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Alpha×2 > 50-60
    第51章 第51章周观逸给他搞了把枪。……


    陡然之间,季长岁有一种世界观龟裂的错觉。


    那是起死回生吗?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吧?这种“魔法”有什么前置条件吗?如果说他可以随心所欲把一个死人拉起来,那么……


    “唐枯木。”季长岁一时没办法把语言组织清晰,“他那个…他一直活着,是不是因为他、他一死就,就再让他活过来……吗?”


    季长岁这话说得一截儿一截儿,不过周观逸能听明白。他刚要说话,后面有人一把拨开两个人,兴奋、狂喜地穿过去,试图挤去前面,更加靠近希拉斯。“哎…”季长岁被迫跟周观逸被越挤越远,这些人真是有劲,季长岁已经很久没被人一胳膊肘肘出两三步了。


    人越来越疯狂,马戏团的保安们拉起人墙让花车正常行驶。季长岁习惯性想要摸一下领子,但衣服上并没有通讯器。他以前维护过一些追星现场,当时还觉得那些人挺疯狂的,现在看来是他见识浅薄了,那才到哪儿。


    “好啦好啦朋友们……”希拉斯笑着说,“不要再搞出这种麻烦的事情了。太阳下山了,来到马戏团新的一天!”


    “砰砰”两声,从花车的礼炮里迸发出来漫天的各色糖果,这些人拼了命地跳起来抓。季长岁手心里落了一颗,他听见旁边的人羡慕到声音颤抖,问他:“天哪,天哪,你可以把它卖给我吗?可以吗可以吗?”


    “……”季长岁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糖,问,“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吃了会怎么样?”


    “会幸福!”路人回答。


    “所以,只是普通的糖果?”


    “对!”


    “……”季长岁直接给他了,“拿去吧,我得去找我朋友了。”


    他们被人群冲开来,没有通讯设备。混乱的糖果雨里,花车上打扮怪诞又可爱的男男女女跳着舞,魔术师用漂浮术跟在两侧,他们把礼帽变大,大得像司马光砸的那个大水瓮,然后从里头抓出一只小丑,再将小丑抛向人群。人们像举起球星那样把小丑托着抛起来,小丑再“嘭”一下消失。


    季长岁一路挤着人群,一路释放着异能,利用这些人的手机信号追捕着军警信号。当然,也需要一些运气,军警的信号往往有隐蔽性,尽管季长岁知道频率也需要碰上了才能识别。


    不可避免的,他也窥探到了一些人手机里见不得光的东西……怪就怪他观察力太强,一闪而过的东西都非常清晰。什么几点见心理医生,几月几号去杀了谁,下周妻子出差,去和谁睡一觉。直到季长岁挤出最挤的人群之外,终于通过一个智能手表的传输射频感知到了陶诚的通讯器频率。


    他正要跟着这道频率发信号时,忽地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


    不对,这段射频太近了。陶诚应该在起码5公里以外,但这段信号射频源头的距离,最多最多20米。


    “接下来~向大家介绍我们的特别来宾,他们是不远万里前来抓捕我们的军人和警官!”希拉斯说。


    季长岁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瞳孔在颤动。他回头——那游行的花车行进得很慢,其中最大的那台车上有个投影仪,深浓的夜空中悬浮着幕布,幕布上正在播放斗兽场里的直播画面。


    画面里,陶诚浑身是血跌坐在地上,他的对手是个身材有两个陶诚那么壮的壮汉,正在陶诚周围踱步。


    这种无助感在季长岁三十年的生命里很少出现,多数时候他是那个高狙位,所有队友都在他的视野范围,高精狙的子弹有的能比他手指还长些,基本谁来杀谁。所以他从未有过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倒在那儿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


    “真是不自量力。”附近有人说,“居然敢来挑战马戏团,再说了,这里又不是违法的表演!有病!”


    “是啊。”有人附和,下巴向空中那屏幕画面扬了扬,“瞧瞧,过来丢这个脸做什么,警察哪里打得过斗兽场的战士?!”


    他们讥讽着,沾沾自喜着。季长岁不管路人作何评价,眼睛愣愣地看着屏幕。他试图在画面里找一找其他人的身影……出发过来时每组七个人,画面里只看到了陶诚。想来是因为他跟周观逸结婚了所以算作一个整体。


    季长岁很紧张,这种紧张干扰了他的判断,这时候他既想要盯着屏幕,又要马上去找到这个斗兽场位于哪个帐篷下方……可是身体被定在原地。


    陶诚又被踹飞,后背轰地砸在墙上,跌下来跪在地上,手掌撑着,嘴巴不停吐着血。那血是黏稠的,同时他在干呕,腹部一抽一抽。陶诚是他的下属,季长岁只感觉胸口浑浊,呼吸的每一下都要用力,否则空气吸不进肺叶里。他压着喉咙,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压回肚子里才能开始思考。


    思考,想想这时候要怎么办。


    鼻腔里涌进来谁的信息素,又是谁在这种场合没有贴抑制贴……“嘭!”希拉斯精准击杀,并且又一次强调不要胡乱释放信息素。有枪……有枪就好了,他很无助,机械异能者可以强化子弹,他要杀了希拉斯,就现在。


    不必带回昶州跟加兹拉尔关一起了,呼吸得好费劲……季长岁再次吞咽,他把视线从屏幕挪开不再去看,拨开人群跑向最近的帐篷。


    蹲下,手按下,驱动异能向下探测……没有,下方没有电力波动。


    季长岁起身继续狂奔,下一个帐篷,还是没有。他有些喘,再抬头,陶诚已经有一只眼睛没法睁开,不知道是受创还是被血完全蒙住。那边花车欢乐的音乐和屏幕里的画面同步刺激着他。


    四年前蛇岛,违法盗取器官的团伙主谋郴自勇,因抓走了他的下属何书清,那是个丧心病狂的团伙,何书清被带走会遭遇什么,季长岁侦察过那么多案子,他心知肚明。那次他把郴自勇活活打死了,也是像这样受了非常大的刺激。


    那花车播放的音乐类似圣诞的节日歌曲,欢乐、温馨、甜蜜。屏幕里,陶诚在爬,地上一条歪歪扭扭的血迹。


    季长岁觉得视线隐隐出现重影,悬挂在帐篷翘角的灯泡像是剧烈散光,在炸着绚烂的烟花。季长岁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白开始悄悄泛出蓝色。这不妙,大部分异能者失控的前奏就是这样,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异能的溢出。


    帐篷里有人走出来,季长岁没有在乎,他甚至有点想跑过去告诉希拉斯,他可以加入这个马戏团,或者他那个让人起死回生的跟邪教似的组织,都可以的,把他的下属们放了吧。这一切实在太荒谬,高阶机械异能者而已,凭什么他们这么渴望?


    “拿着。”一道声音响在耳畔。


    刚到昶州,和周观逸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夜,从他警用通讯器里传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很抓耳,有些凉,季长岁霎时理智回笼,他转头,看见周观逸站在帐篷口。


    并且,手里被塞了一把AKM。


    “你……?”季长岁纳闷,“哪来的?”


    “偷的。”周观逸指了下里面,“这个帐篷里是马戏团保安在休息,你排查了几个帐篷?”


    “看了两个,这是第三个。”


    “除开1号帐篷,只剩一个了,走。”周观逸说。


    他紧绷的神经有所舒缓,不知是周观逸,还是抱在手里的枪。AKM基于AK-47改良而来,使用冲压机匣,整枪比它的“父辈”AK-47更轻,倾斜制退器有效减轻后坐力,马戏团给保安配备AKM非常合理。


    重点是,季长岁也很喜欢这款枪。


    4号帐篷门口,两人迈步进去。踩在当时1号帐篷他们掉下去的地方,季长岁蹲下,手按下去:“摸到开关了。”


    “打开。”


    提前做了准备,两人自由落体时候调整了一下落地姿势。和1号帐篷不太一样,当时他们直接落在斗兽场中央,4号帐篷的落地点是观众看台。


    “啊——!!”后排观众有人发现他们,开始尖叫,“有枪啊——!”


    看台上是另一个侏儒,他比希拉斯更胖些,紫色礼服的纽扣在他腹部很吃力。


    “保安!”侏儒大喊,“驱逐无关人员!”


    旋即,他们身后的墙体暗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抱枪的人,胸前交叉背挂着子弹条。每个人蒙着面,戴护目镜,装备居然还不错。


    是对比这两位穿着马戏团卫衣来讲,他们装备还不错。


    看见那些子弹条,季长岁控制不住地微笑。


    斗兽场中央,那壮汉也被吸引了目光。陶诚趁机扑过去,用尽残存的力量扑到壮汉,爆发出野兽最后的咆哮全力一击!


    然而他并不是壮汉的对手,那壮汉也只是走了一下神而已。壮汉冷笑,在笑他不自量力,一手又将陶诚掀去地上,朝旁边“呸”了一下,他被陶诚爆发一拳打掉了一颗牙,污浊的血吐在地上。


    陶诚已然没有一点力气,默默闭上了眼。


    “嘭!”


    子弹声,壮汉被爆头。


    陶诚见过人类被近距离爆头的画面,但眼前这样的,对他来讲还是太超过。


    壮汉被季长岁“爆头”了,是整颗头“爆”掉。通常来说,AKM所搭载的步枪子弹在远距离射击不至于造成如此炸蛋花的程度。


    但那是一颗被机械异能强化过的子弹。壮汉爆开一地的脑浆,头面部如同失手掉去地上的鸡蛋,还是颗坏了的、臭掉的,散黄的蛋。


    陶诚撑着胳膊往后蹭了蹭。紧接着,观众席那边开始交火。


    枪托格在肩上,向整个后肩胛传递后坐力,两个人在近距离交火方面训练有素。而季长岁也一如他此前所想的。


    有枪就好了。


    然后周观逸给他搞了把枪。


    第52章 第52章他脑袋里不合时宜地蹦出……


    季长岁立刻蹲身矮下去,以看台椅背为掩体。然而事实上这些在影视剧或动画片里被“强化”过头了的东西,譬如椅背、车门、木质的门板、放倒的餐桌……它们在一些荧幕作品里简直堪比凯斯拉夫。然而事实是,一辆普通家用车,只有发动机和轮毂钢圈部分能够阻挡子弹,其余部位几乎都会被贯穿,几个窟窿进去,穿几个窟窿出来。


    所以季长岁蹲下来后只是利用椅背做视线干扰,他矮着身子在混乱惊呼的人群里边躲边射杀保安。得益于观众们一个个身着华服,巨大的裙撑、浑身缠着绷带,以及一些季长岁看不懂的穿着,他在躲闪的时候绝对确信自己踩到了谁的假发,是某位男士的,也太长了吧季长岁腹诽着怎么出门戴这么长的假发,你人都跑出去了头发还留在这儿。


    斗兽场里像是火开太猛的汤锅,又烫又乱七八糟。这个场里的侏儒显然没有希拉斯那般能耐,他见状不妙转头跑了,十几个蒙面保安举着枪朝人群里突突。尽管目标只有周观逸和季长岁两个人,但比起仔细分辨谁是谁——毕竟这个场里也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穿马戏团周边卫衣的人——所以不如无差别射杀来得高效率。


    季长岁一直矮着身子环绕观众席,他要下去把陶诚带走。


    室内近距离枪击,血肉横飞是常态。现代步枪子弹在高阶机械异能强化下,一枪过去,穿防爆防弹衣的保安有一些内脏碎片甩去他背后逃跑的观众脸上。


    保安中枪后没有立刻倒下,他呆滞地凝固了片刻。就是这个片刻,季长岁先把自己枪里的子弹打完,剩4、5发的样子,打完将AKM一扔,冲上去扯走保安手里的枪和肩上弹药。


    他转头,周观逸和他进度差不多,这环形看台以他们落地位置向两边肃清,周观逸恰好此时在他正后方。


    两人都是一脸血,周观逸也是这时候很默契地回头确认他的安危。季长岁喘了几下,转回头继续射杀,不停有保安从墙的暗门里出来。季长岁和周观逸都明白火力压制才是这世界上相同物种之间最强、最不讲道理的压制。


    冲锋枪在季长岁手里像是开了挂的FPS游戏,他稳得像个点射机器,高阶机械异能几乎弥散在整个斗兽场里,迫使整个室内温度下降,像是谁加了大冷气。


    季长岁如鱼得水,俗话说手里有枪心里不慌,这个“慌”在大部分人的概念里是自己持有火力输出而不会心慌。可在季长岁这里是……有了枪,就不用去跟人格斗,少了失控发疯的风险。


    “看到了吧。”


    花车上,希拉斯的手机屏幕上转播着4号帐篷地下斗兽场的画面,空中那块屏幕已经被关闭,换上了魔术表演录像。


    “抱歉,先生,4号帐篷有近20个守卫,还是没能阻挡周观逸。”一个男人半跪在他身边,“请您惩罚我。”


    “啊不。”希拉斯换了一只手拿手机,“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孩子。我只是叫你看一看季长岁,哦这个军官其实也不错,但机械异能,看,他可以强化子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明白,先生。”男人的头垂得很低。


    希拉斯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说明他可以强化所有机械造物,他一颗子弹,可以贯穿十数人,加以开发,他的一颗炮弹,或许能够把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那的确是相当强大的能力。”男人说。


    “所以啊。”希拉斯放在他头发上的手陡然一用力,扯着男人的头,迫使他抬起来,“迪洛安,我要得到他,他可以驱动萨奥三号,到那时候,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将没有敌人。”


    “好的,先生。”


    希拉斯看着他,说:“迪洛安,我最强的孩子,我将赐予你无尽的时间。”


    他说着,从口袋里握出来一把亮晶晶的,很小的蝴蝶。它们环绕在迪洛安周围,每只蝴蝶振翅时,跟着散落点点晶莹的,像是漂浮在阳光里的尘埃。那些颗粒物悉数落在迪洛安身上,他仰着头,眼中似有泪水,声音颤抖:“先生……”


    “去吧。”希拉斯说。


    “可是先生……”迪洛安哽咽,“我并不能战胜他。”


    “孩子。”希拉斯笑了,“你挟持周观逸,他会缴械投降的。”


    迪洛安眼睛亮起来:“我明白了。”


    周观逸跟季长岁一起把陶诚扶起来:“小心点,他可能会有内出血,慢慢扶。”


    季长岁的枪背去后肩,蹲下来:“陶诚,怎么样?认得出我们吗?”


    地上陶诚仍是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另一只眼睛全是血,他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季长岁点头:“好,没事了,我们带你出去。”


    陶诚毕竟是中阶异能者,尽管身上不晓得断了多少骨头,但刚刚枪战交火的时间里他一动不动平躺在地上,微小地自愈了一点点。虽然说不出话,但顽强的意志力撑起他,让周观逸和季长岁一人架着一条胳膊站了起来。


    “往哪儿走?”季长岁有点懵。


    “这边。”周观逸枪头对着铁栅门一通扫,锁头扫烂后把门踹开,“走。”


    季长岁一手拖着陶诚一手拿枪,来到这个地方之前预料到了不会非常顺利,但他也的确没想到希拉斯能狠到这个地步,或者说是他轻敌了,因为他的观念仍被人类社会的普适规则所影响,认为他们会对军警过来的高阶异能者抱有些畏惧。


    然而希拉斯马戏团和普通犯罪团伙并不一样,比起“团伙”或“组织”,他们更像是一个“教会”。


    希拉斯是他们的教皇,那么这个教皇大概率,会有几位相当得力的“主教”。


    铁栅门后面是错综复杂的走廊,季长岁用异能边探路边扶着陶诚走。“有人。”季长岁说完,下一个弯角,迪洛安出现在阴影里。


    不得不说迪洛安的穿着打扮真的很像一个“主教”,曳地的长袍,身躯以一个略显病态又略显虔诚的弧度佝偻着。


    接着,迪洛安双手从袖中探出来。季长岁发现他没有武器,两手空空,于是抬起枪:“让开。”他声音冷锐,没什么耐心,没有第一时间开枪是长久以来的职业素养在束缚他。


    就像不要失控那样。


    其实任由自己近战格斗的能力去自由发挥,他全然可以像是压榨一辆车发动机马力一样爆裂式地全部释放自己所有异能来强化皮肤和骨骼,不管不顾从这马戏团的入口以碾压式的战斗力杀到沙漠另一端,不分敌我。


    但那样是错的。所以他这样的人,一定要进入军警,而且要从很小年纪就进入军警系统接受教育。因为到未来,只有这些自小的,根深蒂固的东西才能约束他。


    所以他没有开枪。


    多数时候季长岁是个不会在意这些矛盾的人,他会遵循自己所认定的规则。无论身处的环境是否被监察着。譬如在无人区杀人,在不被监控覆盖,或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东西监测到的地方做一些法外狂徒式的行为。


    这也是机械异能所带来的影响,“规则”就是一种“机械运作方式”。


    马戏团里,花车还剩最后一段路就要结束巡游。希拉斯仍然在看手机屏幕,迪洛安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那三个人。


    这是一次隔空的心理博弈,希拉斯派去的迪洛安只是个较为高等的搏击异能者,手无寸铁,不会率先做出攻击动作。那么季长岁会直接开枪吗?希拉斯觉得不会,他是警察,是柯帆一手带出来的警察。


    他从记事起就循着那样的规则而活,开枪,他将击毙一个名为“季长岁”的警察。


    “让开。”季长岁重复。


    迪洛安很安静,他就站在那儿,垂着头,看起来非常卑微:“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留下,他们两个人可以走。”


    季长岁直接上步一枪托砸过去,迪洛安侧闪、垫步,直接冲着周观逸去!周观逸完全拖着陶诚,他不敢松开手,怕陶诚跌下去摔个好歹。季长岁也看出来了,幸而走廊比较窄,他一枪杆横过去,垫步跃起、正蹬,迪洛安没能站稳,被正面一脚踹地后退几步。


    迪洛安站定,抬头,视线越过季长岁。他浑身肌肉震动一样在鼓动,藏在那袍子下面的胳膊粗了两圈,迪洛安喊了个颇为悲怆的声音,一拳抡向季长岁!季长岁顺势将步枪竖起来格挡,另一只手侧身单羊顶!


    季长岁一愣,手肘顶过去时他意识到此人的肌肉非同小可:“周观逸你先走。”


    “什……”周观逸难以置信,他们两人之间还是第一次上演这种你先走别管我,不我不走的戏码。这太荒谬了。


    甚至于迪洛安的后背,肩胛骨下方又“长”出两条手臂时,周观逸还是觉得季长岁的“你先走”要更荒谬一点。


    “草。”季长岁骂了一句。地上的影子,如果给迪洛安脑袋上戳两根弧线,他跟一只巨型蟑螂没什么区别了。


    季长岁卸力化劲,但同时被迪洛安格掉步枪。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类长出两条多余的手臂这件事实在让季长岁相当震撼,而且另外两条手臂更加长,像猿猴,也更健硕。


    他脑袋里不合时宜地蹦出来很多东西——


    譬如,那些手臂上的肌肉是随意肌吗?


    譬如,平时收在哪里呢,后背里吗?每次洗澡的时候要长出来搓一搓吗?


    譬如,如果想要纹身但又想考公务员的话,纹在那个手臂上岂不是完美作案?


    “嘭!”迪洛安新长的手臂将周观逸掐着脖子按在墙上。


    季长岁侧过视线,发尾在眼角滑过,形意拳上步半步崩拳,一拳直出,迪洛安几乎呕血。膀手拦住迪洛安的右摆拳,季长岁垫步再一拳!


    “呃……”周观逸攥着那只手,借墙力奋力扭身一转。“咔”一声,迪洛安有所松动,他约莫腕骨被周观逸扭骨折了。


    第四条胳膊迎面又要撞来一拳!


    “嘭!”


    地上的陶诚捡起枪,朝迪洛安开火了。


    第53章 第53章“你要……回去了吗?”……


    枪声在走廊里久久不消,墙壁天花板和地板组合而成的声场中,仿佛能肉眼看见枪声震荡的波纹。


    希拉斯将手机锁屏收回口袋里。今天仍在马戏团表演日,他必须保证自己是一个优雅的侏儒,扶正他自己打成糖果外形的领结,孩子们喜欢他这样,然后照常微笑,站在花车的最高点,用最矮小的身躯俯视所有人。


    手在口袋里将手机捏到裂开,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向小朋友挥手,叫花车继续泼洒糖果。


    迪洛安被步枪子弹贯穿胸膛后先是脱力跪下,接着脸对着地一头栽下去。季长岁首先想去确认周观逸有没有事,不过周观逸自己走了过来,并把他向自己身后拽了拽。周观逸说:“先离远一点,万一体内有什么毒气……”


    “这点距离应该起不到作用,先走。”季长岁不仅没远离,他想了想,“你把陶诚背着。”然后他把迪洛安扛在肩上。


    周观逸相当震惊且不能理解,但他没阻止,季警官这么做一定有…大概有他的道理。季长岁感知到了他的困惑,回头跟他解释:“我不想让希拉斯复生他,而且这人带回去应该有点研究价值。”


    “……哦。”


    从斗兽场返回地面要穿过选手居住的区域,仍然是季长岁用异能探路,地下的布局差不多,季长岁一手扛迪洛安一手拿枪,最后走到手扶电梯,回头:“陶诚开枪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放心。”周观逸说。


    “好。”季长岁迈上电梯。


    地面和地下是两个世界,彩色灯柱漫天乱飞,气球和糖果像羽毛似的飘在人们身边落得缓慢。几个人这么个阵仗很快被人发现,小精灵装扮的工作人员吓得丢掉了一盘子香槟,尖叫:“啊——你杀了迪洛安大人!!!”


    “是的,再大点声儿。”季长岁说。


    “啊!!!”那分辨不出男音女音的小精灵仿佛看见了这辈子最恐怖的画面,扭头跑进人群,边跑边大喊,“有人杀了迪洛安大人!!”


    季长岁回头:“要先带陶诚离开这里,他的组员说不定也在下面的某个斗兽场,你会偷手机吗?”


    “……?”周观逸反应了一下子,“你的意思是叫我偷个谁的手机联络援军对吗?”


    “对啊。”季长岁说,“紧急情况,所以会吗?”


    “……我可以试试。”


    季长岁点头:“交给你了,我去下1号帐篷。”


    周观逸看着他,被路人撞了一下,说:“你要去驱动萨奥3号。”


    季长岁笑了,这个笑很真心,因为周观逸已经懂他了:“对。把这儿一锅端了。”


    此前的行动计划比较保守,昶州的计划是几组人潜入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希拉斯。不破坏这个马戏团的整体,也不被群众所注意。在前置条件不足的情况下抓捕希拉斯这个外籍人员还是秘密行动更稳妥,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家伙养了一堆、一大堆怪物。


    “通知斗兽场。”希拉斯回到花车车厢里,对旁边人说,“所有人出来干活。”


    “明白。”


    “杀了他。”希拉斯攥着拳头,“杀了季长岁。”


    “明白。”


    季长岁返回1号帐篷,因为扛着迪洛安,一路上人们很自觉地给他让道。迪洛安在马戏团应该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1号帐篷的保安在看见迪洛安尸体的瞬间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季长岁在地上摸索了两下,找到活动的砖块,异能撬开锁扣。


    向下坠落的同时,和第一次掉下来一样,完全释放开异能,去找那个庞然巨物。


    铃鼓叮叮泠泠地从周观逸耳边旋绕过去,他搀扶着陶诚。还好马戏团观众多少都有点神经兮兮,陶诚浑身的血,步履蹒跚,并没有太吸引人们的注意,因为同时还有眼珠子挂在下巴上的万圣节打扮的人走来走去。


    周观逸成功偷到了一部手机。他搀着陶诚继续往前走,走到相对人少的地方,把手机递给陶诚:“我没有设备,你能用它找军方信号吗?”


    陶诚很虚弱,喉咙不知是什么原因,可以喘气但不能说话。电磁类的异能者,中阶,陶诚在中阶异能者中可能是优秀那一档的,因为周观逸还没看个明白,他就搞好了,手机还给他,点了下头。


    周观逸扶着他找了个堆放杂物的箱子慢慢坐下,然后走去最近的服务员那儿,把手机塞给他:“捡到的。”


    陶诚的气息越来越不稳了。周观逸有点担心,他按了按陶诚的肩膀:“撑住啊,援军就在沙漠里。”


    陶诚气音“嗯”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更像“哼”。


    就在陶诚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和这片沙漠在日落后一样失去温度,长久地化作风拂过的一颗砂砾时。


    他忽然感觉屁股下边的箱子晃了晃,接着他身子一侧就要跌下去,被周观逸又一次扶住。周观逸手扶着陶诚,眼睛看向马戏团中心。


    地面先是鼓起,1号帐篷很大,是马戏团最大的帐篷。它整体是暗紫色,从尖顶中央装饰着灯串。地面鼓起来时,它像个玩具被顶去一边,甚至因为外形够圆而滚了两圈。


    萨奥3号。多年前在萨奥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型可控战斗机甲,它由总军区上将潘梦昭设计制作,当初驾驶它的人是潘梦昭的丈夫,高阶机械异能者,季亦华。


    萨奥战役中,夫妻为了疏散群众最后撤离双双殒命。所以萨奥3号因为过于庞大,所需要的驱动力相当严苛,军方在战后将其深埋于地下。


    “天哪。”周观逸暗叹出声。曾经在总军区他看过一些关于萨奥3号的资料,它的前身有1号和2号,但都无法让潘梦昭满意,她是个很严格的设计师,1号和2号留在军区里当大门护卫,至今仍运行良好。


    资料上,萨奥3号拥有9根机械触须,每根触须的每一段使用特殊材料以精妙的方式衔接,对比章鱼触手做仿生设计,座舱是水母头部的形状,作为座舱和弹药存储。并且每根触须上每个吸盘的位置,潘梦昭都做了一个射击口。


    在当时搭载破甲弹和火箭筒弹,并且每根机械触须上都布满传感器,它们在射击的瞬间能够预演弹道,不会伤害到其他触手。


    萨奥3号即便放在今天,也是不折不扣的杀戮怪物。


    所以“火力不足恐惧症”这种东西它大概是军区里服役人员的通病,从潘梦昭对萨奥3号的设计就能窥见一二,她搞这个东西出来简直可以单人单兵拿下一个小国。


    自然,前提是它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驾驶员。


    季长岁感觉到了,因为他驱动萨奥3号有些许的吃力。


    座舱内的操作杆有4个,2个是移动杆,另外2个是座舱升降。头顶一大片看不明白的按钮,面板又是一大片不知道谁对谁的拨杆。其实能搞清,但那样太费时间,全异能驱动可以让它动起来,就是有点费劲。


    以至于他的异能穿过、穿透每一个零部件都留下了肉眼可见的光亮。


    周观逸看见了……闪闪发光的萨奥3号。


    所以有观众认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甚至在为他鼓掌。


    搞得周观逸有些恍惚,也有点担心……因为萨奥3号踉踉跄跄的。季长岁在里面咬着牙,表情略显狰狞,嘴里在暗骂:“谁搞的这东西,这是给人开的吗,连个助力泵都没有!”


    “是我妈?”季长岁问。


    “是的……”视频对话那边是韩瑞,“总之,你们都没事吧?伤亡情况怎么样?真是没想到情况这么复杂,我们疏忽了,对了,季警官,你返回昶州之后稍做休息几天,然后需要返回桃榔,杨局长对此次行动非常…呃、非常不满,他要求你尽快回去。”


    “好吧。”季长岁点点头。


    视频通话挂断后,季长岁向直升机下面看。


    刚好日出,太阳的金光落在沙漠里,今天起了很大的风,亮晶晶的沙子在半空翻飞着。他印象中,沙丘就是这样经年累月被大风堆起来,沙子会将过去一切掩埋。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做梦一样。


    “季警官,周长官。”前座的小伙子递过来两包饼干和矿泉水,“垫一垫肚子吧,还有五十多分钟。”


    “谢谢。”季长岁接过来。


    周观逸在跟总军区通话,刚刚挂断,从他手里拿过饼干和水,先拧了矿泉水喝。然后说:“他们很震惊萨奥3号居然还能用,说你不愧是季上将的孩子。”


    “啊……”季长岁被夸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说,“还好,是它设计的比较耐用,就是太费劲了,起码装个压力助力泵吧,我要是个发动机,在里边都爆缸多少次了。”


    周观逸笑了笑:“辛苦了,警官。”


    “……没没。”季长岁撕开饼干,捏一片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你也辛苦了。”


    说完看了他一眼,有点遗憾,没看见周观逸在帐篷里一人解决十几个守卫的过程。季长岁补充:“那把AK来得很是时候。”


    “没有,驱动萨奥3号才是最关键的点。”


    “好了不要再互吹了。”季长岁笑起来,然后被饼干碎屑呛着了,“咳咳咳咳咳……”


    “哎。”周观逸手忙脚乱地先拍他后背又给他递水,水拧开递过去才发现他开的是自己刚喝过的这瓶。但季长岁没管,拿过去就灌了几口。


    “陶诚能活下来吧?”季长岁顺下去水。


    “能。”周观逸点头,“生命体征稳住了,要恢复一阵子,其他人也是,都是被猝不及防拉进了斗兽场里。”


    “他们为什么会从防守位置进去马戏团?”


    “收到了假的求救信号。”周观逸说,“以为是我们俩发过去的,正好我们掉下去的时候通讯器,包,什么都甩出去了,一直没有回音,他们才全都进来支援,结果……就这样了。”


    季长岁叹气,拧开自己这瓶水:“算了,没死人就好。”


    说到死,他又蹙眉:“希拉斯那个蝴蝶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带回去研究吧。”周观逸说完,补充,“由我带回总军区的实验室,不留在昶州。”


    “我理解。”他点头。


    直升机舱里轰隆隆的很吵,尽管被前座小伙子用结界异能隔绝了一部分让他们可以跟各自领导通话,噪音还是蛮大的。


    季长岁以为他不会听见,刻意比较小声地问:“你要……回去了吗?”


    周观逸起先没回答,也没动。季长岁以为他没听见,刚要作罢,不再多问,闭眼稍微休息一下时,忽然被周观逸抓住了手。


    他转过头,见周观逸的喉结非常明显地滚了一下。


    季长岁没做多想,立刻翻手跟他十指相扣住。


    第54章 第54章燃烧着。


    返回昶州的后半程路途,除了切换交通工具,大部分时间里季长岁都和周观逸脑袋靠着脑袋睡觉。


    睡眠是人类最好的疗愈方式,精神上躯体上都是,异能者也不例外。


    辗转回到昶州已经日薄西山,季长岁下车后没能第一时间分辨那是日出还是日落,手上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不过很快,看见人行道上地铁站出口走出一群半死不活拎着公文包的人,脸上颓丧神情像引爆公司失败铩羽而归,他知道了现在是下班时间,于是得出此时是黄昏。


    “谢谢啊。”周观逸跟开车的小伙子道谢,“你路上慢点儿。”


    “哎好好。”小伙子连连点头。


    季长岁伸了个懒腰,他们的公寓要再往前过个十字路口,这条街上有个24小时便利店,抓捕赵胜那天收工回来,季长岁在便利店里买的外伤涂抹药。


    现下看着那间亮着灯的便利店,竟觉得恍如隔世。


    “饿了。”季长岁的视线挪到周观逸脸上。


    “我做饭?”周观逸试着问。


    他知道自己做饭难吃,所以紧急补充:“煮火锅,我有火锅底料,冰箱里有食材,不会太……”


    “没事,”季长岁打断他,“你做饭吧,我吃。”


    “做成什么样都吃。”季长岁也补充。


    季长岁这话是真心的,虽然说周观逸的厨艺确实有一种吃下去不晓得能不能活到第二顿的危险性,但季长岁依然是真心的。


    他想吃周观逸做的饭,不管那个东西是不是饭能不能吃,在不在普世世界观的“饭菜”范围以内。


    “放心。”周观逸拍拍他后背,“怎么看着你英勇就义似的……先去便利店吧。”


    “我真的吃!”季长岁伸胳膊拦了拦他,“没开玩笑,不用买便利店的。”


    “买点饮料。”周观逸说。


    身上的衣服在军用机场换上了制服,季长岁说先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其实不需要收拾什么,手机在军用机场拿到了个新的,他当时脑子一抽,跟周观逸说,新手机啊那你把我新微信加上吧。


    周观逸的表情变化相当精彩,导致季长岁此时此刻在卫生间里抓脑袋,无声狂叫……什么玩意什么新手机新微信,微信又不会因为换一部手机就换一个账号。


    他挠了一阵头发后,撕下生物贴丢进垃圾桶,开始洗澡。


    季长岁每年都会有那么一阵子离开桃榔去往其他地区做战力支援,他是个很不错的狙击手,身手卓绝的格斗大师,没什么脾气,连给他安个Alpha老公都可以。


    这位丈夫腰上缠着围裙,拿着一根温柔的木勺正在搅动他的火锅底料。还是底料好啊,兑水煮开,放肉放菜,最安全的烹饪方式能够做出总分永远不低于65的料理。


    所以季长岁自行开了他家门站到玄关,便看见他一脸忧愁地坐在餐桌边搅着他的火锅。季长岁苦笑:“你是把敲门声屏蔽了吗?”


    “喔。”周观逸恍然回神,坐直,“我…发呆了,没听见。你买了蛋糕?”


    “嗯。”季长岁换上拖鞋进来,那是个挺大的蛋糕,他洗澡前下单的,洗完澡吹头发换好衣服刚好送到。他想了想,把蛋糕拎去厨房:“放冰箱吧,先吃饭。”


    周观逸的冰箱很有幸福感,虽然说可能出发去行动之前放进来的水果已经微微变质,但可以看出来周观逸有好好把它们一个个封装,甚至以颜色从浅到深排序。


    餐桌上火锅咕嘟嘟地沸腾着,周观逸递过来一条围裙:“要吗?”


    “好。”


    “门锁上了没?”


    季长岁刚要坐下,立刻直起身来到门口扶了一下:“锁了。”


    土豆和宽粉提前放进去了,整个客厅充斥着牛油辣锅的香味。夏夜开空调吃火锅有一种奇妙的安稳感觉,周观逸中指屈起压在易拉罐面上,食指滑进拉环下方,拽开拉环。无糖可乐倒进季长岁的冰杯里,季长岁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但其实两人各自都有些话想聊,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这种感觉蛮憋闷的,不上不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了怕矫情,不说怕后悔。


    “土豆熟了。”周观逸说。


    “哦。”季长岁一夹,给夹成了两截。


    不吉利啊,季长岁想,分崩离析啊,季长岁扼腕叹息。结果真的把这口气叹出来了:“哎……”


    叹完气自己又抿住了嘴,偷瞄了下周观逸。周观逸拿了个漏勺又给他舀了出来,放进他碗里:“煮太烂了,这个锅火力有点强,我没用过,哎你——!”


    季长岁直接徒手按在炉子边缘,他目的很简单,调整一下这电磁炉的火力,它只有三个档,强、中、弱,季长岁准备给它调整到“略强”这个挡。结果手腕被周观逸握住,一拎:“疯了啊,不烫吗?!”


    “机器烫不到我。”季长岁有点无辜,也有些被吓到,因为周观逸语气挺凶的。


    “那也不行。”周观逸松开他,“老实点吃饭。”


    季长岁闷闷地“喔”了声,似是放弃了某种决定,周观逸察觉到了,他放弃的那个决定绝对不是不再碰电磁炉,而是别的什么。


    很诡异的是,蛋糕店家在盒子里附赠了一些蜡烛。蛋糕被两层盒子包装着,第一层盒子打开后,就是那个蜡烛。店家在蛋糕订单上写了提示,需要什么样的蜡烛请备注。譬如什么数字、几根这样,季长岁没有备注。于是店家赠送了……一个很可爱的,红艳艳的爱心蜡烛。


    确实蛮可爱的,因为这小爱心还给装饰一对肉乎乎的翅膀,像个爱神……


    “要、要点吗?”季长岁问。


    “点啊,不是你买的么。”周观逸说。


    “……”不是的,他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个东西,但季长岁并不想否认,“嗯。”


    蜡烛点上的时候关了灯,不知道该由谁来许愿,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餐桌两边看着它燃烧。


    一簇小小的,在空调风里左摇右晃的火苗,奶油蛋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上面铺着一层漂亮的芒果粒和黄心奇异果,果香和奶油香里掺着些蜡油味。非常适合有一个人过生日。


    于是季长岁问:“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周观逸回答:“10月5号,你呢?”


    “今天几号?”季长岁问。


    “5月30号。”周观逸答。


    “今天……”季长岁停顿了下,“我们结婚一个月了。”


    那么这就是结婚纪念日蛋糕了。这么决定之后,季长岁抄起了刀:“你要哪半边?芒果还是奇异果?”


    回答他的是一个吻。


    周观逸站起来撑着桌面,蜡烛在他们之间跳着,他站起来后左手按住餐桌,右手托起季长岁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那根爱心形状的小蜡烛持续燃烧着,昂首挺胸地燃烧着。


    第55章 第55章他们礼貌地先戴上止咬器……


    接吻。首先是嘴唇相贴,贴住时轻柔地摩擦,去感知自己吻的那个人嘴唇上的温度、湿度,其次体会着对方是紧张还是享受,羞赧还是有所渴望,最后周观逸犹豫着要不要伸舌头时……发现自己已经本能地探了过去,行为的优先级越过思维,在季长岁的口腔里翻搅。


    深吻会有声音。首先是嘴唇刚贴过去时下意识屏住呼吸,有短暂的安静,这段安静的时间他们能听见蜡烛上火焰在“嘭”着空气,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接下来是紊乱的呼吸,一边不想退开对方的吻,一边又有着对空气最基础的需求,所以乱七八糟地在呼吸,凌乱又急促。最后是唇舌揉磨出的水声、吞咽声,压在嗓底的哼声和喘声。


    深吻在结束时,往往双方都需要一小段时间来适应消化。


    通常表现为,眼神迷离充满雾气,如果是这样昏暗的环境,黑漆漆的客厅只靠一根弱小但坚强的蜡烛来提供照明,那么事情会更加……季长岁舔了舔嘴唇,混合着两个人的味道。生物贴已经压不住他们的信息素,从黏合缝隙中溢出来1.36%契合度的Alpha信息素味道。两种草本植物信息素如有实质地在空气里缠绕、相互纠结。


    他们注视着对方,在烛火里,蛋糕前,这“不亲一口说不过去”的氛围里真的亲过之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书里没教啊。


    “我……”周观逸的视角比较高,所以他看着的季长岁微微抬头,整个下眼眶在橙色烛火的映照里是偏暖的粉色,“我……两天之后,动身回总军区。”


    季长岁点头,说:“我大概也是在这个礼拜回桃榔了。”


    虽然说现代社会在地理意义上很难有永远分离这个概念,只要是科技和交通所能触及的地方,人和人想要见面,没有太大的阻碍,即便是总军区服役的军官也是有假期,他们没有拿人当机器来用。


    可是好像在面临分别的瞬间,眼睛里和意识就只有分别。


    “好。”周观逸说话的声线有些打颤,他控制不住,“我回去后可能没办法立刻申请到婚假,但我会尽量……”


    这张餐桌的尺寸不大,适用于2至3人小家庭,管理局配备家具时也知晓他们都是单身独居,所以从成本上考虑,选择了这种小尺寸长餐桌。所以季长岁可以站起来、凑过去,再次吻他。


    对方发起的吻和自己主动的吻是两种感觉,很神奇,同样是接吻,接吻对象也没变,但就是不太一样。


    季长岁非常重又快速地在他嘴唇上亲,然后退开半步,他们都是高阶异能者,在照明不佳的地方,视野不会有太强的限制。季长岁中指和食指并着在蛋糕侧边,指腹剐下奶油,伸进周观逸嘴里。


    季长岁看着他把拿团奶油吃下去,问他:“做不做?长官,我可以回家拿套。”


    “……”周观逸觉得非常可怕,可怕的点是,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期待季长岁说这句话。


    季长岁又剐下来一团奶油,这团他塞进自己嘴里了。绵软香甜的奶油,还是凉的,周观逸家客厅空调开得很低。季长岁咽下去这结婚纪念蛋糕的奶油,笑了下,说:“我晚上外卖买抑制贴,凑单买的,是的我可以凑其他东西……剩下的别问了,现在我需要你回答我。”


    “做。”周观逸点头。


    还是有点紧张的,季长岁扭头向门口走的途中,第一步就被椅子腿儿绊了一下,踉跄后快速稳住,保持着相对平稳冷静的步伐走去门口,开门、离开。


    他晚上洗澡前点了两个外卖。一个是蛋糕,另一个是便利店。因为回来之后才发现卫生间里的抑制贴就剩下一片,也就是今晚换上后明早没得换了,他在最近的便利店下单……鬼使神差的,在凑单推荐里……选择了安全套。


    周观逸的卧室和季长岁住的那件构造一样,他们吹掉蜡烛,月光和室外光源像是不敢进来,幽幽地落在客厅那边的地板上。


    季长岁火速回来后反锁了门,动作急躁得像个处男好吧他确实是个处男,接着他以近乎擒拿的姿态捉住周观逸睡衣的领子,把他往卧室门板上推。


    一个热切得发烫的吻迎面扑过来,季长岁流氓一样两根手指夹出一片安全套,就那只夹着套的手,拇指和食指去周观逸后颈撕了人家的抑制贴。


    信息素失控的现场大概就是这种浓度,季长岁撕了他的然后撕掉自己的,两股按捺许久的Alpha信息素如挣脱枷锁疯狂奔向对方。那可怜的1.36%如果是Alpha和Omega,甚至和Beta的隐性信息素的匹配度低成这样的话,那么医院信息素科室都要先给他们做精神测了——估计这两个人都不晓得“结婚”是什么。


    可偏偏他们是两个男性Alpha,连基础性别都不具备世俗意义上的“吸引”,就这样产生了奇迹般地1.36%契合度。


    “慢点。”周观逸没忍住笑了下,他是哼笑,从喉咙下方一些的位置发出来的声音,明明是年纪比较小的那个,却意外地更冷静,“警官,没经验的话要不要换我来?”


    “闭嘴。”


    周观逸这么说,是因为面前这位带着萨奥3号巨型作战机甲破土而出的高阶异能者……他没解开周观逸睡衣最后一颗纽扣。并且他不敢生扯,怕周观逸生气。


    季长岁解开了,边剥边把他往卧室床上推。


    他们有两天假期,后天到管理局开会,所以明天不必早起。卧室里信息素的浓度甚至远超生理期,这是第一次做-爱的迹象,当Alpha意识到自己将迎来与伴侣的“初次”时,信息素浓度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曾有学者认为这是“爱”的数值化。


    不过这个理论最终没能成立,因为更多人反驳的理由是,那只是一些固定的“动物性”表达而已,信息素、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素的综合表现。似乎有部分人觉得“爱来爱去”是浪费时间的,譬如有人直接发邮件询问那位学者:你没有其他东西好研究了吗?


    “周观逸。”


    “嗯。”


    “你快把床单揪烂了。”季长岁说。


    “那你别摸了。”周观逸快撑不住了,处男和处男之间确实难分伯仲,譬如他只是被季长岁用手,就已经快喷了,“季长岁你信息素侵略性太强了,你得收……啊。”


    果然不妙,周观逸对自己的预判是正确的。


    处男不经折腾,也算合理。季长岁给了他点时间去缓神,他们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态,然后季长岁俯下去慢慢吻他。


    结婚一个月才开始第一次的伴侣有些磕绊,第一次的爽感在心理上更多。


    季长岁礼貌询问他这样会好一点吗或者可以再进一些吗以及……


    “我可以咬你吗?”季长岁趴在他后背,面前就是Alpha的腺体。


    在这种状态下他能忍住不直接一口咬上去已经是相当的克制力,上一次咬了周观逸满脖子是因为过盛的生理期,这次他生生咬着自己的牙,又问:“我可以吗?”


    “可以。”周观逸相信现在无论季长岁想要做什么他都会点头说可以。尤其他后一句询问的是“我可以吗”,主体是季长岁本人,他现在没有理智,愿意允许季长岁做任何事。


    然而Alpha的腺体天生不适合被咬。


    这是物种带来的基础设定,不同于Omega更适合在做-爱时接收伴侣的信息素,Alpha的腺体即便在发情期也是乖乖埋在皮肤之下,甚至连泛红都少见。


    季长岁咬下去的瞬间,周观逸瞳仁颤动了两下。


    太痛了……并不是纯萃的痛感,是酸痛,像是手肘外侧关节哪里的酸筋被撞到。


    酸痛、发麻、几乎痉挛。


    周观逸叫得不太对劲,季长岁又处于理智和混沌交替上线的情况。他想松开嘴,但又控制不住自己。


    像只野兽。


    “对不起。”季长岁挪开嘴,慢慢把他翻过来,“……对不起……我没忍住,我……”


    “没事没事。”周观逸喘了几口,“没被咬过不知道是这种感觉。”


    “抱歉。”季长岁摸摸他脸,他是真的满眼愧疚,“我之后忍着点。”


    “嗯。”周观逸捉过他手,在他掌心亲了亲,“继续。”


    有点笨拙的两个Alpha在第二次洗澡后交换了位置,此前季长岁其实并不理解为什么已婚Alpha的生理期假可以高达七天,现在他懂了。


    大概原因是……做不够。


    本来就是体能相当好,加上自己没有经验所以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情是这么让人痴迷。


    在浴室里的第二次周观逸要求交换,淋浴房那个小小的空间更是把所有信息素压在两人身上,不分你我不分彼此。周观逸把他推在玻璃上压着的时候,眼睛在水雾里盯着他的后颈。


    “……啊。”季长岁不常喊痛。


    “原来真的忍不住。”周观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咬过了。


    所以再回床上后,他们礼貌地先戴上止咬器。


    第56章 第56章“一会儿去你家睡。”……


    蛋糕在客厅强力的空调里,奶油没有融化,不过还是有点塌了。


    凌晨四点左右,临六月,天色尚暗,稍有些将醒的感觉。蛋糕很好吃,没有拿盘子也没切,两个人各拿一个勺子就这样挖着吃。


    非常饿,是一种对食物有渴望感的饿。两个人都不记得做了多少次,浑浑噩噩,嘴巴凑过去就亲,手摸过去就颤栗。止咬器戴上了又扯掉,互咬两下后觉得不行还是得戴上,Alpha的腺体不经咬,全程他们互咬了也就几口,并且他们已经是相对比较温和的草本类信息素,可又因为高阶异能,导致他们两人的后颈已经隐隐有红肿发炎的趋势。


    “喝水吗?”周观逸问。


    “嗯。”他点头。


    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喉咙沙哑、意志昏沉、头脑胀痛,类似流感症状,关节酸软那个环节还没来到。


    不过快了。


    周观逸接了两杯温热的水,饥饿状态吃蛋糕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这时候去煮一锅泡面的话充饥效果可能更好。但第一蛋糕就摆在这里,第二……


    “好吃吗?”季长岁舔掉自己嘴唇上的奶油,“结婚纪念蛋糕。”


    “好吃。”


    “喜欢吗?”季长岁吃得有点嘴里发腻,他不像周观逸对甜食天赋异禀,勺子刮了刮奶油,眼睛看着周观逸。


    “喜欢。”周观逸闷头吃蛋糕。蛋糕胚之间夹着奶油,像在嘴巴里嚼云朵。他说完喜欢,抬头看看季长岁。


    莫名的,他觉得季长岁问的似乎不是蛋糕。可是这里除了蛋糕,自己,就剩下他了。所以他在等季长岁继续问。


    季长岁没有立刻说话,他抿了一点勺子上的奶油,又去喝了一大口水。


    其实身体上有些不适感,坐久了……尤其是餐椅这种椅面硬邦邦的,稍微…季长岁又偷瞄周观逸,对方泰然自若,不晓得是真自若还是在硬撑。


    好的,喜欢蛋糕,季长岁在脑子里面做逻辑整合。然而事实是凌晨四点、反复做-爱后,并不是一个能够整合逻辑的时机。


    所以季长岁所得到的逻辑链是:


    他喜欢蛋糕,蛋糕是我买的,没有我就没有蛋糕,所以他喜欢我。


    即便按照他这个逻辑,周观逸的真爱可能是烘焙师。


    但是管他。


    “那你也喜欢我。”季长岁盖棺定论。


    周观逸的喉咙差点忘记吞咽,他迷茫了下,然后笑了:“你是蛋糕啊?”


    季长岁没有跟他讨论自己和蛋糕之间的逻辑关系,因为他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周旋试探,一点点都不想。


    所以他直说了:“我们谈恋爱吧,周观逸,谈恋爱我当你男朋友,不谈的话,我继续做你老公。”


    周观逸听完凝滞了,其实他身上也不太舒服……是余痛和酸,提醒着他们刚刚做过些什么,而且反复多次。


    “做完了才说这个吗?”周观逸挖了块芒果,递到他嘴边去,“最后一颗芒果了,你不吃奇异果怎么还买了这个混拼的蛋糕?”


    “因为页面上说‘图片仅供参考’。”季长岁张开嘴吃下去。


    “那我们谈恋爱吧。”周观逸说。


    季长岁听见相当清晰的“咕咚”声,那块芒果好像没怎么嚼就咽了:“真的?”


    “我那张床不能睡了。”周观逸朝后边,卧室的方向指了指,“一会儿去你家睡。”


    事实上去了季长岁那间公寓也没有睡,不过为了避免把这边的床也搞得一塌糊涂,他们选择在沙发上。


    Alpha之间做-爱是灼热的,两个人散发着极具征服欲和攻击性的信息素。因为戴着止咬器而不能接吻,所以脸颊贴在一起,止咬器上的两道皮质带勒在皮肤上,他们紧抱着彼此。


    可怕的是他们甚至不在生理期,周观逸忽然明白了上次季长岁说他被自己“勾”出了生理期,他们太过契合……也是体力太好。


    “够了。”季长岁推开他,“真的要睡觉了,现在几号几点?”


    “不知道。”周观逸又凑过来亲他,他趴在季长岁身上凑过来亲他下巴再去亲喉结。季长岁差点要形成肌肉记忆条腿缠上去,紧接着自己攥了下拳恢复冷静,咬牙握着周观逸手臂把他拽去旁边,手一拍把床头柜的小夜灯拍灭,棉被拉过来盖住两个人。


    “睡觉,周观逸。”季长岁厉声道,“我们还要回管理局,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好吧。”周观逸在被窝里挪着贴过来,他没有即刻做什么,而是很乖巧地先找到季长岁的手,轻轻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说,“你可不可以搂着我睡。”


    季长岁中意他腰很久了,他军区服役,常年负重训练,腰线漂亮到难以言喻。即便藏在被子里看不见,用手抚摸一遍也能描摹出来。


    季长岁紧紧闭着眼,将他圈来怀里,低声说:“好了长官,睡觉了。”


    两个Alpha不排斥对方已经是令人欣喜,昶州市失控异能者管理局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季长岁和周观逸和谐的婚姻是个奇迹。


    此前他们无暇讨论这些“八卦”,希拉斯被关进加兹拉尔那层之后,开始有人偷偷闲聊分析。譬如今早,管理局食堂里,与往日不同,人们悠闲地吃饭喝咖啡。然后有那么一桌,几个人吃完后没着急收盘子走,脑袋凑去一块儿。


    “我昨天加班,帮韩局收拾办公室,韩局叫我去粉碎个文件,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什么。”


    “周长官和季警官的婚姻撤销申请书!粉碎了!不撤销了!”


    “哦哟——?”


    “这说明什么?是不是可以铁真爱了?”


    “两个……Alpha吗?”


    “可是我听说,Alpha之间不能咬的……”这个小警员说到“咬”的时候用了气音,毕竟是公共场所,畅聊那事儿终归有些虚,“……听说Omega之间怎么咬都没关系,Alpha的腺体没有承受能力的……”


    “哦…”他对面的警员跟着点头,“是的是的,我印象中也有这个概念,那周长官和季警官岂不是……柏拉图?”


    “嘘!嘘!!”有人瞄到食堂门口正走进来的两个人,“快闭嘴!!”


    季长岁先看了眼表:“我去拿个面包先上楼了。”


    周观逸点头:“要咖啡吗?我一会儿给你送去一杯。”


    食堂这边的咖啡窗口不知是机器运转不佳还是什么,总之做得很慢,季长岁没空在这儿等,他说了个“好”,朝他笑了下,去面包货架那儿了。


    周观逸早上没什么事了,他只需要去实验楼拿上从希拉斯那里搜查到的所有“起死回生”蝴蝶粉末,并于今天夜里离开昶州。


    季长岁对分离没有那么强的怅然感觉,或者应该说目前还没有感受到,可能此前两天做得实在太猛,导致他甚至需要一阵子时间去消化消化。


    他在韩瑞这儿坐下,还有几个长官已经在等了,他们互相点头打招呼。不多时,韩瑞脚步匆匆,两只眼睛跟煤球似的,不晓得熬穿了几个晚上熬出来的黑眼圈。


    季长岁看了看他,没说话。


    “坐、都坐。”韩瑞说。


    “已经都坐下了。”一位长官提醒他,“韩局您……您还能行吗?”


    季长岁看着他那脸色也想说,要不你去里头那屋子里睡个半小时再开会吧。韩瑞一摆手:“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来,坐。”


    ……都坐着呢。


    总之韩瑞已经陷入他自己的世界了,他把手里一堆文件放下,自己拉开椅子,先豪饮一杯浓茶:“希拉斯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实验楼已经得出结论,这个暂时按下不表,是一些生物病毒,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讲的——”


    韩瑞看向季长岁:“希拉斯、加兹拉尔、唐枯木,这三个人我们必须暗中处决掉,一个都不能留。”


    季长岁没表态。


    韩瑞接着说:“他们在利用生物病毒建立他们自己的宗教,这个宗教以‘时间之神’为依托,它能够在近些年迅速成长、发展信徒,是因为希拉斯真的能在众目睽睽下做到让死人再活过来这件事。”


    “所以那其实是病毒?”有人询问。


    “对。”韩瑞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当初7044号死刑犯越狱后非常快速就被抓了回去,他其实根本没跑远,当时加兹拉尔就在昶州附近,7044快死了,所以他要去找加兹拉尔续命,用这个东西。”


    季长岁有印象,当时7044的基因在实验室里做培育预演,没一会儿就死了。


    “那唐枯木?”季长岁问。


    “我正要说。”韩瑞看向他,“唐枯木一直在‘死亡’中。这个东西……这个概念有点复杂,我们原本打算申请对唐枯木做活体实验,因为实验楼怀疑他体内充斥着那‘蝴蝶’病毒,可是……我们还是决定秘密处决,免得夜长梦多。”


    季长岁之前不同意处决唐枯木,事到如今,唐枯木不得不死,他能理解也愿意接受。不过他说:“让我先见见他。”


    韩瑞似乎料到了:“可以是可以,但你必须在管理局4位高层领导的陪同下去见他,全程录音录像,你不能阻止这些设备运行。”


    “没问题。”季长岁很轻松地笑了下,“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


    从韩瑞那儿离开后,周观逸一直等在走廊,把咖啡递给他。


    他接过来后在周观逸侧脸亲了一口:“谢了。”


    季长岁询问的简单问题只有三个。唐枯木也都如实作答。


    而他这三个问题让管理局领导觉得很荒谬,甚至不理解。


    第一个问题是,你当年知道加兹拉尔想要利用我去解决掉柯帆吗——你们这个教会创立初期被柯帆认为是邪教,他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查清了。


    第二个问题,柯帆死前告诉我,要克制,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从本质上是个“格斗失控者”对不对?


    第三个,柯帆死时,你没有用你的“小蝴蝶”去救他,是为了让我余生都活在随时失控的恐惧感里,再挑个时机将我纳入你们的教会,是吗?


    唐枯木依次回答。


    是的,柯帆差点带人把他们清剿了。


    是的,你的基因报告我们研究过很久。


    是的,你可以驾驶萨奥3号,有了那个战争怪物,我们将无畏无惧。但我们不能用常规的毒品来控制你,你必须思维清晰、异能干净,所以我们希望通过长时间的意志腐蚀来吸纳你。


    季长岁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他的咖啡:“我问完了,所以柯帆是牺牲品,你们的一颗弃子,杀我老师真正的凶手。”


    唐枯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不,是你打……”


    季长岁已经走了。


    当夜,周观逸换上军官制服,手里拎一个上了锁的生物运输箱。


    返程的时间是机密,但可以告知伴侣,所以季长岁来送送他。


    昶州的货运码头今天封闭,原本堆放集装箱的地方被清空,偌大一片空地上停三架直升机,围一圈军用装甲车,每辆车上顶着三支炮筒。


    季长岁穿得很随意,一件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六月初夜里海边的风冷飕飕的。


    周观逸必须全程自己拎着这只箱子,不可交给任何人,所以他只有一只手伸过去跟他拥抱。


    氛围并不压抑,两个人脸上都是微笑着。“我先走了。”周观逸说,“回去后我给你发微信。”


    “好。”季长岁抬着手,四面八方都是军人,他选择拍拍周观逸的胳膊,“路上小心。”


    “放心,老公。”周观逸说。


    “……”季长岁看看旁边目不斜视的那些军人,不晓得是他部下还是什么,“好好,行了快走吧。”


    第57章 第57章“想你了。”


    “季警官早啊。”


    “早。”


    “早,警官,昨晚的任务报告我刚刚发您邮箱了。”


    “好的,辛苦。”


    “季警官,下午两点半的会议取消了,因为奚警官和郭警官被台风滞留在鹭州了,最快要明天下午才能回。”


    “噢……那边夏季台风对吧?”


    “对的。”


    “好,谢谢。”


    一路就这样走回办公室,坐下后打开电脑,瞄眼手机,没有新消息,再点开邮箱处理工作。


    桃榔在夏天也会受台风影响,不过台风对这边的影响只是一些降雨降温,盛夏里反而让人舒服。今天就稍有些凉意,也下了雨,市局楼下的结界异能者在给每个出去做巡查的警员身上添加实效为12小时的防雨结界,还有他们的警用摩托。季长岁看完邮件后把自己的任务报告跟这条合并了一块儿上传,是昨晚巡查时候碰上的突发情况。


    昨晚出去巡查到后半夜,有人在露天酒吧闹事,有个低阶异能者砸了调酒台的柜子,原因是他觉得酒吧乱收费,比超市里的酒贵出30倍。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闹事的拘留乱收费的等监管来查,可偏偏那个异能者砸开冰柜后,冰柜里有半截人类尸体。


    季长岁当时眉毛一拎。又因为是突发情况,所以大家干完活每个人都要交一份报告。


    他合上电脑离开办公室,揣上手机端上咖啡,去审讯室。昨天半夜值班法医不巧吃坏肚子去了急诊,今天上午另一个法医刚赶过来,尸检要等上一阵子,他先去看看嫌疑犯审得怎么样。


    审犯人这事儿在早前几年就开始提倡并落实人性化合法化,犯人也是人,不能动辄来两下子叫人招供。


    话虽如此,理是这个理,但有时候警察也是人,尤其碰上那种特别畜生的嫌犯,好比前些年抓了个残害未成年的,手段骇人,不踹两脚实在能给人憋出毛病。


    不过好在上有那啥下有这啥,不让动手那就不动手呗。


    就熬,那几个人抓回来后关去审讯室,24小时强光打着不准睡觉,酒吧的老板、合伙人、闹事者分开审,空调开18度。季长岁进去的时候,警员递给他一条毛毯建议他盖在膝盖上。


    季长岁有点莫名其妙,迈进门里后又转身走出来,警员以为他见识到了这冷气的强度,笑眯眯地又举起毛毯。


    结果季长岁表情纠结又无奈:“凭什么我办公室开18度跟单纯送风一样,审讯室空调就这么猛,搞我啊?”


    “……”警员抿着嘴巴摇头,表示自己不晓得。


    这件审讯室里是酒吧的老板,出资最大的股东,姓郝,大家都叫他郝老板。


    “郝具生。”季长岁在他对面坐下,看看他,看看手里平板电脑里昨天一夜他提供的信息,“你说你很少去开调酒台下边的冰柜,每天冰柜消毒单签字只是糊弄一下顾客和卫生检查。”


    那边自然是点头对对对地应着。即便是在冰柜上查到了他的DNA或指纹也不能作为最强力的证据,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开冰柜的那几次,里边是正常的。并且这个郝老板的证词看似模糊不清实则都是对自己有利,用了一些“很少”“记不清”“酒吧里得罪人可真是太常有了”这些信息。


    郝具生说:“我都交代了,真的,警官,我……我一个开店的,我杀人干嘛呢是吧。”


    季长岁则点点头:“确实,而且还给剁两截儿。”


    郝具生快哭了:“是啊是啊,我…你看我这都五十几了,骨质都疏松了怎么剁人家啊……”


    季长岁又看看郝具生:“嘶,感觉你有点儿眼熟啊。”


    “什么?”


    “可能记错了。”季长岁站起来,又看看他,离开了。


    留郝具生在里面莫名其妙。他以为这警官进来将会是一场鏖战,结果就这样走了。


    “像是他。”季长岁在刑侦队长办公桌旁边,没坐,又看了眼手机,周观逸还没回微信,收起来,“但是过去太多年了,我印象不深,不能打包票。”


    刑侦队长姓孟,孟队拧着眉毛:“如果说郝具生真的是柯警官妻子的下属……这事儿,哎……”


    季长岁默默耸肩:“没办法啊,孟队长,事儿就这样欠一块儿去了。”


    查是必然会查下去,这是命案,只是牵扯到前同事家属了,让孟队觉得烦躁。他“啊”了一声往椅背上倒,两眼无神又绝望,季长岁笑着拍拍他肩膀说:“加油啊加油,有需要帮忙的叫我。”


    再看眼手机。还是没有。


    总军区军官要上交手机的情况是有,不过周观逸之前说,交手机前会给他发个信息告知,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手机在身上,但没时间看。


    季长岁走在市局大楼里,反复叮嘱自己别像个毛头小子,半天联络不上人就急不可耐恨不得打两百个电话过去……然后他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同事,接起来后同事告诉他法医那边出了报告。季长岁的记忆力很不错,昨夜兵荒马乱,在发现尸体时郝具生并不在酒吧里,出事后他匆匆赶过来时跟季长岁打了个照面。当时太忙,季长岁只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机械异能者的大脑像个电脑,他能够像调看监控那样看自己的记忆,不过有时候镜头一扫而过难免模糊。所以他没法确定。


    今天过去审讯室仔细瞧了瞧,也仍停留在“眼熟”的阶段。其实调查他并不难,如果真的跟柯帆妻子有任何联系,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主要给孟队长来个带有可能性的预警。


    “所以死者并不是被腰斩,而是他生前做了截肢手术。”季长岁举着手机,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什么?高阶异能者?确定吗?一个高阶异能者即便是没有腿,也不至于……等下,是什么类型的异能者?”


    同事答:“精神干扰……已经鉴定过了,三遍,很确定。”


    季长岁沉默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跟同事说自己明白了,然后挂断了电话。他站在垃圾桶边上琢磨,精神类异能者几乎没有战斗力,他们是异能者里最特殊的,因为躯体无法承载那么过剩的精神力,所以精神类异能者甚至体能不如普通人,更虚也是有的。


    譬如郭祁,她是目前公认的,精神力最强、且是唯一能够进行精神控制的异能者,她的身体状况非常差,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和一头白发。而精神干扰虽然不比精神控制那么孱弱,但如果是高阶,那么也好不到哪儿去。


    估计一个普通壮汉一拳下去他能昏半天,更何况是没有下肢的……


    “欸?”季长岁手机捏在手里响了一遍没接到,他刚刚发呆太入神,赶紧拨回去。


    “你跟谁打电话呢……”周观逸在电话里幽幽问,“我发了3条微信你不回,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季长岁咬了一下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忙着呢宝贝,你之前不也挺忙。”


    周观逸那边有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不过比较遥远,不算吵,他答道:“嗯,刚收工,昨晚上到琯城这边收缴一批违禁品。”


    到今天,是他们从昶州分别后的一个月。夏日暑气已经冒着白烟,一个月来每天只要有空就聊一会儿,聊聊最近的工作和假期计划。


    由于一系列堪比不可抗力的原因,他们的婚假迟迟没能休下来,两边都没办法。周观逸在边走路边说话,微喘,和第一次听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很抓耳。周观逸说:“我下午没事儿了,等下回公寓的路上去买点食材,试一下新的菜谱。”


    “你跟着视频学吧,菜谱书不适合你。”季长岁哭笑不得。


    “……”周观逸那边静了一下,“我已经有所成就了,只不过你没吃到。”


    “好。”季长岁点头,“下次做给我吃,看你进步怎么样。”


    “下周可以吗?”周观逸问,他问出来的时候有风声从手机听筒钻到季长岁的耳朵里,“我下周应该没事了,准备再申请一下婚假。”


    季长岁想了想,今天才刚刚礼拜二,到下周还有个五天,他下周一申请,等审批怎么也要等上个两三天。于是应下了:“好,我下周应该可以。”


    周观逸很明显的语调都扬起来了:“好,我先挂了,现在回总军区,到了我给你发微信。”


    “嗯。”


    不妙的是这边电话刚刚挂断,一个警员飞奔过来喊他:“季警官!”


    “说。”季长岁揣上手机。


    “法医那边又补上来一份材料……”警员从怀里递过来一个信封,“没有电子档,要求我即刻交给你,并且……阅后即焚。”


    季长岁蹙眉,接过来。


    这是一封由结界异能者处理过的信件,识别到季长岁是收件人本人后,覆盖在封口处的青色异能光满满淡去直至消失。


    小警员交给他后便扭头走开了。市局大楼的走廊此时空无一人,绿色植物的叶子搭在阳光里,玻璃窗擦得透亮。


    季长岁拆开信封,将里面的报告取出来、展开。


    为了不留痕迹,这是一封手写报告,非常简洁而短小:


    死者名叫唐羽襄,其DNA检测显示与唐枯木存在生物学关系。


    事关重大,请季警官向领导转达此事,接下来是否秘密调查。


    法医那边先通知了季长岁,目的是先将其掩盖下来,拖延一下刑侦队孟队长,将其移交至市局的异能者分部,还是将唐枯木的来龙去脉告知孟队长,由刑侦继续调查。


    这点季长岁能够理解,他攥着这张纸,一时间有些踟蹰。


    因为他的顾虑跟孟队长一样,很不希望这件事情会牵扯到柯帆的妻子。或者说,他的前师娘,毕竟柯帆走了这么多年,谁都不希望去叨扰她的生活。


    微信上又跳出来周观逸的消息,他从直升机里拍的碧蓝碧蓝的天空。


    季长岁叹气,回复他:“想你了。”


    第58章 第58章敛骨吹魂


    周观逸从没觉得一个月会是这么漫长又折磨,甚至前两年在雨淋埋伏抓捕军火走私贩也没觉得一个月居然这么久——有足足30天!


    总军区在这一个月里分析并完成了周观逸从昶州带回的“蝴蝶”病毒,上个月在昶州的实验室里,他们初步判定这是一种生物病毒。总军区的实验室继续研究后得出结论,“蝴蝶”的化学成分中含有一种刺激人脑阿片受体的物质。军区认为,这类于芬太尼效果相似的物质,它在病毒中的主要作用是制造欣快感,同时它需要去压制另一种堪比癌症晚期的痛苦——也就是“死而复生”最关键的部分。


    针对此病毒的最后一次周观逸权限内的会议上,他得知,以拆解结果来看,“蝴蝶”病毒中含有精神控制异能,并且是活性元素。


    而目前已知的,世界上唯一一个精神控制异能者是郭祁,她被24小时监管,尽管可能性很低,但总军区还是对监管小队发去了一份说明,要求与郭祁做异能比对。


    事情的结果大部分人都能猜到,以异能活性元素的生存时间来看,那就不可能是郭祁的。不过事有万一,须绝对谨慎。


    郭祁的监管小组回复了信息,表示他们可以前往总军区,但路途遥远,且郭祁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只能走陆路。他们在距离总军区将近三千公里外的一处异能者管理基地,郭祁的身体支撑不了一气呵成的长途跋涉,他们更希望总军区派人过来取样。


    这个诉求总军区接受并开始筹备实施计划,也就是今天,周观逸清剿违禁品后返回总军区的这天,他刚在电脑上检查婚假申请有没有错别字什么的……就收到了一封内部邮件。


    “哎……”季长岁叹气,拿着手机,“那毕竟是郭祁,叫你过去取样也能理解。没事,我这边三五天估计也解决不了。”


    夏夜里,桃榔市局警官宿舍阳台上,季长岁抬头看看不算亮的寥寥几颗星。


    手机另一边,周观逸的糖果在嘴巴里换了一遍,硬糖擦过牙齿的声音让季长岁笑了下。周观逸委屈:“你还笑呢?”


    “那怎么办啊,我哭给你听?”季长岁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长官,大局为重,乖啊。”


    “那我要视频。”周观逸说。


    “好好。”


    周观逸这个恋爱状态属实是季长岁没想到的,主要是他进入状态实在是太彻底,甚至速度有点可怕,以至于季长岁都怀疑他是不是演上了。视频那边,周观逸的军官宿舍里布置得很温馨,季长岁看见了一个很具有家庭意义的东西,他在空调上边盖了个防尘布。


    “那玩意我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了。”季长岁朝手机画面抬了抬下巴,“周观逸你别是骗我的吧你27岁还是37岁啊?”


    “什么?”周观逸回头,知道了他在说什么,于是笑笑,“那是刚搬进来的时候大嫂给我的,程上将的太太。我万一真是37岁呢?你怎么办啊老公?比你大7岁了。”


    “37长成这样这身材也行。”季长岁点点头。


    总之近期是见不着面了。


    季长岁听他说要去给郭祁采样,向南行三千多公里,问他:“那边有军用机场吗?”


    “有一个,就在附近,但回来要开车回。”周观逸拿着手机坐去沙发上,“虽然概率很小,但还是要防止遭到空中打击,所以带有精神控制异能样品的箱子不能飞行,而且战斗机的舱位也放不下异能活性储存箱那么大的东西。”


    季长岁点点头:“明白了。但……实际上意义不大,你不觉得吗,不可能是郭祁,不过必须要排除掉她,我也理解,这是流程的一部分。”


    周观逸说是啊。


    接下来是一小阵子的沉默。因为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目前婚假是不太可能实现了,起码周观逸那边不行。去到南方找郭祁是一天,从那边三千多公里返程将东西带回总军区,不眠不休地赶路算作一天半,回到军区样本归档后必然要开会核实以及等待后续是否有连带工作。


    “她在哪里来着?”季长岁问。


    “洼州。”周观逸答,“那边的军事基地,她有个引导任务。”


    “挺远。”季长岁看着屏幕里前置摄像头下的周观逸,所以说人长得好看就是这么无所畏惧,什么原相机单一光源,根本不在乎。


    季长岁笑了笑。


    第二天,桃榔市这些天总是晴一会儿雨一会儿。


    乌云飘过来哗哗下它个三十分钟,紧接着太阳开始暴晒,地上雨点子还没给晒干,就又随心所欲地开始无规律降雨。


    季长岁进电梯,拍拍警帽上的雨水,电梯门再一开,外边恰好是杨局长。


    “杨局。”


    “哎。”杨局走进来,夹着一沓文件,看看他,“出问题了,你等下放了东西来我办公室。”


    “行。”


    季长岁把手里的平板电脑电容笔和文件什么的放回办公室,便给周观逸留言说自己去开会了边往外走。


    走廊玻璃窗上挂着一条条水痕,外边又开始下雨。电梯下去了,他走楼梯上楼,刚走到杨局那层,这才到楼梯间,就听见里面破口大骂。


    先是一串脏话,紧接着拍桌、踹椅子。季长岁愣了愣,不晓得是怎么了。片刻后,从杨局办公室里出来两个警官,季长岁迎上去问:“怎么发那么大火?”


    其中一个解释:“别提了,不知道是有人给通风报信,还是说赵砚白在咱们局里有眼线,她跑了。”


    “师……”季长岁因为震惊而磕巴了一下,没把“师娘”两个字叫全,咽了回去,“她…跑了?!”


    “是啊。”另一个警官叹气,“赵砚白……你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跟柯警官他妻子扯上关系呢。怎么会呢?!”


    季长岁在这个瞬间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他攥着这个念头去推开杨局长的门。后者在办公室里黑着脸踱步,见他进来,指了下门,季长岁会意,侧身关门,直接问到一个最为致命的问题:“跟着赵砚白一起消失的还有什么?”


    杨局长额角跳了下,他说:“柯帆的骨灰。”


    “所有吗?”


    目前,大部分殡仪馆火化后,给家属的骨灰只是装满家属递过去的那个骨灰盒。赵砚白知道这件事,当时索要了柯帆的全部骨灰。这个要求当时桃榔市局给了她一些帮助和支持,后来过了很久,杨局才知道,柯帆下葬那天,骨灰盒里装的是一些石头。


    赵砚白一直将那些骨灰存放在家里。


    自然,这件事被杨局得知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其他方向的猜测,也没有质问。毕竟柯帆过世那年,她和柯帆的女儿还不到四岁。他们本该是个甜蜜幸福的小家庭,小朋友就那样傻傻地抱着她父亲的警帽,懵然又害怕地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偏不见她爸爸。


    所以骨灰放在家里就放在家里吧。


    “所以,从那个时候,赵砚白就做好了今天的准备。”季长岁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她……带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们要现在立刻开始追捕。”杨局按着桌子,他看起来没比季长岁好到哪里去,“你去追,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政务组织人员中,那活过来的不是人,明白吗季长岁?”


    “明白。”季长岁恍惚地点头,“我……不对,我现在去查,她家附近的路面治安监控,交通摄镜头……”


    明明是基础的抓捕调查,季长岁脑子居然迟滞了:“不不不,可以直接追踪她的车……她带着骨灰的话应该是开的SUV,我现在去……”


    “要快。”杨局说。


    “明白。”


    季长岁和赵砚白接触的并不多,柯帆跟她恋爱的时候,有几次,柯帆让季长岁喊她师娘。当时赵砚白二十出头,不知是不是真的生气,警告季长岁,还没结婚,不准叫她师娘。


    后来他们结婚了,季长岁松了一口气。因为赵砚白不准他叫师娘,但柯帆又撺掇他叫,季长岁左右为难了很久。直到他们终于结婚,季长岁才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印象中的赵砚白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那是个长相端正,性格爽快的大姐姐。


    结果一转头,他看着视频里银灰色休旅车开走的下一个画面被很明显地替换掉了内容,看来赵砚白走得仓促,没能找到平时这辆车离开附近的相似画面替换去监控上。


    季长岁揉了揉太阳穴,转了下椅子:“叫几个机械异能者过来辅助我,麻烦了。”


    “明白。”监控室的另一个警员站起来。


    还原监控这件事他可以自己来,但是时间紧迫,并且他相信如果赵砚白替换掉监控画面,那么她也一定能想到自己会还原。她希望拖延时间,所以季长岁必须把机械异能者都叫来,把她家附近的所有监控一帧帧全部还原,来找她去了哪儿。


    这边忙着,周观逸的几条微信都石沉大海。他坐上飞机向洼州方向,此行带上了一个作战小队,周观逸扣上安全带,回头看了眼同事们。


    飞机准备推出,他看了眼舷窗外面,莫名地有些心慌。


    “数据太多了,季警官。”几个机械异能者满头大汗。


    “有大致方向吗?”


    “向南去了。”


    季长岁离开监控室,摸了一把腰带上的枪,抽出来枪弹结合,打电话给杨局长。


    杨局长那边立刻接起来:“有线索吗?”


    “她开车向南去了,我有个您听起来可能有点荒谬的猜测。”


    “现在已经没什么比她打算复活柯帆更荒谬的事情了。”杨局长说。


    季长岁下楼梯,说:“如果说她真的打算利用希拉斯的蝴蝶病毒来复活柯老师,她必定知道那是需要死者刚刚死亡,神经还残留着反射的时候,被精神控制异能强行拉起来。但柯老师已经是骨灰了,所以……她需要非常、非常强的‘蝴蝶病毒’,既然酒吧冰柜里那个死掉的精神异能者已经被我们发现,那么她很有可能去找那个活着的,并且精神力更强的异能者。”


    “郭祁。”杨局长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答案。


    “对。”季长岁说,“郭祁在洼州。”


    “她简直是疯了。”杨局长咬着后槽牙,“去把她追回来,她到底杀了多少精神异能者……她真的疯了,起死回生这种事情本来就够荒诞,她还要复活一堆骨灰!!”


    “敛骨吹魂……”季长岁真不敢相信这四个字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我现在去拿枪,然后通知孟队长。”


    季长岁挂断电话跑向市局军械库。


    一打开门,“嘭”一声吓了他一跳。军械库的小伙子对发生了什么事浑然不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季警官!看,今天早上收到的从总军区寄来送给您的包裹!”


    “……什么?”季长岁有点懵。


    “快打开快打开!”小伙子非常期待,“听说是周长官送给您的,是枪械,所以交到我们这里来。”


    他三两下拆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308口径的,做工漂亮到不行的高精狙。


    季长岁忽然心情缓下来了很多。


    第59章 第59章“什么特殊癖好。”


    洼州地处国境西南端,与邻国接壤,互通一条铁路,铁路附近设有一个秘密军事防御基地,其外貌伪装成交警大队,实则那些警用涂装的车辆本质上还是军用装甲车。


    从洼州东侧军用机场飞过来的直升机降落在基地靶场中央的空地,周观逸把覆面拉上来,贴着太阳膜的护目镜从后脑扣好,整理一下头盔,打开舱门。


    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风和噪音中周观逸从舱腹跳出来,略显臃肿的防弹衣没有给人一丁点累赘感,他身量很高,Alpha没有露出半寸皮肤,走在队伍最前面。战术腰带左右两侧各一把枪弹结合的□□,斜侧面两根满弹匣,挂有单兵急救包以及两枚榴弹。


    斜背一把有“特战先锋”称号的HK416,同时右手手持着融合了步枪与机枪的革命性武器FG-42,左手拎着采样箱。


    他身上的装备很重,在非作战状态下节约体能,步伐稍显晃动,如虎行似病。他走到军事基地负责人面前,因为两只手都忙着,没法子握手,所以直接开口:“总军区周观逸,您好。”


    “上午好,周长官。”对方向他敬礼,“请跟我来,您一个人。”


    周观逸回头:“待命。”


    队员原地等。


    军事防御基地没有很高的建筑,楼层在三、四层居多,周观逸跟他走上三楼,这里从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败,外墙的漆斑驳脱落了些。


    然而门打开,周观逸的护目镜膜能会过滤一部分射线,所以入眼的画面微微黯淡,门后是标准的灭菌净化空气空间,符合郭祁需求的供氧量以及恒湿恒温,甚至空气里持续着一些幽幽的、似有若无的山溪味道,很清冽。


    周观逸刚迈步进去,监管组组长上前来,先跟他点头致意,在拿出一个便携的虹膜扫描仪。周观逸认得那个东西,他手里有两样东西,一个是空的异能活性采样箱,另一个是枪。他需要腾出一只手来摘下护目镜。


    正当他犹豫着放下哪个东西时,看见郭祁坐在房间一侧,靠墙的单人沙发上。她垂着头,白发倾在两侧,看不清表情。和周观逸认知中的一样,虚弱无力,手边的茶几上搁着一杯放了很长的吸管的清水,目的是让她不必拿起杯子,扶着吸管就能喝到水。


    周观逸选择放生物箱。


    箱底触地的瞬间,周观逸同时后撤半步,右脚横移以维持下盘稳定。果然,屋里加上他一共四个人,另外三个齐齐拔枪,周观逸想都不想先一枪为敬——这些人不是监管小组,是有人顶替!


    这里被接管了。


    “嘭——!”一发子弹打在对面人肚子上,对方穿了防弹衣,被子弹冲击力冲地连连后退。瞬息之间情况处在一个极度不妙的情况,这意味着精神控制异能者被某个势力夺走了。然而接下来没有继续开枪,因为刚刚那一枪响,郭祁摔去了地上。


    她像是没有自主支撑力的娃娃一样倒了下去。所有人忽然凝滞,即便是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在这样不够宽敞的室内空间里都会被枪声巨响吓得心率暴起一下,遑论本就憔悴的郭祁。


    周观逸率先反应过来,一抹身,蓄力,枪托抡在中弹之人头部侧面。另外两个人同时收枪扑过来,1v3,周观逸弓腰摇闪、步枪作棍,下身岿然不动,侧身捞一人手臂过肩摔!周观逸的过肩摔是把人往地上砸。


    “咣!!”


    趴在地上的郭祁无助地捂着耳朵,她受不了这么强的带有震感的声音,就像有人无法在酒席里坐在音响旁边。


    但周观逸不晓得这些,他继续连续砸击地上这个,出拳速度打出残影。紧接着,眼疾手快,起身截另一人手臂、掰,“咔”一声伴随其惨叫,周观逸一折身,右手枪在手中如挽花刀般,枪托向前、又一砸。


    还没完,拽着此人向前格挡——第三人手里有一把苗刀!


    周观逸扔开面前的人,冲过去扣腕一个反拧,对方早有准备,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周观逸的对手,这点从前面2分30秒他已经了然。


    于是手腕被反拧苗刀落地的瞬间,那人又从腰侧掏出一把军刀。周观逸今天全副武装,军用阻燃防割的手套直接去抓住刀刃,上步、抹身躲背后爬起来人的袭击,一个极致漂亮的下劈腿!再夺刀刺颈,解决两人。


    “别动了!”第一个穿防弹衣中了一弹的人不知何时挪到了郭祁旁边,一手抓着郭祁的脖子,另一只手拿刀指着她,“你再、再动,我杀了她!”


    地上那个被刺颈的牢牢捂住脖子,另一个人爬过去从怀里哆嗦着掏止血贴。


    周观逸看了看郭祁,她整个人像是白化病,眉毛、睫毛、头发都是白的。周观逸不太记得上一次见她时是不是这样子,或许眉毛没这么白?她最近可能消耗得太过严重。


    那人的刀尖抵着郭祁喉咙:“你放下武器,解下战术腰带,否则我真的会杀了她。”


    没有人能看见周观逸的表情,今天他是全覆面。他呼吸没有紊乱,这点程度的搏击对他来讲不算什么,于是在短暂地思维挣扎过后——


    周观逸以一个肉眼无法分辨的动作拔手枪,一枪击中其额头。


    郭祁听见枪声的瞬间痛苦地闭上眼睛,拿刀抵她的人仰面后倒,军刀砸在地上“邦啷”弹了两下。郭祁随之跌在地上。


    他低头看看地上失去战斗能力的两个人,决定先去把郭祁扶起来。然而郭祁此时不认得周观逸,因为他全覆面,在他刚迈步的那一刻,郭祁沙哑地尖叫了一下,在地板上缩起腿。


    周观逸停下了,还是先出去吧,起码叫几个人进来。他猜测这个军事基地可能被人潜入,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了郭祁的监管小组。他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劲,是因为郭祁的妹妹从来寸步不离,进来之后没有看见她妹妹。


    正当他要走,刚侧身向门去时,那门从外面打开了。


    周观逸手里仍握着枪,没在慌的。无论进来的是谁——


    “……季长岁?”周观逸愣了。


    一身板正的特警制服,冲进来的瞬间视线和枪同时抬起对着他,季长岁也停顿了下。旋即他放下枪,又低头看看地上的两个人,再向屋里看,瑟瑟发抖的郭祁和一具尸体。


    季长岁换了个无奈的表情:“你要不是我老公我直接给你铐走了。”


    周观逸插回去手枪,拉下覆面摘下护目镜,笑了笑:“我现在这样比较像反派是吗?”


    季长岁走进来,身后跟了一队12人。他没回答反派不反派的问题,还有正事要处理:“都拖出去,叫两个疗愈异能者上来,去把郭祁周围的血擦一擦但是别碰到她,还有你,周长官,跟我出来一趟。”


    “不上手铐吗?”


    “什么特殊癖好。”季长岁瞪了他一眼,“出来给你说个正经事。”


    第60章 第60章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小时前,季长岁和市局同事们在洼州最近的城市的机场降落。四十分钟前,他们得知总军区军官即将抵达军事防御基地。二十分钟前,被通知监管小组与异能者协会特殊管理部失联超过15分钟。


    十分钟前,季长岁一行人进入军事防御基地。事发突然,他必须立刻确认郭祁的安危。


    三十秒前,季长岁带人冲进郭祁所在的房间,他的Alpha丈夫是房间里所有人之中唯一一个自主站立的人,刀啊枪的一地都是。一屋子血腥味,周观逸全覆面,季长岁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了。


    很快,疗愈系异能者跑上来了,听闻是郭祁受到了刺激,着急忙慌地冲进去。里头拖着两个人一具尸体下楼,季长岁把他带到走廊边上,许久没见,视线快速在周观逸身上扫了一遍:“受伤了吗?”


    “没有。”周观逸说。


    他在等季长岁所说的“正经事”,结果季长岁在唇上亲了亲,很轻的那种,碰了两下。周观逸直接就笑了。


    季长岁亲了他两口然后又看看他,确认他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说:“过来有任务,柯老师的妻子,赵砚白,有极大可能到这边来要杀郭祁……可能不是杀她这么极端,总之她需要高阶精神异能者的活性异能。”


    “怪不得。”周观逸说,“她的监管小队我记得能力很强,这次居然全军覆没了。”


    “无论如何她跟唐家有一定的联系,或许她此前和唐枯木有过接触,再间接或直接地去接触希拉斯……唉。”季长岁叹了口气。


    周观逸听懂了,但有些不敢相信,问:“希拉斯?她也想要像唐枯木那样长生?还是说……她想要复活…谁?”


    那个“谁”字在周观逸嘴里压了压,最后是用气音问出来的。


    “对。”季长岁点头,“我老师。”


    “柯警官亡故都已经……”


    “所以需要更强的精神异能者。”季长岁朝着郭祁那扇门抬了抬下巴,“那就是现今世界上精神异能等级最高的异能者。”


    “那真的能做到吗?”


    “没人敢下定论。”季长岁说。


    周观逸转头看看他,见他又靠近了一步,赶紧说:“别亲了,要干活了。”


    季长岁无语地看他一眼,从他面前走过去,走向房间门。两个疗愈系异能者一人搀着郭祁的一条胳膊,带着她慢慢走了出来。


    屋子里的血腥味和陌生人的气息让郭祁状态非常糟,紧张造成的心率不稳,以及一移动视线就眩晕,她必须去到更舒适轻松的环境里。


    季长岁迎上去,询问:“之前发生了什么?原监管小组的人在哪里?是死了还是被带走了?”


    郭祁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被抓走了,还有我妹妹,救救他们。”


    季长岁还想再问问郭祁有没有记住那些人的特征,被一个疗愈异能者阻止了:“季警官,先等她稳定下来。”


    “哦,不好意思忘记了。”


    周观逸走过来拍拍他:“别这么紧张,她没事就好,说明我们都及时赶到了。”


    有警员拎着周观逸那个采样箱出来还给他。季长岁看了眼箱子,问:“采过样了吗?”


    “……”要不是人太多,周观逸真的很想弹他脑瓜崩,“我在里边一个打三个,一靠近郭祁她就害怕,我还采样?”


    “也对。”季长岁点头。


    郭祁被转移到基地另一处人比较少的房间里后,军事基地开启紧急会议,所有观察者地毯式搜索。一堆人收拾带来的设备和装备,军事基地军械库的库存并不多,要留一部分人守在这里,以及一部分人保护郭祁。


    会议厅墙上贴的是交通守则和文明执法,这个伪装成交警大队的建筑在会议结束后,墙壁沿着一道裂痕慢慢移开,里面的军火架缓缓移出来。


    军事基地负责人肃声道:“我们一定要在洼州范围内解决他们。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事件,精神控制异能者不可以落去任何人、任何组织的手里。”


    所有人严阵以待,等待观察者们的反馈。周观逸带着两队人呈扇形向外驻守在郭祁待着的那栋小楼外面,小楼背后是一片荒地,荒地那头高处电塔上,季长岁架一把□□高位狙击。


    回到了他熟悉的位置,季长岁通过高倍镜观察着下方情况,同时驱动异能对枪械进行着微调。根据风速、气压、温度来调整狙击枪的各项数值。


    耳机里,同事们每隔一段时间做交流汇报,一行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另一波人在洼州搜查每一寸路面、每一缕空气。


    终于,第二次值守轮岗交换时,北侧观察员汇报了信息,在洼州北郊发现了赵砚白的弃车。她可能是弃车后换车,也可能是有空间异能者带她瞬移离开。


    “查车里的东西。”季长岁说。


    “警官,车被清空过。”观察员说,“无人机飞过去检测不到任何东西,连气息都清理了。”


    轮岗后,周观逸带人接着以军事基地为圆心,放射式搜救原监管小组。夜色渐渐爬上山尖,所有人都没想到赵砚白有如此能耐,她足够冷静理智,在短时间内做出相当果决的行动,一路从桃榔抵达这里。甚至她人还没到,就解决了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抗衡的监管小组——他们从监管郭祁至今,遭受过数不清的袭击,唯独这次失败了。


    不过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在军警这边,郭祁本人就是最大的诱饵。


    赵砚白绝对会到这里来。


    搜救结果是一无所获,周观逸带人回到军事基地驻守点时,刚好有人给郭祁送饭进去。这些年郭祁过得跟囚犯没什么区别,送饭的人打开保温盒给他们检查,接受虹膜扫描和异能净化。全程,电塔高处的□□一直在瞄着他们,季长岁是个有十足耐心的猎手,这波人没问题,他就等下一波。


    趴在电塔上就这样风吹日晒待到夜色披满天空之后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季长岁一动不动,仿佛跟电塔融为一体。旁人看起来他这个状态非常之难受,下边沈浪悄悄问了下周观逸:“季警官都快十个小时了吧?”


    “嗯。”不能暴露狙击手的位置,所以周观逸没有向他那边看,只是说,“没事,他在那儿不会太难受。”


    一般人不会太在乎这个元素,机械异能者待在大型机械设备上会比较舒服。只是对比在其他地方趴着埋伏一动不动,在机械设备上会更好些。


    下一波人要进去郭祁那里了。这阵子,郭祁每况愈下,她每天都要接受高阶疗愈者的精神梳理。同样的流程放人进去,二十分钟后他们推门出来,无事发生,郭祁已经睡下了。


    其中一个疗愈者临走前问周观逸:“还没找到她妹妹吗?”


    “还没有。”


    “要尽快。”疗愈者说,“她很担心妹妹,她们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这对她的恢复非常不利。”


    “好的。”周观逸说。


    说是这么说,洼州说大也不算大,加上军方的观察员,这十个小时里连街头巷尾的流浪猫翻哪个垃圾桶都看明白了也没找到原监管小组的人。


    赵砚白能把人藏在哪儿,而且不是一两个人。整组跟随6人,都是高阶异能者,1个小姑娘。


    “周观逸。”


    忽然,通讯器里传来季长岁的声音,他马上回复:“在,你说。”


    “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季长岁问。


    “什么?”周观逸这个问句没有问在通讯器里,算是自言自语,旋即他蹙眉,细细听了听附近的动静。一时半刻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季长岁所处的位置更高,并且在军事基地外,以高阶异能者的感官范围如果他那边是依稀能听见,那么周观逸这里还真未必。


    于是片刻后,周观逸回答他:“我这里没有,你听见什么了吗?”


    “很远。”季长岁说,“但也…不是那么远,你记得马戏团里的那些音乐吗?”


    “记得。”


    “很像。”季长岁说,“在移动,向这边靠近。”


    约莫四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钟,周观逸恍然听见了:“1号帐篷的魔术表演。”


    季长岁在电塔上挪了个方向,高倍镜的夜视功能中,一顶硕大的深紫色帐篷在马车上,那甚至只是个从旋转木马上折下来的三匹玩具马拉着的车,就那样堂而皇之、昂首挺胸地向军事基地靠近。


    而高倍镜中,季长岁可以清晰地看见,帐篷顶端坐着一个女孩儿。她看起来二十出头,手脚并用地抱着帐篷顶的那根金属装饰物,很怕自己滑下去。


    季长岁明白了,那是赵砚白的人质。


    刹那间,所有人的通讯器里都被观察员同步汇报这一画面。周观逸听完,当即下令:“所有人待命!”


    季长岁也在待命。


    周观逸回头看向郭祁的房间——郭祁也是高阶异能者,即便身体再孱弱,她也能够听见人们通讯器里的内容。


    “把她关好。”周观逸话音刚落,那扇门被打开了。


    郭祁双眼露着煞气一般的异能光。精神控制异能者从理论上来说没有攻击力,但她可以控制别人,这就是最强的攻击力。


    郭祁颤抖着声音:“我要去……救她……”


    “所有人退后,不要被她碰到。”周观逸说,说完,他枪口垂着,所有人半包围式面对郭祁向后退,周观逸站到她近处。


    周观逸盯着她,说:“这是陷阱,郭祁,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有能力救下你妹妹,你要……”


    在强烈的情绪冲击下,郭祁爆发出一种难以解释的力量,在此前她甚至还是个会被枪声吓得跌去地上的虚弱之人。


    那纤瘦的躯体环绕着异能光,让周观逸没想到,她的精神力强大到肉眼可能的异能光一缕缕如水母触须在慢慢伸向人群!和净化异能一样,必须异能者和目标有直接接触才能行得通,但被外释放的异能触碰,也是同样的结果。


    周观逸知道自己绝不能被精神控制。于是他对着郭祁的脑袋举起枪,按下通话器:“季长岁预瞄。郭祁,收回你的异能,你明白的,我有权在特殊情况下处决你。”


    “我这辈子……”郭祁垂泪说道,“不是一直在被处决么?”


    周观逸沉默了片刻,依然举着枪:“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请您体谅。”


    “郭祁我知道你听得见。”季长岁在通讯器里说,“我们会在一小时内营救你妹妹,以及,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异能者群体的付出,我知道这句话是句屁话,虽然很不讲人情,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是唯一的精神控制者,所有人都没得选。”


    “一小时,能做到吗?周长官。”季长岁停顿了下,又说。


    “好的。”周观逸放下枪,“季警官,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