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他分明是我教圣子!……


    在书的封面即将碰到柯弦方脸上的血迹前,元滦的手骤然悬停。


    将“恐惧”分给柯弦方?


    元滦心下一惊。


    把这种东西分给别人没问题嗎??!


    冥冥中,元滦总觉得如果他将恐惧分给了柯弦方,可能会导致一些……呃…某种结果?


    元滦说不上来,但照书所说,他應该是能借此唤醒柯弦方的。


    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随着元滦的心念轉动,汇聚在元滦体內看不见的那股能量分生出了一丝,顿了顿,那股被分出的力量,又将自己切分为了更细的一缕。


    保险起见,还是尽可能地给他少一点吧。


    在元滦紧张的注視下,那道比蛛网还要纤细的一缕“恐惧”慢悠悠地飘向躺在地上的柯弦方,融入了他的身体。


    顷刻之间,柯弦方的上半身猛地从地面上弹起:“呃啊——!!!”


    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张了张口想要叫喊,却像是变成了哑巴。


    汗从额角渗出,他瞳孔扩大,眸光涣散,表情也有些茫然若失,一副像是被魇住了的模样。


    但与此相对的,他那从五官中不住流淌出来的鲜血却止住了。


    “太好了!你醒了!”几乎在柯弦方坐起的同时,元滦惊喜道。


    这一声呼喊唤回了柯弦方的神智,他眼中的光猛地聚焦,定定地放在元滦的身上:“我……”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如擂鼓般狂跳,那令人窒息的,宛如深渊般将他淹没的恐惧在这目光中奇异地一点点消融,退潮。


    “你还好吧?”元滦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一点,帶着浓浓的关切意味。


    柯弦方缓缓地眨了下眼,神色重新镇定了下来:“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元滦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书之前被他呼喊时装聋作哑,被他发现后还对他的问话回答得语焉不详,但至少在这方面还是靠谱的。


    柯弦方清醒过来了,并且看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后遗症。


    元滦沉郁的心情终于微微上扬,伸出手想拉柯弦方站起来。


    柯弦方没有迟疑,顺着元滦的力站起,当他站定,抬首看着元滦,却不由微微一愣。


    月光自元滦的身后打下,在过于端正而纤丽的眉眼中,那双含着喜悦的眼睛专注地注視着他。眸光清澈,却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于夜色中散发出惑人心魄的吸引力。


    元滦……之前是长这样的嗎?


    柯弦方眼神恍惚了一瞬,又恢复清明,有些失笑。


    他也是失血过多,脑子不清醒了,元滦不是一直都长那样嗎?要不然那些愛神教徒怎么会对他如此优待?


    定是因为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吊桥效應,让他一时看元滦格外顺眼吧。


    柯弦方定了定神,不再看那双引人失神的眼睛,用袖口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鲜血。


    他看着袖口上的鲜血,表情思索道:“我刚刚……”


    他怎么会突然倒下?


    无知无觉间,他的意识断了片,要不是周围有元滦在,将他唤醒,他恐怕就会这么一睡不醒,在这片土地永久地沉眠。


    “……是这里的花有毒吗?”


    联想到他刚刚宛如从噩梦中醒来的情况,柯弦方目光扫过四周摇曳身姿的花,喃喃自语道。


    是恐惧毒气?花香?


    不等元滦回话,柯弦方自顾自地得出了答案。


    他本就不相信沼澤最中心的地帶会是看上去的那般无害,现在也不过是印证了他心中潜藏的猜疑。


    不再纠结,柯弦方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我已经没事了,我们继续搜索那条線索吧。”


    元滦眼神飞地瞥向别处,低低地应了一声,心虚得近乎僵硬。


    他自是不会纠正柯弦方的说法,毕竟他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得知真实原因,以及自己又如何将他唤醒。


    元滦和柯弦方继续起了之前的搜查工作,元滦接着弯腰顺便把那本在柯弦方睁眼的一瞬间便将自己缩小,藏在了花丛中的书无声无息地收回口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的搜查工作却没有得到任何进展。


    从上一任卧底的尸体上,他们没能发现任何纸条或其余的物件或指引。


    不甘心驱使他们扩大了范围,可即使撬开脚下湿冷的泥土,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徒劳地打轉,翻找,但卧底在死前明确地说过,線索就在安全屋。


    線索……他们唯一获得的,只有那部手机。


    难道线索指的就是这个,因没电而被迫关机的手机?


    手机內有着与邪教神子的情报?


    元滦迟疑地扭头看向柯弦方,柯弦方似乎也和他想到了一处,将那部停电的手机握在手中端详着。


    如果那份情报真的在手机內,他不能让柯弦方将手机带走!元滦几乎下意识地想到。


    可没等元滦想出一个应对方法,原本理应关机的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


    元滦:!


    柯弦方的表情却毫不意外,显然手机能亮起就是他的所作所为。


    他手指在屏幕上弹动着,马不停蹄地搜查起手机内的信息。


    元滦可不知道愛神教徒的神术还能给手机充能!


    但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要是柯弦方从中得知了什么明确指向他的信息——!


    正当元滦考虑再分给柯弦方一点“恐惧”,能不能让他当场失忆时,柯弦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没有,手机内只有他最后发出的那条短信,其他什么都没有。”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失望和一丝细微的疲惫。


    元滦急忙探头查看,正如柯弦方所说,手机内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唯一留下的也只有那名卧底发给接头人的那句关于线索在安全屋的话。


    ……情报不在手机里。


    可这样一来,他们不是除了卧底的尸体,什么都没有找到吗?


    他们已经到了卧底所说的安全屋,但线索呢?线索在哪?


    元滦和柯弦方面面相觑,都不能接受他们千辛万苦抵达沼澤的中心,也如愿找到了卧底的尸体,却没能完成他们最初目的的事实。


    可他们已经全部搜查了一遍,即使再*找,也只是做一些重复的无用功,并且……


    柯弦方阖了阖眼,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要撑不住了。


    在此期间,他一直运用着神术治疗着自己,可他终究不是永动机,能够无限地用神术将自己的身体维持下去,而且想要安全地返回,他至少还需要留有一部分力量。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无法,两人只能先行撤退。


    而在原路返回的路程中,柯弦方显然在之前还是高估了自己,将将坚持着踏出沼澤的内围,就陷入了昏迷,被元滦一路搀扶着走出了沼泽。


    还未彻底走出,元滦就远远望见几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们进入沼泽的初始点,正是那几个愛神教徒,一个不差。


    走到近前来,元滦才看到那些愛神教徒身上大片的血迹,其中一位衣物上,一道狰狞的,自肩头斜劈至腰腹的巨大血污尤为骇人,像是被活生生劈开成两半过一般。


    看来他们在元滦和柯弦方离开后经历过惨烈的战鬥。


    “柯弦方他……”元滦用一半肩膀顶着柯弦方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来到几人面前,张口欲要解释。


    “怎么样?你伤到哪儿没?”一个声音立马接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薛瓦看都没看柯弦方一眼,盯着元滦说道。


    话音落下,几名爱神教徒齐齐将元滦围在中间,嘘寒问暖起来。


    “有没有受伤?”


    “吾神在上,发生了什么?你身上有好多血!”


    他们或伸手想要搀扶元滦,或仔细查看元滦的身上是否有伤痕,动作间充滿了后怕。


    “我没事,这些血都是柯弦方的,主要是柯弦方……他昏迷了过去,回去后可能就要一段时间的休养。”元滦说。


    流了那么多血,即使用了神术修复,估计也是元气大伤,况且一路回来,柯弦方几乎也是透支了自己的力量。


    听到元滦这么说,绯云简单地打量了柯弦方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回复道:“没事,死不了。”


    作为爱神教徒,他们最是清楚自身的命大,小伤等于无伤,大伤等于小伤,甚至是即死性的伤口,他们也有办法修复。


    柯弦方这样最多是力量透支了,回去睡个几天几夜就好。


    几位爱神教徒丝毫不担心柯弦方的死活,比起柯弦方……


    “元滦,”薛瓦上前一步,温柔又充滿担忧地对元滦说,“你真的没事吗?沼泽里太凶险了,你看上去也很疲惫……”


    “要不,你跟我们回爱神教检查一下吧。”他的语气充满劝诱感。


    周围的人顿时都无言而期待地投来视线。


    “不。”


    “他不会和你们走的。”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代替了元滦回答道。


    元滦惊愕地回首:“厄柏?!”


    厄柏缓缓从沼泽的边缘,幽暗的树影后走出,湿冷的雾气缭绕在他黑色的鬥篷旁,更添几分肃杀。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十数名同样身披斗篷的教徒,他们冰冷的视线穿透兜帽的阴影,牢牢锁定在爱神教徒们的身上。


    厄柏手双手环臂,目光如刮骨般扫过那群恬不知耻围在元滦身边的爱神教徒们,眼神仿佛在审视一群令人作呕的秽物。


    他虽然被元滦拒绝了跟随,但在元滦出门后,还是悄悄地跟在了元滦的身后,没想到竟见到了爱神的教徒!


    这些无耻之辈没能得到他们进入终末教的许可,竟转头背地里派人偷偷地纠缠元滦!


    发现了这一点后,他立马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回教,通知并召集了其他教徒!


    好不容易赶来,正被他逮了个正着!


    看看对方说的什么话,竟然妄想将神子大人诱骗到爱神教!简直其心可诛!他们的狼子野心,厄柏一眼便知!


    爱神教徒们见到那群笼罩在斗篷中的终末教徒们突如其来地出现,也不禁愕然。


    蔚蔓菁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毫不示弱:“他来不来可不是你说了算!”


    “神子大人还需要你们爱神教的看顾?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厄柏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讥讽。


    “神子?”丝萝捕捉到对方对元滦的称呼,低低地重复。


    “没错!”


    厄柏的声音猛地提高,宣告般大声地说,


    “你们眼前的这位,正是我教的神子大人!!”


    语毕,厄柏以及身后的众位教徒齐齐朝元栾俯首。


    厄柏声音轻柔:“神子大人,我来接您回教。”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无声的敬重和臣服,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蔓延开来。


    元滦站在原地,在心中捂脸哀嚎。


    怎会如此!厄柏竟追了过来!而且一追过来就把他的马甲给脱了!


    还好柯弦方昏迷了,要不然他不是直接暴露了吗?!!


    但即使如此,等柯弦方回去后,极有可能从其他爱神教徒那得知这个信息啊!!!


    元滦僵在原地,只觉眼前一黑。


    “神子?”蔚蔓菁站在元滦的身边,再次喃喃了一遍。


    元滦梗着脖颈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用余光打量对方的脸色,慌得几乎要六神无主。


    少顷,


    “你在说什么鬼话……元滦他,”


    蔚蔓菁俏脸挂霜,一团怒火在她的眼中猛地燃起。


    她上前一步,挡在元滦的身前,对厄柏和一众终末教徒们怒目而视。


    她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分明是我教的圣子!!!”


    顿时,其余几名爱神教徒皆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也纷纷向前和蔚蔓菁站在一块,朝对面投去刀锋般的眼神。


    元滦:“……”


    元滦:?!?!


    第62章 第62章“恐惧”的本质


    元滦瞪着愛神教徒们背对他的背影:他们在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是愛神教的圣子了?他怎么不知道!


    越过他们的身影,元滦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厄柏在听到蔚蔓菁说出这句话后,脸上怒极反笑。


    “无耻下贱!!!”


    厄柏的嘴角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弧度向上勾起,拉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撕裂,


    “你们这些根本没有自己神子的废物教派,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抢别教的!”


    “放P!!!”蔚蔓菁尖锐的斥骂立刻针锋相对地顶了回来,


    “分明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终末教徒用卑劣的手段窃取了我教的圣子,竟然还有脸在这贼喊捉贼!”


    “为了达成你们的目的,竟还编造出这种颠倒黑白的可笑谎言!”


    “谎言?恐怕我们在这块远远不及你们终末教徒!”


    气氛愈发焦灼,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几乎要凝成实物,眼见两方骂着骂着,就要上演全武行,


    元滦站了出来。


    “停——!”


    “你们都给我闭嘴——!!”


    元滦忍不了地厉喝道,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


    剑拔弩张的氛圍霎时一滞,众人噤若寒蝉,齐刷刷地停下原本的动作,望了过来。


    元滦缓了缓,蹙着眉先对愛神教徒们说:“我是不会跟着你们前往愛神教的。”


    对面,厄柏和一众终末教徒的脸上刚露出得意的表情,元滦又朝他们道:“闹够了没?”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你们还想要为了争夺我的归属权在这里打起来?”


    “我是什么布娃娃嗎?”


    这轻飘飘的反问似乎比怒吼更有威力,厄柏和教徒们的眼神霎时畏缩了一瞬,厄柏不由低下头,讷讷道:“……不敢。”


    他身后的教徒们也纷纷垂首,气势全无,方才嚣张的气焰蕩然无存。


    宛如往油锅里浇了水般的激烈气氛,此刻终于完全冷却了下来。


    元滦扭头重新朝向爱神教徒们,语气不容置喙:“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圣子,不过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爱神教拜访的。”


    顿了顿,他缓和了语气:“你们还是赶紧回教内休息吧,柯弦方也需要得到妥善的照顾。”


    爱神教徒们哑然,薛瓦的嘴边动了动,但还是选择沉默了下来。


    一方面,他们尊重元滦的决定,另一方面,他们其实也心里清楚,如果真打起来,他们根本讨不了好。


    先不提人数的多寡,他们可是刚从危险的沼泽中逃了出来,经历了大量的损耗,甚至还带着一名昏迷的伤患,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群全盛状态,还是以战斗力闻名的终末教徒?


    在元滦冷静的視线下,爱神教徒们气势一点点萎靡了下来,残存的不甘与坚持被他们一点点吞下。


    最后,他们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元滦,还是顺从地,有些垂头丧气地轉身離开了。


    在即将消失前,绯云回首望了一眼厄柏,用一种像是在描述既定事实的口吻淡淡道:“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我教必会夺回圣子。”


    闻言,厄柏的脸上浮现出浓烈的不屑,碍于元滦在场,他没有说出什么难听话,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个嘲讽的眼神。


    直到最后一名爱神教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視线中,元滦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该死的爱神教徒!”厄柏迫不及待地打破了沉寂,“神子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什么圣子,这都是他们居心叵测编造出来欺骗于您,不知道将您骗过去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厄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在元滦看不出喜怒的視线中。


    元滦静静盯着厄柏和他身边的教众。


    在他的目光下,众人也意識到了气氛的不对,元滦在爱神教徒離去后,态度似乎没有丝毫缓和,不禁都識趣地闭上嘴。


    半晌,元滦开口,他的声音不高,但任何人都不会错过他所说的话:“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厄柏:……!


    厄柏心虚地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下,视线死死地粘在自己的鞋尖上,其他人更是恨不得将头埋进胸膛里,大气都不敢出。


    “说话。”元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是一根鞭子般轻轻抽了他们一下。


    “……”厄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磨磨蹭蹭,低声地说,“是……都是因为那些爱神教徒,他们心怀不轨,竟然背地里和您见面,意图蛊惑您,我实在担心,就……”


    “所以你承认你跟踪我了?在我拒绝你的跟随后。”元滦声音下沉,截断了厄柏的后半句话。


    厄柏猛地一颤:“……”


    薄薄的怒意终于清晰地浮现在元滦的脸上:“担心?”


    “所以在你的心中,只要以你担心的名义,你就可以随意地尾随跟踪在我身后?”他眼中寒光乍现。


    厄柏几乎魂飞魄散:“不,不是的,神子大人!”


    他面色苍白地抬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求您宽恕!”


    “那么,我在最后警告你一次,我的容忍并非没有界限。”元滦声音冰凉,每个字如冰雹般砸在厄柏紧绷的精神上,“以及你的这种担心……”


    “我不需要!”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元滦不再看他们一眼,猛地一轉身,带起一阵冷风,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離去,只留下厄柏和教徒们一行人站在原地。


    他们僵立地钉在原地,目送着元滦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樹影之后,久久不得言。


    良久,才有人将视线从元滦消失的地方移开,汇聚到厄柏的身上。


    厄柏像是一座雕塑般直挺挺地望着前方,双拳紧握,像是在用着全身的力气压抑着什么般嘴角抿得平平的,垂下发丝的阴影遮挡了他的眼神。


    厄柏是元滦来到终末教后不久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的人,在教众眼中也是離元滦最近,元滦在教内最亲近之人。


    看到厄柏现在的这副模样……教徒们真是……


    要嫉妒疯了!!!


    厄柏竟然是胆大包天,偷偷跟踪了神子大人后私自带他们过来的!


    而神子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后竟然就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厄柏几句,连一丝象征性的惩罚都没有!


    可恶!十数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要不是厄柏抢占先机,成为了神子大人身旁的第一人,神子大人也不会对他如此纵容!


    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下,厄柏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克制住自己嘴角的上扬。


    他脸上已不受控制地浮起迷之红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目眩神迷的状态。


    终末之神在上!


    他刚刚…他刚刚竟然看到了神子大人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这…好像还是神子大人第一次发火,第一次露出发怒的表情!而且,还是对着他的!


    太威严,太迷人了!


    厄柏反复地回味自己那时候面对元滦的怒火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与极致兴奋的战栗。


    不愧是神子大人,连发火都那么让人着迷!!


    ……


    而另一边,元滦一个人进入黑森林,那股被强行提起的气像被戳破了气的气球般,倏地泄了个干净,余下胸膛里空蕩荡的虚浮和心悸。


    他也是一时气急上头了,竟敢斥骂那些凶恶的邪教徒!


    刚斥责完,他就意识到了不对,为了防止厄柏做出一些他无法应对的举动,他连忙故作镇定,轉身就溜!


    反正他说都说完了,厄柏现在也无法对他怎样了。


    元滦在心中安慰自己,一边在黑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和终末教徒们闹了不愉快,他一时半会儿不想回教。


    可随着他远离了终末教徒的麻烦,另一件压在他心上的巨石重新在他脑海处浮现了出来。


    先是关于卧底留下的那条信息,他们好不容易抵达了沼泽中心,也找到了卧底的尸体,却最终无功而返;


    然后是关于他邪教神子的身份,等柯玄方醒来后,他必会暴露无遗;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圣子,本来终末教已经让他头疼,怎么爱神教也要插一脚?


    一桩桩事情压在元滦的心头,令他心烦意乱。


    他本来以为这次重返里世界,凭借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定会更加游刃有余,前路也会更加顺遂,没想一切非但没有好轉,竟还在往坏的方向转變。他陷入了更加险恶的境地。


    心神恍惚间,元滦的余光注意到了樹影间异种的身影。


    元滦的脚步一顿,可还没等他的脚尖转向,那只异种在与元滦对视的后一秒竟转身而逃。


    元滦下意识地身体前倾,下一秒,那只异种就在他的视线中化为灰烬。


    元滦怔在原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哑然地望着异种消失的方向,心下感叹。


    好吧,看来也不是没有什么好的改變。


    他现在熟练地掌握了这即死性的神术,至少變得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异种了,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元滦苦中作乐地心想,忽地,另一个问题悄然浮现。


    说起来,书曾让他将“恐惧”分给了柯弦方用以将其唤醒,那“恐惧”能不能分给异种?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异种……有恐惧这个情绪嗎?


    怀揣着好奇与研究的心情,元滦顺着感知中的颜色,直奔向距离他最近的一只异种。


    穿过数棵枯木,元滦眼前一亮,一只异种正在前方游荡。


    好,就拿它来试验一番!


    正这么想着,元滦就看到那只异种蓦然抬头,似是捕捉到了什么无形的,极度危险的信号,转身就朝着远离元滦的方向逃去。


    元滦:?!


    “等等,别跑啊!!”元滦脱口而出。


    诶不是,他还没做什么呢!


    那异种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逃得更快了,眨眼间就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元滦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异种?就算转成风火轮也追不上啊!


    眼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要越拉越大,元滦本能地释放出了体内的“恐惧”,想要用延伸出去的恐惧“抓住”对方。


    可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他体内的力量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着自他向周圍扩散,周圍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


    嗡——


    最先产生的變化是周围的枯樹。


    那些黑黢黢的树枝上,毫无征兆地鼓起血红色的肉瘤,从中撑开长出了一只又一只血红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


    那只奔逃的异种也没能逃过,被卷入力量范围的刹那,它的身躯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如同熔化的蜡油般变得光滑,柔软,并也和周围的树木一样,肢体,躯干上长出了一颗颗转动的眼睛。


    这副模样不知怎么竟给元栾带来一丝既视感,他好像在哪见过差不多模样的异种?


    而那只异种自发生了异变后,便不再坚持于奔逃,在变化停止后,竟慢慢地转过身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地朝元滦走来。


    元滦震惊地停下脚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过只是释放了体内的一部分“恐惧”而已啊?


    最多只是为了追赶上那只异种而释放得有些急。


    几乎在发现周围的环境扭曲的第一时间,元滦就止住了体内力量的倾泻,没有让周围的变异进一步扩大,可即使这样,被影響到树木也远远不止一棵两棵。


    那些树上猩红的眼,有些望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望着周围的“同伴”,还有有些直勾勾地望向元滦。


    可元滦奇异地感觉不到丝毫恐惧,甚至看久了还觉得他们有些像刚出生的小狗般懵懂而可爱,而那只同样长出了眼睛的异种,也带给元滦一种像是白开水般无害又有点乏味的气息。


    这是……什么情况?


    元滦迷茫地看着那只异种走到近前来,最终停在他面前不到3米的距离,以一种笨拙的姿态朝他跪下以示诚服,心中感到一丝诡异。


    众所周知,异种都是没有理智的怪物,唯一能驱使他们的只有人类的血肉。


    但此刻,一只异种却像是一个人类般跪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异种,一丝似曾相识感闪电般划过他的心间。


    他好像……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对了!在圣约学会博物馆内,异种们也曾帮过他的忙!他们无视了人类的血肉,反而帮他撕碎了那些前来抢夺书的邪教徒!


    但那时是因为遇到了危机,他希望有谁能来救他。


    可现在呢?他只是想实验一下自己的力量而已啊?


    元滦百思不得其解,忽地一拍脑门。


    书还在他身上啊!


    既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问问书呢?


    元滦连忙从口袋中将缩小的书掏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书在元滦的手中放大,自动摊开,温驯地回答道:


    [在下伟大的主人,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受到了您的影響,变为了您的下仆。]


    “影響?什么影響?他们怎么就……”


    [当然是神性影响。您所释放的力量,不正被凡人所称为神性影响吗?凡沾染者,皆难逃其烙印。]


    神…神性影响?!


    他只是分出了一点恐惧而已,怎么就变成神性影响了?


    等等……


    元滦蓦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扩散。


    如果说,他分出的恐惧其实是一种神性影响,会导致异种和植物都发生异变……那人类呢?


    接受这份神性影响的人类……


    柯弦方会怎么样?


    元滦猛地低头,难以置信道:“那你之前还让我将恐惧分给柯弦方?!”


    “他怎么样了?不,他会变成怎样??!”


    元滦攥紧书,如果对方是个人,他此刻已经掐着书的脖子将其摇得头昏脑涨,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


    “快说啊?!!!”


    第63章 第63章指向邪神之子的情报是………


    书堅硬的外壳在元滦的掌中发出细微的呻吟,文字在白纸上有序地浮现,带着一种轻描淡写。


    [还请您放心,那名凡人不会转变为异种。]


    [要说有什么影響的话,您最多只是讓他的神眷天赋提高了。]


    神眷天赋……提高了?


    看着那行字,元滦攥着书的力道不由泄了几分,可很快,怀疑又缠绕上他的心间。


    在沼泽中心,柯弦方受到高浓度的神性影響都会七窍流血,几乎丧命,换作是他的,竟然只是神眷天赋被提高?


    不待元滦发问,书页上的字迹再次流转,和剛剛的漠然不同,书上的字迹明顯顯得更为激动与情绪化,将话题彻底转向:


    [比起关注那个凡人,我们不如来谈谈您自身吧?]


    [作为幼神,汲取恐懼只是您本能的第一步。您尚未真正觉醒,真正理解,真正掌握那本该属于您的权能!]


    见状,元滦心中五味杂陈,本能的逃避,荒谬,一丝隐秘的恐懼,以及铺天盖地的迷茫将元滦包裹。


    书的话戳破了他一直未能直面的一件事。


    ……幼神。


    元滦无声地咀嚼这个词,他从一开始就堅信是邪教徒找错了人,才会将他带到里世界,将他奉为神子,而他其实一直是一个不幸卷入其中的受害者。


    可根据眼前这件舊神遗物的断言,他在博物馆的遭遇,以及那“恐懼”的力量……他…难道真是那什么神子?


    这个念头剛起,另一个问题又将其取而代之。


    那…他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又是什么?


    书说那道声音就是他……


    元滦的眼睫一颤,一个想法呼之而出。


    双重人格?!


    这个心理学的词汇在此刻显得可笑,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可能性。


    元滦细思恐极,不会吧!


    而且比起他这个对自己力量懵懂无知,甚至感到恐惧的“主人格”,那道深藏于意识深处,神秘莫测,总是带着高高在上感的声音才更像是那个真正的神子。


    元滦不敢再往下想,他收拢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书剛刚所说的话上。


    真正觉醒……那他怎样才能彻底掌控住那股力量?


    见元滦眸光专注,书无声地,慢悠悠地将自己翻了一页,


    [一切早已潜藏在您灵魂渊薮之中,莫要抗拒,吾主,命运也为您扫塔,一切都将会是最适合于您的安排。]


    字迹顿了顿,仿佛在观察元滦的反应,接着又浮现出新的词句:


    [您为何要如此压抑自己?您是唯一行走在此方天地的神明,是世界的主宰之一。这个世界不过是您的游乐场,您可以随意地把玩任何感兴趣的事物,何须如此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它像是极度困惑,重复问了好几遍。


    元滦无语道:“你说得轻巧,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还随意把玩,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厉害。


    书像是在笑般,震动了好几下,发出类似于低沉笑声的嗡鸣。


    [在下亲爱的主人,您可知晓您的垂怜是何等的珍贵?]


    [仅仅是您逸散出的微量影響,就足以令凡俗的灵魂得以升华,朝神明靠近了一步,窥见更多属于超凡的曙光。]


    它似是在劝解,又似是在奉承,


    [只要您愿意稍稍敞开怀抱,接受这与生俱来的权柄,这世间将有无数生灵匍匐在您的脚下,渴求您的恩泽,穷尽一生,也只为博得一丝您的眷顾。]


    [在下,也不过是其中最幸运的见证者之一罢了。]


    它浮现的文字口吻又变得异常怜爱,


    [不必着急,吾主。时间对您而言完全没有意义。]


    [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满足您的饥饿,直至蜕变之日,世界就在您的脚下,任何事物都不是您的阻碍。]


    [而关于您汲取自己的恐惧以充饥一事,恕在下提出一点小小的建议。]


    它忽地话锋一转,循循善诱,


    [在下明白为了缓解饥饿,您本能地汲取属于自己的恐惧,但那只是一时之计,您怎么能只食用那么一点呢?]


    [而且比起您自身的,他人的恐惧……尤其是那些因您而生的,其滋味将会更胜于琼浆玉液。]


    [您,不想试一试吗?]


    元滦的呼吸骤然一滞,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沼泽中柯弦方身上传来的味道……


    因他而生的,滋味会比那还好?元滦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不知何时,他已口舌生津。


    书自然不会错过元滦的变化,文字浮现得更为流畅而充满诱惑:


    [那名被叫作柯弦方的凡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凡接触神性影响者,必有其烙印。您将恐惧分给了他,就相当于在其灵魂深处刻下了您的名讳。自那一刻起,您便可以任意从他身上取食。]


    [但一个远远不够滋养您,何不多选取几名幸运的,能得到您眷顾的人?]


    [比如那名……叫作厄柏的人类男性。]


    罢了,它总结道,


    [而此刻那些困扰您,微不足道的凡尘琐事,在您理解了自身的权能后,不过是过眼云烟,到那时,您自会知晓。]


    元滦:……


    不得不说,他有些被说服了。


    不是为了书口中在元滦看起来有些遥不可及的“未来”,而是因为虽然目前他还不知如何解决那些困难,但有了力量后,至少,他就能有更多的主动权了吧。


    不就是将恐惧分给周围的人吗?終末教里那么多終末教徒,他还不能积攒到足够的恐惧?


    想到这,元滦也不打算在黑森林里再闲逛下去了,转身就大步流星地朝終末教的位置走去。


    推开教会的大门,眼前的景象却讓元滦瞬间停住了脚步。


    大厅內一片混乱,往日里井然有序的空间,此时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


    教徒们或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或焦急地在大厅內来回踱步,大厅上空漂浮着一种焦灼压抑的气息。


    见到元滦站在大门口的身影,他们才纷纷停下,眸光中的惊惶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


    “神子大人,您…您回来了!”一个离得最近的教徒失声叫了出来,语气中满是解脱感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就知道!您果然不会抛弃我们的!”


    “……什么意思?”元滦不动声色地环视周围,问道。


    “还不是那群危言耸听的爱神教徒!”一个祭司挤上前来,振振有词,


    “就在刚才,他们在里世界公开宣言说因为终末教藏匿了他们教的圣子,并拒不归还,他们与终末教势不两立。”


    “哼!”旁边立刻有人接口,语气满是轻蔑,“他们也只能在嘴上说说了。”


    “那些爱神教徒连我们教的大门进都进不来,只会在外面大放厥词。眼下神子大人您都归来了,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教徒们闻言纷纷附和,好似元滦的归来是一颗最强的定心丸,瞬间让他们充满了底气。


    元滦:嗯……


    即使没有问,元滦也莫名地知道爱神教徒们肯定远不止只说了刚刚祭司口中的那些话……


    绝对说了很多刺激他们的话吧!!


    不过爱神教的动作好快!前脚绯云刚说过不会善罢甘休,后脚他们就立刻发出通告了吗?!


    但终末教徒们怎么想都不会迫于舆论压力将他交出去吧,而他也更不可能自己前去。


    面前的教徒还在滔滔不绝:“说什么圣子,说不定就是不知从哪知道了您能够无伤使用舊神遗物的事!”


    “谁不知道,爱神教内那个压箱底的舊神遗物,不知道都多少年了,因为谁碰谁死,就摆在那儿当个只能看的摆件。”


    “他们肯定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说话的教徒指指点点,迅速阴谋论起来。


    “他们应是想骗您去使用那件舊神遗物,才会宣稱您为他们教的圣子!”


    闻言,元滦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那个假的月神主教说终末教是想利用他来使用书,才会将他奉为神子。终末教徒又说爱神教是想利用他使用另一件旧神遗物,才会将他稱为圣子。


    他这个体质在里世界还真是香饽饽啊,能安全地使用旧神遗物就那么吃香吗?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不要。可以安全地使用旧神遗物可意味着另一种不安全啊……


    慢着……!


    元滦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他失神地呢喃。


    没有注意到元滦走神的表情,教徒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重复道:


    “他们一定是为了让你使用那件旧神遗物,才谎称您为他们教的圣子,毕竟只有您能安全地使用!”


    元滦表情怔怔,思绪却像是找到了匹配门锁的那把钥匙般,豁然开朗。


    自杀,沼泽深处,手机上的信息……上一任卧底身上的种种不合理的疑点在元滦的心中一一闪过。


    卧底专门跑到具有高浓度神性影响的沼泽中心自杀,并留下了線索在安全屋的短信。


    可他和柯弦方搜遍了沼泽的中心,仍没有找到卧底所说的線索。


    他们都以为那条線索是被他们所遗漏了,或者更甚者是被沼泽所吞没。


    但如果……其实他们不是没有找到线索和情报,而是线索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却没有察觉?


    元滦慢慢地抬眼,眼底一片惊涛骇浪。


    看似无害的沼泽中心实则有着高浓度的神性影响,绝不能被称作为安全屋。


    那卧底所说的安全屋是指什么?


    如果……这个“安全屋”指的,不是地点呢?


    安全…安全地使用。


    毕竟只有您能安全地使用!


    教徒的最后一句话在元滦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


    只有一种特殊的体质能够不受旧神遗物爆发出的高浓度神性影响,无伤,安全地使用它们。


    这个“安全屋”,指的不是地点,是人!


    不受神性影响的人!


    元滦牙关死死咬合,下颌线绷紧。


    指向邪神之子的重要情报,


    是“神键之体”!!


    ……


    爱神教内,


    柯弦方一阵撕裂般的头疼中挣扎着醒来。


    周围的装潢和弥漫着的淡淡熏香气息让他瞬间明白,他已经脱离了沼泽,平安地回到了爱神教内。


    他的大脑依旧有些浑浑沉沉的,但他还是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稍微清醒过来。


    他知道如果放任自己昏睡过去,他恐怕要昏迷个几天几夜才行,但在此之前,他要去做一件事。


    一件自从他见过那具卧底的尸体后便一直潜藏在他心中,必须在出来后独处的第一时间就要去做的事。


    他没想到…没想到会在这次任务中得到关于“那个”的线索。


    他需要,他必须,马上告诉那位大人!


    柯弦方颤抖着手摸索着从怀中掏出手机,眯着眼费力地敲打了几个字。


    发送完那条短信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地陷入了沉眠。


    手机从他手中无力地滑落,屏幕的光在彻底熄灭前,幽幽地映照出那条刚被发出去的短信。


    上面只显示了一句话:


    【邪神之子是神键之体】


    收信人的位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字母:N


    如果侯坚飞在此,他就能一眼认出柯弦方是在给谁发消息。


    那个N,正是那位向他提供了人造遗物的人。


    第64章 第64章“此次前来,只为将我教……


    明晰了那條指向邪神之子的真正线索后,几天下来,元滦一直迟迟没有将这條消息告知于防剿局。


    毕竟关于他是神键之体这回事,柏星波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旦他将这條消息傳回,消息再在由防剿局傳到学会,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暴露。


    但万幸神键之体似乎是一个罕见且少有人知的情報,连诸州都是从柏星波那才知晓。他也是因为早就掌握了这条信息,才能推断出真实的线索。


    而这也就意味着,除了他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卧底想要传递的情報,他目前还是安全的。


    在这几天中,他也没有闲着,谨慎地挑选了几名教徒,在他们入睡间分出了恐懼,在他们身上打下了记号。


    元滦也由此品尝到了属于他人恐懼的滋味,而随着恐懼的积累,冥冥中他似乎感到了一道界限。


    等他体内的“恐惧”累积到那条界线后,似乎会发生什么变化?


    与此同时,愛神教在发出那道与终末教势不两立的宣告后,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靜,没有了进一步的举动,终末教内几天下来也一直风平浪靜。


    愛神教是就此罢休了吗?元滦虽然如此希望着,但理智告诉他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他试着给柯弦方发了消息,却没有得到回应,估计柯弦方是还在昏迷中而无法回复他,但也因此,他无法询问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冰冷的石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元滦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逐着光影,有些心不在焉。


    “神子大人。”身旁温和的声音将元滦从纷乱的思绪中拽回。


    元滦蓦然回神,对上主教关切的眼神,不禁有些讪讪。


    吃完午饭后,他被主教邀请一同在侧廊散步消食,但在漫步的期间,他却情不自禁走了神。


    主教臉上挂着好似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語气轻松地仿佛在谈论天气:“不必忧心愛神教的那些举动,我与教内的大家都会将其处理好的。”


    主教似乎将元滦的走神误认为他是在担忧愛神教的问题,出言对元滦安抚道。


    元滦不由默然,主教的用词温和,但他知道,主教不是想对此轻拿轻放,而是对爱神教徒的举动始终抱有着一种傲慢的冷淡态度。


    主教像是为了转换元滦的心情,换了个话题,感叹道:“说起来,要不是爱神教横生枝节,教内的气氛本该被纯粹的喜悦所充盈。”


    元滦的眼中顿时掠过一丝细微的困惑。


    喜悦?最近是有什么值得教众们欢欣的吗?


    主教主动站定,面向元滦,臉上漾开更真切的笑容:“托神子大人您的福,我们长久以来的等待终于迎来了曙光。大家一直殷切期盼着,也一直在为此做的準备,终于可以实现!只待……”


    他微微一顿,声音带着一种宣告神圣时刻的庄重:“终末之祭的到来。”


    终末…之祭?


    元滦回视主教,直觉性地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怔然。


    主教嘴角的笑容加深,无不欣悦道:“是的,既然您已成功地将旧神遗物带回,那么教内也是时候举办仪式,唤醒我们沉睡已久的,伟大的终末之神了!”


    元滦:!!!


    最糟糕的预感实现了!!元滦在心中惨叫。


    唤…唤醒终末之神???


    他下意识一口气将属于自己的恐惧全部吞噬殆尽,方能让自己没有失态。


    心湖重归死寂般平靜,元滦的臉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像是为此感到喜悦般平靜地微微颔首。


    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事?因为那名假的月神主教给出的预言,即使原本没有这番打算,教徒们也会计划着要唤醒终末之神了!


    况且那本书还跟了过来,这和月神主教说的几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元滦一边保持着那副喜悦的面部表情,一边在心中焦急地盘算起来。


    关于指向邪神之子的情报不能报告,但此事他必须尽快告知防剿局!


    不能暴露自己是邪神之子是一回事,但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终末之神被唤醒,世界毁灭啊!!!


    就在这令元滦窒息的心念电转间,


    “砰——!”


    像是大门被轰然撞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接着,混乱的脚步声,某种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呼喝席卷而来。


    元滦和主教同时侧目,循声望去,随着时间,骚乱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似乎还愈演愈烈。


    两人顿觉异样,步履匆匆地朝骚乱的中心走去,想要前去查看。


    穿过走廊的最后一个拐角,大厅的场景在他们眼前豁然呈现。


    大厅的大门竟完全敞开着,有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站在门口,看架势分明来者不善,而大厅内的终末教徒们则是个个如临大敌,面露警戒。


    这是怎么回……?


    元滦的余光敏锐地注意到主教的身影骤然凝固,微微侧脸望去。


    只见主教脸上那惯常的沉静如水已经被一抹寒霜所代替,他似乎是认识那名站在最前方的领头人,露出不愉的表情。


    “爱神教的主教不辞万里,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主教话語中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风暴,骤然开口。


    这一声瞬间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为首那人的目光如闪电般掷来,精準无误地锁定了刚刚开口的主教。


    那名五官秾丽,红唇饱满,像是带刺的玫瑰斑有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攻擊性的女子唇角勾起。


    她目光移向站在主教旁的元滦,眸光深深,语调暧昧轻缓:“自是有天大的要紧事,值得我亲自前来拜访一番。”


    那“拜访”两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眸光也像看着情人一般深情款款。


    “不请自来……就是贵教的处世之道?”主教停下的身影再次动了,他不疾不徐地穿过人群,极具压迫感地朝女子靠近。


    女子笑了笑,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主教,没有半点畏惧:“换作平日自不会如此。”


    她偏了偏头,眸光骤然变得锐利,不客气道:“但有人装聋作哑,闭门谢客,我也只好亲自前来!”


    “既然明知不受欢迎,还偏要强求……堂堂爱神教主教,竟也如那市井无赖,行这纠缠之举?”


    主教在对方面前站定,完全挡住了对方看向元滦的视线,话中的刺已毫不掩饰。


    爱神教主教,梅薇思见状脸上最后一丝虚假的笑意褪尽,果断地呛声道:“自是比不得某些人的强盗做派!”


    她图穷匕见,斩钉截铁道:“此次前来,只为了将我教圣子迎回!!”


    话音刚落,周围的终末教徒们瞬间炸开了锅,尽是一片愤怒的低吼与斥骂。


    梅薇思后的爱神教徒们也不甘示弱,两方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的箭矢,互相扎在对面之人的身上,恨不得将对方扎个透心凉。


    主教的嘴边也终于泄出冷笑,虚伪的客套被彻底撕碎,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这里是终末教的地盘,容不得他人在那大放厥词,爱神教既然有胆子来,那也要有就此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的心理准备!


    “拿下他们。”主教淡淡道。


    早已按捺不住的终末教徒们闻声而动,出身瞬间腾起幽暗的能量波动,就要将眼前的挑衅者一个不留!


    然而,预备发出的攻擊却在他们的手中哑了火像是……被什么神术所打断了?!


    但爱神教徒们所掌握的神术根本不包括这种力量!这种力量反而像是……


    主教蓦然微怔,看到几名面色沉默的人悄无声息地越过爱神教徒们站到梅薇思的身旁。


    “……”主教有些惊异,“什么时候静默教徒们竟然和爱神教走在了一块?”


    那些静默教徒们没有回答,但他们无声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爱神到此番竟是有备而来,不止独自前来,竟还联合了信仰静默与记忆之神的静默教徒!


    静默教徒们同样不擅长攻击,但他们却擅长切断,干扰来自他人的攻击。


    他们惯常与世无争,一直默默躲在自己的教派领地内活动,记录铭刻着大量旧世界的历史。即使是偶尔外出,也是为了和其他教派交换属于他们内部的历史。


    那件厄柏从他收藏室里偷出去的道具,正是由静默教徒施加了神性影响而制造出来的道具。


    主教虽不畏惧静默教,但考虑到静默教一直以来的行事低调却极其顽固的作风,和两教之间的关系,他也不好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对于他们的出现,主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意外。


    毕竟里世界谁不知道,爱神教和静默俩教因为前代两任主教之间的一些旧事,而一直不和,虽不至于兵戎相见,却也一直老死不相往来。


    但此刻静默教徒们竟前来助阵?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冰释前嫌,还是爱神教付出了超乎想象的代价?


    见控制住了终末教徒攻击的举动,梅薇思开口,她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我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你们既然认为我爱神教在撒谎,那么,我们这边自然要给出相应的證据。”


    她微扬起下颚,朗声道:“早在圣子大人第一次进入里世界时,就引发了我教的神迹!”


    “那次在黑森林有目共睹的神迹正是由圣子大人所为!”


    神迹?


    元滦镇定的外表下是深深的迷茫,


    他什么时候引发过神迹了?


    一名被迫休战的终末教徒顿时质疑:“空口白牙!谁能證明那是神子所为?”


    “作为举行那次祭典的主祭,我可以作證!”


    一名令元滦感到眼熟的男子上前一步站出,


    “与此同时,我还请静默教徒翻阅了我的记忆,能证明我所说的话。”他目光如炬,直视那名质疑的教徒。


    元滦认出了对方正是他一开始进入里世界,误入爱神祭典时的那名主祭!


    他脸色一变,终于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


    等等,那个祭典后的异象是他引起的?!


    本还想继续反驳的终末教徒们在主祭的下一句话后顿时哑然,厅内的灯火照映出他们惊疑不定的面庞。


    如果说月神教徒是谎言的代名词,那么静默教徒就是他们的对立面,他们的教义要求他们可以保持沉默,但绝不得撒谎。


    这……神子大人竟真的引发过爱神教的神迹?


    梅薇思挺直脊背表情,表情运筹帷幄:“好了,现在我已证明我的话,证明元滦大人确实是我教的圣子,那么该你们了。”


    主教面色阴沉如水,眼神凉凉地定在爱神主教身上,似是在思索什么。


    梅薇思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随之迫近,理直气壮道:“你说他是你们教的神子,又是凭何凭据?!”


    主教的目光扫过那些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静默教徒,有些细微地了然对方为何会愿意掺一脚了。


    此事必会被他们所记录,而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会一五一十地被他们宣传出去。


    主教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不过一秒,还是缓缓开口道:“元滦大人自是我教的神子,他在刚回教就无恙地服下了终末之神留给我教的旧神遗物。”


    闻言,终末教徒们不由得精神一振,仿佛刚才的失语都全未发生。


    对,这还是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如果元滦不是神子,他怎么可能安全地将其服下?


    处在话题风暴中心点的元滦却舌下发苦,他本还故意隐瞒了邪神之子是神键之体的关键情报。


    可现在好了,估计今天过后,里世界的人全会知道这条消息,而这点也迟早传到防剿局和学会的耳朵里,他这不是还是难逃暴露吗?!


    但面对这一几乎是铁证的事实,梅薇思却突兀地笑了出来,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般目光如淬毒的银针,直指主教:


    “你是说,仅凭单单可以无伤使用旧神遗物这一条?”


    主教的眉心凝起一抹冷意打量对方,不明白梅薇思在故弄玄虚什么?


    梅薇思嘴角的弧度在主教的视线中扩大:“如果这就是你们判断神子的唯一标准,那事情恐怕……就变得有趣了。”


    “不巧,”她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也已经找到了一位,能无伤使用旧神遗物的人。”


    “照你这么说……”


    她的目光定在主教产生微妙变化的脸上,再也克制不住势在必得的表情,掷地有声,


    “他,恐怕才是你们流落在外,真正的神子吧!”


    元滦:……


    元滦:!!!?


    第65章 第65章真假神子


    终末教徒们頓时一片哗然,


    可随着梅薇思的话音落下,她身后的爱神教徒们如摩西分海般向周圍散去。


    通道尽头,一个人影緩緩走出,他踏着教徒们让出的空地,緩缓走到梅薇思的身旁。


    来人有着如元滦一样墨染般的黑发和黑眸,但眼窝深深凹陷,面颊消瘦,皮肤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梅薇思气定神闲,继续道:“我也已将他帶来。”


    她这語气猝然帶上锋利:“诸位终末教徒,正如我所说,他曾成功地触碰过我教的聖物免于死亡,这便是无可辩驳的明证!”


    靜默教徒们默默颔首。


    随着她的话,那名“神子”微微抬眸,视线犹如幽深得不见底的寒潭,缓缓地,一一扫过对面的终末教徒,最终停在主教的臉上。


    梅薇思嘴角噙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故作体贴道:


    “你们虽然因为……某些令人遗憾的原因,将你们的神子搞錯了,但现在为时不晚,我能理解你们的误会。可现在误会解开,真相大白,也该将聖子还给我们了。”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终末教徒们像是大脑无法处理刚刚发生的事般,依旧保持着沉默,既没有首肯,也没有严词拒绝。


    梅薇思挑一边的秀眉,催促道:“怎么了?事实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还是说,你们终末教如此霸道地想要硬将我教的聖子留下?!”她的声音猝然变得冰冷,帶着浓浓的警告。


    “荒谬!!”


    几乎接着她的话,一道斩钉截铁的话插了进来。


    迟了一步赶到现场,但还是听到了梅薇思刚刚说的话的厄柏胸膛起伏,对着梅薇思怒目而视,看都不看那名“真神子”一眼:


    “岂能如此简单草率地判断他就是我教的神子!”


    語毕,“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


    那名一直表现得阴郁沉靜的“神子”猛地抬头,眸光锐利地投向厄柏,低喝质问。


    他眸光冷淡,诘问道:“是你们混淆了神谕錯认了赝品,如今竟又想否认我的身份,去拥护一个冒牌货?”


    梅薇思也語气凉凉地补充道:“是啊,这么对待你们教的神子可不好吧?这种态度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如此,不怕寒了真正虔信者的心吗?”她话语輕飘飘地,却像把软刀子般扎向对面的终末教徒。


    厄柏的臉色从铁青转为骇人,显然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更激烈的斥责!


    “不。”元滦猝然开口。


    那名被帶来的“神子”立马张口欲言,


    “不,我是说,我和你们走。”元滦仿佛刚从某种思绪中抽离,目光缓缓地看向梅薇思,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清晰地继续说,又补充了一遍,“去爱神教。”


    这石破天驚的宣言瞬间让整个大厅的氛圍发生了改变,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元滦的身上。


    “不管终末教有没有搞错,”元滦无视了终末教徒们驚骇的目光,语气輕描淡写,“在双方确认好前,我先前往爱神教好了。”


    “神子大人?!”厄柏震驚而恐慌地失声道。


    他身后的几位教徒更是面色惨白,几乎要跪倒在地。


    吾等愿誓死捍卫神子大人的正统性,神子大人何故先降??!


    “真神子”藏在华丽衣袍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猛然向内弯曲,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


    不,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对方为什么会……


    梅薇思却是喜笑颜开,对厄柏的称呼纠正道:“不,应该叫聖子大人,不是神子大人了。”


    这……终末教徒们交换着仓皇与茫然交织的视线。


    他们自是从心底认可元滦才是他们的神子大人,但那个被带过来的……


    要是他们当初真的不小心搞错了呢?眼前的这位……才是?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心底生长,信仰和现实之间可能产生的冲突让终末教徒们心生动摇。


    元滦神情自若地站在原地,环顾全场,他竟是心情最平静的那个。


    在刚听到梅薇思说终末教搞错了神子时,他也感到惊愕异常,但转念一想,


    这不正好方便了他吗?


    终末教正要敲锣打鼓地举行终末之祭,而举行终末之祭有两个条件,一个是那本旧圣遗物,另一个就是神子本人。


    这时,爱神教竟带来了另一个“神子”过来,那为了确认,终末教自然得要花费一些时间吧?


    而段时间差,正是他以及防剿局和学会需要的!如此一来,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部署,并在最终阻止这场仪式!


    什么圣子,狗都不……当!当的就是这个圣子!


    局面在元滦开口后陷入了另一种沉默,终末教徒脸上闪过震惊,内疚,甚至悲痛的表情。


    厄柏微微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望着元滦视线中带上一丝受伤,完全不明白元滦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主教沉默了几息,他无意识地,缓慢地搓捻了下指腹,视线輕轻扫过对面的梅薇思和那名“神子”,须臾后,点点头,叹息地默认了此事。


    主教做出了决定,其他人只得遵从。


    终末教徒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滦跟在梅薇思身旁,在一群像是打了一场胜仗般趾高气扬的爱神教徒的包围下离开。


    厄柏目光怔怔,仿佛在元滦离开时,他的灵魂也被一同抽走。


    不知不觉中,他已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拳头因过于用力而在细细颤抖着。


    少顷,他狠狠咬牙,猛地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爱神教。


    元滦有些好奇地左顾右盼,爱神教看上去和终末教截然不同,比起高塔或是城堡,爱神教的驻地更像是一栋搭配有庭院的大型彩色别墅。


    那栋像是别墅式的建筑,色彩如毒蘑菇般斑斓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但本该是花园的地方,庭院里矗立的却都是光秃秃的枝干,莫名带来一股诡异的阴森感。


    如果说终末教的大本营就像是魔王城,那爱神教的,就像是童话中那种会用糖果将小孩骗进来后再吃掉的魔女之家。


    元滦穿过道路两旁的荆棘,进入别墅。


    大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外表的诡异绮丽不同,里面的装潢竟出乎意料的温馨。


    木制的茶几,跳跃着橘红火焰的壁炉,几组看着十分柔软的沙发……


    或坐或卧或倚在墙上等候的爱神教徒们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来,迅速锁定了元滦的身影。


    他们的眼睛被惊喜的光所点亮,梅薇思也在他们的视线中露出略带得意的表情,下颚矜持地抬高了半分。


    下一秒,巨大的,饱含狂喜的欢呼声几乎要顶破屋顶。


    这些面庞各个样貌超出平均值,如花一般娇艳的爱神信徒们,发出一声剧烈而兴奋的欢呼声后,齐齐朝元滦涌来,将元滦包裹在中间。


    “圣子大人!”


    “母神在上,这就是我们的圣子!”


    “我就知道主教大人一定能将圣子带回来的!”


    元滦不知所措地被巨大的热情所淹没,爱神教徒大多是女性,乍一眼看去,女性和男性的比例大概是82分。


    无数双带着微凉温度的手,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怜惜,争先恐后地抚上他宽大的黑袍袖口,衣襟下摆,还有些人试图去触碰他藏在兜帽后的脸庞。


    “这都穿的是什么?就一件黑黢黢的斗篷?终末教对圣子大人也太坏了吧?”一名杏眼的女孩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卑鄙的终末教!抢了我们的圣子还不好好对他!”


    旁边一个高挑些的姑娘立刻语气痛惜,


    “看看,看看,圣子大人身上竟然连一件像样的珠宝都没有!”


    “天啊!我都不敢想象圣子大人究竟在终末教受了多少苦!又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一道声音响起,带着深深的怜惜和亏欠。


    元滦:???


    受苦?非人折磨??


    他只是穿了一件终末教徒标准的黑袍啊?


    还是梅薇思挥散驱赶了那些表情悲痛,几欲垂泪的爱神教徒们,打趣道:


    “好了,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很激动,但还是给我们的圣子一点空间吧。没看到圣子大人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吗?”


    頓时,一阵窃笑在人群里漾开,但姑娘们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几个零星的青年还是依从地转身散去。


    梅薇思扭头对元滦说:“请原谅他们的失态,留在教内的孩子们一直担心着我们这些出去的人,见到我们平安回来,还将您带回来了,实在是有些兴奋过头了。”


    元滦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心下后知后觉地感叹,爱神教内的氛围与终末教真是十分迥异!


    这里的教徒也看起来似乎都……模样特别年轻且充满活力,上下级之间区分并不明显,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更为紧密。


    梅薇思顿了顿,红唇边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不过我也不好责怪他们,在我得知您的存在时,也像个初次收到礼物的少女一般,兴奋得一宿没睡呢。”


    她侧身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从知晓您的消息,他们便兴奋地一起布置了您的卧室,来,我带您去看看。”


    “这么长时间以来您留在了终末教,真是委屈您了。”梅薇思步伐从容,引领着元滦向前走去,语气却微微内疚。


    元滦跟上梅薇思的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名神子,是……?”


    梅薇思发出一声极短暂的轻笑,没有丝毫隐瞒,坦然相告道:“他?他其实是自己找上门的,自称是终末教的神子,但他确实也没有死于我教的圣物,所以也说不定呢。”


    “但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终末教的神子,”她回过头,郑重道,“您都一定是我们教的圣子。”


    “是您让我们知道母神还在,自那场伪神制造的大灭绝后,祂没有彻底放弃人类,抛弃我们,只是……还没有原谅。”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原谅我们所犯下的,无可挽回的罪孽。”


    她眸光闪动,其中隐有泪花,轻轻地说:“您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消息。”


    ……


    元滦独自一人站在卧室内,若有所思。


    梅薇思说那名“神子”接触了那件谁碰谁死的圣物之后依旧幸存,难道对方也是神键之体?


    再加上他是自己找上爱神教的……


    元滦心中不禁也情不自禁冒出了怀疑,被打消的念头死灰复燃。


    终末教不会真的搞错了吧?


    他不是,那人才是真正的邪教神子,要不然对方怎么会宣称自己是神子,并拥有,或者说至少知道神子是神键之体这回事?


    但这样一来,那名“神子”也能使用那本书,进行仪式!


    想到这,元滦赶紧掏出手机,将终末教想要举行仪式唤醒终末之神这件事告诉防剿局。


    飞快地发送完信息,元滦的视线情不自禁注意到了另一条未读短信。


    那条原本陌生,却在此刻已经被元滦牢牢记住的号码朝他发了一条:


    【还好吗?】


    诸州……


    这名字无声地在元滦的脑海中滚过,带着复杂难言的重量。


    元滦的大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还是转而点开他和诸州的聊天界面。


    自他和诸州交换过新的联系方式后,他们还未在这上面交流过任何一句话,这也是他第一次点开这个界面。


    空白的聊天界面弹出,倒映出元滦同样空白一片的表情。


    就在元滦斟酌着他要说什么时,聊天界面上最顶端,那行小小的灰色文字毫无征兆地跳出:


    正在输入中……


    元滦一愣,收回了正欲敲打屏幕的手指。


    诸州竟然也正巧要找他?


    “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几秒,倏地消失了。


    可没有任何对话框弹出。


    就在元滦疑惑之际,又是几秒令人屏息的空白,它又顽强地冒了出来。


    再消失,


    再出现……


    如此反复。


    但聊天界面上一直保持着始终如一的空白。


    元滦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


    他打量着那条反复冒出的“正在输入中……”,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微小,连他自己未意识到的弧度。


    元滦:……


    诸州……之前干过几次这样的事啊?


    元滦有些微妙地想道。


    第66章 第66章与诸州的通话


    “叩叩”两声,


    清脆的敲门声蓦然响起,


    “请进。”元滦条件反射地将手机收回口袋深处,抬眸道。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这几张洋溢着热情笑容的脸庞从门后探出了头。


    为首的一位女教徒率先开口,“聖子大人,下午好!”,她身后几位年轻教徒也齐声问候。


    她们接着鱼贯而入,有一个手上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另一个则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


    “打扰您了,聖子大人,我们给您带了新衣服,还有新鲜的水果!”一个圆脸的年轻女教徒迫不及待地举起手上的果篮朝元滦示意,话语像蹦跳的珠子,充滿了活力。


    元滦的目光在盒子和果篮上轻轻掠过:“你们费心了。”他的语气平淡,却足以让来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您喜欢就好,这都是我们应該做的!”


    美滋滋地放下衣服和果篮后,她们却没有急着离去的意思,相反,一种混合着敬畏以及按捺不住的好奇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其中一名身材纤细,下巴尖尖的姑娘小心地,几乎是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元滦,试探性地问:“聖子大人,您多大了呀?”


    问完,她抿住了下唇,紧张地盯着元滦,似乎这个问题耗费了她极大的勇气。


    “我?”元滦有些吃惊,但还是回道,“……18。”


    那姑娘眼睛一亮,受到了鼓舞:*“我也是!好巧!聖子大人竟然和我一样大嗎?”


    可能是元滦随和的态度无言地表明了什么,这些教徒们的态度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眼中的敬畏未减,却多了一层同属于同龄人的亲昵与好奇。


    她们叽叽喳喳地,像群小鸟一般雀跃地开始朝元滦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真的嗎?”


    “好年轻!”


    “圣子大人您长得可真好看!”


    谈话间,仅是短短十几分钟,她们似乎便和元滦之间关系近了起来。


    再一次,元滦感受到了爱神教徒与終末教徒之间的不同之处。


    说实话,比起他当初剛来到終末教时,和这些爱神教徒们之间的相处要轻松多了。


    在这种仿佛在学校内,与同学聊天般的轻松气氛下,元滦也不禁有些松弛了下来。


    身旁的爱神教徒还在说话,艳羡道:“啊~好羡慕绯云他们和圣子大人您一起出去过!”


    她的话立刻点燃了同伴的热情,“那我们晚上也一起玩吧!”另一名教徒几乎是脱口而出,兴奋地提议道。


    “和圣子大人一起?!哇!”这个提议立刻引起了姑娘们惊喜的低呼,和热烈的附和,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元栾。


    一起玩?元滦心中泛起一丝新奇与茫然,在学校内因为他孤僻的性格,他从没有参与过什么同学聚会之类的事,不过他也听说过一些……


    晚上的话……应該像是打牌,看影片之类的吧?说起来,里世界会有什么娱乐活动?元滦有些不确定地想。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写滿期盼,青春洋溢的脸,没有过多犹豫:“可以啊。”


    “好啊好啊,那我们到时候晚上见!”姑娘们欢欣鼓舞,气氛更加热烈。


    “我们可以一起前去教内专门的受刑室,或者圣子大人你比较青睐于就在你的房间?”


    最先提议的教徒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对了,您更偏好鞭子还是小刀呀,我的话,其实更喜欢鞭子,能抽出更漂亮的……”一边说着,她脸颊微微泛红,带上些许羞涩。


    ……后面的话,元滦已经听不清了,或者说他的大脑自动帮他屏蔽掉了之后的内容。


    “……?”元滦緩緩打出一个问号。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意思的话,她们说的一起玩……是指S那个M嗎???


    “噗——!咳咳咳!”毫无防备,受到严重惊吓的元滦控制不住地咳出了惊天动地的架势。


    “不不不,这个还是算了!”可即使呛咳着,元滦还是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嘶——即使他没参加过聚会,但这种聚会他还是敬谢不敏!!他怎么忘了,眼前不是一群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学生,而是邪教徒!


    爱神教徒们齐齐歪了歪头,露出遗憾的表情,但也没有坚持。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那位最初提议的教徒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替代方案,改口道:“那明天我们出去玩?”


    元滦听到“玩”这个词,神经立马紧绷,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就听到,


    “最近正好是半年一度大家聚集,集市开市的时刻,我们去集市玩吧?”


    ……集市?元滦默默咽下刚刚想要说出的话,竖起耳朵。


    捕捉到元滦微妙的动摇,另一名教徒立马补充道:“是啊,我们教内的兄弟姐妹惯常会在这时候前去集市用治疗和别人换取一些情报或者用得上的物品。”


    “大家即使是不去换些什么东西,也会去凑热闹,放松放松,这次圣子大人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情报与物品……!元滦的兴趣被高高地提起了。


    按照常理来讲,身为防剿局卧底,这种千载难逢的集市本该是他的核心目标,能够最快地获得关于里世界的情报,并得到一些能够立身安本的物品。


    但自从他被卷入了里世界,他的活动范围一直狭小得可怜。要么就是在终末教打转,要么现在被接到了爱神教……对里世界认知还是十分片面,参与这种集市对他的好处不言而喻。


    但他现在是爱神教的圣子……


    似是看出了元滦的犹豫,剛剛开口的人笑着说,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秘密般:“放心,我懂!不会兴师动众的,我们一块悄悄地去!”


    巨大的诱惑立刻压倒了残余的顧虑,元滦立马应下。


    得到了肯定答複的教徒们心满意足地离去,只那名一开始开口邀约的女子在离开倏地回身探头:“啊,对了,关于今天晚上的,如果圣子大人你改主意了,我们随时有空哦~”


    她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说道,完了,还朝元滦充满暗示地眨了眨眼,才关上门。


    不,只有这个,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元滦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在心中回答道,平複了一下心情。


    直到彻底恢複冷静,元滦才想起口袋里的东西,再次拿出手机。


    对了,諸州……


    那个和諸州的聊天界面,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对话框。


    点开后看到空荡荡的屏幕,元滦有些哭笑不得,主动朝对方发出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条对话:


    【下午好】


    【下午好】


    几乎在讯息发出的瞬间,题目顶端就跳出了正在输入的提示,接着,这三个字就弹了出来。


    无声的笑意在元滦的眼中漾开,几乎能想象到屏幕那头的某人是如何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一直悬在键盘上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么快的回复,这不是……暴露了他刚刚一直在看着手机吗?


    【你怎么样了,在那边还好吗?】


    有了这一声招呼作为破冰,諸州的下一句接踵而至。


    [我……]元滦不假思索地打了一个“我”字,脑中随之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被书黏上,穿越沼泽找到指向邪神之子的线索,被另一个神子找上门,被邀请参加S.M聚会……


    元滦浑身一个激灵,


    【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你呢?】


    【老样子。上班,杀异种,完成任务,回家。】


    諸州的回复很快,依旧是那副说话时简洁,硬朗,不带任何多余情绪的腔调。


    元滦的目光在这句话上停留,刚想回一句礼貌的“注意安全”,新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又跳了出来。


    【就是每次出门前,总是忘了你已经离开了,忍不住一次次看向你的门口。】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在元滦的脸上升腾而起。


    他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却感到那股炙热一直灼烧到耳根。


    这……这算什么啊……


    这不是,直白得近乎笨拙地在说想他吗……


    元滦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诸州……真的是在追求他啊。


    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元滦像是为转移话题,又像是因为诸州对他表达的思念而想要回应对方,说:


    【你给的那枚胸章派上用场了,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另一名陷入精神污染的卧底看了你的胸章后就恢复了清醒。】


    顿了顿,元滦又补充道:【帮大忙了。】


    【那就好。】


    这句话之后,对话戛然而止,又是长久的空白。


    元滦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脸庞的轮廓,也映照出他嘴角边的踌躇。


    他大拇指微微一颤,终于再落下,摁下输入键,


    几乎是同时!屏幕顶端又跳出了代表对方在打字的“正在输入中……”


    元滦连忙取消掉自己要打的字,可对面似乎也和他想的一样,在他长按删除自己的字的瞬间,对方的“正在输入中……”也同步消失了。


    聊天界面再次归于沉寂,一秒,两秒……元滦屏住呼吸,刚想继续输入,对方打字的状态又出现。


    接着,又是消失。


    在反复几次,两人“正在输入”的交替,迟迟没有一个人真正发出信息后,元滦终于受不了了。


    每一次提示的出现和消失,都像一根羽毛般轻轻地挠在元滦的神经末梢上。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过,一行带着宣泄般的气势砸进对话框:


    【你先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界面停顿了两秒,一条新的信息静静地浮现在界面的底部。


    【我能给你打个電话吗?】


    接着,又是一条,紧随而至:


    【我想听你的声音。】


    嗡——


    元滦的大脑蓦地一片空白,一股细微的電流像是从尾椎骨一直窜上天灵盖。


    打,打電话?现在?


    一股没由来的心慌攥住了他,元滦像是做贼似的左右打量,明明四周没有人,他却宛如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害怕被人发现般,坐立难安。


    见窗帘拉开着,他连忙扑过去,几乎粗暴地一把将窗帘拉好,可心还在不明不白地慌张地跳动着。


    不不不,仔细想想,他现在可是在邪教的大本营内,要和最强代行者通电话,心跳也是很正常的吧!


    对,这太正常了!


    元滦慌了一阵,还是勉强定了定神,镇定地回复道:【可以啊】


    一个通话申请弹出,元滦心猛地一跳,像是怕自己后悔般飞快地按下通话键,动作快得像是摁灭一个火星。


    听筒贴在耳边,两人却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通过电话忠实地传递给对方。


    呼——吸——呼——吸——


    细微的呼吸声成为了这空间里唯一的声响,元滦握着手机的手心细微地出了汗,大脑徒劳地转动着,却抓不住任何可以成行的语句。


    说,说话啊!说点什么?


    “你很紧张吗?”


    电话那头的诸州冷不丁道,


    “呼吸声有点急促。”


    什…!元滦猛地握紧手机,强烈的羞赧和狼狈感直冲头顶,甚至都想直接挂断电话。


    可下一秒,


    “我也是。”


    诸州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轻轻敲在元滦的耳畔,


    “不知怎么,心跳得很快。”


    这简单的几个字,瞬间瓦解了元滦指尖的力道和胸口的滞涩,他怔住原地。


    呼——吸——


    元滦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呼吸声竟和对面重叠了在了一起,一呼一吸,隔着遥远的时空,以一种相同的频率起伏着。


    在一片寂静中,元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和诸州说的一样,他的也……跳得很快。


    可能是因为他过于集中的精神,也可能只是产生的奇妙幻想,他恍惚似乎从电话中也听到了对面诸州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的心跳声在此刻也同步了。


    隔着窗帘的窗外传来模糊而遥远的嬉笑打闹声,


    元滦缓缓开口,像是无意识般自己的嘴巴自顧自地张合,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也压得很低:“能不能……拜托你照顧毛毛?”


    “之前我一直放在邻居家,但你,”元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但他还是克服自己将话说了出来,“可以照顾它吧?”


    “邻居那有我家的钥匙,你去拿吧,她会给你的。”


    说完,元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几乎是立刻,“好。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像照顾…嗯…像照顾自己一样。”


    耳边传来诸州那有着异乎寻常的郑重,甚至带着点过分严肃的保证。


    元滦忍俊不禁,嘴角不受控地向上弯起,带着点无奈,又掺着点难以言喻的安心。


    之后他们又简单地聊了一些照顾毛毛的注意事项,它挑食的小毛病,清晨最需要梳毛,晚上最喜欢睡在哪……


    这些繁琐又絮絮叨叨的,属于日常的叮嘱,却是元滦第一次朝另一个人说出。


    带着一丝新鲜,他竟有些滔滔不绝,但诸州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稳稳地拖住了他的每一句话语。


    终于,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忙音单调地响起,元滦却久久没有回神,他保持着举起手机的动作,目光失焦地放在合拢的窗帘上。


    房间内重归于寂静,窗外的嬉闹声也远去了,少倾,元滦后知后觉地放下手臂。


    原来……被人一直记挂着,是这种感受吗?


    带着温度的余韵还未在心间退潮,元滦握着手机,几乎是带着点虔诚的回味,走向柔软的床铺。


    大床接纳了他的身体,他放任自己像归巢的倦鸟般卷曲起身体侧躺在床上,满意地闭上眼,将头挨在枕头上。


    可就在头挨在枕头上的下一秒,元滦猛地睁眼。


    一种突兀的硬物感硌着他。


    元滦不想知道,但又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下,忍耐着合上眼,受不了地从枕下用力一抽,


    一本硬皮书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元滦:……


    第67章 第67章飞升仪式的条件


    远在另一侧的表世界,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接到元滦短信的蓟叶喉咙发干。


    查看完短信后,她不敢耽搁半秒,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拨打了A市防剿局的号码,声音緊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接温总长,十万火急!”


    关于終末教即将举行儀式,喚醒終末之神的情报火急火燎地传递到A市防剿局总部以及学会的手中。


    此事一经上报,就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防剿局和学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緊急发出召回令,让所有在外的高级代行者们都前往A市集结,身处S市的诸州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防剿局和学会内部也立马展开讨论,誓要阻止那群疯子完成儀式,喚醒終末之神!


    紧张的会议后,防剿局和学会的布置有条不紊地传达了下去,事情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只是,


    “唤醒终末之神?”


    学会的一条僻静的走廊内,一个人轻轻地说,


    “果然,你也认为唤醒终末之神这件事有疑点吧。”


    “宣称有了神子,又夺取了那本书状的旧神遗物……”


    那人蹙着眉,带着深重的忧慮,


    “比起说要唤醒终末之神,不如说他们準备的是……”


    “飛升仪式。”


    另一个人默契地接话道。


    柏星波神色沉静,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继续道:“终末之神早已沉睡数百数千年,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将其唤醒,但无一例外,尽数失败。”


    “我要是他们,比起再次尝试,也会试图造一个新神。”


    柏星波对面,也就是一开始开口的那人,伊夫喃喃:“可飛升仪式……那群邪教徒难道已经準备好了所有飞升的条件?!”


    “他们手中保存着大量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物品,真的有可以满足飞升的物品或技术也未可知。”柏星波垂下眼睫,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盖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从他们已知并从部分文献中推断出来的,要达成飞升,有三个条件。


    其一,是要理解并获得神性本质,其二,是要突破属于人类的枷锁,第三,便是要举行升格仪式来重构神躯。


    这三点中,要达成第一点,要么通过仪式夺取旧神残存的力量,要么接触并成功理解旧世界的禁忌知识。


    可在众神离去,几乎所有禁忌知识被销毁,失传的如今,这本是根本不可能被达成的条件,而那本书的出现却恰恰打破了这个困境。


    一般人只会关注到这是一件旧神遗物,再进一步,也是关注其羽神的属性,


    但柏星波和伊夫知道,比起那两点,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本书,一本从数百年前流传下来,完整的书!


    如此一来,只要能够成功阅读这本书,便能达成第一个条件!


    伊夫沉默了一会,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的计划……”


    “不,我们不需要那本书。”柏星波开口厉声打断,他的眸光罕见地锐利,“你忘了吗?忘了我们共同的目标?”


    “我们只需要阻止他们,阻止惨剧的发生。”他低声道,蕴含着力量,“……任何一个人,都不该使用那本书。”


    ……


    另一边,元滦跟着愛神教徒们来到了集市举办的地方。


    黑森林内的枯树上被挂上了灯笼,树下还有人为搭建的台子,虽没有表世界集市里那么热闹,但也有一番夜市的景象。


    元滦婉拒了愛神教徒们的邀请,脫离大部队,好奇地在集市内探索。


    此处鱼龙混杂,元滦看到了部分穿着类似,应该是同属于某一教派的人,但大多还是服装各異,眼神谨慎的独行者。


    集市里售卖的物件也五花八门,有切实的物品也有关于情报的交易,当然也少不了……骗子。


    “来看一看,来瞧一瞧,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異术秘籍哦~”


    一名顶着高耸黑帽的高瘦男子吆喝着,那顶黑帽甚至遮住了对方的眼睛和上半张脸,只留下卷曲杂乱的黑发紧贴在鬓角,和一个刻意咧开的市侩笑容。


    元滦有些无语地停下脚步。


    先不提关于旧时代的異术早已失落,怎么可能还会有关于異术的秘籍,再者,就算真的有,又怎么会拿来到这集市上卖?


    换作是50年前,可能还会有异术士的存在,或者会有人幻想自己拥有奇遇,成为了异术士,但在如今,异术早已成了比邪术还罕见的存在。


    异术说是某种神秘的法术,更像是一种技术,只不过想要使用,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异术士比之邪教徒,也更像是一种灰色地带的人物,一旦被学会或防剿局发现,不会杀死,但会将其抓住,收编监管起来。


    要说是异术士出现在里世界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在里世界出售异术秘籍?


    这不是骗傻子吗?看吧,周围路过的人没一个停下来的。


    元滦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可就在他即将完全转头的瞬间,帽子下那双被阴影笼罩的眼睛,似乎精准无误地锁定了元滦的视线。


    元滦意外地与那位黑帽先生碰上了视线。


    元滦:?


    元滦一顿,就是这半秒的迟疑,对方忽然一个滑铲,闪现到元滦的面前。


    一双异常有力的手握住了元滦,帽子先生热情地说:“这位朋友!我看你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学异术的好苗子,现在时不可错,错不再来,我这本异术秘籍不用998,不用98,只要一个金币,就卖给你,怎么样?”


    元滦汗毛倒竖,受惊地后退了一大步,但硬是没挣脫对方死死握着自己的手,急声道:“不用了,谢谢。”


    见对方不放手,阴影下的视线似乎也透露出一股执着的味道,元滦又慌忙补充:“我没錢!一个也没有!!”


    糟糕,不小心和不妙的人对视上了!


    帽子先生丝毫不为所动,嘴中依旧喋喋不休推销道:“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不再考慮考虑,这可是打着灯笼找100年都找不到的划算交易哦。”


    元滦心中暗暗叫苦,尽力保持着微笑使劲抽手:“真的不用了!”


    可恶,他难道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


    就在两人陷入这令人窒息的拉扯僵局,元滦的耐心即将耗尽,考虑要不要动用一些别的手段脱身时,


    “滚——!!!”


    一道惊怒声炸响。


    “想让老子离开?你先拿出赔偿!”


    喧闹声在不远处响起,而那道愤怒的声音竟来自元滦认识的人。


    是愛神教徒?发生什么了?


    元滦也顾不得什么了,猛地一抽手,急忙就朝声音的发生地疾步冲去。


    他推开隔着一圈看热闹的人群,挤到最前排,一探头就看到了被包围在人群中的愛神教徒们,以及对面的两个人。


    对面的那两个人一个凶神恶煞地站着,而另一个半躺在地上,似乎在捂着脸哭泣。


    站着的那男人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你这个庸医,把老子的妹妹治成这样,还想将我们打发了?”


    领头的姑娘柳眉倒竖,叉腰,气笑道:“哈!治疗费不想给就算了,还竟然想要我们倒给赔偿?”


    “我们好心好意给你妹妹治疗,事先我们也谈好了,你现在又反咬一口,在这讹人!”


    那男人指指点点:“睁开你们的眼睛瞧瞧,老子妹妹的身上被你们弄出那么大的一条伤疤,还好意思说治好了!”


    “住口!伤疤是母神赐予我们的印记,是生命从死亡边缘回归的圣痕!你怎么敢!”姑娘的身后,另一名爱神教徒忍无可忍地愤愤道。


    那人被抬过来时,浑身都是血,七零八落的,被治好后竟然不仅不感激,还嫌身上有伤疤?!


    男人眼神凶狠地扫过对面两名四肢纤细的爱神教徒,唾沫横飞:“什么印记,你们事先可没有说!老子要是知道也不会找你们治了。少废话,不给赔偿你们都别想走!”


    一般而言,找爱神教徒进行治疗的人不会不知道爱神教神术的特性,以及他们的教义,这是一种不用说,彼此就会默认的事。


    况且与性命相比,一点伤疤又算什么呢?


    男人这样确实是在存心找茬,敲诈勒索!


    为首的爱神教徒气得发抖,可众所周知,爱神教徒们不擅长战斗,对面的男人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挑软柿子捏。


    像他这种没有加入任何教派的散人,别的什么没有,就只有一身的实力。要独自一人在里世界生存下去,摸爬滚打至今,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这次来了集市,他自然也有想要购置的物品,可兜里没錢。隔着远远的人群,他就盯上了那群一看就是隶属于爱神教的姑娘们。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对她们做什么,只是搞点钱来花花而已。之后离了集市,谁能找得到他?爱神教会为了那一点点钱,堀地三尺的找他不成?


    所以他就随意抓了一个人,威胁其和他一起进行这场“医闹”。


    只是花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这些背靠爱神教的姑娘们不会舍不得吧?


    男人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精明而贪婪,心底胸有成竹。


    “怎么了,哑巴了?”见对面沉默,男人更加得意,逼近一步,“老子的耐心有限!要么,痛痛快快给钱,要么……”


    他狞笑着,不言而喻。


    为首的爱神教徒冷笑一声,就要开口,忽地,在抬眼的瞬间眼神产生了变化。


    她眼睛睁大,嘴角突兀地扬起,在她清澈的眼底,男人看到了一名向他逼近的身影。


    男人若有所觉地转头,


    直直地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第68章 第68章一个苦痛的灵魂


    男人的视线在元滦的身上像探照灯般打量了一圈,原本猛然一跳的心又恢复了平静。


    什么啊……他还以为是什么,不过又是一个爱神教的软脚虾而已。


    男人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来得正好!她们要是没钱你就替她们啊啊啊啊——!”


    猖狂的叫嚣瞬间被掐断,化作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


    男人双眼暴凸,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从每个毛孔中涌出,眨眼间就让他像个剛从水中爬出般湿淋淋的,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渍。


    他大口呼吸着,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喉咙发出“嚇嚇”的抽气声,瞳孔扩散,脆弱得像是个幼童,在地上颤抖。


    半躺在他脚邊的“妹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驚吓得尖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向旁邊爬去,远离了这个宛如是突然驚恐发作的男人。


    周围围着看戏的人群也顿时呼啦一下整齐地向后退了一大圈,空出一圈更大的真空地带。


    人群中傳来细微的骚动,但可能是因为好奇,也可能是因为胆大,他们并没有急着离去,还是伸长着脖子在往里瞧。


    元滦视若无睹地径直路过男人,走到那为首的姑娘面前,表情无奈:“没事吧?”


    “你们在集市竟然还会遇到这种事嗎……”


    “你……你是谁?!”男人的身体还在颤抖着,声音沙哑,微弱又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剛…剛剛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刹那,莫大如深渊般的恐懼擊中了他。那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庞大,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男人脸上青筋暴起,极力忍耐着,但深入骨髓的恐懼依旧让他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着,他想要去够元滦的裤脚,可无力的身体让他只能徒劳地轉动眼球。


    是谁?是谁攻擊了他?


    能在电光石火间,无声无息地将他击溃,不可能是什么无名之辈!但他从没有听说过爱神教有这般人物!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搅他的好事?!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走,成果唾手可得,凭什么——?!


    元滦没有回头,但爱神教徒们的眼睛却被这个问题所点亮:“问得好!”


    元滦眉心一跳:“等……”


    “睁开眼睛仔细看看,你眼前的,正是我教的聖子大人!!”为首的爱神教徒眼神灵动,激动自豪又迫不及待地说。


    男人一怔,迟钝的大脑处理了耳朵听到的信息后,面如死灰。


    聖子……怎么会是聖子?


    敲诈勒索一个爱神教教徒,和当着爱神教高层的面敲诈……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别说是聖子亲临,但凡他嗅到任何一丝风声,知道有任何爱神教的使徒来了此地,他都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圣子……男人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分不清心中的恐惧是之前的残留,还是因这个称呼而再次引起。


    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他完了,彻彻底底地。


    在爱神教徒高声喊出后,元滦便深深地埋下头,沉重地捂住了脸。


    说好的要低调呢?!就这么水灵灵地喊了出来?!


    那声“圣子大人”也不出元滦的所料,在人群中引起了低低的惊呼声。


    爱神教圣子?!就是那个据说被终末教抢走的那个?


    现在这么说,爱神教是将人从终末教抢回来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而且这个圣子实力看上去可不容小觑,也是,能被眼高于顶的终末教看中并争夺的,他们都不敢想这个圣子的天赋是何等恐怖!


    现在人成了爱神教的圣子,以后的爱神教……


    众人心念电轉,一瞬间思考了很多,但都不约而同地将未来对待爱神教的态度变得更谨慎了一点。


    但也因为这个身份,原本还在驻足旁观的人如受惊的鸟兽般四散,不敢再进行更多的窥探。


    男人绝望地跪在地上,目光扫过面前神态明媚的少女的面庞,求生欲让他即使知道希望几乎为零,也不甘心地想要求饶:“我……!”


    一把尖刀穿过男人的胸膛,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喷出一口鲜血,惊愕难言地回头。


    “妹妹”握着那把刀,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男人的身后,将那把刀精准地捅进了男人的后心。


    什……?男人想过自己会死于圣子那深不可测的力量的碾压,死于其他爱神教高层的审判,或者会因为想让那些被他敲诈的爱神教徒们出气,而死于她们的泄愤。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于那个他随手抓来,从未正眼瞧过,被他切割得遍体鳞伤,用作向爱神教徒们敲诈的,“道具”。


    “妹妹”缓缓拔出刀,在男人的倒地声后,露出那张布满伤痕的面庞,透露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她朝面前的元滦及爱神教徒们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地点点头,又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和围观的其他人一样头也不回,逃也似的遁走了。


    只是几个呼吸,元滦抬首环顾,他的周围已变得格外空旷,连附近摆摊的小贩也抓着自己的摊子就跑了,只有那两个爱神教徒还站在原地。


    啊不……还有那个骗子。


    元滦的目光一顿,落在那个高瘦的身影上。


    那名之前带着硬要给元滦推销秘籍的帽子先生竟然没有走。


    他孤零零地站在原来人群围观的地方,托着下巴,阴影下的视线还在盯着元滦,似乎有些疑惑:“奇怪。”


    “不应该啊?怎么会是爱神教?”他低声自言自语。


    少顷,帽子先生似乎是想通了,又或者是干脆不打算再纠结下去,单手捏着帽簷径直朝元滦走来,依旧是那副油腔滑调的语气:


    “哎呀呀,既然这样,那恐怕你需要的就不是秘籍了。”


    见状,元滦也要佩服这个骗子的心大和胆大了。


    都听说了他是爱神教圣子,还不死心地要朝他推销,这是富贵险中求嗎?


    “你需要的,”帽子先生兀自从怀中慢悠悠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里面盛放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帽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应该是这个了。”


    元滦也是服了:“不,我……”


    【收下。】


    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出现。


    元滦:?!


    【收下它。】


    像是怕元滦没有听到,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见元滦停在了原地,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帽子先生嘴角的弧度愈发神秘:“但我的朋友,对于这个的报酬,我就不要那些叮当作响的金币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这是另外的价钱。”


    那双影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滦,给元滦一种强烈的被锁定感。


    “关于这笔交易,请给我一个,”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在元滦的耳边说,“苦痛的灵魂。”


    “哼哼哼哼,不要急,等你想要和我交易的时刻,我会再次出现的。”语毕,他扶着帽檐朝元滦优雅地微微一弯腰,转身就如同阳光下的晨雾,淡化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元滦甚至来不及出声,他还有很多没有问——!


    “圣子?……圣子大人?”由远及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元滦怔怔地转头,看到眼神有些关切的爱神教徒,


    她奇怪地问,“圣子大人,您怎么了?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发呆。”


    “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事吗?”


    “刚刚那个戴帽子的人,他……”元滦脱口而出。


    “帽子?”爱神露出迷茫的表情。


    “……”元滦张着嘴,所有的话凝固在舌尖,他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迷茫不得作假,须臾后,“不,没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笑了笑,“我只是走了下神。”


    “什么情况?”与此同时,元滦在心中问。


    刚刚那个提出奇怪交易的人就在眼前消失。爱神教徒们却表现得像是没有见到,元滦不会傻到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果然,那熟悉的,属于自己声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那个瓶子里是大量的负面情绪,包括恐惧,你会需要的。】


    他不耐烦地说:【交易什么?将他殺了得了。】


    元滦嘴角一抽。


    不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殺人吧?


    声音对此感到有些奇怪,嫌恶地说:【人?浑身一股子异种的臭味,还掺杂着别的莫名其妙,令人作呕的味道,直接将我给熏醒了,那还能算是‘人’?】


    元滦瞳孔猛地一缩,内心的惊愕翻涌。


    这是什么意思?那名戴帽子的男人不是人类?


    难道掩藏在帽子底下的就是异于常人的外表,但异种不可能拥有理智,还是那种程度的智慧,他到底……


    没等元滦思考完,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算他溜得快,既然那个杂碎说要一个灵魂,那你赶快给他去弄一个。】


    元滦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顺着声音的话想道:“我去哪给他弄?什么苦痛的灵魂,灵魂怎么能被获得。”


    【这还不简单?异种是没有完整灵魂的,你想要凑够一个苦痛的灵魂,要么殺1万只异种,要么去杀一个拥有这种灵魂的人。】


    【我看看……去把那个柯弦方杀了好了,你不是怕他朝防剿局通风报信吗?正好一举两得。】


    “不!”元滦猛地抿住嘴角,透露出抗拒的意味,“我是不会为此将他杀了的,我也不会进行那个交易,恐惧我会自己想办法攒,不需要为此杀了柯弦方!”


    即使柯弦方有暴露他身份的风险,但那也仅仅只是可能性,柯弦方现在还昏迷着,他只要在柯弦方醒过来前,想办法将其解决就可以了,他可从没想过要因此杀了对方!


    声音轻哼了一声,便沉寂了下去。


    爱神教徒的声音再次傳来,将元滦拉回现实:“圣子大人,刚刚太感谢你了!”


    元滦压下心中的波澜,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眼前:“不,没什么。”


    “比起这个,在引起更多的注意前,我们快走吧。”他叹息道。


    爱神教徒们闻言表情无辜又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


    ……


    平静的爱神教内,


    柯弦方躺在床上,噩梦连连,破碎的画面,扭曲的低语,冰冷彻骨的湿润感……


    浑身一个激灵,柯弦方满背冷汗地醒来。


    “你醒了,还好吗?”薛瓦拿掉盖在柯弦方头上擦汗的毛巾,俯身关切道。


    柯弦方平复了一下呼吸,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我还好。”


    他闭眼甩了甩头,还是感到轻微头疼地将手轻轻按在太阳穴上揉捏,开玩笑道:


    “就是总感觉像是睡了好几百年一样,最近教里不会真的已经过了许久,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大事吧?”


    薛瓦被这虚弱的玩笑逗乐了:“哪有那么夸张,你才睡了几天而已。”


    “不过还真被你说中了,最近教内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眼神喜悦地分享道,“圣子大人已经回到教内了!”


    柯弦方微愣,鹦鹉学舌地重复道:“圣子大人?”


    “对啊,你也知道,就是元滦大人!”


    “……元滦?”


    “你刚成传教者可能还没听说过,元滦大人其实本就是我教的圣子,却被那无耻的终末教当作神子抢了去,好在现在一切都回归正轨。母神庇佑,圣子大人成功回到了我教的怀抱。”


    “圣子大人现在不在教内,应该是去参加那场集市了,不过看时间,估计也快回来了,他见到你成功醒过来,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是吗。”


    床头柜上的灯发出温暖的,橙黄色的光,在柯弦方鼻翼处投射出浓重的阴影,遮盖了他半边的脸。


    柯弦方放下按在太阳穴上的手,缓缓抬头,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也是。”


    第69章 第69章柯弦方醒来


    “叮啷!”


    一只空了的器皿掉落在地,在地上滚动了几圈。


    那清脆的声音在空旷中顯得格外刺耳,传入每一个屏息凝视者的耳朵里,袅袅不绝。


    燃着烛火的大厅內,“真神子”緩緩转过身,苍白的面庞在跳动的烛火下顯得更为陰鸷。


    他的目光毫无温度地扫过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人,嘴唇轻启:“现在,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


    回應他的,唯有沉默。


    那沉默仿佛有着实质性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后颈上。


    烛火勾勒出此地一道道漆黑的身影,“真神子”站在最前方,而其他教众成包围状静默地站在后方。


    厄柏站在一旁的角落,几乎和陰影融为一体,他微低着头,身形佝偻着,没有发表任何话,或者说,自从元滦离开后,他便一直是这副模样,宛如是一根熄灭的蜡烛。


    站在“真神子”正对面的主教对此也一时缄默,无言。


    为了验证这位被爱神教帶来的“真神子”,主教和一众祭司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将对方帶到了此处。


    当初终末之神留下的聖物在未被元滦喝下前自是取之不尽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早在久远之前就曾从银杯中分离了一点聖物进行保存,今下那被保存下来的那点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此刻,那被保存下来的圣物被对方毫无异状地引下,而这铁一般的事实,堵住了所有的质疑。


    原本不动如钟的祭祀们见状表情动摇,他们互相交换起晦涩的眼神。


    元滦……真的不是他们的神子,眼前的这位才是?


    在一片死寂中,“真神子”冷笑了一声:“诸位为何一言不发?”


    “莫非,你们还对那个假货有着可笑的留恋,認为那个头也不回地抛弃了你们的才是你们真正認可的君主?”


    “还是说,”他声音骤然拔高,“你们胆敢视吾父为无物?!”


    众人浑身劇震:!!!


    祭祀们喉结滚动了一下,急急回應:“不敢!”


    “真神子”眼神讥诮,依从他们的意进行了身份验证后,他知道,他已站在了制高点上。


    主教阖了阖眼,眼中翻湧的复杂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温声道:“不,圣物为证,您已无可辩驳地向我们昭示了您的身份。”


    “方才的迟疑……”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帶上请罪的意味,“实乃我等的不敬,恳请您宽恕。”


    “真神子”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等那无形又沉重的空气填满每1寸空间,语气低沉而不容置疑地朗声道,


    “记住,我才是你们唯一应效忠的人。”


    “是。”众人齐刷刷低首。


    烛火在他们低垂的脖颈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阴影。


    而在这俯首的浪潮中,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厄柏像是一个礁石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目光直直地落在一个虚无的点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般姿势自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变化。


    无形的压力像是忽然有了一个释放的口,“真神子”的目光精准地钉在厄柏的身上,定定的,意味深长的,少顷,一个名字被他清晰地吐出:


    “主教之子,厄柏?”


    主教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霾,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抿成一条直线。


    “真神子”没有察觉,他盯着厄柏,倏忽一笑,那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我理解。”他语调放缓,像是在刻意地安抚,却平白令人心底发寒,“你一时半会,确实不能接受自己竟跟随过假货的事实。”


    “这种知晓真相后的恶心,反胃感,着实令人心痛。”


    厄柏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


    “但你总要认清真相,是吧?”话语落下,那故作温和的嗓音在话尾已经带上冰冷的命令。


    厄柏沉默地没有回话,但在此刻,这种沉默不像是默认,而像是一种对抗,一种不屈。


    “真神子”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渐渐消散,表情开始朝危险转变,主教的眼神开始也带上隐忧。


    “厄柏!”一名侧立在旁的大祭司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厄柏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嘴巴张开,“是,是我……冒犯您了。”


    “真神子”嘴角的弧度愈发讽刺,他没有理会,但也不再看厄柏,转而目光扫向面前的众人。


    “终末之祭在即,只有我——能将它完成。”


    他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傲慢,淡淡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举行终末之祭。”


    “真神子”走下台阶,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甩出凌厉的弧度,他穿过教众们侧身为他让出的道路,大笑,


    “诸位,准备迎接吾父的降临吧!”


    “是——!!!”


    ……


    门扉在身后轻轻地合拢,将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隔绝。


    “真神子”默不作声地背对着大门,静静站在那,和面对终末教徒们时的表现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


    蓦然,“唔!”


    他猛地弓起腰背,死死捂住嘴巴,但那赤红黏稠的液体还是带着铁锈的腥气,控制不住地从他指缝中溢出。


    大口大口的鲜血夹杂着內脏的碎片,从他口中湧出,喷溅在地上,短短几秒,就形成了一泊触目惊心的血洼。


    劇烈的痛楚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无章法地搅动,“真神子”冷汗津津地站稳,强忍住几乎撕裂神魂的眩晕,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垂眸不语。


    不愧据说是终末之神专门留下的旧神遗物……他在触碰爱神教的那件旧神遗物时,可是几乎不受丝毫影响。


    “真神子”眸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和手上的大片的血污上,眼中闪过痛苦,不甘……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


    道具可以支撑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快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给他的使命!


    剧痛随着呼吸溢出,“真神子”无动于衷地一脚跨过地上自己造成的血泊,


    虽然这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危害,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已通过旧神遗物的考验,在终末教站稳了脚,他也终于能完成任务了。


    最后缓了一口气,他抬眸看向眼前的卧室。


    这里原本是元滦的卧室,当然,现在,它只属于他了。


    “真神子”在卧室内目标明确地翻找起来,可没有…到处都没有……


    焦躁和惊怒涌上心头。


    ……那本旧神遗物,


    那本书呢?!


    不是说被那个神子保存着吗,怎么会没有?!


    “真神子”那一直维持着冰冷面具的面庞瞬间变得狰狞,眼中暴射出骇人的凶光。


    他胸口猛地又是一个闷痛,控制不住再次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俯身死死地盯着这片狼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该死的神子——!!!


    ……


    神子本人,元滦正和着爱神教徒们一起回到了爱神教。


    远远地,元滦就看到了在爱神教门口,似乎正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副沉静的姿态却格外醒目。


    “薛瓦?”元滦在姑娘们的包围中探头张望,自语道。


    走到近前来,元滦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出所料,正是他。


    “怎么了?”元滦笑着问,“竟然还专门来门口接?”


    他眨眨眼,环视了一下身边莺莺燕燕的队伍,故意促狭地问:“难道队伍里有你中意的人?”


    “当然,”谁知,薛瓦供认不讳地承认了。


    在元滦吃惊后又露出由衷感兴趣的表情时,他又话锋一转,“要说中意的话,那肯定是圣子大人您啊。”他说完,嘴边的笑意加深,显然是刻意这么说的。


    元滦顿时一噎,周围的姑娘们闻言发出一阵哄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我在此等您归来,”薛瓦收敛了些许笑意,但眼底的愉悦未减:“是因为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分享给您。”


    好消息?


    元滦心中的那点窘迫迅速褪去,露出询问的表情。


    “柯弦方醒了哦。”薛瓦接着笑眯眯地道。


    啊!原来是柯弦方醒……醒了?


    元滦大腦中的思绪凝固,须臾后,才一点点转动起来。


    怎么……会这么快?元滦怔怔地想。


    当初爱神教的人说柯弦方要睡个几天几夜,现在这才几天?再怎么说柯弦方苏醒的时间也不应该是现在才对……


    无数个纷乱的念头瞬间占满了元滦的大腦。


    他醒了有多久了?


    他已经知道了吗?知道多少?知道他是教内的圣子,外加终末教的神子了吗?


    最关键的是,柯弦方……已经将他知道的都告知防剿局了吗?


    柯弦方……


    如果他已经告诉了呢?如果,他知道了但还没告诉呢?


    白天那个帽子先生,以及腦内声音与他的对话在脑海中一一重现:


    “给我一个苦痛的灵魂。”


    “去将那个柯弦方杀了好了。”


    “不!我是不会为此将他杀了的!”


    元滦的眼睛慢慢睁大,


    随着薛瓦的话,一个人从大门后的阴影处走出。


    元滦的大脑开始嗡鸣,像是有千万只蚊虫在一起振翅,喧嚣得脑海中只余那道声音。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也变得滚烫,却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令人眩晕的真空。


    柯弦方朝元滦缓缓一笑,元滦看不懂那笑容的意味。


    他嘴唇开合,声音在元滦的耳中却听起来像是盖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失真而恍惚。


    “元滦,你回来了……”他说。


    与此同时,


    另一道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地说:


    【杀了他】


    第70章 第70章“交出那本皮囊圣经!”……


    “我没想到,”柯弦方眼神似乎有些幽暗,继续说道,“元滦你竟然是我教的圣子嗎。”


    对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元滦只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但他的思緒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地在分析运转。


    柯弦方已经知道了嗎……那他现在这么直白地告訴他,是在威胁?


    威胁说他已经知道元滦的秘密,让他不要輕举妄动?


    元滦漆黑的眼眸注視着柯弦方,眼珠子一动不动。


    不,现在不是时候,


    元滦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冷淡地拒绝道,


    他要知道,柯弦方到底已经做了多少,以及柯弦方朝他摊牌的目的。


    想着,元滦微笑起来,惊喜道:“柯弦方,你醒了啊。”


    说完,他歉意地扭头朝周围的愛神教徒和薛瓦说:“我想单独和他聊聊,不知可否……”


    薛瓦顿时善解人意地笑了起来。柯弦方在圣子大人回到愛神教前就和元滦成为了朋友,如今元滦身份暴露,两人之间想必会有很多私密话要谈。


    围在元滦身边的愛神教徒们也闻言识趣地一哄而散,将空间留给柯弦方和元滦两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在临走前对着柯弦方做出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周围的人都离开了,元滦率先调转脚步,自顾自地朝愛神教大门外走去。


    他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站定,转过身来,不出意外地在身后看到了跟过来的柯弦方。


    他看着柯弦方,露出一个等待对方开口的表情。


    柯弦方似乎没有察觉出异样,欲言又止:“你……”


    元滦耐心地等待。


    这里是爱神教外的庭院,而他选择的与柯弦方谈话的位置正是宛如迷宫般,由荆棘筑成墙而形成的小道。


    在这里,只会有他们两人。


    而这迷宫般的地势也天然隔绝了他人的窥探与干扰,当然,若有人想从此地仓皇逃离,这荆棘组成的高墙,复杂又蜿蜒曲折的小道也足以成为一道致命的屏障。


    如果他在这里用恐惧冲击对方而使对方陷入植物人般的状态……也不会有人会发现。


    现在,你想说什么?


    元滦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到柯弦方的脸上,又缓缓垂下眼睫,留下一种近乎温顺的表象。


    柯弦方表情复杂,嘴巴嗫嚅了一下,才低声道:“圣子……不止如此,你之前还被終末教当成过神子吗……”


    “嗯,没错。”元滦的声音很輕,他低垂着眼,仿佛被这个问题压得抬不起头,没有底气般弱气地问,“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柯弦方喃喃地重复。


    他胸口起伏了一下,接着,浑身泄了力地说:


    “你,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他极力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控訴道:“有你这么做臥底的吗???”


    “我这个好不容易才爬到爱神教传教者的,都要被你卷死了!”


    他绝望地呻.吟:“别说了,出书吧,就叫《三天神子,五天圣子:从籍籍无名到邪教老大》,放心,我一定买!买十本!跪着买!”


    元滦:……


    元滦:?


    在元滦茫然的視线中,柯弦方还在碎碎念着,什么臥底的事怎么能叫晋升慢,这叫徐徐图之,稳扎稳打!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一觉醒来萌新同伴变为顶头上司,什么5天教你如何成为爱神教圣子,什么先天臥底圣体恐怖如斯……


    元滦愣了好半天,艰难地消化了柯弦方口中的话,才打断道:“等等,你就是想说这个?”


    柯弦方表情幽怨:“不然呢?你知不知道我醒来后听说了这件事时,心脏都快骤停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元滦,語气充满了敬畏(或者说恐惧?):“你这简直就是开挂啊,竟然被終末教那群疯子误認为神子后还能全身而退,又成为爱神教的圣子。”


    元滦抬了抬眼,沉吟道:“嗯……你不觉得奇怪?”


    “别,不用说了。”柯弦方表情一苦,痛苦道,“不要和我描述细节,不要再打击我了,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元滦心下迷茫,柯弦方……好像没有怀疑他,而是以为一切都是他通过手段操作来的?


    “那你……告诉防剿局了吗?”元滦想不明白,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告诉防剿局?为什么我要告诉他们?”柯弦方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提议,满脸都是抗拒,“让我被你衬得像个废物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成了圣子,我在爱神教内的活动也能更方便了。那个終末教神子……既然你能被误認,我们不如干脆想办法让你直接将他顶替吧!”柯弦方眼神闪动着思索的光芒,语气也变得沉稳起来。


    “啊?不,这个……”元滦眼神游移了一下,語气飞快地说,“这个我自有打算!”


    柯弦方大吃一惊,接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拍了拍元滦的肩膀,看过来的眼神莫名给元滦有一种给大佬递茶的狗腿感。


    直到柯弦方带着那副“我已洞悉一切”的满足表情离开,元滦还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虽然不知道柯弦方为什么没有怀疑他,也没有上报,但至少这……


    是一件好事吧?


    柯弦方叹息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回想和元滦之间的对话还是忍不住唏嘘。


    能遇到元滦这么逆天的人,他感觉之前的人生都白活了。


    要是以前有人跟他说有卧底成为了爱神教圣子不说,还当过终末教神子,他第一会认为对他说这话的人疯了,在胡言乱语,第二肯定会怀疑那名卧底的身份!


    卧底怎么可能能成为邪教的圣子,更何况神子?这根本违背常识。除非他本就是邪教徒,卧底反而是对方的第二重身份!


    会相信这种鬼话的人恐怕已经被洗脑了,他必须第一时间报告防剿局和那位大人!


    元滦也不例……柯弦方的思緒一卡,元滦……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竟然能成为邪教的首领,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他本以为已经将对方高估了,但事实证明元滦的实力不止如此,他简直就是卧底的巅峰,让人自愧弗如。


    寻思着,柯弦方喟叹地拿出手机,将草稿箱中本欲向防剿局,以及代号N发出的,通篇对元滦的溢美之辞尽数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干净。


    元滦大人有他自己的计划,他还是不要自作主張,进行打扰了。


    他理所当然地想。


    ……


    【原来如此。】


    等柯弦方走后,声音慢吞吞地响起,带着一点意料之外的惊讶。


    【原来是这样,你才不愿意杀他。】


    他干脆地说:【既然你自有打算,那是我多虑了。】


    元滦:?


    什么意思?这没头没尾的结论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在声音要再次消失前,元滦猛地想起一件事:【等等——!】


    【你,你到底是什么?】


    元滦急急在心中逼问,末了,他又有些犹豫,扭捏道,


    【难道是……】


    即使在心中,他也有些难以开口,


    【是我的第二人格?】


    声音没有回答。


    时间在无声地等待中拉长,就在元滦失落地以为声音不会回答时,那道熟悉的声音说:


    【我是你的力量。】


    声音漠然而肯定。


    那声线分明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但又因为这他从未有过的语气而让元滦感到一阵陌生。


    元滦張了张嘴,为这个答案感到一阵愕然。


    可未等他从这答案中回神,声音中的情绪蓦然一变,狂傲感,不屑感和肆意的笑声扑面而来,


    【但凭你?现在想要驱使我,还差得远呢!】


    这句话后,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了,好似他回答这个问题只为了在离开前嘲讽元滦一句。


    刺耳的余音在元滦的脑海中回荡。


    元滦猛地咬住下唇,眉心狂跳。


    说什么是他的力量,结果却瞧不起他?!


    “圣子大人——!!”


    元滦刚想跳脚地抱怨吐槽几句,一名神色急切的爱神教徒呼喊着找了过来。


    视线中见到元滦的身影,他放松地呼了一口气。


    可没等对方道出找他的缘由,元滦自己在下一秒就知道了。


    “终末教徒?!”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有何贵干?!”


    “无论你们做什么,圣子大人是我教的,我们是不会交出来的!”


    不远处,在爱神教的门口的方向,爱神教徒们的质问和呵斥声浪迭起,赫然一副围攻之势。


    元滦循声望去,荆棘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轻易地判断出了目前的局势。


    终末教的人来了?!


    另一道令元滦耳熟,他恍然记起是属于那名“真神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最后重申一次,我是终末教唯一的神子。至于你们教的圣子?他与我教无半分瓜葛!”


    他声音轻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元滦存在的本身是对他的一种玷污。


    “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元滦听到一名爱神教徒鼓起勇气喝问道。


    “真神子”轻呵了一声:“自然是让你们的圣子归还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毫不客气地命令道:“交出那本被他窃走的皮囊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