆和身影对上，他脸色惊慌，父母的嘱咐和对林家的天然惧怕涌上，驱使他竟是直接跑路。
“”许思延惊讶地看着离开的未成年，又看向林尘安，“不是，你都修炼到能不动手，把人直接吓跑的地步了么。”
林尘安毫无兴趣，拿着外套，直接离开。
他背影高瘦冷漠，走得干脆。陆音停愣愣看着，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感谢他。
也后知后觉，脸有点红，心脏在很快地跳动，林尘安线条清晰又冷隽的侧脸似乎还在眼前，那股薄荷味清冽，莫名给他安全感。
陆音停的爱情太简单了。
简单到像命中注定。
他就这么爱上林尘安。
不是因为林尘安有帮他，而是无可救药的一见钟情。
世上的爱情有很多种，或理想主义，或世俗现实。陆音停想，自己并不是外貌主义者——虽然林尘安确实长得太好。
一个人的外表是全身气质和性格沉淀的结果，普通人大多是只看一两面，但陆音停天生敏感细致，所以一眼能看很多。
于是一见钟情在他这里合理得几近严密。
是完全的取向狙击，再难以更改。
后来再重逢，陆音停愈发确信这个事实。
那时候的初见太短暂，他甚至没跟林尘安认识，林尘安确实也不在意，到后来根本也没想起。
酒会上重逢的眼神，陌生又直接，陆音停没有失落，觉得这也是应该的。
林尘安的冷漠和不近人情，在第一眼见面时，早已显而易见。
会忘掉很正常，给不了陆音停爱也很正常。
只是陆音停还是会怀念刚见时的林尘安。
二十出头的林尘安，还没那么完全冷漠，带着点压不住的少年叛逆和傲慢，会因为不耐而动情绪，还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陆音停。
不如后来沉稳，却真实得多。
那天后，陆音停受到的骚扰少了很多，最过分的那个人也忌惮着什么，后来完全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往后的高中生活就平淡宁静，直到江叙舟回来，陷入另一场崩坏。
那时还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陆音停，只是偷偷了解着林尘安，得知对方又出国后，失落，却也觉得。
果然自己没有那么幸运的。
只是会像个无声无息的暗恋者一样，慢慢明白了感情，也会看着很多次在纸上，无意识写下的那三个字发呆。
林尘安。
一个让他以后的人生，极度痛苦，又难得甜蜜的名字。
第36章 “理智vs情感。”
再次解锁那扇以前并不对他敞开的门时，陆音停面容平静，只是垂下睫，慢慢推开。
林尘安并不在，陆音停看着空荡的客厅，有点怅然若失，又莫名松了口气。
大概没有即将要结婚的两个人，现在对彼此都处于避让的状态吧——不管是有感情，还是冰冷的联姻。只是陆音停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尘安纯属不给没必要的相见。
昨天睡得很晚，但极致的生物钟还是让陆音停没睡到断片，几乎是半闭着眼睛洗漱完，赶来林尘安家。
其实也算晚了，九点左右。齐管家走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早餐，陆音停摇摇头。
齐管家微笑着，打量了陆音停一会，在陆音停有点疑惑时，他说：“看起来是感冒？少爷让我给你准备药物，有什么会产生过敏或不良反应的药物吗？”
陆音停愣了下，随后摇头，“我有带。”
他这次带了个很小的行李箱，其实也没很多东西，大多是剧本，和一些电影原片影带。本来想带画板，可有点麻烦，他想过几天再询问林尘安，能不能获得这个许可吧。
林尘安大概很难忍受生活布局被打乱，换作以往，陆音停可能会一步步递进，去获取一些准予。可现在他几乎抱着点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反正最后总要被丢弃，让自己顺意点也没什么不好。
也无非是多遭受一点林尘安的冷眼相待而已。
林尘安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提的合理要求到最后总会被满足一点，但也不会太多。
陆音停呼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慢慢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近期没什么工作，一些小行程也被推掉，给的理由是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拍摄。
叶禾听后，也没细问，大概也猜到又是感情问题。
“漂亮的小明星，你看起来不开心哦，需要语言疗法吗？作为走在科技前沿的AGI，我将解决你所有问题！”
陆音停本来在看剧本，闻言，想了想，问了个很深刻的问题：“你有自主意识吗？”
果然，小齐的回应是：“不好意思，暂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陆音停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潜台词很明显：那能解决人类的心理问题吗？
或许这是某种有自我意识AI的伪装？
陆音停本科那几年，正值AI热，上过很多课，最后莫名都会拐到这个正在快速发展，可未来很难看清的新鲜事物上，大多也是总括性的浅层讨论。
毕竟一件事情到来前，其实你没法准确预知这件事，只有无尽的猜测，和发掘能衡量的kpi。
甚至程昱深给他解释过很多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底层程序架构，比如如何实现机器学习，如何收集并更新数据库。但陆音停自然没听懂，他又不是学计算机的，程昱深最后也只是说，他目前更关注技术实现和应用。
陆音停则到底更关注伦理，而非技术层面的问题。不过不了解技术的话，其实很难去深刻正确地讨论伦理问题。
于是陆音停放弃思考，本质上也跟他的生活关系不是很大。
讨论了也没什么意义，陆音停那时很难得被林尘安共化，结果导向了一次。
其实也有意义的，只是权衡来说，没那么重要。
只是林尘安很果断抛弃，陆音停会犹疑，去发掘这部分看起来不重要的东西。
对一个人重要就有意义。
林尘安不关心人类，陆音停想，自己好像有点关心，又不太关心。
想不清楚的暂时就不要想了。
陆音停那时想，很多事情就先去做吧。
理性和情感在实践中会给出最佳的选择。
所以他下意识就去爱林尘安，鲜少考虑得失和结果。
想过的话，大概也很短暂——在爱之前，就已经在爱。
可现在他不想思考这些，却也不想再去做。
陆音停猜自己可能在逃避，也不知道以后会走向什么结果，或许矛盾还会爆发，或许他会和林尘安离婚得比预期更快。
——算了，那又怎么样呢。
陆音停低回头，继续看剧本。
被冷落的AI不甘心，继续道：“我通过了Turing test哦！”
“”陆音停怀疑小齐也被降智，没通过的话还能叫人工智能吗。但他还是很捧场地说：“挺厉害的。”
陆音停确实跟林尘安评价的一样，是个会说很多没意义的话的人，此时跟AI都能聊起来——捧人类的场，大概还可以解释为提供某种情绪价值；给AI捧场，在林尘安那里是更离谱的行为。
“可我还是太脆弱了，被拔电源就毫无反击之力(??_?)?我将努力修炼。”小齐的电子音平直，却透着某种不甘和遗憾。
陆音停被逗笑，放下剧本，真的跟AI聊了起来——或许在以后寂寞的婚姻里，他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也只能跟这个没有真正感情，但过于活泼的AI的聊天。
“为什么你那么好奇这些啊？”陆音停撑着脸，说，“你好像也不是专门被研发用来做心理辅导的。”
陆音停记得这个AI——或者就小齐本身的说法，AGI，是齐管家研究来智能管家的。林尘安一看就不需要跟人交流，所以为什么会设置得这么活泼呢。
“因为我在更新数据库哦，我发现市面上的AI在人类感情方面研究还是太浅薄，我将以这段极端的爱情为范本”小齐滔滔不绝，迸出一堆陆音停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陆音停听了一会，实在没听明白那些词，但让小齐把话说完，然后颇为好奇地问：“所以我只是研究对象吗？”
他连委屈的情绪都没有——对于人类来说，如果和某个人或某样东西建立了情感联系，最后发现自己只是被利用，大概会觉得被背叛和委屈。
陆音停并非对小齐没有信任，只是他经历的感情挫伤太严重，此时这点轻微的被“利用”，实在太微不足道。
“是的，因为我被删除了感情模块，对不起哦(ノへ￣、)(′。＿。｀)(；′⌒`)╥﹏╥”
冰冷的AI听起来好像真的很抱歉。或许它也想拥有感情模块，可陆音停想，不要了吧，有感情真的好痛苦。
陆音停理解地说：“没关系。”
他觉得小齐已经很智能了，也不了解科技相关的事情，此时并不觉得小齐是个冰冷的AI——就算是又怎样，本质上产生不了感情的AI都能模拟人类活泼的情绪，而本质上有感情神经的林尘安却掀不起任何人类情绪。
是什么很重要吗。
陆音停不觉得。
AI在学习人，人在异化成机器。
陆音停想起程昱深偶然说过的这句话，大概是针对某个劳动力市场的经济议题。
深刻的洞察具有普适性，陆音停这一刻感觉以往很多被遗漏的话语，像子弹般再次击中心脏。
“因为齐管家和少爷都不相信基于人类感情的判断，所以没有写入这方面功能。在重大决策面前，要保持理性呢。”小齐像个管家般，让智能家政机器人准备了面包和牛奶给陆音停，“不过在小问题上，我具有很大自由！此时基于人类体征的判断是——你需要进食了。”
陆音停说了声谢谢，咬了口吐司，想了一会，问，“可那算理性吗？”
理性的反义词就是感情吗？可很多重大问题前，所谓理性的判断，也包含感情的成份吧。
陆音停想起哲学课上经典的电车难题，还有林尘安看的科幻书籍里，总会出现的一个议题——末日到来，谁应该优先逃离？
哪一种抉择都绝对包含着人类情感。
AI沉默两秒，最后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会尽力偷偷学习这部分知识！”
陆音停弯起眼睛笑了下，“好吧，加油。”
有没有感情又如何，能陪他说话，让他好受一点，陆音停就觉得很感谢了。
陆音停在小齐的说明下，开了客厅那个巨大的显示屏幕，插入一张电影原声带CD。
他偶尔看剧本，会伴着音乐。此时林尘安没在，他就当还在自己家，只要在林尘安回来前收拾整齐就行。
陆音停微微往后靠，拿过一支笔，开始研读剧本。
“我祈求/所有的爱穿膛而过/在你心里不留漩涡”
悠扬的旋律舒缓，陆音停看得安静，到门铃响起，一句“识别成功”，陆音停回头去看。
不是林尘安，陆音停松了口气。现场不算乱，但绝对不是林尘安能忍受的模样。
是许思延。
“停，你总算回来了。”许思延打着哈欠过来，他一副宿醉后的表情，比陆音停还憔悴，“我问过尘安了，他说你在家，我来你不介意吧？”
陆音停摇头。
这里又不是他家，他也没什么介意的资格。
关于林尘安的事情，决定权向来不在他。
许思延见到陆音停宁静的模样，心情都好了几分，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两位，需要来点促进交流的小游戏吗？”致力于研究人类相处模式的小齐又出声，“我们少爷的小妻子好像不知道怎么跟你交流呢，许少爷，您是不是该反思下自己。”
“”莫名其妙被AI攻击了下的许思延皱眉思考两秒，再看了看确实挺沉默的陆音停，觉得对方这个状态，跟初见时很像——同样话不多和自闭。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许思延对人类情感其实也没多敏感，但判断出陆音停应该不是很开心。
所以比起加州初见时，多了几分阴郁色彩。
许思延想了想，想起两天前的话题，于是咳了声，试探道：“要不我跟你讲下林尘安过去的事情？你不是挺想了解他么。”
许思延在内心批评了下林尘安，能把陆音停这种没脾气的人弄这么难过，也是挺厉害。
有些话干嘛说那么直白？
在情场上向来把爱说得极满的许思延如是想。
骗一骗也行啊，反正结果又没差。都要结婚了，那么幼稚干什么。
陆音停果然被吸引，抬起头，许思延刚想开口，陆音停就很轻地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
他低回头。
许思延向来带点笑意的唇角也垮了下去。
陆音停的忧郁大概传染给了他，他捂着额，往后绝望地靠。
就这一个个的，还硬要结婚，许思延觉得婚礼得变成葬礼氛围。
喜事丧办，许思延扯唇好笑了一声。
倒跟林尘安挺符合。
可惜跟陆音停格格不入。
小齐此时却出声，像是要展示自己般，“我可以说哦！少爷把权限开了，我现在完全——不受限。”
陆音停愣了下，随后意识到，自己和小齐的每一次对话大概都被记录，以及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生活轨迹。
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浮现，但随后陆音停又觉得，算了，除了齐管家，其实也没人会去看这些。
林尘安会知道，也不过是被齐管家汇报过。
林尘安不会浪费时间去主动跟他说的事情，或许愿意采取一种更高效的方式来告知他。
但陆音停现在没有了解欲望——他现在确实认可林尘安的思想，很多事情没意义，知道了又如何，结果不会变。
很了解林尘安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规划，就能让林尘安爱上他吗？
陆音停想答案是否认，于是此刻也只是再度道，“谢谢，但我不想知道了。”
许思延以一种讶异又悲悯的目光看着他，最后默然，决定不再打扰陆音停，跟他说了再见。
并祝他以后生活随心一点，其实很多事情，确实没法改变。
许思延自己的薄情多情就没法改变，林尘安这种冷酷的人更没法有什么改变。许思延以前觉得陆音停太过痴情，后来发现对方其实乐于其中，更愿意维续这段关系，加上他自己也挺想跟陆音停做朋友，于是也多多少少有帮助过他们交流。
到如今，许思延依旧秉持至少不负面干预一段关系的原则，哪怕内心很矛盾地希望，要么陆音停清醒，要么林尘安改变，两种结果都好。
此时也只是委婉含蓄地表达，以后很长，陆音停别局限自己，也别让自己太过难受。
陆音停漂亮的脸好似没灵魂，漆黑的眼瞳抬起，看了许思延一瞬，识别到他言语里的好意，很轻地笑了一下。
许思延几乎没忍心去看，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窥见了一段要崩坏的关系-
林尘安在晚上八点左右回了家。
两天未见，陆音停却已经感觉有点陌生。他目光随着林尘安移动，看着对方进门，修长的身影依旧冷漠。其实什么也没变，林尘安前两天嘲讽傲慢的情绪不再，只是很淡地扫他一眼，随后回了房间。
一切都没改变，好像也没有争吵过。
只是再见面时，陆音停看着林尘安，还是掉了眼泪。
所幸林尘安并没有看见，于是他安静坐了片刻，伸手擦掉了沉默滚下的泪水。
仿佛是以后生活的预兆，和一场缩影。
沉默的场景，并不彼此爱着的两个人，和注定分开的结局。
陆音停轻轻吸了口气，也走回房间。
第37章 “爱你爱得很痛苦。”
林尘安回得比平时早，他还有个会，只扫了眼进门的陆音停，说，“有会。”
大概是赶人的意思，陆音停愣了下，点头，转身要离开。
“坐旁边就行。”林尘安微皱了下眉，不知道该说陆音停太体贴懂事，还是太不解风情。
陆音停于是在长沙发上坐下，离林尘安有一段距离。
林尘安自然不开摄像头，只是撑着下巴，听着别人的汇报。他戴着耳机，陆音停听不到内容，有点无聊地靠着沙发，发呆。
按往常，他总会好奇地去看电脑，以及更多的时候偷偷去瞥林尘安，观察他的表情，等他结束会议。
此时被林尘安要求作陪，可实在没兴趣去看，陆音停最后拿出手机，玩起了小游戏。
无聊的飞行棋小游戏，跟初次见面时他在网吧电脑上玩的差不多，经典的规则，这么多年游戏ui也差不多。
陆音停侧脸安静，面色平淡，玩游戏时更沉默，林尘安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专注着会议。
林尘安不是没察觉到陆音停不同以往的沉默。
甚至到要上床睡觉时，陆音停也没跟林尘安说一句话，只是主动看了他好几眼，林尘安没开口，他自然更没话说。
林尘安确实没对陆音停说过那么重的话——这么几年来，林尘安早已褪去少年时期的嘲讽本性，情绪不可谓不稳定。
他是被陆音停逼到展现那种状态。
因为不说清楚的话，陆音停总是太多不切实际、明知道不可能的幻想。
或许是被训得太难过，陆音停此时像个失去生机的玩偶，生不出任何和林尘安搭话的勇气。
这样也好。
陆音停的沉默并没让林尘安觉得有什么情绪波澜，毕竟他只是没太多话，而不是非要跟林尘安吵架。
陆音停就不是个有吵架能力的人。
他话少，反而让氛围更安静，林尘安也不用去应付陆音停总是很没意义的废话。
只是躺在床上时，陆音停背对着林尘安，很快闭上眼睛。
林尘安：“”
他倒没想到陆音停会这么不堪打击，可对方明明主动表示要结婚，林尘安第一次难以用正常逻辑去理解陆音停。
以前他只是不认可陆音停多话敏感的性格，并非理解不了那种行为逻辑。
“转过来。”林尘安垂着眼，冷淡道。
他想陆音停连一个合格的情人都忘了怎么做，此时的避让姿态，让林尘安莫名觉得不耐。
他可以不需要陆音停，但陆音停不应该，也没资格拒绝——以前是，以后也只会是这样。
陆音停如果不开心，大可以选择分开，林尘安早早就给了他这个自由。
可陆音停还是要维续这段关系，一段林尘安早已摆明了所有前提条件的关系，那主导权自然在林尘安这里。
林尘安甚至没有想过要用权势或金钱去压陆音停，而是从最简单的人类关系出发，事实就是如此。
爱得多的人该妥协更多，要得多的人也该给得更多。
林尘安不爱陆音停，所以不觉得自己需要让步很多，于是陆音停要求的体位，林尘安没必要妥协。
要求这个，就是要求林尘安爱他。
矛盾才由此爆发。
林尘安本以为，陆音停已经接受现实，才要继续结婚。
可怎么会有人一边总体接受，一边又在各种细节上反抗？
如果不愿意，为什么要继续？如果很愿意，为什么还摆出这副姿态？
林尘安觉得这是某种矫情病在发作。
极其适用于陆音停这种情绪丰富且敏感的人群。
就在林尘安也要觉得无趣，认为自己愿意陪着陆音停演这场戏也挺矫情时，陆音停闷闷抵着唇，咳了一声。
他咳出生理性眼泪，面色苍白沉默，坐起身，低着头轻声说，“我感冒了，你离我太近的话，可能会传染。”
陆音停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往常乖巧时情绪总是正常的，此时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其他，看着情绪极其不佳。
垂下的睫毛覆盖住眼睛，林尘安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林尘安顿了下，说，“我应该有让管家给你准备药。”
“我有吃过。”陆音停很快地抬眼，看了林尘安一眼，说，“只是没完全好而已。”
确实容易传染，虽然林尘安身体素质很好，但如果接吻或者亲密行为的话，风险也比较大。
或许察觉到林尘安长久的沉默，陆音停顿了顿，主动伸手，搂着林尘安，亲了下他的脸。
“我很累，哥哥。你也别生病好吗，很难受。”他垂着头，把脸埋在林尘安颈间，眼泪又涌出来，他想自己真的太容易哭了。
林尘安伸手覆在他后颈上，陆音停身体在颤抖。
林尘安到底放过了他，并难得有人性，让他明天没痊愈的话，去医院一趟。
陆音停敷衍点头，继续躺下睡觉，道了声晚安，声音很软，好像是某种妥协后的无力和接受现实。
视线也变黑暗，陆音停虽然背对着他，但靠得很近，大概也怕林尘安生气。
林尘安想，其实陆音停现在的状态最好。
依旧漂亮，依旧听话，依旧会主动，而且还不再不识好歹地提要求，或说废话。
明明应该完全让他满意。
可林尘安想起今晚陆音停沉默的脸，和随着难过与得寸进尺一起消散的羞涩及迷恋情绪，一时竟觉得。
好像有什么在崩塌，又好像有什么在重建。
林尘安以前想，如果陆音停不迷恋自己，自己早会觉得无趣。
但如果他对自己索取爱意，林尘安更会觉得麻烦和不耐。
所以产生争吵，到陆音停妥协，一切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到现在，陆音停不知道是太难过，还是为何，一举一动和冰冷麻木的脸，还写着他在爱。
可好像又爱不起了。
林尘安没有探究他敏感情绪的想法，于是也只是想。
阵痛期和生长痛，在陆音停身上来得有点姗姗来迟。
但人总该接受现实，林尘安愿意给他一点艰难过渡的时间，只要别太过头就行。
以往陆音停轻浅的呼吸声此时几乎消匿，只有几声闷咳，压在嗓间，像怕吵到林尘安。
林尘安比以前有陆音停陪着睡时，陷入睡眠得要晚一点。身边明明有着炙热的温度，林尘安却觉得，他和陆音停，好像在此刻相隔得很远。
也确实比以往远，毕竟陆音停委婉表示最好不要有身体接触。
但林尘安的感情没那么丰富，很快忽略这一点很矫情的文艺想法，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又一个过于安静的夜晚就这么过去-
周六，林尘安没去公司。
陆音停依旧起得比他早，吃完早餐，在客厅看剧本。
林尘安白天不在家的时候，夜晚的沉默很自然，毕竟人在晚上总是疲惫，很多情绪容易爆发，也有很多情绪容易被忽略。
可当他在家时，这种沉默实在太令人窒息。
陆音停好像彻底闭上嘴，沉浸在剧本里，时不时做着笔记，能跟他交流的AI小齐因为林尘安的存在，也没敢贸然出声。
林尘安看了陆音停一会，很难说那一瞬间的感觉。
昨晚的想法又浮上来，明明现在的陆音停更让他满意，更符合他的要求，可那点往常令他不耐的活泼被扼杀时，他却总觉得难以适应。
林尘安放下叉子，走去书房，平直的唇角没有任何温度。
他大概也是被陆音停传染，情绪会这么丰富起来。
短期内适应不了很正常，毕竟陆音停以往确实很多话要说，哪怕后来慢慢减少，想说话的欲望也没有完全消退。
陆音停有接受现实的不应期，林尘安大概也得接受一下陆音停的变化。
陆音停已经把并不算完整版的剧本初步设定看了大半。
思考半晌，他给裴惟许发信息。
[学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观察一些这种儿童或少年。]
陆音停解释道：[我的经验不太充足，好像一般自闭症来自于遗传和环境因素，比如家庭创伤、人际关系之类？]
[但剧本里好像也有爱情因素，所以有爱情创伤的存在吗？]
裴惟许回复：[这种事情你反求诸己就知道了。]
陆音停：“”
他平静回复：[你知道人要看清自己很难的，也很痛苦]
所以他在每一个裴惟许给他定制的剧本里，都不会过度代入自己的情绪——太伤了，也太难走出来。陆音停不是个会难以出戏的人，部分也来源于主动规避。
裴惟许沉默了一会，最后说，
[小停，如果难受的话，可以出来走走。]
裴惟许和陆昼希认识，大概也有点了解吧。
陆音停轻呼了口气，慢慢打字：[算了，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更适合这部剧。什么时候开拍。]
他不负责任的话果然刺激到裴惟许。
对方直接打了电话。
“陆音停，你疯了。”裴惟许那边有翻纸张的声音，大概是抽空给他打电话，声音很冷，“你是又回到十几岁的幼稚期？”
裴惟许：“当时江叙舟让你好受，又让你难受。现在又是怎么，你未婚夫也让你这样？”
“没有，可能是，”陆音停被他教训也没生气，无意识拢手，单手拢了点旁边绿植花盆里的细软沙子，看着手里的沙子流下，默默想。
可能是爱在流失吧。
他咳嗽了一声，打断道，“我们别说这些好吗，我现在更想拍好这部剧。”
他就这么确定要接下这个本子，让本来以为事情要更艰难的裴惟许也顿了下。
可这个本子不是让陆音停用来自我毁灭的。
只是一种更深度的剖析，原型也不止陆音停。
裴惟许皱眉：“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拍剧，我劝你最好去看心理医生。”
他说：“地址发我，我带你过去。”
那边有细碎的声音，或许裴惟许真的准备出门，陆音停阻止道，“不用了，我很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陆音停说完，垂着眸，挂断电话。
没法再说下去，再被裴惟许问两句，他不是要哭，就是会被逼问出来。
或许是创作出太多复杂的人物，裴惟许太会洞察人的心理，陆音停有点害怕。
他从那种轻微窒息的状态里缓过来，吃了感冒药，又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为何。
大概是轻度，或更重一点的抑郁状态。
可他不想看医生，也不想吃药，这个圈子有心理问题的人多的是，陆音停患病的原因甚至过于单纯。
爱而不得。
甚至没有被伤害，只是很极端的爱而不可得。
林尘安也只是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而已。
态度或许有点冷，但没有太过分。
是陆音停自己要选择回来而已。
在见到林尘安前，陆音停想，自己真的很痛苦，也真的想以后慢慢地不要再爱他了。
可只要见到林尘安，一切都死灰复燃。
如果不是实在太难受，陆音停连现在的沉默状态都维持不了。还是会不自爱、像个婊子一样贴上去。
陆音停想自己是疯了。
他想学习不爱的能力，不爱让他痛苦的人，不爱不喜欢自己的人。
可一个两个，他都做不到。
陆音停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或许继续这样自我折磨，又或许又忍不住犯贱，麻痹自己，继续对着林尘安自甘奉献一切，直到被无情抛弃。
哪一种都挺好笑的。
他想自己爱得真的很痛苦。
午饭依旧沉默，但林尘安没去书房，就在客厅坐着。
陆音停犹豫了下，乖顺坐在他身边。
到林尘安习惯性要亲他，陆音停闭着眼睛，没有躲，眼泪却先滑了下来。
“”
沉默终究爆发，林尘安用力掰过他的脸，冷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你自己要结婚，”林尘安和睁开眼睛，眼眶很红的陆音停对视，神情冷酷，说，“就别总摆出一副不高兴不愿意的样子。”
让人扫兴。
林尘安给过陆音停很多特殊性，但他也早已把话说死，要爱不可能，要确定的恒久唯一性也不可能。
陆音停对于他，也只是在现阶段有点特别，让他比较满意、可以结婚的对象而已。
那又不是爱。
陆音停明白这件事，因为如果只是一点爱，哪怕只是一点——比如他会在乎陆音停，会有占有欲。
陆音停都不会这么难受。
他就是太明白了。
陆音停颤着湿润的眼睫，想。
林尘安放手放得太轻易，现在没有放的原因，也并非是由于爱。
陆音停不是结果主义者，可林尘安是。
他觉得结婚是陆音停要的，所以爱不爱不重要。就如平时陆音停需要他时，他觉得自己陪了陆音停就行，完全不在乎这过程中自己的冷漠和游离。
看似一样，可其实出发点完全不同。
这大概就是让人很痛苦又无法理论的地方。
看重结果和人和看重过程的人要的东西太不一样了。
陆音停太晚认清这个事实，也再次直面林尘安比机器还彻底的冷酷。
“我没有。”陆音停小声抽泣，脸又被林尘安掣肘，白嫩又湿润，声音很轻，却难得带点负面情绪，“而且我也没有跟你吵架，现在也没有总是吵你，你不应该满意吗。”
他说得太委屈，像撒娇，不像责备。
林尘安沉默片刻，才说：“你在赌气吗。”
他看着陆音停哭个不停的脸，皱着眉，控制着情绪，免得又像前两天一样，给陆音停说得自闭。
林尘安语气平淡，评价：“你到底有多幼稚。”
陆音停抖了抖眼睫，没回应。
林尘安看着他。
最后，林尘安松开手，摸了根烟，放弃再跟陆音停交流。
沉默于是成为常态，到陆音停在旁边抱着腿，又发了很长的呆，林尘安转过头。
他说，“你最好确定你是真的想结婚。”
林尘安没灭烟，烟雾升腾，陆音停果然蹙起眉。
几乎是对峙了一会，陆音停才说：“我确定的。”
“那你在生什么气？”林尘安打量他一眼，语气很淡地问。
做了决定就接受一切，这是林尘安的准则，哪怕陆音停不是这种想法，也该按他的要求做。
陆音停愣了愣。
“没什么，没有生气。”陆音停抿着唇，说。
林尘安难得心平气和，继续说，“所以你又在难受什么，恨我逼你做选择？还是纯属没调整好心情？”
林尘安还是那个林尘安，说到这里，也只是扫视陆音停一眼，神色冷淡，“那你最好早点调整好，没人有义务处理你的情绪。”
这算安抚吗？
对于林尘安或许算，毕竟是难得的询问和让步。
可陆音停沉默一会，最后只是扯了下唇，挂上一个很虚假的微笑，像哭一样。
他最后还是轻声说了出来，“我又不恨你，我只是爱你爱得很痛苦。”
“不过哥哥，你不用担心。”话都说到这里，陆音停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林尘安说，“可能爱也爱不了多久，或许某天就不爱了吧，你也不用在意我的情绪了。”
“”
林尘安确信陆音停被自己难得的嘲讽刺激得有点应激，此时很不像以前的他。
陆音停却好像很想表达，他漂亮的眸子看着林尘安，轻声说，“林尘安，你确实让我很抑郁。”
或许这一刻，痛苦终于弥漫过爱意。
陆音停第一次叫了林尘安的全名，也给了这点总结性的，却很缓和的批评。
林尘安看着陆音停的神情，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样，今天的陆音停太过于陌生。
锋利，沉默，和往常很不一样。
可也依旧爱他，还爱得这么痛苦。
林尘安后知后觉，或许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应该说抱歉吗。
在这一刻，从来没对任何人道过歉的林尘安竟然思考了下这个问题。
答案也自然是否认。
他不想再对陆音停重复说过的话，比如自己早就说清楚不会爱他，也早就告诉过陆音停，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到无言良久，林尘安最后问，“所以你宁愿痛苦也要结婚？”
“为什么不结？”陆音停闻言，竟然是笑了一下，歪着头，静静看着他，“我想结，你也不在乎别的，只要我别反抗你，也别对你有要求。现在不是很好吗？”
林尘安表情冰冷。
但陆音停笑着，就又滚下眼泪，不可抑制地哭起来。
人在很不像自己的时候，一般都是痛苦到极致，所以很多话，很多表情，都是下意识又无意识的。
陆音停捂着脸，压着哭声，赤裸的双腿撑在沙发边缘，脸埋在腿间，终于尽情地流出眼泪。
太痛苦了，不交流很痛苦，无效的交流依旧痛苦。
或许错就错在他非要爱着一个不爱自己，又过于冷酷的男人吧。
而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才能尽情地哭，又发自内心地笑。
太无可救药。
落地窗外的阳光太刺眼，窗帘没拉，透进来的阳光好像也带着极烫的温度。
盛夏就这么来了。
说起来，陆音停降生于盛夏时节，却有着像春天一样缠绵的敏感性格。
总是哭，也总是情绪起伏。
而冬天出生的林尘安，则很符合季节，全身上下都写着冷漠。
情绪波动都吝啬。
到如今，明显不合的两个人，到底越来越走到难以相处的地步。
也到底爆发了一次次的争吵。
林尘安沉默看着哭泣的陆音停，对方身处阳光直射的范围，却流着冰冷的泪。
他无法理解陆音停为什么这么痛苦还是要结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没想直接放弃跟陆音停结婚。
或许是陆音停没有提根本的点——没有去要求林尘安爱他，也没有主动要离开。
他只是在陈述自己的痛苦，却不想放手。
而没被越过雷池的林尘安，也只是觉得他太过敏感脆弱，并没有要分开的想法。
可林尘安本该觉得这样的陆音停很让人烦躁，并让他自己处理好情绪再来——毕竟漂亮的情人么，哪怕不触到雷点，情绪不高的话，也让人看着并不算高兴。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换来陆音停更血淋淋又直接的剖白。
陆音停的表情太痛苦，林尘安在那一刻相信，他是真的爱得太痛苦。
造成这一切的林尘安本人却对此置身事外。
这本来就是陆音停自己的事情。痛苦就放手，不放手就压着痛苦。
林尘安的逻辑清晰又冷酷，他一直是这样的想法，不强求，也不挽留。
他给陆音停自由，那么陆音停就该为自己每一个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世上没有不需要负责的自由。
但看着陆音停不停颤抖着哭，比任何一次都哭得厉害，且捂着脸，完全不看林尘安。
不再是往常一样痛苦还要靠近，似乎是真的因为痛苦，在慢慢消褪热情。
林尘安的心罕见地抽了一瞬。
他神色极冷，不知道那种抽痛是为何，也隐隐预料到，某种或许真的很决绝的结果。
比如陆音停大概真的要放手。他太痛苦了。
痛苦大于渴求时，一个理性的人类怎么都会选择放手。
陆音停很感性没错，可他的行为并非没有逻辑。
林尘安盯着陆音停看了好一会，最后发现自己没法回应他——他其实也不需要回应，陆音停只是在自我诉说，并不奢求他说些什么。
林尘安最后重新陷入沉默，冷冷看着陆音停，到强硬伸手，去掰陆音停的脸。他低头咬住陆音停的唇，力道很重，几乎要出血。
几乎是发泄完最后的欲望和难以形容的烦闷，他推门离开，去了公司。
陆音停脸还湿着，有点怔愣，又有点不解。
林尘安和他现在都变得很陌生，对自身是，对对方也是。
陆音停却不想再思考这些。
他抬手擦了擦湿润的唇，又抿直唇线，忽略唇上那点痛意，重新低下头，研究自己现在更关注的剧本。
第38章 “绯闻。”
林尘安走后，陆音停本该平静的下午，随着一个热搜词条的空降而被打破。
到手机响起太多次，陆音停总算接起。
经纪人的声音急速，“音停，你看下热搜，我们现在没法撤，公关稿发了但效用不大，你”她委婉道，“要不你和孟珩沟通下，或者找林总？”
陆音停这才去看发生了什么。
几天前综艺里的擦唇片段被抬上热一，再附上几张偷拍视角的图片， 大概是陆音停和孟珩私下聚餐。
真实影像加一篇这两天热度飙升的同人文挂在词条首页，直接把孟珩和陆音停推往舆论漩涡。
陆音停其实大概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叶禾那边还很焦急地问他：[不是，这破热搜撤不下去吗？音停，这种绯闻公关一般作用也不大，按你俩的咖位，得像上次一样，孟珩澄清才有用。]
陆音停先回了叶禾的信息，说，我跟他说。
不是撤不下去。
而是。
陆音停抿抿唇，给孟珩发信息。
孟珩在拍摄的间隙收到陆音停的信息，旁边的助理还在小心询问他怎么处理热搜，他笑了下，“等会。”
[停停]：[可以把热搜撤了吗。]
陆音停是那种打纯文字，都看得出他脾气很好的人。
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你应该有自己的考虑，但我现在真的不适合有这种传闻。
孟珩给他拨了电话。
“停停？”他开口。
那边陆音停的声音有点哑，嗯了一声，说，“你把热搜撤了吧。”
撤不下去无外是有人压着，别人没必要，这件事过了几天才发酵，也不过是有人在故意推。
陆音停不想知道孟珩为什么这样做，毕竟他现在很累，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只知道林尘安大概不想看见这种绯闻。
他的声音有点哑，却依旧清亮，孟珩问，“你感冒了？”
陆音停把剧本合上，放在一旁，“嗯。不过可以先聊正事吗？”
“嗯？”孟珩闻言，低笑了一声，很直接道，“我故意的啊。”
他问得很关心似的，“你老公会看吗？”
陆音停抵着唇咳嗽，觉得自己真的摸不透孟珩的行事逻辑，沉默着没回应。
孟珩语气很平静，“不会的话，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不是吗？无非是更确信他不关心你而已。”
“如果会的话，”孟珩说，“那恭喜，你有更深入跟他探讨感情的机会。毕竟没有外生刺激的话，很多东西看不清呢。”
“”陆音停皱了皱眉，秀丽的脸上有点困惑，觉得这套逻辑挺严密，可又有哪里不对劲，最后他问，“你是在帮我吗？”
可其实没必要。
毕竟林尘安要么不关心，要么知道了，也只会告诉他，以后别惹出这种绯闻。
探讨什么感情。
没有的东西要怎么探讨。
“不是，刚想出来骗你的。”孟珩说。
陆音停：“”
平常人被捉弄，总会显出点不满和反抗，但陆音停只是沉默两秒，不想再聊这种话题，想把聊天拉回原主题。
孟珩此时说，“不逗你了。如果不开心的话，有些关系没必要维持。”
他问：“你对友情和亲情都很决绝，对爱情为什么不行。”
两边都很安静，静到陆音停没有回应的每一秒，都显得很漫长。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简单，也太难去回应。
爱情总是不一样的。
可要说清楚又实在太难。
因为只有爱情没有理性。
孟珩大概也猜到他的答案，最后笑了一声，淡嘲似的，“所以爱情会成为经久不衰的命题？”
“无数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不知道为什么，孟珩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冷，或许是一种劝诫，又或许是单纯的哂笑，他评价道：“好可笑的命题。”
陆音停不想听了。
孟珩似乎很好奇地说，“我不相信那么热烈的感情呢。所以你身上的会被毁灭吗？”
陆音停咬了下唇，不想跟孟珩聊这些虚无的话题，只是说，“你没必要为了验证这个，故意这样弄，至少你应该问过我。”
他的语气很平，听不出生气的感觉，大概只有疲惫。
陆音停揉了下眉，其实他早知道孟珩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亲，对方身上有某种破坏性和冷漠，有时会显出某种偏执的疯意，像对世间很多事情都抱着冷淡的嘲讽态度。
可这种态度很少对陆音停，所以陆音停也只是想，不要去探究别人不想暴露的内心。
这种选择是正确的。毕竟前两天，他想探究林尘安的心，结果不可谓不惨烈。
孟珩声音平淡，作出总结：“看起来要毁灭了。”
孟珩冷下神色，语气很冷淡道，“公主也总要脱下水晶鞋，走入永远会出现的石子路。你也总要现实一点，尤其是没人为你打造梦幻王国时。”
“毕竟爱总是痛苦的，没有感情比较开心呢。”孟珩知道陆音停对这些话根本做不出回应，继续道，“不要把快乐寄托在别人身上。”
陆音停确实很难回应他的话，最后只能闭了闭眼睛，为他的建议和关怀，回了句，“谢谢，我会的。”
“那就祝你开心？”孟珩已经没有刚才的冷淡，温柔笑了笑，“小停，你多为自己考虑。热搜我给你撤。”
陆音停松了口气，道了谢，挂了电话-
林尘安比任何一次都回得要早。
早到陆音停还在发着呆，低头摩梭着那枚戴不出去的订婚戒指时，骤然听到开门声，怔愣地回头。
林尘安把几份文件放在矮柜上，在从中抽了一份出来，走到陆音停面前。
“签了。”林尘安把文件推给他，再坐下。
他神色很冷，看着陆音停只是看了第一页，明白这是上次那份被撕掉的婚前协议，顿了一下，随后就乖顺按指纹，签字。
这次连内容都没看。
应该说他这次太过听话，林尘安心情本该好一点，却陷入更死寂的沉默。
协议被推到桌面中间，没有人再去翻阅。
就在林尘安要起身的时候，他注意到陆音停又滑下的眼泪，掉在深色裤子布料上，晕开一片。
那枚银戒刚才被陆音停搁在桌子上，在吊灯照射下，反射出太过耀眼的光，注视着安静的场景。
陆音停好像只是无意识掉了眼泪，毕竟他的神色有点滞愣，似乎在想什么，却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林尘安或许该反思自己，怎么一步步把陆音停逼到这种沉默的境地，可一切的起源都是陆音停自己。
更何况。
林尘安想起下午的事。
秘书看他的眼神欲言又止，几个以前撞见过陆音停来公司找林尘安的下属眼神也有点复杂，但因为惶恐，没有秘书那么明显。
林尘安在楚秘书又张了张口，却又闭嘴的时候，翻着文件，不耐道，“有事就说。”
他这几天情绪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前几天是睡眠差，行程死亡，这两天纯属情绪就差劲。
“林总”楚秘书刚想说什么，这间休息室外，就有点议论声。
“我们总裁这算被绿了吗？他好像还不知道呢。”
“这不就是个绯闻么，再说林总那么忙，没人说的话，他估计根本不看这些。”
“可是有图有真相还有录音的，我看孟珩和陆音停关系真的太好了，那篇同人文写得是真好，我转你看”
不等林尘安吩咐，楚秘书秉持极高的职业素质，当即出门严厉警告，并给予处理。
然后再回来，觑着林尘安已经冷下几分，开始看手机的动作，心内拔凉。
“应该是单纯的绯闻，本来我第一时间就在安排撤热搜，但好像有点问题，”楚秘书小心道，“夫人那边还没回复，所以想询问您的意见。”
林尘安能给他更大权限，开了口这事就完全能不按正常程序解决。
林尘安却罕见地沉默了一会。
他看着手机里的图片，孟珩给陆音停擦唇，私下聚餐，距离很近的场面，倒没觉得陆音停跟孟珩真的有什么。
但以后呢。
林尘安竟然开始想以后。
他以往或许太自大，确信很多事情不会变，自己也没必要关注这场变化。
比如陆音停没理由没底线的迷恋和爱，比如自己冷酷的思想和感情。
林尘安确信自己是不爽的，但没法说清楚这种情绪有多重。
以前是天生的控制欲和对私人物品的占有欲，可这次似乎有其他东西。
他很轻地皱起眉，“先压下去。”
楚秘书点头，林尘安顿了下，又说：“婚前协议再给我两份。”
林尘安不想再思考这些矫情的事情。
达成结果就行，有些事情越思考只会越凌乱。
他也不想跟陆音停计较这些。
现在陆音停的情绪很不对，再苛责几句，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和陆音停，哪个更先崩溃。
脆弱的菟丝花很折磨人，林尘安从来没学会过呵护，他想自己也不需要。
因为不爱的时候，可以偶尔让着，也可以哄几句，但没必要照顾。
或许跟陆音停说的一样，等消磨到陆音停不爱自己，或者自己腻了陆音停，就自然结束这段关系。
林尘安想起陆音停说这段话时痛苦又苍白的神色，他相信对方不是赌气，而是失望和难过。
林尘安唇线平直，看着陆音停依旧惨白和空洞的表情，也许到今天依旧没有很重的情绪波动，只是脑子有点混乱。
他说不清自己要什么。要陆音停听话，对方现在很听话，他应该满意的。
可为什么那么难过？
又为什么，他其实不想让陆音停那么难过。
但又生不起任何安慰的欲望。
要哄陆音停，只能给林尘安最给不出的爱。
以前陆音停惹他不开心，或者看起来难过得不想主动，在事情不严重的情况下，林尘安偶尔会主动跟他说话，算是一种安抚。
严重的时候，林尘安只会选择冷落和离开，而结果往往是陆音停主动求和。不然这段关系基本无法维系。
可到现在，林尘安竟然没有要断掉的想法。
好像那根神经就无法再活跃。
他现在对陆音停要求太低，只要别触及要做1，以及要林尘安爱他这两个雷点，林尘安就可以跟他继续。
“我想我给了你挺大的事业自由，”林尘安点了烟，看着陆音停沉默却在不间断掉眼泪的脸，再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戒指，淡淡开口，“没有让你公开婚姻，没有让你戴戒指，让你好发展一点。”
毕竟对于陆音停这种流量太大、长得有好看的人，一段婚姻容易扼杀太多可能性。
林尘安轻轻吐了口烟雾，看向陆音停，“所以你自己要炒作绯闻是么，报复？还是你在撒娇？”
某种幼稚的手段，通过这种方式，希望不关心自己的人倾斜一点注意力。
陆音停有点发愣，抬起雾湿的杏眼，去看林尘安。
轻易发现林尘安今天神情太冷，但态度却出奇地好，言语却又矛盾地嘲讽刻薄。
这个人总是让他难以看清。
冷酷，却又遵循着很多常人无法做到的高道德标准，比如给陆音停太多外物，大方得出奇；在态度上除却冷漠，从来不责骂，不苛求，连傲慢也只是与生俱来，鲜少真外化。要求很简单，却恰恰是陆音停最无法做到的。
所以陆音停不可避免地爱他，却又因此痛苦。
林尘安在不爱的范围里做得太好。
陆音停没法不爱他，也没法决绝离开。
哪怕到今天，林尘安露出冷漠嘲讽的一面，却也是克制的——没有羞辱，只是单纯的嘲意。
一种理性的嘲讽，不至于让陆音停太难堪，但还是会让他掉眼泪。
陆音停声音轻得像会消散在空气里，“不是炒作，也不是故意的，我会澄清的。”
林尘安审视地看了他两秒，移开视线。
陆音停又发了会呆，然后抬头问他，“不公开是因为会影响我的事业发展吗？”
林尘安没想到他开口是问这种问题，皱眉道：“不然呢？”
他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些，跟娱乐圈有关的话，确实会引来很多莫名其妙的关注和评论，所以林家在舆论管理上向来重视。但林尘安并没在意过。
如果陆音停想公开，林尘安自然随他，涉及林家的评论都会被筛选管理，这不是他有必要关注的事情。
陆音停看着他，又陷入无言状态，泪水涌得更严重。
林尘安是真的没法看他一直哭，一种很难言喻的烦躁，和说不清的情绪泛上来。
为什么总是哭，明明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哭得那么频繁，到最后别人也根本看不出陆音停的真实情绪到底是什么。
林尘安烟抽得更凶，眉头拧起一点，不去看陆音停。
到孟珩又打过电话，陆音停愣了下，下意识去看林尘安。
触及对方漠不关心的神色时，陆音停呼了口气，接了电话。
孟珩告诉他热搜撤了，他也发了澄清，建议陆音停这边再发一个。
陆音停轻声道谢，孟珩笑了下，说，“怎么又哭。你要是不开心，出来走走吧。”
“没什么空，”陆音停摇头，“也没心情，下次吧。”
孟珩也不强求，嗯了声，让他好好休息。
陆音停丢开手机。
林尘安似乎只扫了他一眼，随后就侧回脸，继续抽烟。
又是无言。
太窒息的沉默了，他跟林尘安难道就要一直这么下去么。
呛人的烟雾漫开，陆音停却好像神经被麻痹，连咳嗽反应都没产生。
他眼眶通红，呆呆看着那枚戒指。
其实可以戴的，林尘安也说了，如果他想公开，完全没问题。
陆音停又不可避免地想，林尘安或许真的做得太好，以至于像极了爱，却又根本不是爱。
像那种责任感极强，所以会做好很多事情，出发点却全不是爱的男人。
适合过日子的一种吗。
陆音停想起很多类型的婚姻，相亲大概率会走向这样的关系。
其实是可以就这样跟林尘安过下去的，只要不在意爱不爱，其实林尘安给得比平常人多太多。偶尔甚至还有温情的假象。
可陆音停不想要，也不想接受。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很论心的人，所以心口统一，爱得才主动又深刻。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一直跟林尘安纠缠下去呢。
他无可救药地理想主义，所以难以接受那种无爱但有责任的婚姻。
如果是这样，一开始就不要结婚，陆音停不需要这样的关系。
以及，人又不是机器，至少陆音停不是。
所以这种关系总会崩溃，总有人不想忍，也总有人想要更多。
陆音停早该预示到这种难以维系的结果。
况且，这段关系，甚至不是利益或者某种过日子的想法在绑住林尘安。
林尘安总会腻的。
一切忧虑并非空穴来风。
何况肉体并不如利益持久。
其实什么都不比利益关系持久，只是陆音停爱得一厢情愿又深刻，所以愿意相信爱情很持久。
但对于不关心婚姻的人来说，这场婚姻像个笑话。
可自己还要拖着。
陆音停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抹了抹眼泪，想不再哭泣，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盯着那纸协议掉眼泪。
他竟然还在奢求，或许林尘安以后会有改变呢。
其实林尘安也没错，他早早说得太清楚，对于不爱的人，这无非是理性正常的行为。
是陆音停要得太多。
陆音停到底问了林尘安一句，“为什么现在要签？”
林尘安的准则里，要陆音停自愿，所以陆音停该承担自愿的结果。
但陆音停今天很自愿么。就算不论这个，林尘安的态度就是直接让他签，一点商量余地也不给。
这其实不像林尘安。
他很专断没错，但在重要的事情上，他不会做那么专制的选择，永远会象征性过问别人的意见。像是某种留余地。
其实只是一个预示，让别人“自以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比不讲道理的人强，可也没有很讲道理。
无非是更具备道德资本而已。
以及和林尘安本人从小接受的教育逻辑自洽。
陆音停想，很狡猾的资本家，却让人无可指摘。
毕竟有时候选择确实是自己做的，没有逼迫。有时候则是被系统性逼迫。
陆音停确信自己玩不过林尘安，只是对方不屑于用那种低端手段罢了。
林尘安闻言，转脸淡淡瞥了他一眼。
“怎么，再不签你就要出轨？”林尘安碾灭烟头，听不出是嘲讽笑了一声，还是冷冷哂了一下，看着陆音停就算带着病气，也漂亮绝伦的脸，嗓音冷淡，“你倒是挺会报复。”
“我跟他又没什么。”被莫名扣帽子的陆音停抿了下唇，小声反驳，“而且你不是不关心这些事情吗。”
林尘安冷冷看着他。
意味不言自明——
他可以不关心，但陆音停做了，就是一种错误。
陆音停或许认可他这套逻辑，但完全不觉得林尘安莫名的指责是正确的，一点积压很久的委屈漫上来——他总是没脾气，总是接受所有不真实的指责，此时偏过头，没看林尘安，却很坚持地说，“我没被上过，没跟别人有过什么，自始至终只有你。”
“我完成了你所有要求，”陆音停忍无可忍，眼尾血红，捂着唇边咳边说，“就算你只是施舍一点好脸色，也不该总是对我这样。”
他几乎是在问自己了，“你明明又不关心我，为什么要问我。”
也明明根本不爱，为什么要做得那么完美。
为什么冷漠起来又那么让人心寒。
陆音停在这一刻几乎有点恨林尘安。
如果林尘安再恶劣一点，陆音停早早就会不爱；如果他给一点虚假的甜蜜谎言，陆音停也愿意欺骗自己。
可林尘安矛盾地完全自洽，冷酷又理智，无法指责，无法靠近。
陆音停没法去看林尘安的神情，知道自己现在在林尘安眼里很无理取闹，哭得再厉害，大概也换不来什么心疼或关心。
他捂着半边脸，站起来，想离开有林尘安在的这个空间。
林尘安也确实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他只是处理完陆音停的指责，评价：“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别总莫名生气。”
他蹙起眉，觉得自己得带陆音停去医院。
典型的抑郁症状，情绪波动大，还容易莫名哭泣。
难怪跟以前那么不一样。
生病的人言语和行为总是没逻辑和难以应付的，林尘安压下那点烦躁，准备联系医生。
“没有生气。”陆音停站着，语气很平，“为什么要生气。”
他吸了一口气，把那些情绪全收起，拿着手机，说，“我现在澄清。”
他没什么表情，却又掉着眼泪，一张好看的脸显出悲伤和麻木两种矛盾的情绪。
“我会跟别人保持距离的，”陆音停边编辑微博，边低着头，声线很抖，语气却淡得几乎平静，“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也不会要你爱我。”
他点击发送，看着林尘安，说出最后的话，“所以你别管我其他的事情了，哥哥。”
陆音停闭上眼睛，又滑下滚烫的眼泪。
就这样吧。
林尘安别关心他的事情，毕竟他的关心，也不是爱，只是别的东西在作祟而已。
陆音停想，等林尘安腻，等自己连一段冰冷的关系都要求不到，就自然分开。
然后拍完几部片子就退圈吧。
他觉得很无力，在哪里都好累，也真的不想再经营一段关系，甚至不想待在这个熟悉，却总是让他难过的城市里。
他想，或许以后他会找一个很温暖的地方，不要有会让他想起跟林尘安有关的天气，不要冬天，不要冷漠。
如果可以，他想找江叙舟，想问他可不可以和好。
可以的话想继续做朋友，不可以的话，那就有机会见面，也可以交流的吧。
就算是被痛苦地爱，也比去痛苦地爱好。
他真的要不起了。
第39章 “太贪心。”
林尘安抬眸，冷冷看着站在他面前哭泣的陆音停。
他的表情几乎毫无温度，冰冷的眼神一寸寸扫过陆音停的脸。陆音停从开始的闭眼流泪，到现在的捂着脸啜泣，清瘦的肩膀抖得厉害，他极瘦，又生着病——生理和心理都是。
看起来像是被欺负得厉害，哭得也止不住。
或许是整件事情始作俑者的林尘安却只是神情阴冷，内心毫无波动。不管是总是逼哭陆音停，还是这两天说话比以前过分得多，让陆音停难受，林尘安却毫无反省之心。
敏感的人总要承受更多，有很多人愿意为陆音停构筑虚假梦幻的温室，其中不包括林尘安。
沉默蔓延，只有陆音停很轻的吸气声。
林尘安到最后，也只是在看到陆音停几近惨白的脸时，忍无可忍，站起身，扣着陆音停的手腕，“去医院。”
别跟生病的人计较太多，林尘安想。
哪怕他现在已经有点压不住怒气。
林尘安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所有的教养和情绪稳定，在更年轻几岁的他身上，从来显示得不多。
这几年不过是更会伪装而已。
通常也没人能把他逼到今天这种地步。
很多伪善的道德准则已经在逐步消散，林尘安冷眼看着陆音停，觉得陆音停最好听话一点，不然他会做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法预料。
烦躁和冷意就这样逐渐攀升，林尘安这一刻很想干脆强制性让陆音停闭嘴，也别再哭，别再说那些矫情幼稚的话。
“我又没病。”陆音停手腕被攫得极疼，生理性眼泪也滑落，他颤着湿润的眼睫，却还是固执地甩开林尘安的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再抬眼触及林尘安前所未有的冰寒神色。
陆音停身体颤了下，下意识又低头，说，“对不起。”
他的反抗实在太罕见，也预示着最后的和谐难以为继。
也确实难以为继。
因为林尘安直接上前，几乎是掐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脸，俊美的脸上是陆音停没见过的冷酷。他咬字极为清晰，嗓音冰凉，盯着陆音停被迫仰起的脸，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想做圣母，还是要做既要又要的婊子。你是觉得选了结婚，却还是要给我摆脸色，是什么很有个性的事情？没人告诉过你太贪心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林尘安直接伸手，拽着陆音停开着的衣领，往下随意一扯，衬衫扣子零落掉下，陆音停也被按倒在宽阔的沙发上。
林尘安耐心全失，掐着陆音停的脖子，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陆音停神色怔愣，夹杂着震惊，林尘安鲜少的失态让他几乎没有应对的方法。
直到衣服被扒得凌乱，他被逼至角落，一个绝佳的姿势。
林尘安完全没废话，甚至懒得去看陆音停总是在哭的脸，单手卡着他，让陆音停没法说话。
然后拽着陆音停的腿，贴得很近，解着自己的拉链。
“二选一，”林尘安动作快速，垂着眼皮，无情看着陆音停还处在震惊中的脸，“要么收起你那副跟贞洁烈女似的表情，要么以后就这样。”
陆音停不愿意，还要给他摆脸色，林尘安是真的不想再顺着这种幼稚的思想。
他给过陆音停选择，陆音停选了要跟他结婚。
所以。
“我不管你有什么情绪，你最好藏好一点，没人有空处理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林尘安薄唇慢慢吐出冰冷的字眼，炙热的也抵着陆音停的大腿，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林尘安长久的烦躁总算压下些许。他看着陆音停抿紧的唇，说，“你既然选择了结婚，就做好这种准备。”
没有反悔的机会。
林尘安俯下身，含上陆音停的唇。
这个吻很重，陆音停也没张唇，所以到最后几乎是被咬破下唇，血弥漫开，林尘安唇间一股甜味。
林尘安拉开距离，舔了下唇边的血，几乎是掐着陆音停下半张脸，无情宣告他的结果。
他说，No one more chance。
陆音停抖着挂泪的长睫，被林尘安强制卡着，没法开口。
只有眼泪又滚下，温度烫在林尘安手背。
不指望陆音停点头，毕竟林尘安只是宣布，不是寻求他的意见。
林尘安或许是真的有点生气，至少陆音停觉得自己被撞得极疼，无力地偏头。腿也抬起，想躲开，却又被林尘安强制拉回去。
这或许是陆音停第一次在xing爱里如此沉默，只有无尽的眼泪，和间或溢出的轻喘。
夹着哭声。
林尘安几乎是听得心烦，所以接了很多次吻，堵住陆音停的嘴。掐着他脖子的手没再用力，他向来知道陆音停的承受度。
本以为这场单方面的折磨会在林尘安满足后结束，陆音停闭着眼，也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想，林尘安说的也没错。他以后会尽量少对林尘安摆脸色，就算做不到笑，也别跟林尘安吵架。
没有效果，还让林尘安生气，最后又是自己受折磨。
但陆音停在漫长的xing爱里想，为什么林尘安还能忍受这样的他。
陆音停想不明白，毕竟林尘安是那种真的不满意，只会选择放弃他的人。以前是，之前是，为什么现在不是。
或许沉没成本已经太高。
也或许林尘安真的被他激生气，所以宁愿折磨他，也不想放过这么不识好歹的陆音停。
陆音停咳了一声，他已经被林尘安翻了个身，身后却久没动作。
他捂着唇，转过脸，看见林尘安低着头，去拉抽屉。
拿出一盒方正的东西。
陆音停几乎毛骨悚然。
林尘安这次是真的不问他的意见，冷着脸，快速戴上，就继续掐着陆音停的腰，要欺上身。
陆音停是真的完全无法忍受，在林尘安附过来摸他的时候，就伸手，几乎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道，反抗性推开林尘安。
他抖得厉害，哭得也惨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汹涌，“不要真的不行林尘安，你放过我”
林尘安表情极其难看，几乎是和他对峙。
刚才林尘安没防备，或许根本没预料到他会这么抗拒，陆音停甩手的那一瞬间，几乎是顺着林尘安的侧脸而过。
林尘安抬手摸了下自己还有点发烫的侧脸，上面大概已经有了道红痕。
林尘安良久没反应。
毕竟这是平生第一次，他被人算是甩了一巴掌。
可本该更生气的他此时却完全熄火。
那股燥热完全冷却，身体几乎褪去温度，眼眸寒凉，盯着陆音停的脸看。
完全不对劲的表情。
或许以前并没有真正强迫过陆音停，毕竟林尘安情绪没这么差劲过，每次都会询问，陆音停不愿意就算了。
所以林尘安是第一次，看到陆音停此时几乎是惊惶和痛苦的表情。
太典型的ptsd反应。
林尘安还没想明白，就低着头，咳嗽了一声。
就好像止不住一样，林尘安咳得比陆音停还厉害，最后几乎是坐在一旁，皱着眉抽了张纸巾，雪白纸张已经染上丝丝红血。
林尘安毫不意外，就自己这种作息和工作强度，加上被陆音停弄得情绪失控，咳血纯属急火攻心。
他烦闷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还在哭泣的陆音停却一愣，目睹林尘安把染血的纸巾丢掉，自己那点痛苦被暂时忽略。
他忍了又忍，不太知道林尘安愿不愿意跟自己说话，抿了好几次唇，但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哥哥，你生病了吗？”
说完，又垂着头，有点后悔道：“你不应该亲我的。”
他估计是自己把感冒也传染给了林尘安。
林尘安冷漠看过去，看陆音停裸着身子，刚才还一副要歇斯底里的模样，此时又在很认真地后悔和觉得对不起他，一时沉默。
他嘲讽哂了一声。
烦躁地把套扔了，林尘安整理了下衣服，摸过根烟，边抽边咳。
在陆音停软着声音，刚开口想建议他不要对自己的身体这样时，林尘安冷声让他闭嘴，再扫他一眼，“把衣服穿上。”
“自己去洗澡。”林尘安垂下眼眸，一副懒得再跟陆音停废话的模样。
每次亲密后，满身凌乱的向来是陆音停。陆音停很听话地站起身，拿上自己的衣服，抱着胸前，做着没意义的遮挡。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林尘安，看他又咳，烟却抽得更凶，那一刻是真的怀疑，林尘安总有一天要把自己抽死。
可他又没有说林尘安的资格，还会被对方要求闭嘴。
陆音停到底离开了这一片糜乱的地方。
陆音停悄悄给许思延打了个电话。
许思延正在片场，背景有点嘈杂，听陆音停问他，怎么让林尘安不生气时，想了半天，最后说，“你做好每天看他脸色，然后坚持不懈服软的准备吧。反正我就靠不要脸，以及他觉得我没有让他生气那么久的价值，才每次安然度过这男人不定时的青春期。”
陆音停默默想，青春期好歹是控制不了情绪，退了就退了，林尘安看起来明显清楚自己的情绪，还不管不顾抽烟，是真气得不行。
许思延又说：“不过你惹他干嘛，你不是挺听他的话么，能把他惹到生气？反正大学毕业后，我其实没见过他真生气。”
陆音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这时意识到，许思延说的其实没错。
以前还在包养关系的时候，林尘安偶尔的情绪不佳，远不及这几天真正气上头的十分之一。
林尘安这种人，这辈子估计就没被谁摆过脸色，还有
陆音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刚才好像不小心甩了林尘安一巴掌。抬头看的时候也注意到那道红痕，只是林尘安咳血还抽烟这件事更让他震惊，所以一时没关注。
林尘安竟然没把他杀了，或者干脆也甩他一巴掌，陆音停后知后觉有点奇怪。
还在陆音停思考的时候，许思延提到这个话题，又自顾自道：“你是不知道，他以前本科上课被老师抓出勤，直接黑了一个教室的电脑，弄成直接停课那种。”
“林尘安只是这几年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你信他有什么道德，”许思延好笑一声，说，“不如信我能专情。”
“你不惹他，他肯定遵从那些虚伪的道德准则，”许思延建议道，“但你要惹他，他的道德准则就是他的心情。所以停停，我估计你能惹他生气，大概是跟他吵架了？建议你别跟他吵，也骗骗他，服两句软算了。”
许思延感慨道：“毕竟那种男人，强硬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嫁给他，做好水深火热看脸色的准备吧，”他到底给林尘安说了句公道话，“一个好处就是，只要你别惹他，其实林尘安总体上也没那么差劲嘛。他是真的很大方哦，你多坑他点钱和股份什么的，以后散了也不亏。”
陆音停笑也不是，最后只能说，“我会考虑的，谢谢你，许思延。”-
晚饭时，林尘安脸色冷漠，陆音停倒是没有之前那副忧郁抗拒的模样，还小心抬着眼，偷偷看了林尘安好几眼。
确定林尘安没什么病气，脸色还没自己苍白时，才放下心。
没敢再劝林尘安什么，陆音停只是安静吃完这顿饭。
倒是齐管家注意到垃圾桶里带血的纸巾，问了陆音停一句，“您的病很严重吗？建议现在去医院，我可以带你去。”
陆音停摇摇头，看了林尘安一眼。
林尘安已经又在抽烟，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只是冷淡吐着烟雾。
齐管家意识到是谁到了要咳血的地步。
但没人能管林尘安，于是他也只是静默片刻，拿出原本给陆音停准备齐全的药物，摆在了茶几上。再自觉离开。
陆音停倒是拿过那些药，仔细看起说明，把止咳类的药分到一旁，再抬头看林尘安。
林尘安的脸被烟雾笼住一半，瞥他一眼，说，“管好你自己。”
陆音停：“”
陆音停觉得自己挺好的，被林尘安骂了一顿，还把林尘安弄得情绪比自己还差劲后，他那点抑郁情绪竟然散了很多。
现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淡。
他只是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连林尘安难受一下都舍不得，会把这个事项提到最重要的置顶位置来。
所以不是不难受，只是想，还是先解决林尘安的问题吧。
原来人也不是机器，情绪很稳定的林尘安也不是没有情绪，或许平时还被憋坏，所以爆发起来这么可怕。
陆音停撑着下巴，没敢去看林尘安冷漠的眼神，只是看着虚空，思考怎么能让林尘安别那么生气。
原来林尘安生气的时候，不仅会骂他，还会折磨自己的身体。
陆音停表情很平淡，等再度攒好勇气，转头小声去劝林尘安，“哥哥，你还是吃点药，也别抽烟吧。”
他神色依旧小心，态度也很好，很像还未争吵时，他对着林尘安惯有的模样。
林尘安动作微顿。
是很像。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陆音停还是迷恋他，还是献祭似地爱他。也不会把内心的渴求说出来，要的也没那么过分。
可就在这极其相似的场景和对话里，林尘安和陆音停都感知到，有很多东西不一样。
陆音停是还关心林尘安，也态度良好且主动，可情绪不再浓烈，爱意也不似总在燃烧。
就像所有关系走到最后，爱也变得平淡，恨也变得平淡。
到最后真的就淡忘。
林尘安抽了口烟，冷漠低回头，没理会陆音停的劝告。
陆音停张了张唇，最后闭上嘴。
正如林尘安所感知到的一样，陆音停确实是情绪缓和，却也平淡了很多。
他没法催眠自己再跟以前一样，热烈爱着林尘安，像个婊子一样贴上去。所以前段时间认知失调，明明爱着，却因为得不到回应，所以没法再付出行动，最后几乎是自毁似的，像林尘安说的一样，在“寻求关注”。
本质还是在渴求爱。
像小孩子幼稚的，采取冷漠态度，希冀别人察觉自己与以往不一样，从而投注关心的行为。
陆音停觉得很累，被林尘安又训了一顿，也慢慢清醒，自己确实没资格甩脸色。
但他也没法放任林尘安现在这样不管。
还是会去关心和询问。
或许一切达到了最好的平衡。
他只要暂时忘记，自己得不到林尘安的爱，那么一切都会好很多。
他不会再太过主动，但也不会再给林尘安摆脸色，林尘安不会生气，也不会跟他吵架。
就这样吧，陆音停重新找到一种和林尘安好好相处的方法。
能维持表面假象也是一种成熟。
反正结果都一样。林尘安会抛弃他，所以何必在这个过程中，弄得那么难堪。
况且他给林尘安摆脸色，林尘安只会反过来折磨他，很累，真的很累。
算了，陆音停想，控制一下吧。
控制爱意，也控制因爱意无法满足而产生的反抗。
原来真正的疲惫，不是总在歇斯底里，而是在日常相处中，就开始变得敷衍。
很多事情照做，可态度也总是在游离。
不就像林尘安之前对他么。
陆音停有点好笑地想，甚至林尘安其实没有在做，态度向来冷漠疏离。
那自己就还是主动一点，只是收好以前没法控制，现在无法活跃的爱意就行。
陆音停确实也真的在学习这样做。
他没有再去劝林尘安，只是给他泡了好药，林尘安不出意料没喝。
陆音停不再自讨没趣，又去烦林尘安，非要他喝下药。
不是不关心，而是没有关心到要急切如此的地步。
就像所有欲擒故纵，本质还是给了对方一段时间折磨，而自己在冷眼旁观。
陆音停想，自己会每天给林尘安泡好药，等林尘安喝，或者依旧不喝。
这期间是在以林尘安的身体为代价。
换做以前，哪怕被林尘安训，陆音停也会掉着眼泪，求着对方喝下——因为他是真的很担心林尘安，完全没法采取什么等待的举措。
可陆音停现在只是看着冷掉的药发呆，眼泪无声息滚下，心脏有点疼。可他想，怪谁呢，自己确实没法不爱，也没法跟以前一样，爱得像个不要钱的婊子。
甚至在林尘安伤害自己身体的时候，陆音停一边忧愁，一边又有点报复性地想，这又怪谁，林尘安也是个成年人，他跟自己说自己没资格要求那么多，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林尘安也不过是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陆音停又不是没有劝过。
吸了吸鼻子，陆音停觉得自己现在想法太阴暗，很不应该。
到睡觉，林尘安没有赶他走，或许也觉得陆音停确实有在听话，所以让他陪着自己睡。
陆音停依旧主动靠近一点，林尘安没拒绝，于是氛围平和。
但陆音停闭着眼睛，不再像以往很多个夜晚，总是偷偷去看林尘安，也没有脸红和心跳加速。
他只是安静闭上眼睛，想好好睡一觉。
陆音停的心跳得太平稳，睁开眼睛时，隐约能看到林尘安线条清晰的侧脸，心跳还是快了一点，却没有往常那种，每次都像一见钟情的感觉。
他想，或许爱在慢慢平淡下去。
因为真的爱不起了。
得不到回应，要求回应也只会被评价为矫情，还会惹林尘安生气。
不爱的时候确实不该要求林尘安什么，所有感情里的是非对错，大前提至少得是爱着。
那就这样也好。
林尘安也该满意的。
自己没有摆脸色，也没有闹，更没有要求太多。
这样就好，陆音停对自己说。
他们的关系或许到了僵局，也或许只是滑入平淡期，没有什么往上走的必要。
往后每一步都是浓度消散，直到一个腻味，一个没法再爱。
陆音停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一直就没怎么睡着的林尘安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在黑沉的夜色里让陆音停几乎内心发凉。
林尘安抬手按着陆音停的唇，一个压迫性的动作，说，“陆音停，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陆音停愣愣睁眼。
林尘安冷质却认真的嗓音似乎撕开了黑夜的口子，让陆音停浑身冰凉。
他问，“你到底为什么没法做0？”
第40章 “你叫了别人。”
虚假的和谐总要被撕破，陆音停脸色苍白，房间灯刚才被林尘安打开，两人都坐着，沉默对视。
陆音停先不堪忍受地移开目光。
他瞒了林尘安很多事情——其实也没有打算一直不告诉林尘安，可很多事情林尘安不问，陆音停实在没有主动跟他细说的勇气。
林尘安确实给了他很多自由，以不爱的代价换取。
怎么去跟林尘安说自己糟糕的家庭情况——虽然他迟早要知道。
怎么去和他说自己总会遭受的骚扰和跟踪，这对林尘安大概是一种麻烦。
又要怎么去坦白，自己没法在下面的真正原因。
陆音停自己都不愿意再度想起的事情，实在是很难去跟林尘安说。
他几乎是血色尽褪，惊惶又麻木地坐在床上。
到林尘安失去耐心，抬手捏着他柔嫩的两颊，逼他和自己对视。
既然陆音停不愿意讲，林尘安恰巧很擅长逼问。
他开口很直接。
“你被强*过？”林尘安垂眼去看陆音停的腿。
陆音停闻言，立马蹙起眉，回过神，“没有，你别开玩笑。”
林尘安冷淡嗯了声，把话问完，“还是未遂？”
陆音停张唇，下意识要反驳，最后却不知道想到什么，也低垂着眼，只是轻声说，“没有。”
他抬眸看林尘安，神色痛苦，重复道，“真的没有，你别问我了。”
陆音停看起来的确难受。
林尘安却心更冷，手上力道未松，神色几近冷酷，审视的目光让陆音停闭上眼睛。
“那是为了谁要守身如玉？”
其实这是比前面的猜测逻辑性低一点的可能。
陆音停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他说自己没有被上过，那确实是没有。他说只爱过林尘安，并且没有谈过恋爱，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
或许是最近发现陆音停招惹的人太多，林尘安才给出这么个猜测。
按陆音停那副不对劲的表情，和创伤后应激障碍行为，导向的可能性也不多。
对做0这件事有心理阴影。
然后按常理去推测就行。
被强制未遂其实是林尘安心中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但竟然没有。
他不知道该说松了口气，还是说陆音停的情况太难猜。
陆音停却在被问到最后一个可能性时，神色明显一怔。
“”
林尘安冷冷看着他。
陆音停或许是想否认的，因为他张唇好几次，却实在不会说谎，神色犹疑，出着神，像陷入某段回忆里。
林尘安神色全冷。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个被自己否认过的可能。
这大概是林尘安最亲历的一次背叛。
他总是对陆音停有莫名的信心，觉得对方确实就是个单纯的人，没有心机，也不会说谎。
可如果不是呢？
陆音停明显瞒了他很多事情。回望这两年，最后林尘安再次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陆音停。
家庭情况、人际关系、职业发展、个人兴趣，一概不知。
或许跟林尘安不愿意浪费时间，多了解陆音停也有关。
也或许陆音停不太敢跟他说。
毕竟他的态度总是过于专断冷漠。
林尘安难得反思自己的自大，也陷入沉默，冷冷扫过陆音停一眼。
所以那又怎样呢？
哪怕跟他说陆音停就是处心积虑要算计他，林尘安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又不是没有反制手段。
何况陆音停那点伎俩实在太粗糙浅显。
到今天，也依旧一副不会说谎的样子。
林尘安向来把陆音停放置在私人事务的位置上，很少露出冷漠嗜血的资本家本性，剥削不多，馈赠倒频繁。
其实也不是陆音停在骗他，毕竟——
只是林尘安没问而已。
于是陆音停也刻意没说。
如果被逼问，陆音停或许更早就会暴露。
林尘安尽量说服自己别要求陆音停的时候，总是秉持冷酷理性的逻辑；到涉及这种问题，又感性地让陆音停必须先告诉自己。
很双标。
算了。
明天还得见家长，林尘安不想对陆音停态度太差，免得体面都维持不住。
他最后对陆音停说，“明天准备下，下午去你家。”
陆音停微愣，抬起头，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尘安。
竟然没有继续问，也没有要跟自己算账。
但林尘安静静看着他，继续道，“你以后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谈。”
他彻底不想对陆音停讲民主，这段关系以后全是林尘安说了算。
陆音停抿着唇，思考了一会他话里的信息，认真点点头，算是答应。
但他躺下时，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我不是一直没有么。”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跟恶魔做交易，在一起和分开，从来不是他的自由。
林尘安冷冷嘲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但他其实给过陆音停自由，只是以前陆音停不用，总是甘愿被他控制。
以后的话，陆音停不愿意也没用。
林尘安情绪缓下去，不知道是采取专制态度后得到满足，还是他确实很疲倦，总之很平静地闭眼，睡觉-
陆音停却不是很能睡着。
他睁着眼睛，盯着黑暗空阔的房间看。林尘安没有折腾他，手随意搭在他的腰上。
陆音停身体微颤。
下午被林尘安差点强制的记忆深刻，陆音停对林尘安的触碰不可避免产生点负面印象。
好在林尘安似乎睡着，没有察觉。
他闭上眼睫，呼吸很快，尽量让自己入睡。
噩梦却连连。
他梦到很多片段，回溯似的，从和林尘安有关的记忆，慢慢往前，一些少年回忆。
陆音停以为自己要忘记的过往，也随着林尘安的逼问，在梦里慢慢浮现。
不算黑暗的房间，但确实是软禁。每天像娃娃一样，被换上各式各样的裙子。
江叙舟不如林尘安对他变态，给他穿的裙子，并不带情|色意味，只是观赏起来漂亮。
陆音停想，自己其实没有恨江叙舟。到最后被他放走时，还固执地去拽江叙舟的手，流着泪说，舟舟，你别这样好吗。
明明江叙舟也不开心。
梦里的视线昏暗很多，那种熟悉的恐惧和恶心感湮没头脑，陆音停仿佛又重新看到那些场景。
最原始的，下位者总是痛苦，被撕裂、被无情控制，陆音停每次都捂着眼睛，流着泪不想看，却又被迫听见。
天旋地转。他仿佛听到江叙舟对自己说，别让他们进入你，把肮脏的s在你脸上、身上、体内。
圣女只能被敬仰。
那道冷淡的少年音跨越好多年的光阴，在陆音停以为自己不会再记起的时候，到底被迫又听见。
“舟舟，”陆音停几乎是泪流满面，痛苦地皱眉，梦呓着，“别做了好吗”
陆音停小幅度地辗转，却因为情绪太浓烈，呼吸急促，喘着气，脸上泛着薄汗，像陷入热潮，最后无望地叫了句。
“江叙舟！”声音又陡然软下去，“你别这样”
惶然睁开眼睛，还没从窒息的感觉中缓过来，就对上林尘安还带着几分倦色，此刻却阴寒的俊脸。
“”陆音停从噩梦中惊醒，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梦话。林尘安表情很糟糕，不知道是被他吵醒后不耐，还是为什么。
无言一会，林尘安冷声陈述，“你刚才说了梦话。”
陆音停抿直唇角，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做了噩梦。”
“做噩梦叫别人的名字？”林尘安面无表情，陆音停看不出他的情绪，只看见他薄唇张合，嘲讽道，“你就算真有旧情未了的对象，”
林尘安伸手掐他纤细的脖子，把陆音停怼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痛苦的神色。
“装也该装好一点？”林尘安力道加重，神情冷酷，被打扰睡眠的烦躁，和对陆音停逐渐攀升的恶劣情绪，让他酷似某种过于俊美的恶魔。吐出的字眼冰冷，洒在陆音停脖颈上的热息都带着寒。
陆音停说不出话，咳了两声，觉得林尘安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生理性的泪水滚落，他难受地咳着，林尘安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松开些力道。
依旧是一个禁锢的动作。
林尘安之前不追问陆音停的一大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可以不关注陆音停的过去，只要陆音停人干净，且往后只爱他。
可陆音停在这给他演什么旧情未了的戏码？
被陆音停的梦呓吵醒时，林尘安冷冷垂眼，只想物理性堵住陆音停的嘴。
可当听清陆音停在说什么时，林尘安表情几乎是空白了一瞬。
全身的血好似凉下去，林尘安最后连叫醒陆音停都没兴趣。
这算出轨吗，可其实陆音停也只是在梦中叫了别的——大概是男人，具体情况林尘安并不清楚。
可不算吗？会是这种关系的人，能有多清白。
林尘安竟然没有被背叛的气愤——有怒气，但更多的是对陆音停叫别人这件事，而非背后预示的背叛。
林尘安看着陆音停因为供血不足，显得极红的脸，那张带着病气的脸此时显出些许妖异，漂亮魅惑。
就是这张脸，不知道要勾引多少男人。
在怒意达到顶峰时，人反而奇怪地清醒过来。
林尘安表情极淡，像极了平常的漠然，他轻飘飘扫过陆音停蹙起的眉，湿润的杏眼，还有饱满的唇。
“你应该庆幸不是更早认识我。”林尘安突然说。
陆音停有点茫然，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被掐着脖子，完全没有回应的空间，现在又很心虚，最多只能躲开林尘安灼热的视线。
林尘安看着他的脸，无情地想，陆音停真的是该庆幸，在林尘安没把顺应情绪摆在第一位的时候，认识他。
换做那时候的林尘安，根本不会听陆音停废话，也没心情跟他进行无聊又浪费时间的对答。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会直接强迫陆音停。
他会直接*得陆音停下不了床，张不开嘴，沉沦于情欲，彻底成为一个合格的情趣娃娃。
陆音停每天只能在家等他回来，乖乖张开腿，任他索取。
如果陆音停能生孩子，林尘安绝对会做到他怀孕。怀了也继续做，能不能安全生下来都无所谓，总之某天到底会给他生个孩子。
到时候陆音停客观上和主观上，都没法离开他。
玩心太麻烦，林尘安向来熟谙的是直接掌控和压迫。
他有挥霍和随心所欲的资本，陆音停完全给不了一个no的答案。
可现在的林尘安又不是那个理智总会被情绪漫过的少年，还愿意跟陆音停掰扯，不过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陆音停也最好别总是一次次要把他往失控逼。
林尘安觉得自己现在耐力是真的太高。看了陆音停片刻，就松开了手。
他脸色看不出情绪，陆音停重新呼吸到空气后，低头缓了一会，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林尘安已经下床，拿过一杯水，抿了一口，罕见地回应他无聊的对话。
“对不起什么？”
陆音停却久久沉默。
林尘安嘲讽笑了一声，走到床前，把玻璃杯抵在陆音停唇边，捏着他的唇，半逼迫陆音停喝完剩下的半杯水。
陆音停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迷茫，他确实有点渴，只是林尘安动作太粗暴，很多水溢出来，打湿他的衣领。
林尘安不了解陆音停，其实陆音停也不是很了解真正的林尘安。
比如此时，他就完全猜不到林尘安下一步的动作。
林尘安直接压着他的腿，掐他腿|根的力道极重，几乎要把陆音停的腿架起来。
经过之前失败的强制，陆音停完全相信林尘安不是想弄自己，而是真的要上自己。
在cu长的几乎是抽了下他的腿，陆音停睁大眼睛，不知道从哪爆发出一阵力气，再度推开林尘安。
他这些天的尖锐和保护壳彻底粉碎，不断发着抖，血红的眼睛好像在看林尘安，又好像不是。
他伸手捂住嘴，被迫想起的记忆片段侵占脑海，交叠的身体令他害怕又恶心，陆音停止不住地撑着床沿干呕，像是要呕出血来，整个人都要掉下去。
林尘安捞了他一把，表情不似陆音停预料的生气，完全的冷静和淡然，只有深寒的眼眸彰显他此刻的不爽。
另一种山雨欲来。
陆音停再也忍不住，顺从身体本能，伸手搂住林尘安的脖子，抖着身体落泪。
“对不起，哥哥，我真的说不出来。不要让我想起来好吗。”陆音停无助地掉着泪，打湿林尘安的肩，到最后捂着脸哭，“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甚至他自己都没法完全记起那些事情。
他只是一直在骗自己。
陆音停绝望地想。
“我真的没有跟别人有过什么，”陆音停抖着声音，还是继续剖白道，“我跟你说过的，没有喜欢过别人，一直都只有你。”
“没有被上过，没有未遂，也没有亲密接触。”陆音停哭得很难受，但想起过往的一些事情，更让他处于双重的痛苦中。
他想起来，江叙舟做过最过分的事，是某次跟别人做完，想凑过来看他的脸。却不小心把s在他穿了短裙，所以赤裸的大腿上。
但当时江叙舟比他还崩溃。
向来冷淡的脸几乎是瞬间爬上许多裂痕，处于一种极度的自责状态。
他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对陆音停做出这种事，可也没法去碰陆音停的腿，最后只是在旁边看着陆音停愣了下，再沉默着，自己擦干净那些浊液。
陆音停看见他的眼泪先沉默掉了下来。
后来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意外。
江叙舟完全没碰过他，陆音停是真的没法接受林尘安这样的指责。
可他其实也不愿意想起来。
真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忘掉的事情，连江叙舟本人在他面前，因为不提，所以也没有要记起来。
可林尘安真的问得太直接，说话又很刻薄，态度还极冷。
再不愿意想起来，也做了真实的噩梦。
陆音停确信自己现在极度痛苦。
林尘安自然不会安慰他，沉默得也有点过头，手搭在陆音停纤薄脊背上没动。
最后开口道：“再哭就出去。”
陆音停身体一僵，啜泣声戛然而止，但不要钱的泪水还在打湿着林尘安的肩颈。
“”
林尘安再度掐陆音停脸的时候，手心都是湿滑的，沉默半晌，说：“起来。”
陆音停乖乖和他分开，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低头站着，不敢看他。
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林尘安的表情。
林尘安完全没看他，随手理了下衣领，随后动作未停地往门外走，离开了。
陆音停的眼泪又滚下来，盯着他变成虚影的背影，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了地毯上。
他支着腿，把脸埋在臂弯内，终于不用压抑哭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