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终末之祭(8)
一个爆射,地上只留下一个停留在視网膜中的残影,诸州直刺向半空中的元滦。
刀在月影下闪着冷冽的光,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轨迹,像一颗流星划向那星空般的人形。
元滦的身影在诸州的眼中逐漸放大,他紧迫地关注着元滦动态,不放过一丝一毫。
但那道身影只是个轻巧地一摆手,如同拂去肩头一道微不足道的尘埃。
“轰隆——!”
巨大的爆破声在地面上傳来,地面上呈巨大的龟裂状。
诸州双脚深陷地面,往后拖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稳住身形。
原本已经拉近与元滦距离的他,只是一眨眼,又被从高空中狠狠掼下,重新回到了地面。
巨大的声響惊醒了周围的代行者们,柏星波的嘶吼第一个穿透了混乱与嗡鸣,带着破音:“掩护!快掩护诸州!”
“不阻止对方,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仪式已经被改变了,不能让飞升仪式达成!”
他蓦然想起了什么,高声惊怒地喝道,
“总部来支援了吗?!”
主教锁定空间的领域已经被破解,按道理学会和防剿局可以重新联通通道,派遣援军上场了!
按照原计划,只需要他们这几名高级代行者,但如今的事态已经不受控制,如果不能成功杀死,或者说阻止进行仪式中的神子,说不好,新的邪神就要诞生了!
他们人类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邪神的统治,不能再落到那种境地,那将是全人类的噩梦!!!
此时已是决定人类命运之时——!
恰好在柏星波说话的同时,仿佛是在回应他般,
數道门扉在地面上展开。
无數穿着黑衣的防剿员和白衣的代行者们越门而出。
人流汇聚而形成的军队训练有素地突入了戰场。
紧接着,厚重的钢铁履带碾过光门的邊缘,越过门扉的,还有一辆辆装甲车和大炮。
柏星波胸口别着的通信器傳来急促的声音:“目前的技术只能支撑门扉维持一个小时,夹缝愈发不稳定,你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內结束戰鬥!”
柏星波:!
一个小时?!这怎么够……
不……柏星波阖了阖眼,如果一个小时他们都没能阻止对方,
即使空间稳定,防剿局和学会也都不会再送来更多新鲜的血食,做出无谓的牺牲了。
通讯器里的电子音因空间的波动出现卡顿:“祝君……武运…昌隆。”
同样从胸口的联络器听到声音的高级代行者们霎时无視疲惫的精神,整齐划一地拿起武器,比起疲惫,一种更原始,更决绝的力量取代了它。
他们怎么说也是高级代行者,是人类的最强戰力,即使是牺牲,也该他们第一个。
各式各样的武器齐齐抬高,对准锁定高空中的元滦。
在此刻,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为了人类——!
元滦垂下眼睫,注視着地上胆敢朝他举起武器的蝼蚁。
即使它们在地上显得密密麻麻,足以将跪伏的教徒们淹没在人海中,但……
难道數以万计的蚂蚁在蚁窝旁汇聚成群,摆出一副玉石俱碎的悲壮姿态,人类就会对此感到害怕吗?
在祂眼帘重新抬起的刹那,嘶吼在戰场上響起。
那些在和教众一样伏地的异种们陆陆续续地从地上爬起,像是牧羊犬般朝仍站立着的人靠近。
众人:……
不知是谁,低哑地说:“战鬥……开始了。”
“艹,还有这些鬼东西,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呵,放马过来吧,尝尝新武器的厉害。”
“我们……真的能赢吗?”
但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握紧了武器,义无反顾地朝着敌人倾泻而去。
地面上,异种与人类陷入了激烈的战鬥。
而在血肉磨坊的上方,
子弹,箭矢,炮弹……如蜂群般从地上发射。
明亮的火光,如數无数小型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照得此地亮如白昼。
光点映照在元滦的身躯上,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空中的炮火,还是祂身上流淌的深邃星空更加耀眼。
面对这一面轻而易举能捣毁一座城市的炮弹,元滦……
笑了。
这并非嘲讽,也不是轻蔑,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味盎然。
祂的眼睛微微弯起,笑着看着这些炮弹的靠近。
甚至,祂伸出手,手心向上,五指伸展,做出了一个近乎迎接的姿势。
空间霎时在祂的身前扭曲,仿佛有无数气流从他的身躯內傳出。
一道巨大的吸力凭空出现,迫使所有炮弹更加快速地朝他撞去!
那些炮弹如雨燕投林般击向元滦,或者说,在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毫无阻碍地没了进去,像是进入了一个黑洞,没有一丝回响。
直至最后一个炮弹乖巧地消失在元滦的体內,祂才不疾不徐地翻转手腕,手背朝上。
然后……食指轻轻往下一滑。
天穹骤然失色!
数道巨大的,邊缘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光圈一一从天而降,击中了地面。
被圈中的地方,无论是防剿员,代行者,教徒,还是异种,都被彻底分解,汽化成了最原始的微粒。
死亡毫无预兆地降临,公平地来到每一个生靈面前。
柏星波死死望着头顶那死亡的光圈,忙不迭在其降下前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滚出光圈內的范围。
其他发现了规律的人也慌不择路地逃跑,在推搡,挤压,甚至踩过周围的人后,部分幸运儿可以逃离清洗,可那些笨重的大型机器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无一例外的,这些花费了天价而造就的人类智慧结晶也在被圈住了的同时化为了一片虚无。
恐慌与绝望在战场中蔓延,痛哭和惨叫相继響起。
这就是……神。
无可阻挡,超乎想象,凌驾于一切凡俗之物上的神!!!
他们手段根本不起作用,而面对对方的攻击,他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人类……完蛋了………
有人绝望地跪地,不再试图逃跑,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还有些人本能地望向了一个方向。
不,他们不是彻底完蛋,他们还有……!
诸州雪白的发丝在风中舞动,此刻,他那头异如常人,被大多世人恐惧的白发,在无数人眼中变成了希望的灯塔。
现在,单凭防剿局和学会的力量,甚至连他,都不能终结这场仪式了。
神与人之间的差距是一条无法越过的鸿沟,众神之下,万物平等,皆为蝼蚁。
人类有着其天然的局限性,即使他是最强的代行者也不行。
诸州在心中清醒地承认道。
但,仪式尚未完整。
即使对方的力量固然恐怖,
也还不能被真正地被称之为“神”。
诸州从怀中抽出了柏星波之前递给他的药剂,一口闷下。
如果单凭人类的极限不行,那么超越这份极限呢?
代行者,乃是神明在人世间的化身,代其行驶在人间的力量。
为什么学会的高级代行者这么少,并且在他出现之前学会里惯以神眷的多寡论人高下?
因为,一个人的神眷越高,他能承受的神性影響也就越深。
而一个人身上的神性影响越强,他就越接近人类与神明之间的界限。
冰凉的药剂滑入喉咙的瞬间变得滚烫,灼烧着诸州的身体,像要撕裂着他每一寸的肌肉和骨骼,身体宛如是从内部被重新熔解,锻造。
高空中,正收集着靈魂的元滦蓦地一顿,感兴趣地瞥視而来。
诸州浑身的气势节节攀升,红色发光的纹路在他的皮肤上浮现。
他呼出一口带着热度的白气,雾状的白气在他脸颊邊缭绕。
诸州抬眼,新世界在他眼前轰然洞开。
此前朦胧的世界像是被擦去了灰尘般变得焕然一新,诸州“看到”了周围人身上微小的靈魂辉光,“看到了”他同事身上被武神的力量浸染的灵魂颜色。
“看到了”,元滦周身弥漫的庞大而恐怖的浓厚气息,那如梦如幻,闪烁着星光的气包裹住了整个战场,还在不断地向外蔓延。
诸州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力量在身体内涌动。
现在,只要他想……
诸州倏地向前跑动,朝元滦的位置冲去。
白色的光在他的脚下随着他的脚步绽放,凡是他所过之处,脚下的土地变为一片银白,逐漸扩大,将泥土变为了金屬般的光泽。
柏星波:!!
是领域?!
药剂只能强行通过灌输神性影响暂时提升诸州的神眷,但他立马就领悟并使出了领域?!!
在诸州奔跑的路上,那迅速蔓延的银白色的金屬领域精准地绕过了人类,将在其之上的异种冻结转化成了一座不动的金屬雕塑,而要下压的光圈也像是遭到了什么相斥的力般,卡在半空中僵持起来。
金屬的台阶随着诸州的脚步一步步塑形,升起,为他搭建了一条通往元滦的通天之路。
伴随着簌簌的风声,诸州与元滦之间的距离被急速拉近。
一步,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3米!!
元滦的眼中第一次倒映出了诸州的面庞,诸州瞳孔中也全是元滦那非人的面容。
两个不同的领域正式碰撞——!
无法形容的极致白光猛然炸裂,吞噬了所有的色彩,让所有人眼前一片暴烈的空白!
“哐!!!!”
大地发出痛苦的哀鸣,地面上的人纷纷站不稳地摔倒,但震动迟迟没有停歇,像是世界末日般持续着,一波接着一波。
不,震动的不只是此地。
“什么?!发生了什么?”一名正在黑森林边缘树下小歇,没有加入任何教派的散人感受到振动猛地站起,望向巨响发生的地方。
爱神教内,爱神教徒们挤在一起,担忧地透过窗户望向终末教的方向:“主教……圣子大人……”
里世界各处教会内传出惊呼,器物摔倒的声音噼里啪啦作响,教徒们面面相觑,都为这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动感到惊愕难言。
表世界,林修逸看着桌面上水杯内水面突兀荡开的层层涟漪,眸光锐利而疑惑地扶了扶眼镜。
“不好,通道断联了!!”学会内维持通道的人焦头烂额,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敲打。
“数据紊乱!不行,打不开,夹缝不稳!!!”另一名同伴尖叫。
“报——!全国各地都出现轻微的振幅!”防剿局总部,电话响个不停,各地来的通报不停传来。
造成这一切发生的碰撞中心点,那刺眼的白光终于漸渐暗淡,溃散,在视野中留下斑驳的残影。
等模糊的视线艰难地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
“嚇——!”惊恐的倒吸声响起。
血滴自半空中飘落,从那只星空般颜色混沌的手上滴下。
那只手从诸州的胸口残忍地,完全地穿胸而过,用诸州的鲜血勾勒出了属于人类手臂的形状。
诸州的身体被这只手臂钉在原地,双手高举的刀刃却未插进元滦的身体,而是悬停在祂的身后。
地面上,银白的领域在众人的视线中破碎,像是从没有来过般化为了碎光。
元滦眼珠转动了一下,声音冷淡:“只是……这种程度吗?”
说着,祂感到无趣地就要抽出手。
忽地,诸州的头微微一动。
元滦:?
“……”破碎的气音从诸州口中响起,低低道,“元滦。”
元滦原本试图拔出,彻底解决终结诸州的手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侧过头,看向诸州的侧脸。
“你竟然认出来了吗?从一开始?”
祂脸上四只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诸州的表情,
“有什么话想说吗?”
对于这个在祂还身为人类时,宣扬要追求祂,又在此刻和祂反目成仇的人的遗言,祂还是有耐心听一听的。
诸州嘴唇嗫嚅了一下,好像无声地说了什么。
为了听清,或是为了做出要听取的举动,元滦的头朝诸州的脸靠近了一点。
元滦:!
什么?!
在祂靠过来的下一瞬,诸州抬脸,不容置疑地吻住了祂。
属于人类的温度从那双薄唇传导过来。
即使知道诸州喜欢身为人类的他,元滦还是为这个家伙的大胆和不要命感到了一丝惊讶。
紧接着,元滦感到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在试图撬开祂的嘴。
元滦后退,却在那一刻,被反握住了插在对方胸口的那只手臂,不容祂有半分后退。
就这么一点时间,诸州找到了元滦的齿缝,元滦被迫与其唇舌相接,舌头与舌头纠缠起来。
“唔…?!”
在这极尽的缠绵,极致混乱的深吻中,有什么东西从诸州的嘴巴渡到了祂的口中。
猝不及防间,元滦被那强行侵入的舌纠缠,只能将那无味的液体咽了下去。
这下终于惹恼了元滦,祂毫不留情地抽出插在诸州胸口的手臂。
支撑骤然消失,原本作为台阶的银白金属也尽数破碎,诸州从高处向下坠落。
诸州看着元滦,元滦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极速缩小,模糊。
冷风毫无阻碍地从胸口的大洞穿过,在剧烈的失重感中,无数回忆从诸州的脑海中划过。
“你好……我是元滦。”那道弱小而稚嫩的声音朝他说。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有些拘谨与小心翼翼。
“不,他才不是什么丧门星,他是我的朋友!”那道小小的身影激烈而富含保护欲地拦在他身前。
那是他自从被亲戚轮番转手后,第一次尝到被人保护的滋味,滚烫得几乎灼烧灵魂。
“嗯!约好了!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永远不分离!”
这是……他们的约定。
是他第一次相信了“幸福”这个词可以属于自己,第一次有了想保护,想相守一生的人,第一次有了一个不能遗忘的承诺。
第一次,下定了决心。
诸州倏地笑了一下。
可惜,他好像要率先失约了。
身体在风中逐渐变得冰冷,冻结灵魂的寒意在骨缝里渗出。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走马灯吧。
柏星波给他的两支药剂,一只可以强行提升体内的神性影响,让人施展出之前所施展不出的神术,
而另一只,为了使用者的身体不因过量的神性影响崩坏,服用后可以降低神性影响。
过量的神性影响会异化人,让人要么彻底变为怪物,要么就向神明前进一步。
而越接近神灵,属于人的部分就会越少。
高级代行者人均战鬥狂,这是因为除了杀戮外的普通刺激,已经无法让他们内心的产生波澜。
越往上攀升,本能就会迫使他们寻求更攀升的可能性,去杀戮,去夺取。
以血肉为阶梯,以灵魂为燃料,以疯狂为指引,登上那非人之位*
但这不是不可逆转的,元滦……你还有机会。
你还未真正抵达那显赫高度。
而你也从未想追寻神明的伟力,你一直,一直,是个善良的,天真的,温柔的,如任何一个芸芸众生一般渴望平凡的幸福的人。
这不该是你应有的结局。
诸州深深地凝望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元滦,
“对不起……”
他顿了顿,万千言语凝结在他的天空般苍蓝的眼眸中,眷恋在其中一闪而过,
最终,只化作了一句
“……活下去。”
“元滦。”
轻轻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天空,坠落了。
停留在高空中的元滦冷眼望着诸州的坠落:“无礼的……”
元滦:?!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贯穿了他的灵魂!
“呃……啊啊啊啊啊啊!!!”元滦捂住自己的头,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骤然降落的神性影响让祂的身影像是坏掉的电视机般闪烁,扭曲,模糊起来,轮廓在刺目的噪点与虚影间来回剧烈拉扯。
接着,是失控的爆发!
过量的神性影响如决堤的洪水,从祂身体里溢出,肆无忌惮地,横蛮地辐射向周边。
天空中,数道空间裂开,像是被无形的巨爪硬生生撕开的伤口,显露出夹缝的色彩,天空颤抖着。
人性和神性在元滦眼中碰撞,交织,每一次转换都伴随着更深一层次的剧痛。
在蜷缩的身躯,与闪烁疯狂与痛苦的眼中,
有一只眼,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
沁出晶莹剔透的泪来。
泪堆积在眼眶中,反射出破碎的光。
空间的震动愈发强烈,裂开的夹缝数量也在不停增多。
同一时间的,里世界和表世界,一场大地震轰然开始!
“啊啊!又地震了!已经有群众恐慌!局长!”
“还有目击报告,城中似乎出现了夹缝!”
“快,快安排战斗人员以防异种出现在城中,已经以防万一,救援队也派出!”
各地防剿局乱成一团。
“数据……数据!”学会内观测着数据的人员软倒在地,“数据,死了啊!”
“里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类,要毁灭了吗?”他虚弱地说。
“不,不,快看!”
良久,另一名忽然瞥视到数据表盘的学会成员爆发出惊呼,
“数据恢复了!传过来的数据表示那边的神性影响浓度显著下降,在断崖式暴跌!”
他的声音因惊喜而尖锐,
“一定是诸州那边胜利了!!”
“胜利……胜利?!”软倒在地的学会人员嘎嘣一下坐起。
“对!看!还在降,现在神性影响已经降至平均水平了!战斗结束了!”
“战斗……结束了?我们赢了?”
不敢置信的低语瞬间化为劫后余生的狂喜。
学会的人员喜极而泣,他们忘情地拥抱在一起,泪水与汗水混杂在一块。
负责开启通道的学会人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洪亮而急切:“等通道稳定,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的英雄全都接回来!”
其他人闻言脸上满含喜悦,拼命地点头。
……
距离那一场全球的大地震已经过了有一个月了。
这场大地震震毁了几处地方,但好在没有多少人员伤亡,在防剿局的帮助下,受震严重者也很快从这场事故中缓了过来。
可自那之后,整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变得脆弱起来,夹缝与异种的出现变得比之前更加频繁,防剿局与学会不得不在剿灭异种和邪教徒这方面,花上更多的心思。
局势似乎回到了100年前,表世界与里世界的冲突愈发激烈。
但值得庆幸的是,现今的邪教徒实力远远弱于百年前,这对于防剿局和学会来说,已经是一个不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好消息了。
在这场阻止终末之祭的惨烈战斗后,学会陆陆续续将滞留在里世界的防剿员和代行者们一一接回,虽然损失惨重,但比起这场战斗的胜利,这都是值得的。
然而……
诸州,在这场战斗中,至关重要的英雄,依旧不知所踪。
有在那场战场上的幸存者说诸州已经死了,死的时候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
但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诸州其实还活着,只是被卷入了夹缝,一时找不到出路。
可这都一个月了,也不见诸州的身影,大众已渐渐接受了诸州可能已经牺牲的这个心碎事实。
人们为诸州的牺牲而默哀,将地震的那天设为诸州的纪念日。
无论诸州回不回得来,人类的历史永远记得他的付出。
而元滦……?
谁会关注一个S市派去里世界的小小卧底?
大概……也是死在了那场战斗中吧。
有人偶尔提起,唏嘘一声,便不再讨论。
城市在微光中复苏,受灾后的人们拍拍衣角,继续进行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喧嚣在城市内重新响起,一如既往。
而在一个无人关注的漆黑小巷中,空气毫无征兆的扭曲,撕裂,一道裂缝倏地打开,随即又急速弥合。
“扑通。”
一个人影从中被吐了出来,摔在冰冷的地上。
那人紧闭着双眼,侧躺在地上,巷口的微光勾勒出他那一头黑发,
以及他左眼眼睑上,依稀可以辨认的,
一上一下的,两颗小痣。
第82章 第82章我那早死的恋人?
半晌,侧躺在地上的人微微动了动。
元滦手臂撑着地面,浑噩地扶着墙站起。
“我……”
他迟钝地眨了下眼,声音干涩得像是长时间没有使用过这具身躯的语言功能,气流徒劳地滚出喉咙,他努力尝试了一下,才成功发声。
空寂的小巷响起着他迷茫的低语:
“是……谁?”
元滦的眸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面前的事物,感觉脑海中空荡荡的。
除了他自己的身份外,他似乎……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元滦下意識摸索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希望能发现一点线索。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沾着尘土,说不出地邋遢,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的服装。
而且……元滦搓了一把衣角,上面似乎还有着红色的颜料?
元滦盯着衣角上的暗红,看了一会儿,果断地放弃了思考。
他接着摸遍了全身上下,只摸出了一个……胸章?
看着胸章上璀璨的宝石,元滦的脑中似乎隱隱闪过了什么,心脏骤然一缩,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
元滦愣愣地,将胸章翻转过来,諸州两个字清晰地刻在胸章的背面。
諸州……?
这是……他的名字吗?
元滦盯着“諸州”两个字,情不自禁想道。
“啪嗒。”
倏地,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在了胸章的背面,正好包裹住了“州”这个字。
元滦用指腹抹去那滴水珠,仰头望向天空。
奇怪,下雨了?
阳光从天空中洒下,蓝天上万里无云,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啪嗒。”
再次响起的细微的水滴溅落声唤回了元滦的心神,元滦后知后觉地用另一只手抚向臉颊,湿漉漉的触感传到指腹。
这是……
元滦缓缓露出微愕的表情。
他……在哭?
……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滦垂下眼睫,注视着刻着“諸州”字样的宝石胸章。
胸章还是那样静静地被握在他的手中,可他的视线光是触及,就像是被扎到了般,一股憂伤就从心中开始生长。
即使元滦没有了相关的記忆,他还是本能地知道,这个东西,应该对他很重要。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还失去了所有的記忆,但这就是他手中唯一的线索。
元滦将胸章妥帖地收回衣内,朝巷口走去,心中下了决心。
他需要…不,他必须找出答案。
他有种预感,他最好快点,越快越好!
散发着微光的巷口離他越来越近,阳光渡到他的臉颊上,照映出他坚定的眼神。
不过,在此之前……
元滦蓦然停下脚步。
这里是哪啊???
繁华而喧闹的街道展现在元滦的面前,行人忙碌又匆匆地路过,高楼大厦即使在白天也打着绚丽而五光十色的灯光,各式汽车穿行在马路上,街边的商铺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
元滦一臉懵地站着繁华的街边,看看周围的都市丽人,再看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服装,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懷疑。
他之前……不会是个乞丐吧?!
不不不,元滦甩甩头,甩掉这个念头。
如果他乞丐的话,懷中那个一看就非常贵重的胸章又怎么说?
……等等,元滦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胸章……不会是他偷的吧??!
就是因为偷了如此贵重的徽章,所以才被追杀而变得灰头土脸!失忆也是因为被人敲了闷棍所以才会如此!
越想越有理的元滦瞳孔地震!
不,不会吧,那他……!
“……元滦?”有人在远處犹疑地呢喃。
元滦伸手捂住下巴,思考间紧张地打量四周,企图发现是不是正有什么人正在搜查自己。
但周围的人似乎都忙忙碌碌,即使注意到他,也都漠不关心地離开视线,继续自己的事情。
“元滦?”那人似乎更确定了。
不,不能放松警惕。
说不定正有什么人正伪装着在暗中观察他,就想趁他不备,再次袭击他!
细思恐极的元滦已经想后退几步,缩回幽暗的小巷了。
想着,他转过身,
一只手恰好搭上他的肩膀。
近距離就站在他背后的那人,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
“元滦!”
“出现了!!!”元滦备受惊吓地扭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般。
一双桃花眼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风衣,一只手插兜,而另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上。
“……什么出现了?”柏星波疑惑地问。
说着,他还探头往小巷里望了望,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元滦转过身连忙后退了几步,按着他肩的男人也没有再一直抓着,而是顺从地松开手,松松垮垮地和另一只手一样插进兜里。
男人见元滦转过身来,眉宇间关切地说:“元滦,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你还好吗?”
“……啊?”元滦呆呆地说。
“……嗯?”柏星波奇怪地与元滦清澈的双眼对视。
元滦&柏星波:……
少顷,元滦慢吞吞说:“你认識我?”
“你失忆了?”几乎和元滦同时开口,柏星波惊讶地说。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与大眼瞪小眼,元滦伸手挠了挠脸颊,试探性地说:“嘛……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实不相瞒,他也是才刚知道他的名字是叫元滦的。元滦暗想。
柏星波上下打量了一圈元滦,思索了一瞬,干脆地说:“可能是脱离夹縫前,受到夹縫里混乱的能量的影响吧。”
“现在你可能不记得了,我是柏星波,是你之前认識的熟人。”他自我介绍道。
“元滦……”说完,他注视着元滦,輕輕扬唇一笑,眼神温和地说,
“你能从那场灾难里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活下来……*元滦心中微微一动。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对他说过这个话?
元滦忍不住问:“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柏星波:“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和我去安顿一下吧。”
元滦下意识想要拒绝,虽然面前的人据说认识他,但没有记忆的现在,他也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敌是友,谨慎起见,他最好……
什么东西在阳光的反射下刺了一下他的眼睛。
元滦眨了下眼,这才注意到别在柏星波胸口的那个胸章。
那个,和他怀中的那枚模样相似的胸章。
“……好。”元滦盯着那个胸章,改口道。
……
一路跟着柏星波,元滦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前。
建筑内遍布和柏星波一样身穿白色风衣的人,他们大多神色沉郁,脚步匆忙,建筑内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这里是学会,负责杀死异种与邪教徒的机构,”柏星波注意到元滦打量的目光,无奈地解释道,
“都是因为最近突然增多的夹縫,到處都缺人手,学会内的大家个个忙得团团转,换作以往,也不会如此忙碌,我也可以拜托人照顾你一下。”
“但现在,恐怕只能拜托一下刚回学会的,刚好空闲的元滦了。”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不,能提供一个住宿给我已经很好了。”元滦接话,目光随着一个匆匆路过的人移动,迟疑地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忙来抵房租?”
柏星波闻言失笑,又认真地嘱咐道:“心领了,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你现在虽然因为失忆没有遭受到精神上的损害,但保不齐身体上还是会有什么隐患。”
元滦在事发后的一个月才突兀地出现在A市,极有可能是在里世界被夹縫卷入,在一个月后幸运地安全穿过了夹缝,回到了表世界。
但谁都不能保证那一个月在夹缝内的流浪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如果只是单纯的失忆,那已是万幸。
元滦意识到柏星波对他身体状况的担憂,连忙道:“我感觉还好。”
元滦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抬头认真地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杀死……”
“元滦??!”一个大嗓门盖住了元滦说的话。
一个一头凌乱金发的壮汉,几步大跨,来到柏星波与元滦身边,猛地低头,看向元滦的脸。
“没错,就是你啊。”莱恩说。
元滦看着近在咫尺,为了观察他的面容就差和他鼻尖对鼻尖的男人,没有后退,只是礼貌地问:“你是?”
莱恩闻言直起身子,看向柏星波,一个眼神就飞了过去。
柏星波挑眉:“没错。”
被验证了心中猜想的莱恩叹息地拍了拍元滦的肩:“你也不容易啊……哦,你现在已经忘了吧,我是莱恩,我们之前在S市见过。”
元滦立马感兴趣地追问:“S市?”
“是啊,你是S市的防…啊呜——!!”莱恩说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猴叫。
柏星波淡定地收回刚刚不小心踩住莱恩脚尖的脚,接过话对元滦继续道:
“你之前被学会派去参加了S市的防卫工作,就是在那第一次见到的莱恩。”
莱恩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脚趾,心有余悸地说:“对对对,就是这样。”
元滦信服地点点头。
一个学会的柏星波认识他,另一个学会的莱恩也是,再加上那个怀中的胸章……原来如此,他之前应该就是学会的一分子吧!
难怪柏星波会带他回来。
想着,元滦从怀中掏出那枚被小心翼翼放好的胸章,期待地直言道:
“那这个诸州是谁?他现在在学会吗?”
璀璨的宝石在学会吊顶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令人心醉的火彩,和柏星波与莱恩胸前的相映生辉。
看着元滦手中的这枚胸章,柏星波和莱恩像是被定住了般,哑口无言。
在良久的沉默,没有得到回应中,元滦的眼神逐渐变得疑惑,心情也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还是莱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抓了抓头发,让那头金发变得更加凌乱,说:“那个啊……是你对象的。”
元滦猛地睁大了眼睛,重复道:“我对象的!”
莱恩含糊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但是啊……他现在,就是,可能已经死了。”
他尝试委婉,但试了一下后,还是果断地放弃了。
“……”元滦发出一声气音,“啊?”
柏星波悠悠叹了一口气,填补道:“不,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现在生死不明而已,不一定是已经死了。”
元滦反应不过来似的,发出意义不明的应承声:“……哈啊。”
他握着胸章的手收紧,慢慢将其收了回来。
胸章在他手中逐渐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元滦低头,看向在光线下更加耀眼美丽的饰品。
望着望着,元滦心中那股子忧伤又弥漫了上来。
元滦的心情酸涩又复杂。
原来……他已经有恋人了。
还是已经死了的那种。
柏星波见状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你既然安全地从夹缝中活了下来,说不定诸州也是呢?”
“先在学会里安顿下来吧。”
元滦思绪混乱,闻言顺从地朝柏星波所指的方向梦游般走去。
看得出来,仅仅是这么一段话,就在他心中激起了很大的波澜,元滦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平复心情。
在元滦离开一段距离后,仍站在原地的莱恩看向一旁的柏星波,忍了忍,还是挑起了一边的浓眉,怀疑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追求元滦吧?”
他语气既含着担忧,又含着痛心疾首:“诸州才死了一个月,你这样也太不地道了!”
柏星波眉头一抽,无语地斜睨了莱恩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
损了莱恩一句后,他语气恢复了正经,淡淡道:
“我只是……为了保护元滦而已。”
元滦无伤,至少是表面上无伤地,在夹缝中流浪了一个月后安全出现。
就这么回去,如果没有他的庇护,注定会被防剿局或学会的某些人进行调查研究,想尽办法搞清楚元滦为何能够平安回来。
他清楚那些人的手段,无论元滦是因为幸运还是因为别的,他注定都会因此受到伤害。
许多未尽之言没有被柏星波吐出,但莱恩还是露出了然的眼神,随即又变得遗憾,悻悻。
“能够回来……是一件好事啊。”须臾后,他还是唏嘘道。
柏星波望向元滦离开的方向,他望了一会,像是对莱恩,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輕輕地说:
“诸州说不定……也没有死,有一天,能回来呢。”
“我一直相信着,诸州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
“即使你亲眼看到了当时的那个状况?”莱恩难以理解。
柏星波眸色暗沉,咬字清晰道:“即使,我亲眼到了。”
“我亲眼看到了,诸州掉进了夹缝,没有错。”一道丝滑的声音在一间办公室响起。
“在那种重伤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还活着。”
站在木色的办公桌前的男人笑眯眯地说。
“是吗……”坐在办公桌对面,椅子上的一个人,搭在扶手上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下的红木扶手。
几秒后,那只指节粗大,带着年老感,皮肤上布满褶皱的手停住,粗哑的声音说道:
“死得好。”
那道声音慢悠悠又恶毒地说:“他早该死了,现在正省得我费心。”
站着的男人,帽子先生依旧是那副轻佻的模样:“呀~这样一来,你计划的阻碍就消失了一大半呢。”
“正好就在你得到书的时候,诸州消失了,我都要相信命运在帮助你了,N。”他用一副惊叹的口吻道。
“不过……”蓦然,他话锋一转,帽檐下阴影處的眼睛弯起,“这次叫我来,又是想和我达成什么交易呢?”
N沉沉地看着帽子先生,不,应该说是这个用了奇诡手段不停地延续自己生命,硬生生活了几百年的异术士,缓缓开口:
“那个操控尸体的能力,我还需要你将其交给一个人。”
“嗯~”可之前一直欢迎交易,从不拒绝N提出的任何交易的帽子先生断言道,“不行哦。”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第三次了。”
“将属于静默教徒们的秘密神术强行灌输给异教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你之前的那两个下属似乎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可不想被那些偏执的死脑筋盯上。”
“而且……”他阴影处的眼睛微微一转,盯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轻轻吐出事实,“你也没那么需要这个了吧?”
“书已经到手,你接下来需要的,只有……”他没有说完,只是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
N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也没有坚持要继续他刚刚提出的这个交易。
他伸出一只手,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件封口的文档,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帽子先生的面前:
“这是之前说好的报酬,1000名具有神眷的孩子,全都已经打点好了,你自己去拿吧。”
帽子先生顿时喜笑颜开,嗖地一下将那个封口的文档藏入外套里:“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交易愉快~”
得到了报酬,他的心情似乎明显变好了,又找回了奉承顾客的心情:
“那么,期待我们的下次交易。”他俯身,将手放置在心脏处,朝对面的男人行了一个礼。
“以及……”他低下头的脸上嘴角高高咧起,“我期待着,你的成功。”
“一个普通人所达成的飞升,如果能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将会是我……毕生的荣幸。”
语毕,他的身影向背后的暗处滑去,变淡,并彻底消失在那片阴影处。
办公室恢复了宁静。
椅子上的男人闭上眼,既像是在假寐,又是像在沉思般不语。
良久,他睁开眼从座位上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窗边。
他轻轻挑开一点窗帘,视线透过玻璃望向阳光下繁华的街道。
光透过那被挑开的缝隙射进办公室,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一道光痕,也照亮了他身上的部分服饰。
在那黑色的制服上,一块小小的,别在胸口的铁质铭牌恰好暴露在这道光痕之中。
铭牌上面用黑色的印痕刻着:
【防剿局总长仲年岱】
仲年岱俯视街道上来回穿行,小小的,如蚂蚁般庸碌的人们,呓语般自言:
“很快……很快。”
第83章 第83章守旧派与革新派
轻轻的脚步踏在大理石地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元滦朝着学会内的图书室走去。
柏星波告诉他,如果对目前的处境感到迷茫,他可以去学会内的图书室去看一看,图书室一层对所有代行者免费开放,如果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可以去随意翻阅。
有了这一目标,元滦在吃过早饭后就目标明确地朝那处柏星波所说的图书室前进。
但这里……
元滦踏入图书室的大门,脚步停住,几乎是下意识惊叹地仰起头。
“图书室”?不,与其说是图书室,不如说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图书馆吧!
目击之处,數不清的图书贮藏在书柜上,而延绵的书柜盘旋着上升,沿着环形穹顶层层叠叠,乍一眼望去,这里至少收藏了數万本书籍吧……
但奇異的,这里似乎没什么人?
元滦左右看了看,可能因为这间图书室内被设有了禁制,其中的图书都不能被帶出,只能在其中翻阅,所以门口连个图书管理员也没有。
图书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属于书籍与墨水的气味。
元滦靠近那一排排书柜,指尖一一拂过木制书架边缘,仔細地查看上面的书籍:
《異种解剖图谱与弱点详解》,《基础战斗技巧(一)》,《108种武器的运用》,《颂歌:武器与抗争之神的伟业》,《代行者守则(最新修订版)》,《学会简史》……啊,有了。
元滦将那本《学会简史》从书架上抽出。
既然他失憶前是学会的一分子,那首先得要先了解一下他之前的工作是什么吧?
柏星波说学会是负责绞杀異种和邪教徒的机构,但实话实说,他现在连异种和邪教徒切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怀揣着想了解失憶前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想法,元滦转身后背倚靠在书架上,轻轻捻开了书皮。
一章众神
神……?元滦盯着书页上的白纸黑字,被微妙地勾起了兴趣。
时间在书页翻动间悄然流淌,元滦沉浸在看书的过程中,直至看到尾声,时间已当正午,阳光在室内投下长长的斜影。
看完最后一段文字,元滦合上书籍,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学会的源头并不是一所学校或者一群为了追寻知识的人组织的机构,甚至一开始也不被称作为学会,而是一个虔诚信仰武器与抗争之神的教派。
在舊世纪,凡人被絕望所浸透的黑暗时代。邪神们行走在大地,以折磨人類为乐。
祂们甚至为了取乐故意驱使以人類为食的异种们对人類进行了一场惨絕人寰的大范围屠杀,而此次屠杀史称大灭絕事件。
在这场大灭绝中,人類在绝望之际,武器与抗争之神听到了人类的祈祷,回應了人类,降下神迹与赐福,让人类懂得了如何学习神术,并用以对抗异种。
以此为契机,信仰这位救世神明的教派應运而生。
这就是学会的前身,一个绝望中诞生的,为生存而战的信仰集团。
但有敢于反抗邪神的人类,也有屈服于他们,助纣为虐的人。
一些人背弃了同胞,匍匐于邪神的脚下,从邪神那获得了力量,转而将屠刀对向了同胞。他们,也就是被世人所痛恨的邪教徒。
接着,拥有了神术的人类与异种和邪教徒们展开了漫长而惨烈的拉锯。战争旷日持久,僵持不下。
为了彻底终结这无尽的苦难,为了将人类从邪神的阴影下彻底解放,武神悍然朝其他邪神开战,并帶领着人类最终成功将所有的舊神一一驱逐,将异种和邪教徒们放逐至里世界,由此成为了此世间唯一的新神。
然而,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为了防止邪神们卷土重来,武神毅然远离了人类,一直驻守在世界之外拦截舊神的侵入。
而世界之内的人类,也在共同销毁着属于旧神的痕迹,而为了与人类的叛徒,邪教徒们割席,并表明新世界的到来,“学会”被正式建立,取代了之前的教派。
这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名称更迭,更代表了其中的人们不是信仰神明的愚信者,而是执行其意志的代行者。
“小心——!”
就在元滦低着头思索间,一道急促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书架上的书籍如雪崩般落下,争先恐后地朝元滦的侧脸飞来!
阴影迫近,元滦却头也未抬,只是其中一只拿着书本的手精准地往上一抬,一本呼啸而来的书本就被他稳稳托住。
接着,是第二本,第三本……
手臂在空中划出几道利落的弧線,只听“啪”,“啪”,“啪”……几声,几本厚薄不一的书就齐整地垒在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伴随着數本书籍轰然落在地上的声音与溅起的細小灰尘,元滦转身。
眼前的景象称得上是一片狼藉。一座由数十本散乱书籍垒成的小山丘呈现在他的面前,一只手从书本的间隙中无力地伸出,显然其中有一个人被压在了这厚厚的书山下。
在元滦的视線下,那只手抽搐了一下。
元滦:?
元滦弯腰将手中垒好的六本书放到脚边,随后谨慎地拿开几本压在那只手臂上的书籍,迟疑开口:“……你还好吧?”
书山下的人影蛄蛹了一下,猛地蹦起,书山也随之倒坍,再次扬起一片尘烟。
在书海中艰难站起的人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脸上还夹杂着惊魂未定,在对上元滦视线的下一秒后,就立刻扯开一个尴尬的笑,声音因窘迫而压得极低,
“实,实在不好意思……我够最上面的书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一排都帶倒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人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并非麻烦制造者,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脚从散落在地的书籍中拔出,动作显得笨拙又狼狈,赌咒般保证道,
“我会将它们一本不差地放回去的!很快!”
那是一个眼角微微下垂的青年,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相貌普通平凡,是那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类型。
他此刻正沮丧地垂着头,一手扶着后颈,嘴巴上还在小声絮叨着不停朝元滦道歉,黑发在玻璃花窗中射过来的阳光下折射出丁点棕褐色来。
“没关系,”元滦耐心地听了一会儿,打断道,“我来帮你一起吧。”
正好他也没什么事。
听到元滦这么说,那人似乎有些惊讶,这才抬起头看向元滦的眼睛。
“你,你也是学会的代行者吗?”他脱口而出,帶着一种未经思考的直率。
没等元滦回答,他又一脸懊恼地说,“啊啊我又犯蠢了,出现在这里的怎么可能不会是代行者。”
“谢谢你愿意帮我,我总是笨手笨脚的,连拿个书都会出问题,”他耷拉下肩膀,用鼻音瓮声瓮气地说,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丧气。
“还好你没有被书砸到,你……”他又瞥了元滦一眼,迟疑道,“我之前好像没有见到过你……”
说着,他的视线定格在元滦那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胸章的胸前,黯淡的眼睛一亮,态度猛然变得热情起来,“你难道也是和我一样最近被扩招进来的吗?”
他眼睛亮闪闪的,疾步朝元滦走了几步,难掩惊喜道:“我来到这么多天,终于见到和我一样的人了!”
他几乎是雀跃地说道:“我叫杜永安,你呢!”
元滦这才终于有机会说上一句话,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元滦。”
“元滦……元滦。”杜永安点点头,像是在背书般,极其小声地对自己重复了几遍。
看着对方念念有词的模样,以及后背后塌陷的书山,元滦好奇地歪了下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进入了这间图书室后,他才理解为什么图书馆内几乎无人。
一楼的图书大多是些常识类的知识,不是说没有用,但大部分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去看第二次,而更高层的只有高級代行者才能进入。
全学会只有七名高級代行者,他们更不会出现在这间图书室了。
他出现在这是因为他失憶了,需要补充这些常识,但杜永安呢?
而且现在……应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吧?
元滦瞅了瞅窗外的天色,下意识想到。
“啊?”杜永安眼神漂移了一下,移开与元滦对视的视线,刚刚嘴巴上还在滔滔不绝,现在却有些吞吞吐吐的,“我……”
“哦?你躲这来了啊。”安静的图书室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图书室的大门被推开,两名男子站在门口,目标明确地看向杜永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适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至少还有点廉耻心,已经回家了呢,没想到还死皮赖脸地赖在学会啊。”
刚刚开口道那名男子声音里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道。
他和杜永安,元滦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的学会制服,不过胸口明晃晃的胸章彰显了他是一名中級代行者。
“唉,”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虚虚一拦,
可接着,他语调带着一种更为阴冷的,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说,“不要指望这种无价值的泥种会有什么羞耻心,吃空饷的垃圾蛀虫会觍着脸选择龟缩在无人的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哼,听到了吗?”一开始那人立马接话道,目光咄咄逼人,“要说多少次你才能听得进去?”
“那我再说一遍,”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不容置疑地强调道,“你不配,呆在学会里。”
语毕,两人鄙夷地扫视了杜永安最后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沾上恶心的东西,掉头就打算离开。
元滦的眉头早已拧成了结,就要开口。
学会内居然还有这种霸凌现象?竟然明目张胆地要求另一个人离开!
可元滦刚上前一步,衣角处就传来了一股拉力。
元滦回过头,看见杜永安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细微的祈求,嘴中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直到元滦微小的动作,门口的那两人好像才意识到了元滦的存在。
他们看到元滦的面容微微一惊,随即目光又划向元滦胸口那和杜永安一样的空白。
于是,那点细微的好感迅速褪去,他们朝元滦冷笑了一声,再不迟疑,继续抬步扬长而去。
图书室的木门重新合拢,元滦看着脸色晦暗的杜永安,试探性地问:“他们……?”
杜永安勉强笑了笑,嗫嚅了一下,说道:“他们也只是嘴上说说,不会怎么样的……”
元滦盯着杜永安,没有接话。
少顷,见元滦还在盯着他看,杜永安脸色垮了下来,叹了口气,认输地说:“好吧。”
“你可能刚来还不清楚,我们这些被扩招进来的,就是不受欢迎,会招那些守旧派的眼啦。”他无奈地说。
“守旧派?”元滦捕捉到这个词,追问道。
杜永安抬眼,眼神惊讶,“这你也不知道?”
“你不会是听到学会招人,就稀里糊涂地进来了吧?”他好笑地说,完了,又低声咕哝道,“不,仔细想想,其实我当初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面对元滦这个比他还新的新人,他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一点,他挺了挺背,用一种像是老师般的口吻解释道:“学会里大致分为两派:守旧派和革新派。”
“守旧派的理念就是神眷至上,他们看不起神眷低的人,认为神眷不达标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代行者,学会内应该保持高神眷的纯粹性。”
“而革新派的理念则是普通人也可以成为代行者,学会应该培养并吸纳更多普通人成为代行者,进行扩张。”
“刚刚两个就是守旧派中的一员,他们连普通的低级代行者都看不起,更何况像我们这些为了应对最近增多的异种而被紧急扩招进来,神眷原本都达不到成为代行者的标准的人。”
他耸耸肩,指了指元滦,又指了指自己,“你能感受到吧?他们看我们的眼神。”
“至于他们说的吃空饷……”
杜永安声音低落了下去,近乎喃喃自语,
“其实,我也是不想的。”
他盯着自己的指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道:“但我的神眷低,只有用最新的特制武器才有足够的实力上战场。”
“没有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我……”他斩钉截铁,郑重道,“我必须得活下去才行……!”
元滦闻言微微一愣,眼神闪动了一下。
杜永安苦笑一声,“可能会被说贪生怕死吧,但我妈的病需要治疗费,妹妹也需要学费,我……我还不能死。”
他深吸一口气,“学会给出的报酬很多,只要我在学会多活一个月,我妈就能多撑两个月,我妹妹也能多安心上一年学。所以即使是被骂懦夫,蛀虫,我也不会争一时之气,就头脑发热地去战场送死!”
破釜沉舟般的话语砸在空气里,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须臾后,杜永安才像是从激烈的情绪中挣脱开来,慢慢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偷瞄元滦的表情,干笑道:“不好意思,好像不小心…对你说多了……尽说些扫兴的话,哈…哈哈……哈……”
“你…对了!来说说你的情况吧!”他眼神紧张地移动,最后囫囵生硬地转移起话题。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问完,杜永安就暗道糟糕。
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如果有机会,谁会拒绝学会的邀请?而且万一元滦和他一样答案也很沉重怎么办?!
他不想戳别人的伤口啊!!杜永安心中的小人已经慌得原地打转。
“我?”元滦浑然不觉,老实地回答道,“我是因为没有地方住。”
杜永安:……?
杜永安的眼神变得迷惑。
元滦继续道:“我失忆了,身上既没钱也没有地方住,在大街上流浪的时候正好被据说认识自己的熟人看到,就被带回学会了。”
“现在就住在学会的宿舍。”
杜永安:“……诶?”
杜永安的眼睛变成了豆豆眼,怎么元滦每一个字他都能懂,但连起来他就听不懂了呢。
因为失忆流浪被熟人带进了学会?
呃呃呃,众所周知,学会是这世上最难进的地方,根本不存在能够被随随便便带进来的事,即使是他,也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才成为了扩招人员的。
而且还是住在学会的宿舍!学会的宿舍可是只提供给中级代行者以上的人的福利,方便他们战斗完回学会汇报后能直接休息。
但要说元滦在吹牛……他又觉得不像。
那难道是……?
杜永安眼神骤然犀利了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颤抖地说:“你是……直接从大街上被带到了那人的宿舍吗?”
元滦颔首。
“嚇——”杜永安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元滦的眼神和之前已截然不同。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剩下的答案就算再荒谬也是真相!
他之前只是听说过,有的代行者会借着职位之便做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的肮脏传闻!
万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一个实例!
还是诱骗了一个失忆之人,如果不是在今天被他发现,还不知道要被隐瞒到什么时候!
杜永安深恶痛绝地抓住元滦的肩:“谁?是谁将你带进来的?别担心,学不会容忍这种人的存在!你放心地说!”
元滦迷惑地说:“呃,柏星波?”
“原来是柏……”杜永安咬牙切齿地重复,倏地表情一变,惊呼道,“柏星波?!”
他松开抓着元滦的肩,长吁口气,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明朗:“什么啊,原来是我误会了。”
“不过你之前竟然认识柏星波大人吗?!”他身体朝元滦微微前倾,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探寻。
说着,他又改口自语道,“不,说不定是柏星波大人见你失忆,为了将你带回来才如此说的。”
他在知道带元滦进学会的人是柏星波后,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元滦也似乎变得更亲近了。
元滦眨眨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嗯……柏星波很有名吗?”
“当然了!”杜永安毫不犹豫道,声音里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肯定。
“先不提柏星波大人是七位高级代行者之一,”他语气稍稍变得兴奋起来,
“他可是革新派的领头人啊!”
他如数家珍道:“要知道,柏星波大人资助了数不胜数的普通人和孤儿院,甚至连最近的扩招也是他力排众议,一手推动的提案!”
他顿了顿,声音充满了希冀:“希望下一任的学会会长能是柏星波大人,这样的话,就有更多的人有机会成为代行者了吧。”
语毕,他用力拍了拍胸膛,拍得啪啪作响,信誓旦旦道:“你虽然失忆了但不要担心,柏星波大人事务繁忙,我会罩着你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杜永安脸上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虽然没有上战场,但对于学会内的事,我还是多少知道的!”
元滦莞尔一笑:“好啊。”
“嗯……”他想了想,说:“确实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杜永安打包票:“尽管问!知无不言!”
无论是最近的扩招提案,柏星波大人的事迹,哪里是摸鱼圣地,甚至是学会食堂里哪个阿姨的手最不抖,他都说得出来!
“那怎么才能成为高级代行者?”元滦期待地说。
杜永安毫无防备:“这个啊,你要……等等,你要成为什么??!”
在杜永安几欲脱眶而出,写满“他是不是听错了?”的眼神中,
元滦只满心想着,
等成为高级代行者,他就能去图书室的2楼吧?
他总感觉……
元滦蠢蠢欲动瞥了一眼图书室的穹顶处。
上面,好像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第84章 第84章靶场冲突
杜永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甚至因为过于震惊和急促,说话时还打了个小小的瞌巴:“我,我们这种被扩招进来的,怎么可能成为高級代行者?!”
他重重抹了把臉,受不了又语重心长地对*元滦说,“你说过想成为高級代行者这件事……可千万别往外说,你会被那些守旧派盯上的。”他压低了声音,警告。
元滦眼神中带着纯粹的不解,甚至有点迷茫:“这很难吗?”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杜永安猛地拔高了音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重新将声音压了回去,但还是加重了语气,“是神眷啊,神眷!”
看在元滦失忆的份上,他企图解释得更简单,让元滦明白其中的逻辑:“没有足够的神眷就无法掌握更高层次的神术,没有更强的力量,你又怎么和其他代行者竞争?”
“不用想,根本打不过那些代行者的!”他摆了摆手。
杜永安说完那一长段话,似乎终于又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但依旧换了个方向说起此事的不易:
“而从学会创立到现在为止,以低神眷的身份成为高級代行者的,有且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吐出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那就是,诸州。”
诸州。
这名字像是引起了什么連锁反应般,元滦蓦然微怔。
他藏在口袋中的胸章似乎烫了他一下般让他感受到了灼痛,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杜永安未察觉到元滦的异样,还在说着,既充满了叹服与距离感,
“他是用压倒性的辉煌戰果硬生生砸碎了所有的规则和质疑,被破格提拔为了高級代行者。”
“但那种怪物可是万中无一,史无前例的奇迹。”杜永安话锋一转,语气说不上是崇拜还是羡慕,“是不可能被复制的。”
“所以,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完了,他总结道。
元滦沉吟了一会,慢吞吞地说:“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杜永安明显一愣,有些欲言又止,随后,眼神又变得担忧起来:“你可别贪功冒进,为了积累戰果就贸然去出任务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劝阻元滦,但又觉得自己剛認识元滦就擅自否定元滦的理想有点过于唐突和居高临下,所以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
“你要是实在想去试试的话,在去出任务前,要不去学会内的训练場转转?”
协会内的训练場是给所有代行者开放的公共区域,免费提供各式枪械用于射击练习,还有完备的体能训练设施,供所有代行者们训练技艺,保持状态。
等元滦到了训练場,见到其他在锻炼的代行者的实力,应该就能認清现实了。
杜永安暗暗思忖,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元滦。
就元滦这副四肢纤细,身体清瘦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擅长戰斗的人员。
但要是元滦见了后还是头铁不放弃,又或者……?
一个念头情不自禁从他心底冒出,随后又立马被他挥散。
哈哈,怎么可能。
代行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哲,而元滦如果真的具有强大的实力,又怎么会失忆着狼狈地被柏星波捡回学会?
他真是想多了。
杜永安怀着可以打消元滦念头的美好期望,将其带到了训练場。
他带元滦的地方是一个靶场,金属色的室内被分割为了数条狭长的射击通道,在通道的尽头,摆着一个靶子,而在靶场的入口一侧,数十支泛着冰冷光泽的枪支齐整地码放在特质的支架上,任人取用。
可剛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杜永安的身体就僵在了原地。
糟糕,人怎么可以倒霉到这种地步?
杜永安在心中哀嚎。
在他极力避免目光接触,而用余光轻轻扫视到的范围内,两个眼熟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背影站在不远处,正各自举着一把枪在打靶。
那两人分明就是之前不辞万里来到图书室嘲讽杜永安的中级代行者!
富有节奏感的枪声在空荡的射击场内回荡,伴随着每一次射击,他们显示了各自靶位状况的显示屏上,清晰地展露出了令人侧目的精准度。
即使是隔着有一段距离,杜永安也能从他们的动作中感受到一种行云流水与老练。
那两个中级代行者虽然是个看不起他的守旧派,性格刻薄,傲慢,眼睛还长在脑袋上,但说实话,实力是真的没的说。
或者说,他们能成为中级代行者,已经说明了不单单是运用武器的技术,他们身上的神眷也一定十分出色。
一股无力感涌上杜永安的心头。
他像是害怕引起注意似的隐晦而小心地呼吸了一下,小声对理应在他身后的元滦说:“看来今天不太方便,要不我们晚一点再……?”
说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脚步,一边带着寻求认同的催促转头看向元滦。
但在看到元滦的同时,他口中的话猛地顿住。
元滦收回饶有兴致打量着手中举着的枪的目光,感受到杜永安骤然凝固的目光,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奇怪似地回视。
杜永安却脸色大变,連忙转口道:“快,快放下那把枪,这里的枪……”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在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扳机扣动声之后,
“彭”的一声响,一颗子彈从枪口中射出,在杜永安惊恐的视线中越过他的臉頰旁,射向他身后的位置,直冲那背对着他们的两个中级代行者的后脑勺。
下一秒,那颗子彈精准地打在两个脑勺的中间,那条隔开两条通道的间隔处,砌在那金属色的格栅上,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撞击声!
空气死寂了一瞬,只有杜永安还在继續着之前的话,喃喃道:
“这里的枪已经装填好子彈了,小心走火……”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他望向那隔栏上刺眼的白痕,欲哭无泪道。
这突兀的声响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而那被子弹击中栏杆的两侧的代行者也不例外。
那两名中级代行者转身目光炯炯地朝元滦和杜永安方向望了过来,眸光锐利,蕴含着被冒犯的怒火,显然将元滦剛剛的举动当作是挑釁。
射击哪里不好,偏偏毫厘不差地射击在他们人之间那条细细的隔栏上?
这是一目了然的宣战信号!
等看清了挑釁他们的人是谁,他们眼中的不善瞬间化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
其中左边那一个生着大鼻子的代行者看向还举着枪的元滦,特别是注意到元滦不伦不类,根本不标准的握枪姿势。
元滦握着枪的手手腕歪斜,姿势随意,简直就像一个孩童在随意地抓着玩具,一看就是个外行人。
瞬间断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意外的他嘴角不禁泛上一丝冷笑:“又是你们这两个碍眼的废物。”
“进入这里前怕是連枪都没有摸过,就这样还好意思厚着臉皮混进学会吗?”
在其他人投来的视线中,他的底气似乎更足了:“甚至連最为学会的中级代行者好心好意的提醒也不领情,愚蠢到用你那三脚猫功夫来挑战一个比你强大得多的人?”
“真是……令人发笑。”
杜永安闻言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下,恨不得遁地消失。
他之前说这些守旧派的代行者最多只是动动嘴皮子,不会对他真正地做什么,但这是因为扩招是由柏星波大人所推行的,他们不会公然反对一名高级代行者的意志,
再加上他们自持身份,不屑对迟早会从学会里消失的人动手。
但这不代表他们受到挑衅后不会进行反击!
他们……他们………
杜永安心脏疯狂擂动,六神无主。
与慌乱的杜永安不同,元滦的表情倒是平静,他先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手中的枪,道歉道:“啊,不好意思,刚刚差点打到你们了。”
紧接着,他又自顾自陷入了思索,指腹无意识地在枪声上滑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记忆,说:“枪的话……我应该是会用的。”
但元滦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话在两名中级代行者耳中,无疑是赤.裸.裸的进一步挑衅和讥讽。
这废物,竟敢如此嚣张?!
大鼻子旁的那名小眼睛代行者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他视线扫到一旁的杜永安,像是明白了什么,
“果然,老鼠都是扎堆在一块的,是我低估了你们这些阴沟里爬出来的东西的无耻。”
他像是在掸去衣袖上的污秽,又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般朝元滦和杜永安挥了挥手,
“现在,立刻,滚出学会!至于柏星波大人那里……”他下巴倨傲地扬起,“我自会告罪请罚。”
他之前不计较是看在柏星波大人的面子上,但现在是元滦他们挑衅在先,即使是闹到柏星波大人那里,也是他有理!
而这些他早就看不顺眼的泥种……他眼底划过一道残忍的寒光,等出了学会,谁还会关注他们?
“砰!”忽地,一声枪响。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那支本来别扭地被元滦拿在手中的枪在他手中丝滑地转了半圈,冰冷的金属光泽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随后稳稳地被其以一种极其专业的姿势牢牢掌控。
元滦直直抬着握着枪的手臂,稳稳指向那名刚刚开口的小眼睛代行者……
不,是他的身后?!
一道炙热的流光从枪口喷薄而出,子弹旋转着,划破空气穿过那名小眼睛代行者的脸頰旁,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在他的蓦然息声中,射向他身后遥遥的靶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拉长。
“砰砰砰砰!”
没有给人思考的余地,枪口焰光连續疯狂地喷吐,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震得杜永安耳膜生疼。
弹壳叮叮当当地砸落地面,而元滦的身影岿然不动,握枪的手臂在每一次后坐力的冲击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
直到他一口气打空了手中枪的子弹,元滦才停下来。
靶场陷入了一种完全的死寂,连周围也在打靶的代行者们与之一同停下了动作。
小眼睛代行者僵立原地,直到一切结束了,也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杜永安移动着僵硬的眼球,控制不住望向小眼睛代行者身后那高清显示着靶子的屏幕。
屏幕上,在那个靶心的正中央,一个新鲜出炉的小洞正在冒着细烟。
偌大的靶面,只有这一个孤零零的,新出现的弹孔,而屏幕上面一排满分的数字更是验证了这不是他们的眼花。
杜永安:!
元滦是……他是高速连射,并将所有的子弹隔着这么长的距离全都射进了靶子的中心?!
这是人可以做到的吗?!!
元滦放下手臂,因找回了记忆中的熟悉感,有些高兴地说:“看,我就说我会用枪吧。”
小眼睛代行者失语,眼神混杂着震惊,惊惧,怀疑,还有着被羞辱的恼怒,大脑一时组织不起语言。
还是旁边那个大鼻子代行者脸颊抽搐了一下,尖锐地说,
“既然有这种能力,还龟缩在学会?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真正战斗的懦夫!”
像这种精准长距离射击的能力,学会内也不是没有代行者能做到,对方就算可以精准打靶又怎样?!不过是一个神眷低微,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代行者的垃圾!
元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表情变得认真,甚至带了点无辜:“出任务的话,我其实是想的。”
他用一种坦诚的语气补充道:“但柏星波不让。”
“柏星波……不让?”小眼睛代行者似乎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了,用扭曲的怪异腔调重复。
两名代行者在短暂的沉默后,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最拙劣的借口,控制不住的笑意从喉咙中滚出。
先是低笑,接着便是毫无掩饰的,充满嘲讽意味的放声大笑。
“还柏星波不让?你怎么不说是天气不让你去呢?”大鼻子代行者的语气夸张到极点,用一种讲笑话般的语气对同伴的身旁道,“今天天气多云,不易杀敌~”
小眼睛代行者也连连摇头,鄙夷地说:“满嘴胡言,真是无药可救。”
为了给自己行为的合理性,竟然还扯出了柏星波这面大旗。
谁都知道,柏星波扩招他们这些人,就是为了让他们上战场杀敌,怎么可能还不让?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寻死路。
这句话说出来,不用他们做什么,元滦就要从学会自动滚.蛋了。
而那些假装忙于自己的事情,但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倾听的,在靶场内的其他人闻言也感到无趣似地将心神收了回去,像是已经料到了此事的结局,打算继续忙于自己的事。
元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将目光疑惑地看向杜永安,却只看到他灰暗无光的眼神。
杜永安嘴巴嗫嚅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元滦,我们…走吧……”
即使元滦说的是实话,但现在已经解释不清了。
柏星波推行扩招就是为了增加与异种对战的人手,元滦却说是柏星波不让他出战,此话一旦传出,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交代,学会不会深究,只会立刻将他们赶走。
柏星波即使想保元滦,但为了保证扩招提案的继续进行,他也不可能顶着风险和非议将人留下,只能默认学会的处理。
他们……已经没有理由…再待在这了。
杜永安鼻子堵堵的,可比起悲伤,更多的是悲哀与早知会如此的尘埃落定。
“不。”
一道磁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确实是我不让。”
声音的来源处,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悄然出现。
柏星波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那两名代行者,落在元滦的身上,语气无奈地说,
“元滦,怎么我一不看着,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第85章 第85章我打高级代行者?
元滦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想成为高级代行者。”
柏星波顿时露出微讶的表情,像是完全没想到元滦会说出这种话来。
没等他作出回應,另一个清亮而充滿力量的声音率先代替了他出声。
“有何不可?”
柏星波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姿高挑的身影。
那是一名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女性,她单手叉腰,姿态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元滦,嘴角噙着一抹张扬的笑意。
“盛炎大人?!”X2
元滦对面的两名中级代行者几乎同时发出不知是因女子的出现,还是对女子所说的话而感到震驚的驚呼。
那被称作盛炎,披着一头长发的高级代行者朝元滦极其爽朗地笑开,扭头对柏星波说:
“我有听说你带了个人进学会,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啊,真是小瞧你了。”
她嘴角倏地划出一个控制不住的弧度,笑意加深,眼神中带着谴责,道:“狡猾啊,狡猾。”
说完,她动作快得驚人,又故作悄咪咪地朝柏星波附耳过去,眼神犀利地低声催促道:“他有交往对象吗?是朋友就快把他介绍给我。懂?”
柏星波的臉色没有一絲改变,連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这就要看他自己了,不过我觉得你没戏。”
盛炎闻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臉上浮现出不服的神色,给了柏星波一个走着瞧的眼神后,装模作样地站回了原位,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将目光投向元滦:“想要成为高级代行者吗……”
她猛地拔高了声音,“很好!”
随着这句话,她一只手笔直地指向元滦,声音掷地有声,“既然有心往上爬,我欣赏你这样的人!”
“这样吧,”她朝元滦比出的一根手指,慢慢地划向对面那两名中级代行者,
“如果你能打败那两人,我就破格举荐你,一步登天,直接戴上中级代行者的徽章,如何?”
柏星波几乎立即蹙紧了眉,发出阻止的声音:“喂。”
“怎么?”盛炎眸光明亮,甚至没有回头,好整以暇地反问柏星波,“你不会,不愿意吧?”
低级代行者想要跃升为中级代行者,需要两名中级代行者的举荐,这是学会内晋升的规则,即使盛炎是一名高级代行者,也还需要另一个举荐者才行,而身旁的柏星波无疑正是不二人选。
她提出的条件可是千载难逢,而且还简单。只要元滦证明了他有这份实力,就可以直接成为中级带行者,这还不好吗?
柏星波脸上的不赞同几乎要化为实质,盛炎这神来之笔在他看来不是在给元滦机会,是将他架在火炉上烤。
元滦如果能赢,他当然不会不愿意,但元滦此前只是防剿局的员工,不会任何神术,现在还失了忆,让他和两个经验豐富的中级代行者对戰,这不是在欺負人吗?
而元滦对面被点名的那两个中级代行者现在才反應过来,最初的错愕和震惊褪去,他们的第一反應是胸有成竹。
近乎膨胀的自信填滿了他们的胸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嘴角勾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柏星波大人似乎要花大力气保对面那个废物,但盛炎大人果然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让元滦和他们戰斗?这不就是活脱脱给他们一个出气的理由吗。
一个連低级代行者都不是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身为中级代行者的他们?
生怕元滦退缩,两人忙不迭就想将元滦架上去:“既然盛炎大人开口,那我们也不好推辞。”
另一个人一唱一和地接话:“我们也不欺負你,只要你能在我们手下过上几招……不,只要能让我们使出神术,我们就认可你,甚至对我们之前的话进行道歉!”
元滦一愣,就要开口,可他嘴巴刚刚微微一动,就被另一只手摁住。
“啊啊啊!不能答应啊啊啊啊!”杜永安死死捂着元滦的嘴,整个人几乎扑到了他身上,用机不可闻的声音尖啸道,
“你会被揍扁的!!!不要相信他们的话!而且在此之后,即使你留在学会,也再无升迁之望了!!!”
“唔唔唔唔。”元滦被捂住的嘴发出含糊的闷哼。
“听到了吗!快答应我,不能和他们对戰!!”杜永安焦急地严厉警告道。
见元滦乖乖朝他点了点头,他才满头大汗地放开了捂着元滦嘴巴的手。
元滦舒了口气,望向对面的两名中级代行者:“不,我不和你们对戰。”
杜永安顿感劫后余生般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可对面的那两人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掩盖不住的鄙视从他们的脸上溢出,一旁的盛炎表情上也闪过一絲失望。
大鼻子代行者迫不及待地嗤笑了一声,对其他人揭短道:“我早该知道,连去对抗異种都不敢的人,怎么可能敢……”
“我要和你战斗,可以吗?”
两道不同声线的声音同时响起,元滦的声音并不大,却没有被另一个人的声音彻底掩盖。
大鼻子代行者的嘲讽声戛然而止,空落落地截断在半空中,
可已经没有人关注,在乎他说了什么了。
众人:!??
元滦刚刚不是拒绝了和中级代行者的对战吗?那他此时说的是……?
顺着元滦视线的轨迹,众人看向了……
盛炎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短暂的阴影,慢了半拍地呆呆指向自己:“……我?”
元滦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打败中级代行者,就可以成为中级代行者。那么打败你,就可以成为高级代行者了吧?”
诡異的气氛霎时在靶场蔓延。
杜永安喉咙中赫赫着,瞠目结舌地看着元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面那两名原本还打算讥讽元滦的,更是绷不住,脸上的颜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最后变成了看弱智般的表情,甚至连与元滦计较的心情都彻底烟消云散了。
人不能,也不应该和大傻子较真。
“噗嗤。”少顷,一声笑声打破了僵局。
盛炎放下指着自己的手,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被激怒,或感到荒谬,反而是满脸愉悦。
“唔唔……”她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脚将元滦端详了一遍,嘴中含糊着什么,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似乎从中得出了某种令人满意的结论,
最后猛地一下,她兴奋地扬起手臂拍向身旁柏星波的后背。
“啪”的一声脆响,柏星波浑身一震。
不用看,他衣服下的后背肯定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掌印,柏星波表情隐痛又带着控诉地斜睨盛炎。
“你的眼光还真是不赖啊。”盛炎丝毫没有一丝歉意,自顾自说道,“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男人呢?”
“你,”她对着元滦郑重地说,声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很中意啊。”
“为此——”
“你说的,我同意了!”她意气風发地大声宣布。
元滦同样感到高兴般地“哦!”了一声,表情上丝毫没有为此感到惊讶或受宠若惊。
可在场,除他们俩之外的人,惊骇和一阵眩晕感在他们的脑中炸开。
一个连低级代行者都不是的人,宣称要挑战高级代行者,而且那名高级代行者还同意了?!
真的假的?!!
柏星波声音低沉,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盛炎。”
他试图以此唤回盛炎的理智,让她收回之前的话。
这本来不过是一件学会内每天都会发生的,司空见惯的,守旧派与革新派之间产生了冲突的小事,
可盛炎这么一插手,事态立刻升级了。
现在,更是直接变为学会内从未有过,至今首例的,普通人挑战高级代行者的大事了。
柏星波只是略微思考,就感到一阵头疼。
就算盛炎是抱着玩的心态答应了此事,之后对元滦进行了安全的指导战,可此事的后续注定会引起很多風波和声浪。
作为高级代行者的他们,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不必要的多余关注,揣测,以及舆论风波。
盛炎满不在乎:“这又怎么了,不解风情的男人就不要打扰我们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了。”
她眸光专注地盯着元滦,喝道,“拿起你的武器!”
“我们,”
盛炎的舌轻轻划过豐厚的下唇,她朝元滦欣然一笑,
“对战室见。”
……
没有人认为元滦能在这荒谬的挑战中获得胜利,
也没有人能理解元滦这宛如失了智般,飞蛾扑火的决定,
更没有人知道盛炎为何会答应如此儿戏的战斗。
只除了……
元滦本人和答应了他的盛炎。
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场战斗的结果,但身体还是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两人前往了对战室旁观。
可即使是对元滦抱着极大期待,认为元滦会给她惊喜的盛炎,都没有料到……
这场发生在封闭对战室的交锋,
其结果,
竟会是如此的出乎意料,如此的颠覆认知,如此的快速,摧枯拉朽,且具有
压倒性。
第86章 第86章学会长:喂我花生
距离那场与盛炎的战斗已经过去了两天,但这件事引起的风波似乎比元滦预想中的还要大。
“……早上好?”一名迎面碰到的代行者试探性地打招呼道。
元滦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但还是礼貌中掺着点迷惑地回复道:“……早?”
得到回复的那人的脸猛地涨红了,好似元滦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脸上挂着迷之笑容,身体还在保持着与元滦擦肩而过的步伐,但眼神却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
对此,元滦心下有些细微的苦恼。
自从那场战斗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额外的关注,周围人的態度也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试探性地来和他接触,再到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着实讓元滦有些困扰。
但除了这外,其实还有一件讓他感到在意的事。
杜永安……或者说,那些会故意偶遇他,并和他打招呼的人………
元滦收回放在刚刚那人身上的视線,暗自嘀咕道,
身上怎么好像浮起了一圈若隐若现的辉光?
可在他问起杜永安时,对方却一口否认,直到几天后,他看到有其他人出现了和杜永安相同,却显得略微弱了一点的光,才确信这不是一种偶然现象。
但那是什么?
元滦观察了一阵,发现除了杜永安身上最亮外,其他身上或多或少有着类似光辉的人,有和杜永安一样被临时扩招的,有低级代行者,也有中级代行者……他们的身份,性别,年龄,根本没有任何共通性。
而这奇异的光辉似乎也只有他能看到。
但元滦似乎本能地知道,这种辉光对于他无害,相反,它应该还代表了什么……?
“喂……听说了吗?那件事。”
“啊,我知道!盛炎大人竟然……”
元滦脚步微顿,猛地回过神,他并不是有意偷听,但过于敏锐的五感还是将远方的细语声一絲不漏地送入他的耳中。
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关于他打败了盛炎的事还在学会内传播。
“本来以为诸州死了后,即使有柏星波,守舊派也要一蹶不振了,但竟然又刮出来一张彩票!”
对话的其中一人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
“……也不一定!”另一个说话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语气中帶着一絲谨慎,“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神眷高低,即使是下一个诸州,也不一定会站在革新派那边啊。”
学会走廊墙面的另一边,柏星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尽是忧愁。
他身旁,与元滦一样被众人议论纷纷的盛炎姿態輕松地双手交叉抵在后脑勺处,瞥了柏星波一眼:“这不正合了你的意?”
她语气中大有“别讨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我也是服了你了。我刚和你说完,‘你要说服我,总得拿出点能说服我的东西’,回头我就被你帶进学会的人毫不留情地打败,要不是一开始这件事是由我挑起的,我都要以为这是你为我设的局了。”
似真似假地抱怨完,盛炎将视線转向窗外,眺望着远处的白云,似乎穿透云层,投向更渺远的地方,继续道,
“现在的代行者的实力都大不如前,即使是有着高神眷的代行者,能从神那借用的力量也一代不如一代。”
“高神眷已经渐渐褪去过去那种光环了,如今有了元滦用自身实力证明,革新派不就可以彻底壓守舊派一头了吗。”
“明知故问。”柏星波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不悦,烦躁在他内心深处涌动,
“守旧派一直都没有放弃再一次复刻之前那次成功的念头,你也不是不知道最近守旧派的骚动。”
柏星波也不理解,怎么就一会儿的工夫,事态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发展到了如今这么离谱的地步。
虽然盛炎经过此事,表明了态度要站在他这边了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元滦因此引起了大规模关注,俨然不符合他一开始的初衷。
他不知是该后悔没在一开始阻止盛炎,还是早在一开始就不该将元滦接进学会。
还是说……
拥有那种体质的人,注定会走上那条道路?
柏星波忍不住想。
“柏星波大人!”一道严峻的声音倏地響起,来人看到盛炎,顿了顿,又在柏星波的颔首中继续说话。
伊夫声音壓得更低,却字字如重锤:“元滦被带去见学会长了。”
霎时,柏星波狠狠闭眼,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線。
就这么忍耐不住?!
柏星波再睁眼时,所有的情绪已被压下,眼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
不论如何,他不能让守旧派发现元滦是神键之体这回事。
……
另一头,被告知学会长想见他的元滦无知无觉地来到了一间接见室。
他虽然打败了盛炎,却没有如愿成为高级代行者。
盛炎在被打败后,盘腿坐在地上,诚实地告诉他:成为高级代行者,事实上没有元滦想象中那么简单。
与中级代行者不同,每一位高级代行者的晋升都需要学会长的同意,所以即使她想,她也没能本事让元滦一下子成为高级代行者,或者直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元滦。
所以在得知学会长想见他时,元滦没有丝毫怀疑,只以为是为了关于成为高级代行者这件事叫他的。
来到接见室,元滦见到了所谓的学会会长。
那是一个头上光洁到瓦亮,但白色的眉毛却浓密到像是胡须般垂下来,甚至完全覆盖住了双眼的老者。
学会会长笑呵呵地看着元滦先被他的形象震了一下,才慢慢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不要拘束,坐,我也只是因为听说了关于你的事迹,想要见见你罢了。”
他捻了捻胡须(或者说那其实是眉毛?),感叹道:“真是后浪拍前*浪,学会能发掘到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学会的幸事啊,哦吼吼吼~”
他发出一种奇怪的笑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元滦:“那个……关于高级代行者的事……?”
“年輕人,不要着急。”学会长像是在打量田里水灵灵的大白菜般,满意地端详着元滦,不緊不慢地说,
“我已经老了,以后学会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他好像是关心孙子的老人般语重心长道,“在学会的你也要多交朋友,不只是带你进来的人,你也要多交一些其他年轻人作为朋友啊,这样,才是长久之道啊。”
元滦完全没有听出对方的潜在之意,他想到杜永安,心安理得地说:“我有在交朋友。”
“吼吼,甚好,甚好。”学会长的笑声更加洪亮,他白色的眉毛弯起,似乎是眉毛下的眼睛也一起弯了起来,“年轻人就应该如此啊。”
“说起来,”他那属于老者独有的声线在空荡的接见室内響起,
“我还没有问你,你的神眷是多少?”
“我不清楚。”元滦清亮又没有丝毫停顿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样啊……无妨,这里就有1台可以检测神眷的仪器,你可以看看。”
元滦顺着学会长的目光,看到了一个摆放在茶几上,他原本以为是装饰物的十面立方体。
元滦看不出这个“仪器”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但它整体颜色呈透明的黑色,看起来就像一块被打磨光滑的水晶。
怀着好奇的心情,元滦点了头。
……
“吱呀——”接见室的大门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推开。
柏星波的身影从敞开的门缝后露出,他緊赶慢赶,脚步带风地赶到了现场,强行忍耐着声音中的急切,含笑说:“学会长大人,听说你传唤了元滦?”
随着大门被推开,门内的场景也展现在柏星波的面前。
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被开门的声音所惊动,不约而同地侧身望来,可就在柏星波视线聚焦的刹那,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元滦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一个十面立方体上!
已经晚了一步吗?!
被元滦按住的十面立方体静悄悄的,半晌一动不动,活像是没有一个人的手正按在他上面一样。
柏星波脸色微变,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最不想暴露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掩盖不住了。
一旁关注着结果的学会长,浓眉下的眼睛缓缓睁开,锐利得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在仪器上。
他专注地注视着,看着这个结果,眼神慢慢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意和意味深长的欣喜。
这种情感沉淀在他眼底深处,酿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仪式没有丝毫反应,这只代表了一件事
——眼前的人,神眷为0。
对面这个最近在学会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年轻人,就是禁忌典籍中所说的神键之体!
元滦也注意到了手下仪式的静止,陷入沉思。
诶?为什么没有反应?
按照学会长说的,是只要将手放在上面就可以了啊?
糟糕,要成为高级代行者……
元滦想到杜永安对于他说的话,“重要的是神眷啊,神眷。”,
好像必须要具备高神眷才行?
元滦手下的十面立方体忽地闪烁了一下,接着,
一个白色的數字在黑色的立方体中心清晰无比地跳了出来:
1
柏星波&学会长:!??
学会长眼中的情绪骤然凝固,被这突如其来的“1”刺穿了他原本已经笃定的认知。
可这不是结束,马不停蹄地,那个“1”迅速滚动起来,攀升到2,3,10,55,369,5863,34774……
上面的數字还像在滚雪球一般迅速膨胀,以一秒内几何倍增的方式不断滚动,直至滚到999,999,999也没有停止……不,它停止了,
停止于那面十面立方体上产生的一道裂痕。
仪器上坚硬无比的漆黑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细微的咔嚓声在房间里却如惊雷炸响。
柏星波&学会长:……
他们视线钉在十面立方体上那夸张的數字,久久不得言。
神眷……一般来说,自然是越多越好,神眷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地位的象征。
在学会的普及检测中,神眷达到60的人便可以加入学会。
而在学会中,中级代行者平均神眷为100,立于金字塔顶端的高级代行者们平均神眷也不过500。
而当年,诸州检测出来的神眷只有69。他是顶着与其他高级代行者几乎十倍神眷的差距,硬生生用手中的刀砍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可想而知,其中的种种困难与传奇性。
这么说,既然有诸州这种可以只凭借自身的血肉之躯成为高级代行者的人,也应该有拥有极高神眷,靠神术碾压其他人的人吧?
但,事实上,人类……
是有极限的。
经过学会的实验,人类的极限神眷为999,只有异种或旧神遗物能检测出超过这个數值的神眷。
那眼前这个检测出逆天999,999,999的元滦是……?
这个数字仿佛在嘲笑着他们已知的法则,动摇着他们固有的概念。
柏星波和学会长呆愣又直勾勾地盯着元滦,心中只有一道灵魂质问:
你……是人吗?(字面意思)
元滦脸上写满了纯然的无辜:……?
他表面故作淡定,但已经感到了一丝不妙。
他……将这个仪器弄裂了,不会要赔吧??!
天价账单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让元滦瞬间有些如坐针毡。
在柏星波和学会长紧绷的视线中,那个十面立方体上刺眼的数字又忽地像是跳崖似的降了下来。
一闪,原本999,999,999的数字就变为了22。
柏星波&学会长:?!
又一闪,数字变为了2222。
柏星波&学会长:??!
再一闪,数字变为了66。
柏星波&学会长:???!
那十面立方体上的数字像是彻底陷入了癫狂,反反复复,上上下下,看得接见室内的两人心绪也像跟着像蹦极一样大起大落。
十几秒后,
学会长在柏星波警觉的目光中伸出手。
他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拧开盖子,
仰头一口气干咽吞服了两粒降压药。
年纪大了,心脏不好。
学会长闭上眼睛,面色疲惫。
学会长:……
学会长:……
学会长:……这对吗?
第87章 第87章是妹控,还是变态?……
柏星波张了张口,镇定地说:“……这台儀器看来是有些时候了,年久失修,我再拿一个新的过来吧。”
学会长闭着眼睛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此事。
新的儀器被柏星波拿过来,元滦再次測试时,一个稳定的,清晰的数字23赫然从儀器上蹦了出来。
几秒后,这个数字都没有产生新的變化。
看到这个结果,柏星波和学会长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到底是不是神键之体了,两人只感受到一种世界回归正常的安心感。
只有元滦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在收回手后,他下意識地朝柏星波看去。
柏星波像是没有察觉到元滦的視线,对学会长轻松地笑道:“这下仪器終于正常了,刚刚真是吓人一跳,学会长您没事吧?”
学会长沉吟地看着那个数字,眸光中帶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視,但最終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无妨,也是我老了,受不得一点刺激。”
他朝柏星波安抚地笑笑,“既然我也已经见过这个年轻人了,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久留你们,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便吧。”
柏星波嘴上得体又恰到好处地和学会长拉扯了几句后,成功结束了这次会面,将元滦帶出了接见室。
等关上接见室的大门,见元滦还在看他,柏星波才仿佛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和元滦对上自来到接见室后的第一个視线。
他与元滦的目光相接的刹那,脸上谦逊温和的面具瞬间褪去,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紧接着,他朝元滦飞快地眨了一下一边的眼睛,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一种错觉。
元滦:!
元滦顿时心领神会。
果然,那台被新拿来的仪器被柏星波做了手脚,或者说,那其实根本不是一个用来检測神眷的仪器,而是一个长得像“仪器”的,只会投影出固定数字根本的显示屏。
元滦的手一摸上去就发现了不对,但本着对柏星波的信任,他没有作声。
但柏星波为什么要做手脚?
想着,元滦等走出了离接见室有一段距离,四下无人时,也问了出来。
柏星波早就预料到了元滦会有此问,但似乎也同时准備好了台词,麻利又轻松得近乎敷衍地接腔道:
“等你成为高級代行者就知道了。”
他脸上的笑容就像面对小孩的提问糊弄着将一切推给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的可恶大人一样。
见元滦的表情看上去不买账,柏星波又补充了一句,笑意也變得有些无奈叹息,“……有些东西,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这句话似乎是真心诚意的,还帶着一丝沉重,元滦心中的不满消退了一些,但更多的迷茫却漫了上来。
……是因为他失忆了吗?
他已经通过打败盛炎证明了自己具有一定的实力,但柏星波还非说要等到他成为高級代行者,才能得知这个疑惑的答案……
高級代行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元滦不由如此想到。
与柏星波分别后,元滦也还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神秘的,只有高級代行者才能进入的图书馆二樓,学会长说的不要心急,柏星波口中的还是太早了……
想成为高级代行者靠打败其他的高级代行者也不行,那只有熬时间熬资历了吗?
元滦思忖着,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般脚步蓦地停下来。
头顶吊灯的光打在元滦的脸上,投下阴影,将他的脸色變得晦涩不明。
“你已经盯了这么久,有什么事吗?”元滦冷不丁说。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身后静悄悄的,視线范围内也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元滦的一厢情愿,自导自演。
少顷,元滦脸上泛起一丝疑惑,扭回头,准備重新迈步。
就在他抬步的下一秒,元滦闪电般再次回头!
果不其然,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拐角处,元滦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发丝。
一路上,元滦已经感受到好几次来自身后若有若无的视线了,
可这道视线和那些听闻了他之前的事迹,想要和他搭话的代行者不同,帶着一种冰冷的,剥离情感般的审视,并非是好奇,更像是某种仪器般,扫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评估元滦的存在。
元滦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在自己颈后,肩胛,和步伐落点处的短暂停留,如同正在解剖小白鼠的医生般专注。
一路上,元滦一直在等着对方出声,可迟迟等不到,只好他来开口了。
一直跟踪偷窥他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暴露,在稍稍一停顿后,如元滦所愿地从拐角处走出。
米诺面色平淡地隔着一条走廊望过来,那副从容不迫感,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刚刚做出了尾随元滦的举动。
元滦认出了对方是谁,有些惊讶于尾随他的人是谁:“所以……有什么事吗?”
在打败盛炎后,杜永安似乎俨然将元滦看作了自己的偶像,怀着极大的热情给元滦科普了学会内的势力构成,和几名高级代行者的派系。
现在站在面前的米诺就来自一个代代出高级代行者的学会家族,是学会内守旧派的中流砥柱。
可虽然尾随偷窥他的举动有些诡异,元滦却没有从对方的视线中感受到恶意,这才是他现在能好声好气的原因。
米诺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如人偶般一动不动地瞧着元滦,没有说话。
在强烈的疑惑冒出来前,一种更原始,更模糊的直觉让元滦先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他一愣,在意識到前脱口而出:“你认識我?”
可说完后,元滦最先为自己的话感到不解。
米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是他失忆前的朋友吧?
米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感,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我只是调查了你。”
“……在你被柏星波带入学会之前。”
元滦:“……?!”
在被这个话震惊到的同时,元滦情不自禁想到,也就是说米诺确实认识他,只不过是单方面的?
那他失忆前……
米诺声音平稳无波,像是在读报告般继续说道:“你是S市防剿局特遣部的一名防剿员,被秘密派去了里世界进行卧底,并在一次重要行动中提供了关键性情报。”
元滦:!
这突如其来的情报打了元滦一个措手不及,一方面是这和他预想中,以及柏星波口中描绘的不同,另一方面……
“既然我之前只是一个防剿员,那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元滦提出了疑点,顿了顿,又说,
“嗯……还在此刻刻意来告诉我?”
如果米诺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柏星波在欺骗他,可米诺和他之前又没有交情,又为何要逆着柏星波的意,将真相好心地告诉他?
米诺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而对元滦说:“在回答你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是人人都作为没有神眷的普通人,还是人人都作为神眷者,更好?”
元滦:?
他有些不理解米诺怎么会突然问他一个好像带着点哲学性的问题,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都一样吗?”他理所当然地说。
米诺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怎么会一样!”
“……我看不出这两个选项之间的区别。”元滦眸光澄清,直接道,“决定好与否的,从不是力量的公平性,而是拥有力量者的选择和行为吧?”
“将好与坏的决定标准推卸给力量是否公平,感觉像是对一个更大问题的一种逃避。”
他盯着米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视线中分明透露着一股“青蛙指头.JPG”的意味。
米诺:……
元滦催促道:“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米诺盯了元滦一会,信守承诺道:“你在防剿局内的一个队友是我的妹妹,不只是你,只要是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我都会一一调查。”
元滦的眼神更怪了,已经从“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变成了“是妹控,还是纯变态?”的质疑。
米诺:……
米诺说出了他找元滦的目的,拜托道:“……你之后如果去S市,代我和米云问好,告诉她……”
“不回家也没关系,但快将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以及,不要不接我的电话,不要三天两头吃垃圾食品,不要打游戏打到深夜,不要老是和那个叫‘游石’的吃饭!”
他面色冷酷地一口气说完。
元滦的眼神已经彻底变成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是纯变态妹控!”
米诺还是没忍住:“我不是…不,算了。”
看在要拜托元滦办事的份上,他的面色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对元滦说:“你最好不要太相信柏星波。”
米诺想到元滦刚刚的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说完,他什么也没解释,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
元滦坐在宿舍的床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寶石勋章,柏星波和米诺的话交替在他心中浮现。
少顷,元滦泄气地往后一倒,躺在大床上。
根据米诺给出的线索,他现在下一步最好是去s市,一方面验证米诺话语的真伪,顺带将他的话带到,另一方面,试着借此找回以前的记忆,
可图书室二樓的事依旧让元滦有些耿耿于怀。
如果确实自己是防剿员,他怎么说也不能继续待在学会了,那晋升高级代行者的事自然就变为了泡影,更别提上图书室二樓了。
但留在学会……要晋升高级代行者,也不知是猴年马月。
元滦举起其手中的寶石胸章,举至自己视线的正中央,宝石的切面在灯光下流转出美丽的火彩,折射出的光线投影在元滦的眼睑上。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非要成为高级代行者才能上二楼?
元滦苦思冥想。
一楼都设有禁制,想也不用想,二楼也会有,即使想偷偷去,肯定也会被拦在禁制外。
他捏着胸章的手微微一转,宝石上折射出来的光倏地闪了一下元滦的眼睛,
元滦下意识眯起眼,避开那炫目的刺激,又忽地一怔。
图书室一楼的禁制下在所有的书上,所有的书都不能被带出图书室,那二楼的呢?
它是怎么精准识别,并只允许高级代行者通行?
实力?不,实力又不像游戏数值能够被精细地测量。
神眷?不,那诸州怎么说?
一定,是有什么只有高级代行者们才具备的条件……
元滦的视线锁定在手中高举的那枚宝石胸章上,
那枚属于诸州,属于高级代行者的,
一人只有一枚,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胸章。
看着看着,元滦的嘴角缓缓勾起。
今天晚上,其实是个好时间,对吧?
第88章 第88章就让防剿局总长“光荣牺……
夜已经深了,但学会内的几扇窗户处还是灯火通明,但好在圖书室不在其中,平日里本就无人的地方,在夜晚更是万籁俱寂。
元滦的身影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摸着黑,帶着那枚高级代行者胸章,动作轻盈地沿着樓梯一步步向上,
等脚步成功踏上2樓,元滦屏息等待了几秒,果真无事发生。
他悄悄地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朝周围打量。
圖书室的2楼乍眼看去和1楼差不多,延绵不断的书架和其中的书籍填充着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与一楼唯一的不同之处,可能只有那面挂着各式宝石胸章的墙。
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墙面上挂着的一个个宝石胸章依旧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元滦好奇地靠近那面墙,只见那一个个胸章下,记载着胸章所属人的姓名和他们曾经所拥有的成就。
上面的时间也各不相同,越往前,胸章上所属人所经历的年代也就越早。
这是……一面用于纪念的荣誉墙?
元滦盯着距离现今时间最近的那几枚胸章以及后面的空白,忽然意识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诸州的胸章在他手中,此刻这面墙上,应该已经挂上了一枚新的胸章。
元滦在原地靜靜站了一会儿,才重新迈开步伐,往图书室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那些挂在墙上,闪烁着微光的宝石胸章,就像一只只眼睛般注视着元滦的身影。
元滦一边走,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打量胸章下面的注释:
【……以一己之力击溃月影主教,……】
【……成功坚守Y市四十七昼夜,……】
【……挫败6次重大邪教活动,……】
【……引导并培养了3名高级代行者,……】
一行行简短却重若千钧的文字在眼前掠过,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元滦脑海深处浮起:
如果是诸州……下面会写什么呢?
越往前走,墙上的胸章就越少,直至后面,只剩一些被刻在墙上的记录。
走廊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可就在元滦要收回视线前,他的步子忽然顿住。
【……学会与全体人类永远感谢他无上之奉献,是他在绝望时刻,为世界帶来了第一缕光明与不灭的希望。】
元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再次细细打量了一遍。
这段字记录了学会对此人的纪念和这个人生前的一次重大贡献,可除此之外……
名字呢?
为什么没有那个应该写在一开头的名字?
【在大屠杀事件中,以卓越的勇气与智慧,力挽狂澜,为人类的存续奠基。】
元滦盯着对方那条,也是唯一一条荣誉,下意识想,是无名英雄?
在那場异种对人类的大屠杀后,学会才正式建立,如果对方是牺牲在了那場大屠杀中,尸骨无存,事后学会没能成功找到对方的姓名也不是不可能。
心底因名字缺失而升腾起的怪异感找到了一个出口,元滦定了定神,继续朝他的目的地,也就是感知中吸引他的方向走去。
可走到了尽头,还没有真正抵达目的地,面对元滦的却是一面填满了书的书柜。
它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上,彻底封死了去路。
元滦:?
元滦扭过头,左右看了看,四周不存在可以拐个角,再继续朝面前前进的道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确实就是这个图书室的一面尽头了。
可在他的感知中,这面书柜后,分明有着什么。
有機关可以打开这后面的密室?元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可图书室足有几百平方米大,上万本书籍层层叠叠,他要从哪去找機关?
而要是暴力破坏这堵墙继续前进,先不提这会损害面前这些书籍,单是造成的巨大动静,就会引起附近人的注意。
元滦站在这面书柜前,就像是在大夏天看到一个贩卖冰饮的自动贩卖机,兜里却没钱一样望眼欲穿。
有没有什么办法……他不用进去就能拿到那个吸引他的东西?
元滦专注地盯着前方,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知延伸开来,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缓缓伸进了那堵墙。
元滦能感受到他就像在够不小心滚进自动贩卖机底下的硬币一样,快了,就差一点,再往前探一点……
“……那本旧神遗物,我们晚了一步,没能在打扫战场时发现,可以肯定,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倏地,一道隐含担忧的声音在元滦感知中响起。
元滦蓦然微怔。
这是这面墙后面那间密室里的人在说话?
墙后的人浑然不知有人在偷听,继续忧心忡忡又帶着点咬牙切齿道:“带走书的人……不知会利用这本书做出什么来!”
“那本书本就是个灾祸源头,不尽快找到并销毁它,迟早酿成大祸!可恨我们现在人手不足,根本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寻找那本书的下落!”
“无事,”另一道声音说,这个声音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
“别慌,这本书没有落入邪教徒手中,我知道是谁带走了那本书。”
元滦:!
柏星波?
后开口的这个声音,错不了,那明显是属于柏星波的音色!
“……难道真的是…?!”对于柏星波的话,一开始开口的那人有些震惊,但语气中又夹杂着一种难以置信的了然,似乎知道柏星波口中所说的人是谁。
柏星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没有波澜,淡淡分析道:“我在第一面见到他时,就预感到了……”
他回忆地顿了顿,“他不会甘于只做一个防剿局总长,即使那已经是一个普通人能抵达的极限,但他眼底燃烧的野心勃勃远不会因此而感到满足。”
“这种人,即便是拥有了力量,也绝不会为人类带来幸福。”柏星波说到最后,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嫌恶。
另一个人声音变得冰冷:“那我们需不需要……?”
柏星波一口否定:“不,他不值得我们为此分散精力,我们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在控制并解决各地夹缝造成的危险的同时,保证弥赛亚的安全。”
“他……才是人类的未来。”说起这个“弥赛亚”,柏星波的语气明显变得轻松且变得富有希望起来。
“至于仲总长,”柏星波略作停顿,接着吐出几个字,“就让他光荣牺牲吧。”
一个人的声音充满了不甘与轻蔑,有些阴阳怪气道:“‘光荣牺牲’?这也太便宜他了。”
“现在各地局势不稳,作为一直站在普通人这方的防剿局,不应在此刻爆出任何丑聞。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柏星波不带个人情绪地说。
另一个人的声音恢複了冷静:“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
一墙之隔,元滦心中泛起后知后觉的惊讶。
柏星波这是……在平静地策划要谋杀防剿局总长?
而且……
元滦感受着墙后的三个灵魂,其中之一,就是那个让他垂涎三尺,吸引他的“东西”。
令他感到在意的……是一个人?
但对方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话,而且一直待在图书室二楼的密室里?
还有很多疑问在元滦的心中积压,但偷听到柏星波与另一个人对话即将告一段落,为了防止他们出来正好碰上自己,
元滦和来时一样,轉身静悄悄地离开了。
……
翌日,
柏星波语气心虚:“……你还是知道了啊。”
“嗯,这几天麻烦你照顾了,我之后打算去s市轉转。”
元滦像是昨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般,如常地和柏星波说道。
“1,2……哈哈哈,这不是才成功瞒了不到一个星期吗!”一旁的萊恩掰着指头夸张地数起来,随即爆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语气中充满了一股对那天被踩了脚趾的报複感,
“瞧瞧,我就说吧,才藏了不到一个礼拜就露馅了,你这可真‘滴水不漏’!”
他拍着大腿,对柏星波的翻车表现出喜聞乐见的模样。
柏星波讪讪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但还是厚着脸皮说:“学会有什么不好,比起防剿局,学会的待遇可优渥得多。”
萊恩闻言又像根墙头草般话锋一转:“也是,正好你这次回去将防剿员的工作辞了,来学会吧。”
“顺便别忘了,回来千万一定要跟我分享一下……”萊恩朝元滦暗示性意味很浓地挤眉弄眼,“你懂的。”
元滦:?
见元滦没能成功接收到他的信号,莱恩恨铁不成钢地用口型无声地不停重复:“米諾,米諾!”
“啊!那个变态妹控?”元滦本能地脱口而出。
“我不是变态妹控。”米諾不知从哪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站在元滦的身后,幽幽地说。
“噗——!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莱恩猝不及防地爆笑。
“就像莱恩说的,学会永远欢迎你。”柏星波好像从尴尬中恢复过来了,他无视狂笑着的莱恩和像个鬼般精准闪现,散发着低气压的米诺,温声对元滦道。
“我不是变态妹控。”米诺重复。
“哈哈哈,你这形容也太贴切了吧!精准!绝了!”莱恩还在笑,声音甚至更大了。
“我不是变态……”米诺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莱恩的笑声中。
“好的,我知道了。”
在一片喧闹中,元滦好心地扭头,对米诺说,
“变态妹控。”
米诺:…………
第89章 第89章满页的纸,都是他
元滦望着面前的木门,視线劃过门上那粗糙的纹理和磨损的痕跡,试图对应着在记忆里寻找出一丝熟悉感。
根据柏星波给的地址,他的家就是这里了。
可没等元滦先想起点什么,一阵从隔壁的门后响起的激动犬吠,以及爪子刨门的声音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随之而来的,还有门后有人由远至近輕輕朝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伴着“咔哒”一声,有人打开门从隔壁探出了头。
那名探头的中年女性目光触及元滦的面容,眼睛微微睁大,口中喃喃:“……元滦?”
随着那扇大门的打开,还有两道迫不及待从门缝中挤出,激动朝他扑来的,毛茸茸的影子。
它们像两支离弦的箭,带着过度的热情,忙不迭地拥在元滦的脚边,一边不停地用身体去蹭元滦的裤脚,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哼唧声,尾巴剧烈地摇摆抽打在元滦的小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朝他奔来的,是一只金毛和一只……
元滦的視线蓦然凝固了:?
元滦和那只丑兮兮的“小狗”大眼瞪小眼,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腦中的常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居民楼养……这种东西吧?他如果没看错,这分明是一只異种,一只长得像小狗的異种。
元滦满腦子疑问,抬首望向那名应该是认识他的女邻居,迟疑地指着那只小狗異种说:“这个……”
隔壁的女主人目光流連在那两只簇拥着*元滦的狗狗上,脸上洋溢着感动。
见到元滦的动作,她連连点头,肯定道:“嗯!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来你的小狗一直都很想你,毛毛都有些茶饭不思的,天天扒着门缝看,现在你们终于重聚了!”
“……”元滦指着小狗的手指卷曲起来。
什么,这是他养的啊。那没事了。
元滦垂首再次望向那只小狗,这么看,这只小狗的眼睛明明很水润,用力摇摆尾巴的样子,其实也有点可爱。
这就是他失忆前养的宠物,即使是异种,也是小狗啊。
它看起来是小狗,叫起来的声音是小狗,摸起来的触感也是小狗,那它就是小狗,他完全不在意这只小狗的芯子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样的异种,真的不在意……
元滦:……
……这不对吧?
他之前为什么会养一只异种啊?
元滦对这失忆前的自己的印象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女主人浑然不觉,时隔许久见到元滦,她的内心也分外惊喜,不由邀请道:“好久不见,要不来我这里坐坐?”
元滦礼貌拒绝:“不了,我先回家收拾收拾。”
女主人立刻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改口道:“哎呀,瞧我,对对,你赶回来累了吧,是该先安顿下来。”
她的热情稍稍冷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对了。”
她侧过身,手臂探向玄关处那个半人高的鞋柜顶部,动作熟练地摸索了一下,接着似乎摸到了什么。
她转回身,将那个握成拳的手朝元滦摊开。
在她的掌心,赫然摆着一把鑰匙,“鑰匙还给你,诸州走之前……”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她的话戛然而止。
可说都说了,话也不好说收回,女主人表情变得有些沉默,几秒后,才轻声道,“他将毛毛和鑰匙交给了我。”
元滦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诸州这个名字,怔怔地抬首。
女主人捕捉到元滦眼中的怔愣,见状眼中闪过一次悲伤,哀悯又不忍地说:“你……你不要太伤心,事情变成这样……谁也没有想到。”
女主人曾见过诸州一言不发,固执地守在元滦门口的模样,也见过诸州在敞开着大门的元滦家中认真拖地的模样,元滦甚至都将毛毛和家门鑰匙都交给了诸州,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诸州猝不及防的离开,元滦心中一定不好受。
她搜肠刮肚地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也知道在生死面前,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后只能讷讷地垂下了眼,避开元滦的视线,将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一句沉甸甸的叹息,
“……如果…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一起收拾他的房间,我随时都在,别客气。”
元滦的指尖触及那金属的冰冷,从女主人手中接过那把钥匙,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她的好意点点头。
小小的金属片被元滦握在手中,像一座沉默的桥梁,连接着一段他早已忘却的过去。
元滦握着钥匙,插.入门锁,钥匙顺利地滑入孔锁,随着扭动发出一声“咔哒”,门开了。
门后,映入元滦眼帘的是一间不大的公寓,里面陈设普通,装潢简陋,但看上去足够让一人生活了。
带着“终于来了”的释然和凝重感,元滦开始翻检起房间内的物品。
最终在衣柜中,他找到了防剿员的制服和自己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青年面容模糊,镜头捕捉到他在被拍照的那一瞬间露出的下意识畏缩的表情,那副面容让元滦平白感到陌生。
他指尖抚过照片上的那张脸,如同隔着毛玻璃窥视另一个人。
这是……他吗?
元滦盯着自己的身份证和特遣部防剿员的证明,由衷地感到一丝困惑。
依照特遣部上的入職时间和職位,他分明只是一名刚入职的防剿员,但……
他却在和最强代行者谈恋爱,去里世界卧底进行秘密任务,还……养异种?
元滦心情复杂地放下手中的证件,久久回不过神。
他是什么小说主角吗?
这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的日常吧!
在腹诽的同时,元滦还有些心神不宁。
他的情况,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他…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出乎意料的事吧?
经过对自家的搜查,元滦对失忆前的自己的印象产生了更大的改变。
与此同时,元滦还发现了一枚与手中自家门钥匙形制对不上的另一把钥匙。
在刚发现时,元滦差点要以为自己在别的地方还有另一处房产,但好在钱包里的金额及时让他清醒了过来。
不是他的,那就是……
答案呼之欲出,元滦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是诸州的家门钥匙。
犹豫了片刻,元滦还是拿着钥匙去试了一下自己另一边隔壁的房间。
如果诸州真是他恋人,对方不是和他同居,就应该是挨在一块住的吧?
门在元滦的视线中丝滑地打开了。
元滦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如同站在两个世界的交接处,须臾后,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温馨的场所。
即使地板上积着薄薄的灰,灰尘也未掩盖这里的生机,反而像是一层温柔的旧时光滤镜。
光线透过玻璃斜照进来,在积着薄薄一层灰的地板上投下暖金色的光斑,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亲密地挨着两只鹅黄色和浅绿色的抱枕,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可爱的,灰色的小狗摆件,茶几上,还有一个狗狗梳毛刷静静地躺在上面。
这里的一切,都鲜活地彰显着生活的温度与痕跡……与诸州在学会那间宽敞,冰冷,一丝不苟的宿舍完全不一样。
柏星波原本给元滦安排的住的地方,是诸州的宿舍,但被还没有接受有恋人的事的元滦以不需要以及住不惯那么大的房间为由拒绝了,这才调换到普通低级代行者们通常住的地方。
那个房间至少比这里大个两倍,却像是完全没有住过人或是宾馆一样,干净,空旷,整洁,看上去怎样都好,但就不像是住过人。
此刻,站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元滦像是在不小心踏入了别人的私人领地般,带着一丝拘谨,迟缓又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不大的小家中进行探索。
毛毛倒是驾轻熟路地一个小蹦,就跳到沙发上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将自己盘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元滦的一举一动。
虽然柏星波和莱恩都说诸州是他的恋人,再加上种种证据都在佐证他们的话,可直到现在,元滦也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般,虽然有所触动,但还是对此有一种不现实和虚浮感,以及些许无所适从。
可当他在卧室的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计劃本后,元滦猛地怔住了。
这个本子封面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里面夹着的众多补充便签让其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厚厚的一沓,似乎是因为经常翻阅,本子的頁面边角微有磨损。
元滦轻轻翻开封皮,从计劃本的第一頁起,本子上开始清晰地记录本子主人对未来的计划。
仅仅是看上面的字迹,都能看出本子的主人是怀着一个怎样虔诚认真的心情,一笔一画将这些计划写下来的。
记录的第一條是一个稚嫩的笔迹写下的,在15岁要做的事。
元滦一页页地翻动书页,一年又一年,计划像一條奔流不息的长河,从未间断地向前流淌,从青涩懵懂的少年到充满未知的青年,再到迟暮的老年……
这个计划竟从最初15岁一直记录延伸至80岁。
元滦从不知道,原来有人能将计划一直一直地写,充满热望又执着地写,写到事情多到每一年都盛放不下,写不够地延伸至下一年,直到写到80岁,都还未写完。
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便签,无声地叙述了每一个诸州埋头写下期许的瞬间。
但真正让元滦震在原地的,是在这个计划本中,
那些贯穿了数十个春秋的条目,那些或宏大或微小的憧憬,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愿望,都清晰地,固执地,反复地,镌刻着同一个名字
——元滦。
从第一条的那道稚嫩笔迹写下的“和元滦写信”,
到中间无数“和元滦一起……”,“为元滦……”,“被元滦……”,
再到最后一条,那已经变得锋利优美的字迹,“和元滦一起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喂湖里的鸭子”……
无一例外。
满页的纸,都是他。
第90章 第90章学会的黑料
“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一道几乎失控的质问在咖啡店里炸开,吸引了咖啡店内其他人的注意力。
人们纷纷转头望向发出动响的那间小卡座,
一位年輕的女性正双手撑在桌上,原地站起,表情难掩驚愕,显然刚刚是她激动地说出了那番话。
俄而,意识到自己成为咖啡店内的焦点,米云僵硬地一寸寸矮下身,尴尬地缓缓坐下。
见状,咖啡厅里的其他人才一一收回那或好奇或驚讶,或略帶不悦的目光。
米云坐下后,小声地清了清嗓子,才忍耐了一秒又安奈不住地立刻问:“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叫你来做说客?”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紧绷的弦,眼神也死死盯着元滦不放。
元滦迎着米云那几乎要把他钉穿的目光,沉吟地说:“也说不上是说客吧……只是帮忙将他的话帶到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元滦诚实地说,“因为我失憶后正好被柏星波捡回了学会,米诺知道我要回S市,就这么被他拜托了。”
“不过,”元滦瞅了瞅米云,道,“你们的兄妹的关系还真是不好啊。”
他虽然称呼米诺是“變态妹控”,但那也只是一种调侃,毕竟别人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他来评判,可没想到米云的态度会如此不善。
元滦在将诸州的計划本放回抽屉,并简单地打扫了一下诸州的房间后,就联系了理應是他在防剿局的队友的米云,并将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厅,想要从米云口中得知自己之前的经历。
而对于米云来说,元滦只不过是被借调到去W市出差了一阵,此刻回来想和她聚聚叙个旧,自然欣然答應前往,甚至还顺道帶上了遊石。
但没想到,元滦先是给了她一个“他失憶了”的炸弹,她又紧接着从元滦口中听了一个让她生理性不适的名字。
米云闻言表情顿时像是吃了一整个酸柠檬般皱起,难以置信地说:“那家伙就是个控制狂!”
“變态!人机!听不懂人话的智障!”一串咒骂倾泻而出,米云毫不客气地恨恨道。
她双手环臂,满脸抗拒地斩钉截铁道:“我既然从家里逃出来了,就絕不会再和他们任何一人扯上关系!”
“我也絕对不会靠他们的关系进入学会,或按照他们的想法嫁给一个高神眷的人!”
完了,米云看向元滦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你怎么会失憶后运气这么衰地被带进学会了?还被那个自大的控制狂盯上了,这些天肯定很不容易吧!”
说着,她的语气變得有些惺惺相惜起来,似乎认定元滦是迫于米诺的淫威之下,才只能勉强答應对方的“拜托”的。
在世人眼中无限崇高光辉的学会在米云的口中,也仿佛是一个龙潭虎穴。
元滦短暂回想了一下在学会的经历,迟疑道:“……还好?”
“还好?!你不会之后还打算回学会吧?!”米云身体猛地前倾,用一种担心元滦在发烧般的口吻说道。
“千万,听我的,千万不要!!”米云表情凝重地仿佛在宣告世界末日,又缩起肩膀小声地和元滦分享道,
“最近学会会长放出风声,想要退下来了,想也知道,为了争夺下一阵学会长的位置,学会内马上就会變成一锅被煮沸的油!”
“各个派系都会打破了头,你这时候回去不是往暴风眼里钻嗎?只会变为冲突中的炮灰!”
米云的语速变得更快:“你没发现学会最近疯了一般到处纳新?一方面是为了應对各地频发的异种袭击,另一方面……哼,根本就是在趁机扩张势力,拉攏人手。”
“那个控制狂说什么让我回去,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分量,米云想到了什么,急急补充道:“你看,连以前拒絕过学会的遊石这次都被偷偷邀请了!”
话语落下,元滦微微一愣。
遊石曾拒绝过学会?
米云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懊恼,有些讪讪地看向一旁的遊石。
坐在米云旁边的游石则微微叹气。
和米云不同,他来到咖啡店见到元滦后一直保持着如雕塑般默不作声的沉默模样。
但元滦其实有感觉到游石一直在隐晦地打量他,对方的视线中似乎藏着深深的审视,惊异和思忖。
直到现在,元滦探寻的目光避无可避地转过来,游石才开口。
他对此避重就輕地解释道:“我不太认可学会的理念,在防剿局待着就挺好。”
“元滦你……”他注视着元滦,眼神闪了闪,停顿了几秒,又輕又缓,像是在提醒,又像只是在附和米云的话,说道,
“确实也不适合待在那里。”
元滦:“……”
冰块因为融化在玻璃杯中悄然滑动,碰撞在玻璃壁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元滦的手在玻璃杯上摩挲了一下,他垂下眼帘,轻声说,“我没想那么多,现在只想着先试着找回记忆吧。”
从诸州的計划本上,元滦看到了一个地点:H市孤儿院。
那里应该是他和诸州小时一起待的地方,元滦下一步计划去那里看看。
与米云和游石简单叙旧并从他们得知了自己以前在防剿局的经历后,元滦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离开了此地。
门楣上的铃铛随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坐在卡座上的米云扭着身子呆呆地望着咖啡馆玻璃门合攏,但还在摇晃着的铃铛,少顷,语气带着迷茫与不确定地问一旁的游石:“是我的错觉嗎?元滦他……性格是不是有点变了?”
“他之前应该……”米云绞尽脑汁地形容,“应该更活泼?更…不冷静?不,应该说情绪的起伏会更大?”
“他现在感觉好沉静啊,都没什么表情,呆呆的。”
“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样。”不知怎么地,她的语气有些怅然若失。
游石盯着桌上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回应道,“失忆的话……有些变化也不是不可能吧。”
……
元滦走在前往S市防剿局的路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有些细微的失望。
他本以为回到了S市,就能成功找回自己的记忆,可即使回到家,从米云口中得知了大半自己之前在防剿局的经历,记忆中对于过往的迷雾也依旧没有消散。
不知亲身回到防剿局,会不会让他想起点什么?如果不能,他接下来就去H市吧。
可元滦又控制不住地想到,
……去儿时的孤儿院,就可以了吗?
忽地,元滦的脚步顿住。
他望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发出轻轻的疑问:“……游石?”
游石斜倚一个小巷口的墙上,闻声精准地将目光投向元滦。
元滦的视线左右扫视了一圈,没有在附近发现米云,游石似乎是专门单独在这等他的。
“你最好不要被知晓你卧底任务的防剿员知道你平安回来了。”
游石没有寒暄,甚至没有走近一步,他一开口,就是一句惊雷般的警告。
元滦:!
游石怎么会知道他之前进行了卧底任务?!在s市防剿局,不应该只有副局才知道吗?
游石看穿了元滦眼底的惊愕和疑问,但只微哂地轻描淡写道:“在s市待久了,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渠道。”
接着,他没有给元滦追问的时机,马不停蹄地抛出了第二句,更加直接,也带着更多的紧迫感。
“不要留在防剿局,但也不要留在学会。”他干脆利落地说。
“学会一直在寻找某种特殊的人,而你……”游石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语气冷静,“你能在夹缝中度过一个月并活下来,天然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之一。”
“米诺主动接近你就是最明显的信号。”他口吻淡淡,却在话语间透露出对学会内的人都熟悉和了解,
“他不是会为了拉拢一个人或为了缓和与米云之间的关系,就贸然欠别人人情的那种人。”
“……”元滦迟疑,“我不明白……”
游石沉默了一会,冷不丁抬眼,常年温和的目光罕见地透露出一种锋利:“那如果我告诉你……”
“那场尸山血海,历史中被记载的大屠杀,根本就是由学会造成的呢?”
他一字一顿,语气冷淡又清晰地说,“不是异种,而是学会一手造就了那场大灭绝。”
元滦:?!?!
这颠覆性的话语让元滦瞬间忘了他原本想说什么,他在学会图书室一楼借阅到的书籍上的描述此刻与游石的话重叠在一起,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乱。
游石陷在小巷浓稠阴影中的表情显得晦涩不明,元滦只能听到对方那低低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继续阐述道:
“当年学会找到了某个特定的人后制造了大灭绝,并在那之后,那人消失无踪,学会正式建立,并一跃成为了掌控一切力量,延续将近有两百年的最高权力机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所有人都被灌输着同一个铁律,那就是如果你想成为拥有力量的人,成为代行者,唯一的路径就是加入学会,成为学会的一份子,别无他途。”
“可近些年来学会的统治力逐渐减弱,他们的动作也越来越急不可耐了。”
游石的目光牢牢锁在呆若木鸡的元滦身上,语气笃定:“……我不确定学会具体要怎么做,但我知道,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学会绝不介意再制造一次‘大屠杀’。”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元滦,说,“我的话你可以信,也可以嗤之以鼻,但留给你选择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快,用最快的速度摆脱来自学会的视线。”
“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