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赠礼 凌人泽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竹……
凌人泽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竹径尽头, 原怀玦唇边那抹尚未褪尽的柔和笑意,在确认对方彻底离开视野后,才缓缓沉淀下来。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里, 原怀玦头顶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波动。
“咻——!”
伴随着一声短促尖锐、几乎能刺破耳膜的爆鸣,3232凭空出现, 像颗愤怒的小炮弹, “砰”地一下砸在原怀玦的头顶,两只小短手死死揪住他几缕墨黑的发丝, 疯狂地摇晃起来。
“啊啊啊——!宿主, 宿主你怎么回事啊。”3232的声音不再是平日的电子合成音,而是拔高到了破音的边缘,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控诉,“你你你, 你怎么突然学坏了啊,这哪里是改故事,这不就是妥妥的告白吗?!”
3232一边摇晃,一边发出高频的、类似数据过载的滋滋声,显然受到的刺激极大。
谁懂啊,宿主被捅时它都震惊地手抖,关了小摄像机就开始吐槽任务对象下手太狠不讲武德,好不容易在他给宿主涂药时心情刚平复了些,结果下一秒他们就暧昧上了?
你们什么时候双向奔赴上了?
原怀玦被它晃得头微微偏了一下, 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神色,反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坦然。
他抬手, 将头顶那个激动得快冒烟的毛绒小球摘了下来,稳稳托在掌心,任由它兀自消化。
“是人泽先开口的。”原怀玦的声音低沉平稳, 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甚至还刻意加重了两个字的发音,带着一种亲昵的熟稔。
3232眼前一黑,前一个时辰还客气的叫凌师侄,人一走,就甜甜蜜蜜唤上人名字了。这不明摆着他也陷进去了吗?
以前和系统朋友聊天听它发牢骚,听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家宿主如何为任务对象神魂颠倒、耽误任务进度时,3232还曾暗自庆幸,觉得自己绑定了一个理智清醒、目标明确的优质宿主,原来……原来不是它家宿主定力强,而是时候未到。
而且这时候,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以一种近乎调情的方式,公开在它这个可怜的小系统面前上演!
它突然能对好友感同身受了呢,3232苦中作乐的想。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3232欲哭无泪地问原怀玦:“那任务怎么办呐。”
“宿主你看看任务对象刚才那个模样,眼神都快粘你身上了,他那个样子,像是会主动提退婚的人吗。”
估计还庆幸有这场婚约把他们两个牵在一块,巴不得早点成婚呢。
虽然它不介意宿主找个老婆,也希望宿主能得到幸福,但任务完成是一切的根本前提啊。
“咳……”
原怀玦轻咳一声,打断了3232越来越悲观的碎碎念。
他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脸上并未显出太多焦虑,只是眼眸微微眯起,支着下巴快速检索原著中关于退婚这个关键节点的每一个细节。
【……凌人泽突破元婴之境,向苏云镜告假回了凌家。
他并非归心,而是径直闯入凌家禁地,面见那位闭关多年、一手促成他这桩婚约的老祖。
他对这桩婚事从未上心,甚至嗤之以鼻。但这纸婚约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毒藤,缠绕在他日渐强大的灵魂之上,时刻提醒着他被当作棋子随意摆布、被家族当作维系气运工具的耻辱过往。
这无关情爱,只关乎掌控与反叛,关乎他对自身命运绝对主导权的宣示。
听完凌家老祖那番玄之又玄的命理之言,凌人泽只是从鼻间溢出一声极轻、却极尽嘲讽的嗤笑,声音冷冽:“我的命运,何时轮得到区区一个占卜来指手画脚?你若要拦我——我不介意让凌家现在就断在我的手上。”
“你!”凌家老祖暴怒,下意识动用磅礴的合道期威压,却在触及凌人泽那年轻锐利、充满无限可能的元婴气息时硬生生僵住。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和更深的无力。
他老了,寿元将尽,合道已是他的终点,甚至境界都在缓慢下滑,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二十余岁的元婴,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妖孽之资,其未来,不可限量!
况且,凌人泽本就因幼时在家族中遭受的种种不公与冷遇对凌家归属感几近于无。反观凌家年轻一辈,尽是些沉迷享乐、勾心斗角的庸碌之辈,无一人可堪大用……
滔天的怒火最终被冰冷的现实浇熄,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老祖眼中的精光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妥协:“罢了,你若执意如此,便去取了婚书退婚吧。”
他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瞬间又苍老了百岁。
两家定亲,婚书为契,承载着双方家族的气运牵连。
凌人泽面无表情,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在供奉着列祖列宗的肃穆宗祠内,他轻易找到了那卷婚书,亲自前往清叶城。
他见过原怀玦一面,远远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彼时,那未婚夫的身份便如一根无形的刺,让他天然生出厌恶与排斥,此刻亲临原家府邸,他甚至连寒暄都懒得做,更不屑解释,在原怀嫦惊愕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指尖施展灵力。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那承载着两家联结的婚书,在他手中如同废纸般,被干净利落地撕成两半。
灵力一绞,碎片化作点点灵光,彻底消散于空气中,同时,几件价值不菲的灵宝被随意地抛在地上,算是他单方面给予的微不足道的弥补。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玄色衣袍在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身影瞬间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至此,退婚剧情,落幕。】
原著耗费大量笔墨,极尽渲染凌人泽如何骄傲不驯,如何睥睨规则,撕毁一纸束缚他的、来自犄角旮旯平凡未婚夫的婚书,自然是读者眼中大快人心的爽点。
原怀玦当初作为任务者阅读这段时,只觉得任务轻松简单,只需静静等待剧情发生即可,内心毫无波澜。
但现在——
“呵……”原怀玦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我有办法让他过这个剧情。”
“什么。”
3232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碎碎念也消停了数据也不乱码了,从他掌心弹跳起来,高兴地问:“宿主,你有什么办法,是不是有什么隐藏道具,或者你能篡改任务对象的记忆,让他暂时忘记对你的感情?”
3232的数据流飞速运转,瞬间列出了几十种可能的解决方案,核心代码因希望而重新焕发活力。
原怀玦看着激动不已的系统,把计划和他一说。
随着原怀玦的讲述,3232沉默了。
良久,它犹豫道:“宿主,这么做,万一被任务对象发现了,你确定他不会把你,”它模拟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这样吗。”
想到原著里凌人泽那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描写,再看看眼前这个刚刚还跟人家“甜甜蜜蜜”的宿主,3232觉得原怀玦在玩火自焚。
面对系统的迟疑,原怀玦反而放松了下来。他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忧愁的淡笑,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唏嘘和“大义凛然”。
“那也没办法呀,32。”
他拖长了调子,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得已的苦衷。
“任务最重要嘛。”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画着圈,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哄骗,“只能……努力不被他发现了。相信我,我会很小心地布局的。”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一个为了崇高使命甘愿牺牲个人安危的悲情英雄。
3232被他这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彻底震撼了,数据流里瞬间充满了感动的乱码。
它的宿主,它伟大的宿主,为了完成任务,竟然愿意冒如此巨大的风险,甚至不惜欺骗自己刚刚确认心意的道侣!
这是何等崇高的职业操守!何等感人的奉献精神!
“宿主。”3232的声音哽咽了,“你放心,万一……我是说万一任务对象真的发现了,气疯了,提着剑来砍你——”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查看某个珍贵的兑换列表,然后以一种极其悲壮的语气宣布:“我给你兑换最高级的伤药,瞬间治愈的那种,保证你被砍成八段也能马上拼回来。”
它说得掷地有声,仿佛已经看到了宿主血溅当场的惨烈画面,并决定尽管小积分库大出血也要为他兜底。
原怀玦:“……”
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看着掌心那团散发着悲壮光芒的小球,听着它那贴心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售后服务承诺,原怀玦沉默了足足三息。
最终,他缓缓放下茶杯,对着3232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提前谢谢32了。”
而后几天,原怀玦照例接受溯明尊者的指导,在第七日和凌人泽以及另外四十八名弟子去剑冢挑剑。
剑冢位于云剑宗后山禁地深处,需穿过重重禁制和一条幽邃漫长的石道。
石壁湿冷,常年不见天日,只有镶嵌在壁上的萤石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前路。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与某种岁月沉淀下来的肃杀之气,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无数道剑意纵横交织,如同无形的潮水拍打着进入者的心神。
弟子们列队而行,步履沉稳,无人喧哗,即使是平日里最跳脱的弟子,在此刻也屏息凝神,脸上带着对宗门圣地天然的敬畏和对即将获得本命法剑的期待。
凌人泽作为首徒,又有去过剑冢的经历,拿了苏云镜的令牌走在队伍最前方引路。
他身姿挺拔如松,白色云纹的宗门服饰一丝不苟,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场,然而,若有人能靠近细看,便会发现他微抿的唇线和略显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或者说,是某种被刻意压制的专注。
原因无他,原怀玦就并排走在他边上。
“你不是更喜欢新炼的剑,怎么也来剑冢了?”原怀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着凌人泽的耳膜。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前方的黑暗,而是饶有兴致地落在凌人泽线条流畅的侧脸上。
凌人泽目不斜视,声音维持着一贯的清冷平稳:“没有剑修会讨厌剑多的。”
这是实话,剑冢乃宗门底蕴所在,其中沉睡的灵剑,不少是历代前辈大能遗留,蕴含的剑意与传承,远非新炼之剑可比。
虽是如此,但每一把剑的熟练度喜爱程度也都不一样,更多剑修更喜欢和一把心爱的剑长长久久。
原怀玦笑道:“原来人泽不是为了陪我,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被点明隐秘所想,凌人泽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指尖在掌心留下一个短暂的月牙痕,他低下声音:“也,也不是自作多情。”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近乎直白的承认让他脸颊都有些发烫。
“是吗?”原怀玦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微微侧头,靠近凌人泽些许,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对方紧绷的颈侧,“谢谢阿泽。”
没说几句话,称呼又换了一个。
凌人泽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背后弟子们八卦又灼热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他做不到原怀玦那般熟视无睹。
“……”凌人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迅速将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收敛干净,恢复了那种高山寒雪般的端雅清冷,“别闹我了,剑冢之内,剑气纵横,心神需守一,你等会儿好好感应,给自己挑一把契合的剑。”
他小声给原怀玦介绍剑冢内部的情况,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条理清晰:“剑冢分三层,外层多为前辈弟子遗留之剑,虽灵性稍弱,但胜在稳妥易沟通;中层则是一些性情各异、择主苛刻的古剑,需要强大的剑意共鸣;至于内层核心……”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非元婴修为或特殊机缘不可入,其中沉睡之剑,灵性极强,甚至可能蕴有残魂意志,择主条件极为苛刻,强行沟通恐遭反噬,你莫要……”
他的“深入”二字尚未出口,后边那几个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弟子,已经蠢蠢欲动的加快了脚步,甚至刻意小跑了几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凌人泽和原怀玦围在了中间。
“大师兄!”顾辰丹和原怀玦熟稔,最先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凌人泽,“能给我们讲讲这剑冢选剑有什么诀窍吗?”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目光却在凌人泽和原怀玦之间好奇地扫来扫去,显然刚才两人窃窃私语的氛围勾起了他们强烈的八卦心。
凌人泽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瞬间将方才所有私密的情绪彻底锁死在心底最深处。
他面容沉静如水,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师弟师妹们,带着首徒应有的威严与温和:“选剑之道,首重心诚。摒除杂念,以心感应,剑气共鸣者,自会有所回应。强求不得,亦不可贪图品阶之高而忽略契合……”
他的讲解清晰而专业,字字珠玑,将选剑的要点、注意事项、不同区域的特点娓娓道来,俨然又变回了那个令人敬仰信赖的大师兄,弟子们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逐渐专注。
原怀玦站在一旁,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安静地看着凌人泽。
此刻的凌人泽,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清冷的光晕,话语沉稳有力,气度非凡。
那份专注和自信,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原怀玦的目光掠过凌人泽因说话而微微滑动的喉结,掠过他束得一丝不苟的浅色腰带勾勒出的劲瘦腰线,最后落在他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上。
终于,石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无比、仿佛掏空了整座山脉腹地的洞窟出现在众人眼前。
山洞穹顶极高,无数粗大的钟乳石倒悬而下,如同巨兽的獠牙,地面并非平整,而是高低起伏,布满了嶙峋的怪石,而最令人震撼的,是视野所及之处,插满了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剑。
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宽刃剑、细刺剑……
有的锈迹斑斑,深埋土中,只露出一截剑柄;有的斜插在巨石之上,寒光凛冽;更有甚者,通体被奇异的光芒笼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万剑林立,剑气冲霄。
抵抗力稍弱的弟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都有些不畅。
“剑冢已至。”
凌人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驱散了些许剑意带来的压迫感:“各自散开,静心感应,记住,莫要强求,以心为引,两个时辰后,无论是否得剑,皆需在此集合。”
弟子们齐声应诺,带着激动与忐忑,纷纷散开,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剑的森林,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凌人泽站在原地未动,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身边的原怀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原怀玦却仿佛浑然不觉,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片剑的世界,目光流转不见丝毫压力,反而带着一种欣赏奇观般的从容。
感受到凌人泽的目光,原怀玦侧过头,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凌人泽强自镇定地点点头:“嗯,那便好,若有不适,立刻退出。”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补充了一句,“……小心些。”
“好。”原怀玦应下,目光在凌人泽腰间的佩剑上停留了一瞬,是大比上用的紫运。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事,递到凌人泽面前。
那是一枚小巧的剑穗,以深紫色的绸线编织而成,末端缀着一颗圆润剔透的紫金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泽。
“之前没找到机会送你。”原怀玦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认真,“不过紫色衬你,好看。”
凌人泽愣住了,看着那枚静静躺在原怀玦掌心的剑穗,确实与他佩剑的冷调相得益彰。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心意的赠礼,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原怀玦已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那枚紫金石剑穗轻轻系了上去。
“好了。”原怀玦收回手,满意地看着那枚小小的剑穗垂落在凌人泽的佩剑旁,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如同一点幽秘的星火。
凌人泽低头,看着那枚多出来的、属于原怀玦的印记,现下四周无人,耳根的红晕再也无法掩饰,迅速蔓延至脖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原怀玦不再逗他,轻声道:“那我去了,阿泽也去寻自己的机缘吧。”说完,他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剑冢深处,身影很快便没入了那万剑林立的奇景之中。
剑冢深处,与外层的喧嚣驳杂截然不同。
原怀玦并未在外层或中层过多停留,他步履闲适,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无形的气场,那些或试探、或渴求的剑意,在触及他身周三尺之地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安静下来乖乖散去,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灼热干燥,石壁不再是湿冷的深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被高温长期炙烤后的暗红。
此处,已是剑冢核心区域的边缘,寻常金丹修士,若无特殊护持,早已被这恐怖的高温与剑意压垮,甚至可能引火自焚。
原怀玦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插在滚烫岩石上、通体赤红的火焰灵剑。
这些剑放在外界,任何一柄都足以引起高阶修士的争夺,但它们在原怀玦眼中,却如同烛火之于烈日,显得……过于温顺了。
起码要比他上辈子用的的剑强才是。
他继续前行,目标明确地朝着这片熔岩区域最核心、热力最恐怖的位置走去。
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暗红色晶石,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裂缝中流淌着近乎白炽色的液态火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光和热。
而在那巨大晶石的最顶端,斜插着一柄剑。
那柄剑的模样极其古怪。
它并非通体赤红,反而呈现出一种仿佛历经无数次熔炼捶打后的暗沉乌金之色,剑身宽阔,造型古朴厚重,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表面甚至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火山灰烬般的黑色附着物。
整柄剑没有散发出任何光芒,也没有发出任何剑鸣,沉寂得如同死去万载的顽铁,与周围狂暴炽烈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是它了。”原怀玦的目光落在乌黑巨剑上,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弧度。
“这个破铁疙瘩。”3232难以置信道,“宿主,这把剑一点都不拉风欸。”
原怀玦没有解释。他身形微动,下一瞬,已出现在那巨大的暗红晶石顶端,与那柄沉寂的乌金巨剑仅一步之遥。
他伸出手,没有任何灵力防护,直接抓向那布满灰烬的粗犷剑柄。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剑柄的刹那——
嗡。
以晶石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赤金色冲击波轰然炸开,声音微弱,却瞬间席卷了整个核心区域。
那些先前还桀骜不驯的火焰灵剑,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威压面前,剑身剧烈颤抖,有些甚至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直接被冲击波掀飞了出去。
整个剑冢核心都在剧烈震动,穹顶的钟乳石簌簌落下,在未触及地面时就被高温气化。
然而,身处风暴最中心、首当其冲的原怀玦却纹丝未动。
他稳稳地握住那滚烫得足以熔穿星辰的剑柄。
“嗯……火气不小。”他低语一声,声音在恐怖的火焰风暴中清晰可闻。
下一瞬,他体内的力量引动。
不再是之前温和的吸纳,而是如同打开了通往太阳核心的门户,原怀玦周身主动爆发出比那剑灵之火更加纯粹霸道的火焰,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漩涡,疯狂地吞噬着涌入体内的狂暴火灵之力。
他握着剑柄的手,金红色的火焰纹路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如同活物般缠绕游走。
那足以熔穿一切的剑灵之火,竟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被瞬间同化、吸纳,成为滋养他自身力量的养分。
“吼——?!”
剑灵咆哮声一滞。
它感觉到自己足以焚灭星辰的能量非但没能摧毁这个渺小的人类,反而被他当成了……燃料?这怎么可能!
它更加疯狂地催动力量,试图将原怀玦撑爆,乌金剑身上的灰烬在高温下簌簌剥落,露出下方暗沉却流淌着熔岩般光泽的剑身,整柄巨剑开始剧烈震颤,发出沉闷如雷的嗡鸣,试图挣脱原怀玦的手掌。
“安静点。”
原怀玦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
咔嚓。
那坚不可摧的暗红晶石,竟在一声脆响中,从剑尖插入的位置开始,裂开了一道贯穿整体的巨大缝隙。
“呜——”
剑灵那狂暴的咆哮瞬间变成了一声清晰无比的、带着痛苦和恐惧的哀鸣,一道模糊的意识出现在原怀玦脑海。
那意识哭号着大叫:“别吸了别吸了,我要透支了!”
“嗯?”原怀玦松了一丝力道,看了眼手上的剑。
一点剑意主动戳破原怀玦指尖,一滴血液流出,化作血丝迅速在乌金巨剑的剑身上蔓延、烙印,所过之处,剑身的暗沉之色褪去,显露出下方如同流动熔岩般的瑰丽赤金纹理。
竟是主动认主了?
原怀玦眉梢微挑,似乎对这剑灵的识时务略感意外,随意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细线无声划过空气。
前方数十丈外一块数人高的坚硬黑曜岩,连同其后数把悬浮的灵剑,悄无声息地从中断为两截,断口处光滑如镜,呈现出被瞬间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
“还不错。”原怀玦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只是试了试新买的菜刀,“叫什么名字?”
既然孕育出了剑灵,那势必是有自己名字的。
刚刚还在求饶的剑灵意念,此刻带着浓浓的敬畏和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桀骜,再次在他识海中响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威严而古老:
吾名……焚天!
“焚天?”原怀玦眉梢微挑,指尖拂过炽热却已不再抗拒的剑脊,“名字够嚣张,以后,你就叫小火吧。”
焚天:……
它那试图营造的威严古老的形象,在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第42章 品茗 原怀玦踏出那道无形的屏障时……
原怀玦踏出那道无形的屏障时, 距离规定的最后集合时间尚早,入口稀稀落落聚集了几个率先寻得心仪宝剑的弟子在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疲惫, 时不时摩挲新的的剑刃。
他望了一圈没看见凌人泽,也不急, 独自寻了块石头坐下。
脑海里, 焚天正用一种近乎喋喋不休的频率表达着它的不满。
“我不要叫那个名字,喂听到没, 我有自己的名字!”
原怀玦倚着冰冷的岩石,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在心底懒洋洋地回应:“抗议无效。”
焚天嘀嘀咕咕的继续抗议, 像一只聒噪的蜜蜂,见原怀玦无动于衷, 就主动退了一步让原怀玦叫它小焚。
原怀玦:“不要。”
听着跟小芬一样,俗气。
听完原怀玦的理由,焚天沉默了足足三息,那是一种被极致俗气彻底打败后的、万念俱灰的沉默,半晌,它幽幽飘出一句:“难道小伙就不俗气吗?”
随便吧,毁灭算了。
焚天闭麦躲回剑中自闭去了。眼不见为净,大概是它作为一柄古老神兵最后的倔强。
原怀玦乐得清静,阖上眼闭目冥神。
时间在弟子们或兴奋或紧张的私语中悄然流逝, 越来越多的身影从入口处的光幕中走出,空地渐渐变得拥挤起来, 低语声也汇成了嗡嗡的嘈杂。
少了一只蜜蜂,又多出来一群。
好在他们没有上前和原怀玦搭话,原怀玦就安静坐着等凌人泽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 凌人泽最后一个出来,手上没拿剑。
清点完人数,凌人泽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地发出指令:“回峰。”
回去的路程不用他带,可以放他们自行离开。
“你挑了什么剑?”
人群散开,凌人泽站在原地未动,顾辰丹凑过来想要和他一块回主峰,被他一个眼神止住脚步,讪讪地跟着其他同门先行一步,凌人泽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原怀玦身上,清冷的眼底漾开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原怀玦展示焚天给他看。
“这剑……”感受到焚天释放的威势,凌人泽情不自禁夸赞道,“好剑。”
赞叹之后是好奇:“你在哪个地方找的。”
原怀玦笑道:“熔浆那边,火属性的,霸道的很,不过正适合我。”
凌人泽被原怀玦的笑晃了一眼,睫毛快速眨了两下,“嗯”了声:“适合就好。”
在这短暂的静默间隙,某个自闭了许久的器灵诈尸般冒了出来,用一种混合着千年老油条般的洞察和一丝戏谑的语气,猝不及防开口道:“这个大美人喜欢你。”
眼睛里的情谊都要溢出来了,啧啧啧,现在的小年轻啊。
“我知道。”原怀玦面上笑容不变的回应它,不过,“你一把剑,也知晓情爱?”
焚天恼火:“你歧视剑啊,我活了那么多年,跟过的主人数量比你年纪都大,什么痴男怨女、爱恨情仇没见过?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又最是无聊,不过嘛……”
它顿了顿,像是在品味,“眼前这个美人儿看你的眼神倒是挺干净,也够执着的。”
原怀玦没再搭理它,只是看着凌人泽。
凌人泽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神,略有些不自在地微微移开视线,目光投向天边。
看了下天色,他犹豫两秒后开口道:“要不要,去我的殿里坐坐?”
似乎怕这邀请显得突兀,凌人泽又立刻解释道,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顾师弟昨日送了我一罐上好的‘雪顶灵雾’,说是难得。我还未尝过。”
他斟酌措辞,白皙的耳根在晚霞的映照下染上一层薄红,“你若无事想尝尝的话……”
原怀玦主动帮他补全后半句:“阿泽既然邀请,我总是要去尝尝的。”
凌人泽笑了下,语气变得轻快:“那好,我给你泡。”
凌人泽的住所比原怀玦的竹屋豪华的多,是一座由整块整块剔透琉璃与温润白玉构筑而成的小型宫殿,在夕阳的辉映下流光溢彩。
殿宇不大,却处处透着精心雕琢的雅致,飞檐斗拱,精巧玲珑,檐角悬挂着小小的玉铃,风过时,发出宛如碎冰相击的清碎声响。
殿内的陈设简洁到了极致,却无一不精,一张宽大的白玉书案,几把线条流畅的沉香木椅,一架摆满古朴玉简的书格,角落一尊兽首香炉正袅袅吐出轻烟,弥漫在宽敞的空间里。
原怀玦坐在桌边,看着凌人泽在书架上拿出一个小盒子坐到他旁边。
玉盒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罐密封极好的灵茶,茶叶细长蜷曲,色泽银白,隐隐透着霜雪之气,正是那“雪顶灵雾”。
净手、温杯、投茶……凌人泽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感,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原怀玦单手支颐,斜倚在几旁,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凌人泽身上。
水汽氤氲升腾,缭绕在凌人泽清俊的眉眼之间,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温柔,他提起玉壶,悬腕高冲,水流如练,精准地注入盛着茶叶的白玉盖碗中。
茶叶被激荡翻滚,一股清寒高远的香气被热水彻底激发出来,浓郁了数倍,却又奇异地不显霸道,只是丝丝缕缕地浸润着殿内的空气。
凌人泽推了一个杯盏到原怀玦面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尝尝。”
原怀玦依言端起那精巧的玉杯,垂眸吹散杯口氤氲的热气,然后凑近唇边,细啜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口中,初时是清冽微苦,带着冰雪般的寒意,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灵力在口中化开,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随之弥漫四肢百骸,苦涩迅速褪去,转为悠长隽永的甘甜。
凌人泽也执起自己面前那杯,同样细细品味。
“灵力浓郁精纯,入口细腻柔和,转瞬回甘悠长,清灵之气直透神魂。”原怀玦放下茶杯,“果然是好茶。”
正常人听到这般赞赏,多半会顺势邀请对方带些回去,但凌人泽只浅浅地眯了下眼,唇角微弯,自然而然地接道:“你喜欢就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原怀玦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还想喝就来我这,我给你泡。”
原怀玦看着他这副模样,笑意带着几分了然和纵容,轻轻应了一声:“好。”
一时间,殿内茶香袅袅,气氛安宁祥和。
“对了,”凌人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打破了这份宁静,“过几日,我需回凌家一趟。”
原怀玦支着下巴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哦?可是族中有事?”
“嗯。”凌人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细听之下,就会发觉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厌,“族中传讯,言有要事相商,需我回去定夺。”
原怀玦沉吟片刻:“何时启程?需要我同行么?”
他问得自然,仿佛只是寻常关切。
凌人泽闻言,眼睫快速颤动了一下。同行?这意味着原怀玦将踏入凌家,直面那桩婚约……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极其不舒服,几乎是立刻,他便开口拒绝:“不必。族中事务,繁杂琐碎,我一人处理便好,去去就回。”
他语速略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
他不愿原怀玦踏足那个冰冷又带着算计的地方,更不愿他在那种情境下,听到任何关于那桩婚约的风言风语。
原怀玦将他这细微的抗拒尽收眼底,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语气温和:“也好,那你自己小心些。”
他这话说得其实并不十分恰当。在外人看来,凌人泽是凌家名正言顺的少主,地位尊崇,回一趟家而已,何须小心?但凌人泽并未觉得异样,反而因为这隐晦的关切而心尖微暖,在他心中,那个表面光鲜的家族内里,确实并非什么安全温暖的好地方。
话题似乎就此揭过,凌人泽松了口气,正欲再添些茶水,却听原怀玦话锋一转:“待你从凌家回来,恰好有个秘境要开,听闻是上古遗迹的一角碎片现世,宗门打算派遣精锐弟子前往探查,也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
凌人泽愣了一下,按理来说,作为宗主首徒的他一般都是最先知晓门内消息的,但苏云镜并没有告知他这件事过。
知晓剧情的原怀玦说:“师尊和我说的,估计掌门还没通知你,我先说了,你心里有数,可以早些准备。”
凌人泽点点头,将原怀玦面前的茶杯斟满:“何时开启?”
“还有一个多月吧。”原怀玦唇角微扬,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刚好带小火见血开锋。”
他拍了拍腰间的焚天。
被无视正百无聊赖的焚天立刻炸毛:“说了不要叫那个名字!还有,谁要去那种低等秘境开锋,本尊需要开锋吗?!一出鞘就是……喂,你有没有在听?”
原怀玦直接屏蔽了识海里聒噪的抗议。
茶尽人静,原怀玦告辞离开,独自返回无尘峰,3232现身坐他肩膀上:“宿主,你不是要去偷婚书吗,不和任务对象一块回去怎么偷啊。”
原怀玦站在剑上,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暗夜里依旧锐利深邃的眼眸:“谁说不和他一块回去了?”
“啊?”3232懵了,“可你刚才明明拒绝了任务对象同行的邀请啊?”
“我只是说,不和他回凌家。”原怀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显得有几分狡黠,“可没说不和他回玉宣城。”
玉宣城,正是凌家宗族所在的大城。
原怀玦说:“到时候自然能找到机会的。”
“好吧。”3232接受了这个理由,又担忧道,“那你要不要暂时克制一下,比如,别对他笑得那么,嗯,别让他陷得太深?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任务……任务对象对你的感情越淡,以后你的下场或许能好些?”
“没关系的。”原怀玦说,心里却想着,他舍不得。
第43章 撒娇 凌人泽出发返回玉宣城的前一……
凌人泽出发返回玉宣城的前一天, 特意去无尘峰寻了原怀玦一趟。
他并未踏入竹屋,只在院外那片疏朗的竹林边站定,对着闻声而出的原怀玦, 言简意赅地道:“我明日启程。”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仿佛只是知会一声天气变化。
原怀玦倚着门框, 玄色衣袍被山风吹拂,微微晃动, 他目光落在凌人泽清冷的侧脸上,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同样简洁地应道:“嗯, 知道了,路上小心。”
没有多余的叮嘱, 也没有试图挽留或同行的话语。
凌人泽微微颔首,目光在原怀玦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读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翠竹掩映的小径尽头。
第二日,天光微熹,晨露未晞。
凌人泽一身便于远行的素色劲装,未佩任何彰显身份的饰物, 悄然离开了天剑宗山门,他身法迅捷如风, 并未御剑,而是选择掠地疾行,身影在林间穿梭, 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然而,就在他离开宗门范围不足百里,正掠过一片较为开阔的河谷地带时,一种极其微妙的、如同被无形丝线缠绕的感觉蓦地攫住了他。
那不是杀气,也非敌意,更像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注视感。
这感觉极其隐晦,若非他五感敏锐远超常人,加之对那道气息有着近乎本能的熟悉,几乎难以察觉。
凌人泽心头一凛,疾行的身影骤然停住,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块巨大的河石之上。
他屏息凝神,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仔细探查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河谷寂静,只有流水淙淙,鸟鸣啁啾,似乎并无异样。
下一瞬,他身形猛地一晃,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原怀玦自凌人泽出山门就不紧不慢地缀在后方,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跟丢,又不会轻易被对方神识捕捉。
他姿态悠闲,仿佛真是出门踏青,就在他掠过那片河谷,即将越过凌人泽消失位置的上方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下方那道熟悉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微弱,几乎不可感。
原怀玦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愉悦。
果然被发现了。
并未惊慌,原怀玦顺势减缓速度,从容地落在河谷中央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上,甚至好整以暇地收起了悬在腰间的焚天剑。
就在他双足沾地的瞬间,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带着凛冽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的阴影中暴射而出。
那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至极,剑尖直指他颈侧要害。
“是谁?!为何鬼鬼祟祟跟着……”凌人泽清冷如冰的厉喝声伴随着剑锋一同而至,充满了警惕,然而,那“我”字还未出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凌厉的责问骤然转为惊愕。
剑尖,在距离原怀玦脖颈肌肤不足半寸之处,硬生生顿住。
凌厉的剑气割断了几根飞扬的发丝,轻飘飘落下。
凌人泽握着剑柄的手稳如磐石,但那双清冷的眼眸却因为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而骤然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原怀玦那张带着无辜笑意的脸。
“……怀玦?”凌人泽手腕一翻,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将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剑从原怀玦颈侧移开,不解道,“你为何跟着我?”
原怀玦的手维持着投降的动作,姿态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惫懒。
他迎着凌人泽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极其自然地扯了个极不走心的谎:“哦,我出门历练啊。”
语气之轻松,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凌人泽:“……”
他额角似乎有青筋隐隐跳动了一下,颇为无言地看了原怀玦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看我像傻子吗?”
深吸一口气,凌人泽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调点破:“马上就要进上古遗迹秘境了,哪有这个时候出门历练的?”这借口找得,简直敷衍到了极点。
话虽如此,凌人泽心弦却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
他意识到,原怀玦并未刻意隐匿行踪,以他的修为和手段,若真想悄无声息地尾随,自己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如此之早地就发现他。
这近乎“光明正大”的跟踪,更像是一种带着点孩子气的宣告?或者,是一种无声的陪伴请求?
这个认知让凌人泽心头最坚硬的地方悄然塌陷了一块,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但他板起脸,试图拿出几分“师兄”的威严,伸出手,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原怀玦往天剑宗的方向推了推,声音也刻意放冷了些:“你快回宗门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还不让他跟?
原怀玦眉峰微挑,眼底的笑意带着狡黠。
他顺着凌人泽推搡的力道微微晃了晃身体,却并未后退半步,反而顺势抓住了凌人泽推拒的手腕。
那手腕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骨节分明,却并不柔弱。
“阿泽,”原怀玦的声音忽然拖长,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显出几分委屈和无辜来,“我还没去过玉宣城呢……”
他顿了顿,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凌人泽,带着毫不掩饰的向往,“听说那里是最繁华的大城之一,我想去逛逛见识见识。”他强调道,“就只是逛逛,绝对不跟你回凌家,不给你添麻烦。”
这突如其来的示弱和撒娇让凌人泽的耳根“腾”地一下烧起,心跳骤然失序,被原怀玦抓住的手腕更是传来一阵滚烫的麻意,让他几乎想立刻抽回手。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拒绝,可看着原怀玦那双盛满了“期待”和“请求”的眼睛,那冰冷的拒绝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3232叹为观止:“宿主,你说的好办法就是撒娇?你什么时候学了这门新技能了。”
原怀玦在心底淡淡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阿泽不是外人,他吃这套就行,况且,这只算真切的请求罢了。”
不论撒娇还是请求,都是精准打击,效果拔群。
凌人泽的心理防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理智在“让他回去”和“答应他吧”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后者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上风,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头,声音都软了几分:“……好吧。”
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挣扎着补上了一个条件:“不过……入城前,你我要分开走。”
玉宣城是凌家根基所在,势力盘根错节,城中遍布凌家眼线,若他与原怀玦联袂入城,无异于昭告天下他与原怀玦关系匪浅,那之前不愿原怀玦涉足凌家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原怀玦说:“都听阿泽的。”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凌人泽一时都有些恍惚。他失笑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真听我的,就不会答应我之后还光明正大地跟来了。”
原怀玦松开他的手腕,笑容不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阿泽那日独自离开后,我一人赶路,顿感索然无味,连这山间的风景都仿佛失了颜色如今还是两人一块才好。”
吃饭,睡觉,赶路……少了一个人,总觉得少了丝鲜活的生活气,日子都变得寡淡了。
凌人泽抿抿嘴,他何尝不是如此,一时间适应不了,才日夜赶路追上返回宗门的师弟师妹们,但和他们在一块也完全不和原怀玦一块时一样,以至于失眠了好几个夜晚,索性爬起来打坐修炼,刻意遗忘那段日子。
于是,原怀玦顺利和凌人泽一块上路。
午时,阳光透过林间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们在一处清澈的溪流旁停下歇息。
原怀玦处理凌人泽刚才顺手猎来的妖兽,冷冽的溪水洗净了血污,他熟练地运指如刀,将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再用削尖的树枝串好。
很快,篝火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串在树枝上的肉块,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烟火气,迅速在林间弥漫开来。
凌人泽默默地去溪边清洗了几枚刚采的、色泽红润饱满的朱果。回来时,原怀玦手中的烤肉已经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
凌人泽在原怀玦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接过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
温热的油脂浸润着指尖,那熟悉的香气钻入鼻腔。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咸香和一丝野性的甘甜,肉本身的鲜嫩被火焰的焦香完美衬托。
这味道,与他回忆里的完美重合。
然而,品尝它的人,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不再是懵懂模糊的依赖与亲近,不再是患得患失的试探与隐忍。
他又咬了一口,抬眼看向原怀玦。
原怀玦眉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树枝,似是感受到了凌人泽的注视,原怀玦抬起头。
四目相对,篝火的光芒在他眼底跳跃,他自然而然地扬起唇角,对凌人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悦耳:“怎么了,是我烤肉的技术退步了,不合阿泽口味了吗。”
天剑宗内,弟子一旦筑基,大多会选择辟谷,以纯净灵气滋养己身。
即便是尚未筑基的弟子,宗门也有专门的膳堂供应灵食,只是距离无尘峰路途颇远,原怀玦也懒得让杂役弟子折腾,自动辟谷没再进食。
但既然出了宗门,入了这烟火人间,他自然不愿再委屈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凌人泽,显然也默许甚至纵容了他这份俗念,特意寻来了这最适宜烤制的妖兽食材。
凌人泽摇摇头,垂下眼睫,看着手中香气四溢的烤肉:“不……很好吃。”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补充道,“我只是,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窗户纸,竟会以如此顺畅、如此自然的方式被捅破。也从未想过,这份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情愫,竟能得到温柔而坚定的回应。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原怀玦却仿佛已然明了。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温柔地漾开:“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将手中新烤好的、滋滋冒油的肉串又递了一串过去,“好吃就多吃点。”
第44章 偷婚书 天剑宗距离玉宣城不远,没……
天剑宗距离玉宣城不远, 没几日两人就先后入了城。
凌人泽回到凌家,没有休息,他径直走向凌府深处, 那座象征着家主权威的书房。
书房外守着的两名心腹护卫刚看清来人,还未来得及张口, 便被凌人泽一个淡漠的眼神钉在原地。
书房内光线明亮, 凌川穹正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手执一卷账册, 眉头微锁, 他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鬓角虽已染霜, 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骤然见到不请自入的凌人泽, 他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特意传信找我回来,什么事。”凌人泽表情很淡的坐下,没看凌川穹一眼。
凌川穹见到他这般没有礼数,放下账册,面皮僵硬地绷紧,训斥脱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你爹!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父亲?”
凌人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聊的话,懒懒地掀起眼皮, 眼底清晰地映出凌川穹带着怒意的脸,却激不起半分波澜:“你想让我有什么态度, 卑躬屈膝吗,家主大人。”
他声音带着嗤笑,像是在嘲讽凌川穹在痴人说梦。
凌川穹脸色由红转青, 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但他知道再说下去是他自己找罪受,强压下火气,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起正事:“你在天剑宗,也有几年了吧?”
凌人泽没有回答,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轻响,仿佛在问:然后呢?
凌川穹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说了下去:“天剑宗乃当世剑道魁首,底蕴深厚,资源更是远非我凌家可比。你能拜入其中,是你的造化,也是我凌家的荣光。”
他顿了顿,放下茶盏,目光带着审视和不容拒绝的意味,看向凌人泽,“如今你已在宗门站稳脚跟,也该为家族做些事了。”
凌人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嘲,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哦?家主大人想让我为家族做什么,是去坊市看铺子,还是去矿场监工?”他刻意将“为家族做事”说得轻描淡写,带着浓浓的讽刺。
“胡闹!”凌川穹眉头一皱,斥了一声,随即语气转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强硬,“自然是利用你在天剑宗的身份和人脉,你三叔家的弟弟人峰,还有二长老的孙子启明,都是族中年轻一辈里资质尚可的苗子,尤其凌启明,刚满十六,已是筑基后期,正是拜入大宗门的好年纪。”
凌人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直直地看向凌川穹,没有任何温度:“资质尚可,为何没有参加纳新大典,在天剑宗没见到他们,难道是去了云渺仙宗和玄虚宗却没被选上。”
凌川穹尴尬的顿了一下。
倒也不是没有选上,只是他们瞧不上外门弟子这个身份,就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凌人泽这突破。
“所以,家主的意思是,让我动用天剑宗的关系,把这两个人,塞进去?”
他刻意加重了“塞”这个字,其中的不屑与嘲弄毫不掩饰。
“什么叫‘塞’?”凌川穹被他直白的语气刺得有些不悦,声音沉了下来,“是引荐!是举荐!以你如今亲传弟子的身份,向宗门举荐几个族中优秀的后辈,这有何不可?天剑宗招收弟子,不也看重各方的推荐吗?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大大增强我凌家未来的根基!你身为凌家子弟,难道这点责任都不愿承担?”
凌人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直到凌川穹说完,他才慢慢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责任?”凌人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冰冷,“当年,我在漏风的院里,饿得只能啃院子里冻硬的草根时,怎么没人跟我提责任?”
他向前微微倾身,盯着凌川穹骤然变色的脸上:“我被你那些好儿子们堵在族学后巷,拳打脚踢,骂我是‘杂种’、‘妖孽’,脸上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怎么不和我说责任?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那些视而不见的仆役们,还有你,我‘尊贵’的家主大人你们那时,谁提过一个字的责任!”
凌人泽的童年,是凌家光鲜外袍下最肮脏、最被遗忘的角落。
他那位有着妖族血脉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耗尽了生命,只留下一个被视为“耻辱”和“麻烦”的混血婴儿。
凌川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对这个意外的产物只有厌弃。他被随意丢在府邸最偏僻、最破败的院子,指派的一两个仆役不仅克扣本就微薄的份例,甚至偷窃变卖,唯一一个还算尽心的老乳母,也只是出于一丝怜悯和怕担责任,勉强维持着他不被饿死冻死的最低生存线。到了该进族学的年纪,他又成了其他凌家子弟最好的欺凌对象。
一切的转折在八岁那年,凌家小辈们灵根测试,他被想要羞辱他的凌家子弟拽上台,却没想到,测灵石在他的手按上去的瞬间发出了耀眼的紫光!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人族与妖族的混血,血脉冲突之下,能活着已是奇迹,资质低劣才是常态,谁曾想,这个被所有人唾弃、踩在泥里的杂种,竟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
从那天起,凌人泽的待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屋子换成了精致的院落,仆役变得恭敬殷勤,修炼资源源源不断,高高在上的孩童们仿佛也在转眼间成了亲热的兄弟。
然而,凌人泽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恶心和虚伪,他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发了疯似的修炼,在十岁那年,趁着一次家族疏忽,他独自一人溜到天剑宗参加那一届的纳新大典,顺利被苏云镜收为弟子,他的日子才算真的好了起来。
他看着凌川穹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天剑宗收徒,首重心性与资质,自有其严规铁律。我凌人泽能有今日,靠的是手中剑,而非什么家族荫蔽或人情举荐。您想让我以私废公,为凌家开后门,将两个不知根底、只知仰仗家族的苗子塞入宗门……”
他微微摇头,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家主大人,您太高看我了,也太看轻天剑宗了。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说完,他不再看凌川穹铁青的脸和眼中压抑的怒火,转身便走。
“站住!”凌川穹猛地拍案而起,怒喝道,“凌人泽,别忘了你姓什么,你身上流着凌家的血,为家族谋利,天经地义!没有家族,哪有你的今天!”
凌人泽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住,却没有回头。他微微侧首,冰冷的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
“凌家的血?”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只有无尽的疏离,“早就冷了。至于我的今天……”
他顿了顿,周身骤然弥漫开一股凌厉而纯粹的剑意,仿佛无形的剑气在空气中铮鸣,书房内的纸张无风自动。
“是靠我手中的剑,一剑一剑拼出来的。与凌家无关。”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门外,身影瞬间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那股令人心悸的剑意余韵在书房内激荡,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如同无声的宣告和彻底的切割。
凌川穹僵立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脸色由青转白,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阴鸷,那杯未饮尽的茶水,在他指下悄然碎裂-
原怀玦比凌人泽晚了大半日才抵达玉宣城。
他没有直接去凌府,而是在城中寻了一间位置相对偏僻但环境清幽干净的客栈落脚。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他坐在窗边的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原文对凌家着墨不多,唯独对存放重要物品的宗祠内部,尤其是守护婚书的守心阁,做了相当详尽的描写。
“宗祠位于凌府东北角,守卫不算森严,但有几处关键禁制……”原怀玦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勾勒着宗祠的布局图,“核心禁制在供奉历代家主牌位和重要契书和婚书的守心阁入口。需凌家嫡系血脉或家主令牌方可开启……硬闯动静太大。”
3232推荐道:“宿主,系统商城里有一种一次性的破禁灵犀符,能模拟特定血脉气息,瞒过大部分非攻击性的识别禁制片刻,效果大概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价格有点贵。”
原怀玦点头:“买一张,你直接从我账户里扣吧。”
系统出版品质保证,原怀玦不吝啬开挂。
“好滴,已为你购买。”
夜色渐浓,玉宣城华灯初上。原怀玦换上一身便于隐匿行动的黑色劲装,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近凌府高墙。
凌府作为玉宣城大族,府邸占地广阔,守卫巡逻颇有章法。但对刻意隐匿的原怀玦来说,避开这些外围的筑基期守卫并非难事。
他身形飘忽,轻车熟路地朝着东北角的宗祠摸去。
宗祠区域果然比别处更显肃穆沉静,守卫修为多在筑基中后期,还有两个气息更为沉稳的金丹执事。
他们间隔时间规律地巡视着宗祠外围的回廊。
原怀玦耐心地观察了片刻,抓住守卫交叉巡逻的短暂空档,身如鬼魅般掠过庭院,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已如一片落叶般无声无息地飘上了宗祠大殿的飞檐。
殿内烛火长明,檀香袅袅,供奉着密密麻麻的凌家先祖牌位,气氛庄重而压抑。
原怀玦没有停留,按照系统地图的指引,如壁虎般沿着殿内粗大的梁柱向上游走,避开下方可能存在的感应阵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更深处区域。
守心阁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黑檀木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家族徽记,隐隐有灵光流转,门侧并无守卫,但那股无形的禁制波动却清晰可感。
原怀玦从系统空间取出那枚价值不菲的破禁灵犀符。符箓入手冰凉,他将一丝精纯灵力注入其中,
灵符瞬间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檀木门上的禁制灵光之中。
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禁制灵光微微荡漾了一下,随即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原怀玦身形一闪,掠入门内。
守心阁内部空间不大,布置简洁。中央是一张长条供桌,上面整齐摆放着几个紫檀木匣。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特殊药水混合的味道,用以保存重要文书。
原怀玦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其中一个匣子上,匣子侧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契”字。
他快步上前打开匣盖。
里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地契、矿契等,而在最上层,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格外显眼。他轻轻解开锦缎,展开卷轴一角——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那纸由两家家主共同签署的婚书,上面清晰地写着“凌氏人泽”与“原氏怀玦”的名字。
到手。原怀玦心中一定,迅速而仔细地将婚书卷好,收入自己贴身的储物戒最深处,并将锦缎和空匣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确认无误后迅速闪身离开,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避开巡逻,翻越高墙,彻底融入了玉宣城浓重的夜色之中。
第45章 初吻 回到客栈,房间里烛火未息,……
回到客栈, 房间里烛火未息,原怀玦坐到火光前,认真阅读婚书上的证词, 觉得看不清,掏出个发光的珠子拿在手上照明。
红绸金字, 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分外好看。
原怀玦手指悬在凌人泽的名字上,莫名露出个笑, 但想到后边要做的事, 嘴角落了下来。
希望阿泽不要太过生气才是,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笃、笃笃。”
原怀玦回神, 将红绸妥善保管好,起身开门。
他心中已有人选, 门一打开,果然是凌人泽。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原怀玦呼吸一窒。
门口的青年眼尾洇开一片浅淡却秾丽的红晕,像晕开的胭脂。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唇,比往日更加饱满红润,色泽稠艳得惊人,如同熟透欲滴的蜜桃,带着一种近乎糜烂的诱人光泽,与他此刻有些涣散的眼神形成一种矛盾而强烈的冲击。
他脚下虚浮,仿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门打开的瞬间,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 整个人便向前软倒下来。
原怀玦眼疾手快,手臂一伸,稳稳地将人捞进了怀里。一股清冽中带着微醺的青竹酒气扑面而来, 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萦绕在原怀玦的下颌脖颈间。
“喝酒了?”原怀玦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揽着凌人泽的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截腰肢上传来的无力感。
“嗯……”凌人泽含糊地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似乎觉得这姿势很舒服,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环住了原怀玦同样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腰身,甚至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了原怀玦微凉的脖颈皮肤上,温热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气,一下下拂过原怀玦的颈侧,又湿又痒。
“喝了一点。”他一字一句粘腻在一块,像之前在贵阳城吃的蜂蜜浆糖。
青竹酒以清冽甘甜著称,度数并不算高。能把凌人泽喝成这副模样,何止“一点”?
原怀玦感受着脖子那块细腻的触感,定了定神,感觉凌人泽的身体在往下滑,手臂用力,将人往上托了托,半抱半扶地挪到床边,小心将人放到床榻上:“一壶有没有?”
原怀玦试图确认他的醉态程度,一边俯身想替他脱去鞋袜。
“……三壶。”凌人泽声音闷闷。
三壶?原怀玦动作一顿,有些失笑,低声道:“酒量倒是不小。”这量对不善饮酒的人来说,足够醉倒几回了。
原怀玦想直起腰,凌人泽的手却还扯着原怀玦的腰带不肯放开,力道不大,那双眼眸半睁着,水光潋滟,直直地望着他,带着一种懵懂又执拗的意味。
原怀玦无奈,只得俯身,低声哄道:“手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或许是这语气起了作用,凌人泽眨了眨眼,似乎在辨认,片刻后,才悻悻地松开了手,那只手转而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显得有些茫然。
原怀玦迅速倒了杯温水,又从储物戒中摸出一粒清心解酒的丹药,化在水中。
他回到床边,扶起凌人泽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小心地将混着药的水杯凑到他唇边喂他喝了。
凌人泽倒是很乖顺,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将水喝了下去。温水流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些许慰藉。原怀玦扶他重新躺好。
凌人泽躺在那里,眼睫缓慢眨了两下,目光却随着原怀玦移动,室内一时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忽然,他轻轻唤了一声:
“阿玦师叔……”
他的称呼混乱,亲近又有几分克制知礼,像是俗礼下隐秘的亲昵。
原怀玦此刻无暇在意称呼的问题。他坐回床边,看着凌人泽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心头微软,伸手轻轻抚上他发烫的脸颊:“嗯,怎么啦。”
凌人泽凌人微微偏头,脸颊在他温凉的掌心蹭了蹭。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的迷茫更甚,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和迟缓说道:“我其实很少喝酒的,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原怀玦“嗯”了下,安静听他往下解释。
大晚上跑他这来,还一副醉酒姿态,不用说,肯定是被欺负了,除了凌家那几个还会有谁?
凌人泽继续道:“但有的时候,喝了酒仿佛真的让人忘记一些迟迟忘记不到的事,所以,”他顿了下,视线有些失焦地望着床顶的帐幔,声音轻飘飘的,“这也算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阿泽说的对。”凌人泽很少露出这种迷茫又稚气的表情,倒比任水还像个需要安慰的三岁宝宝,原怀玦心底柔软,附身吻了下他的额头,轻声道,“若是能叫你舒服些,那它就是再好不过的灵丹妙药了。”
“……”
被亲了下的凌人泽像是被施了净化咒,眼神都清澈了许多,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就直直看着原怀玦的唇。
他确实是醉了。
酒意麻痹了他的四肢,让思绪变得黏稠迟滞,但意识的核心却诡异地保持着清醒。他来寻原怀玦,不过是潜意识里想寻一处港湾,借着几分酒意得几分温暖与关切。
至于凌家那些糟心事?早已伤不了他分毫,他早就看开了,现在的凌家就像只苍蝇,打不了但又烦人,但要说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大概还比不上顾辰丹新养的石宠吧。
但无论如何,亲吻这种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以至于感受到额头那个轻吻时,他还奇妙的以为是风吹起床帘拂过了他的头顶。
“回神了。”
呆愣的模样实在可爱,原怀玦坏心眼的又亲了凌人泽一下,这次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尾。
像投入心湖的一颗滚烫石子,凌人泽猛地睁大了眼睛,方才那点被酒意催生出的懵懂脆弱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惶的清醒。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却并非抚向被吻过的地方,而是直接、精准地按在了原怀玦尚未完全离开的唇上。
触感温热,带着一丝方才亲吻他的湿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将凌人泽眼中瞬间翻涌的震惊、慌乱,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求,映照得纤毫毕现。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固执地停留在那柔软的唇瓣上。
原怀玦也僵住了。
他俯身的动作尚未收回,颈侧还残留着凌人泽脸颊贴过的温热,此刻唇上却覆着对方微凉的指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带着酒意蒸腾下的滚烫温度,远比额头的亲吻更具侵略性,也更……暧昧。
他看着凌人泽那双褪去迷茫、此刻却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眸子,心脏像是被那只按在唇上的手攥住了,骤然失序地狂跳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顺着被触碰的唇瓣,直冲四肢百骸,烧得他耳根发烫。他想退开,身体却违背了意志,只是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凌人泽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微微起伏。他望着原怀玦,那双总是清冽的眼眸,此刻被烛光染上了一层琥珀色的暖意,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那里面有什么?是惊愕?是纵容?还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阿泽。”原怀玦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唇瓣开合间,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凌人泽的指尖。
这细微的摩擦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凌人泽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酒是奇妙的引信。所有的克制,所有的考量,在这一刻被那指尖传来的、属于原怀玦的微颤彻底焚毁。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被酒意和方才那个额头吻无限放大的、滚烫的念头。
他想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凌人泽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按在原怀玦唇上的手指猛地用力,将他拉得更近!同时,他自己也凭着腰腹残余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上迎去!
距离瞬间消失。
两片截然不同的唇,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唔!”原怀玦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前踉跄,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凌人泽身体两侧的床榻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根本算不上一个吻。更像是一场笨拙的攻城略地,带着孤狼般的凶狠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凌人泽的牙齿甚至磕碰到了原怀玦的下唇,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和血腥的铁锈味。
然而,这痛楚却像投入烈火中的薪柴,瞬间点燃了原怀玦压抑已久的情感。
那更深沉、更灼热、更原始的悸动,名为占有,名为情欲,名为喜欢。
凌人泽毫无章法地啃噬着,像要把眼前这个人拆吃入腹。他混乱的思绪里只剩下掠夺和证明。
证明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原怀玦的唇比他想象中更柔软,带着清冽的竹香和一丝属于他自己的血腥味,这味道混合着残留的酒气,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致命的气息。
原怀玦最初的惊愕过后,身体深处沉睡的猛兽被彻底唤醒。他撑在床上的手骤然收紧,猛地反客为主。
他一手穿过凌人泽的颈后,将他牢牢固定,另一只手强硬地扣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紧闭的、带着攻击性的唇齿。然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原怀玦的舌长驱直入。
这是一个真正的、充满侵略性的深吻。
不再是凌人泽那毫无章法的撕咬,而是原怀玦主导的一场风暴。他攻城略地,扫荡过凌人泽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纠缠住那无处可逃的软舌,吮吸、舔舐、厮磨。
清冽的竹香与醇厚的酒气在唇齿间疯狂交融,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水声。他吻得又深又狠,仿佛要将凌人泽肺里的空气都掠夺殆尽,又像是在惩罚他胆大包天的撩拨。
凌人泽所有的挣扎和凶狠在这绝对的力量和技巧面前土崩瓦解。
他只觉得浑身发软,像被抽掉了骨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狂风骤雨般的侵袭。
窒息感伴随着灭顶的快感席卷而来,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发出细碎的、不成调的呜咽。
被扣住的下颌无法动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个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吸走的吻。
烛火在墙上投下两人激烈交缠的身影,随着动作剧烈晃动。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情欲的甜腻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人泽感觉自己真的要窒息晕厥过去时,原怀玦终于稍稍退开了一点,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两人都剧烈地喘息着,唇瓣红肿湿润,泛着水光。
凌人泽的眼角红得更加艳丽,像晕开的血玉,眸子里水汽氤氲,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迷离和一丝惊魂未定。
原怀玦的呼吸同样粗重,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那里面燃烧着赤裸裸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欲望,紧紧地锁着身下的人。
短暂的分离让一丝冰冷的空气钻入,原怀玦低头,再次啜吻了一下凌人泽微肿的唇。
第46章 真好看,是我的 一日之计在于晨,……
一日之计在于晨, 凌人泽却没在惯常的时间醒来。
他沉溺于一片温暖而混沌的黑暗里,意识仿佛被浸透了蜜糖的丝绒层层包裹,沉甸甸的, 难以挣脱。
直到光线斜射进床,沉睡中的凌人泽感到一种被扰动的微恼, 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身下柔软蓬松的锦枕里。
如瀑的青丝经过一夜凌乱地铺陈开来, 带着睡梦中特有的慵懒气息,随着他埋首的动作, 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便蹭过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角, 一阵细密而持续的、令人难以忽视的痒意侵袭,他难耐的皱起眉。
微不可闻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轻轻拂过他的侧颊,把那扰人清梦的碎发别到耳后。
扰人的源头被温柔地清除,凌人泽紧蹙的眉心如同被熨帖了一般舒展开,又睡熟了过去。
不对。
梦里的凌人泽突然警醒。
有人在他旁边-
美人安然入怀,深陷美梦,气息清浅悠长,原怀玦醒来多时,却丝毫未动,只是光明正大地欣赏着枕畔沉睡的容颜。
那张脸在卸下清醒时惯有的清冷疏离后, 显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纯净与脆弱,原怀玦看了许久, 久到连他识海中刚刚结束休眠、悠悠醒转的系统3232都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任务对象可真好看啊……”
原怀玦眉峰不动声色地微微一挑。
他并未回应3232的感慨,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被角轻轻往上提了提, 将凌人泽因睡姿而微微敞开的亵衣领口处露出的那一段精致如玉的锁骨,以及一小截线条优美的脖颈,严严实实地盖住,锦被的柔软边缘恰好停留在凌人泽的下颌下方。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识海里慢悠悠地对3232道:“32,现在你应该非礼勿视。”
他的声音在识海里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然而这条“非礼勿视”的规定,显然此刻只单方面且强制性地适用于3232,它默默地腹诽着,冰冷的代码流里都仿佛带上了点拟人化的牙酸感。
它丧丧的想,每一个有了老婆的男人都是一个死出,大度包容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却小气得很!连它这个碳基生命都算不上的小小系统都要计较。
它还能和你抢不成?
3232说:“知道了,宿主,我马上回空间去。”
说完,不等原怀玦再有任何表示,3232非常自觉地、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嗖”一下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感知连接,一头扎回了它专属的虚拟空间和好友跨界聊天,还麻利地给自己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万一他家宿主和任务对象早上擦枪走火怎么办?
到时候它被关小黑屋,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权限再离开了。与其相比,3232还不如主动跑了,省的被隔离。
见3232识趣离开,原怀玦视线挪回到身旁的人。
昨晚他们单纯亲的上头,又都技巧生疏,现在两人的唇都不能细看,甚至原怀玦勾唇想笑,下唇都会传来细细的感觉,像是冬天干燥唇瓣开裂的微弱的痛感。
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对他俩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然而它却像一枚小小的钩子,轻易地勾起了心底深处最隐秘的回味。那滋味太过甘醇,如同陈年的美酒,在舌尖喉头萦绕不去,带着令人心悸的诱惑,只叫人回味无穷。
原怀玦眼光流转,带着滚烫的温度,再次落在凌人泽的唇上。
人就在眼前呢,他不想回味了。
他想实践。
不过身畔的人呼吸依旧平稳悠长,睡得正沉,那份毫无防备的安然像一层无形的屏障,让原怀玦心底那点蠢蠢欲动的火焰稍稍收敛了些许。
他不敢放肆,只头凑近了些想要去够凌人泽的脸蛋。
亲一下脸他就满足了。
就在他的唇即将得逞地印上那片细腻肌肤之际,凌人泽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如同被微风惊扰的蝶翼,扑簌颤动了两下。
而后睁开了眼。
眼前是帷幕上繁复的花纹,凌人泽的意识如同从深海缓慢浮起,带着初醒的迟滞。
他极慢地眨动了一下眼,接着,几乎是本能地,他微微偏转了头。
一张放大的、俊美无俦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撞入他初醒的视野里。
那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近得连对方温热的呼吸都清晰可感地拂过他的脸颊。
那双正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眸,深邃如夜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刚睡醒略带茫然的模样。
“……怀玦?”
凌人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微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丝绸,低沉而柔软,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嗯,醒了?”原怀玦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因偷袭未遂而起的微小遗憾,随即,他按照原来的打算,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吻了下凌人泽的嘴角。
凌人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触碰弄得有些懵然,既没有躲闪,也没有迎合,只是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得醉人的眸子,安安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原怀玦。
或许是因为身体尚未完全清醒的本能反应,他那双微肿的唇瓣竟在对方撤离的瞬间,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前靠近了一点点,仿佛在无声地挽留那转瞬即逝的温存,又像是在迎接下一个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亲吻。
原怀玦忍不住了,昨晚胸腔处累积的酸软不减反增,浸润得他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凌人泽的鼻尖,清晰地在那双漂亮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带着笑意的倒影。
他轻声问:“要起床吗,还是想再睡会。”
凌人泽的意识似乎被这句问话彻底唤醒了。
他眨了眨眼,眼中的迷蒙水汽迅速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浅淡的慵懒。
没有立刻回答,凌人泽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盖到下巴的锦被无声地滑落,堆叠在他劲瘦的腰腹处。
他身上那件质地轻薄柔软的素色亵衣,因一夜的睡卧而略显松散,领口本就开得有些大,此刻随着坐起的动作,更是毫无保留地向外敞开。
从原怀玦侧身半支着头的角度看去,那一片骤然裸露出的细腻肌肤,从线条优美的锁骨一路向下延伸。
这毫无防备的的春色,明媚得几乎晃眼。
凌人泽本人却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他微微蹙眉,似乎还在努力将最后一丝睡意驱赶出脑海。
原怀玦的视线如同被烫到一般,倏然从那片诱人的风光上移开,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而那惊鸿一瞥的风景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眼底,带着灼人的温度。
不过短短一瞬,他的目光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克制,重新落回了那片裸露的肌肤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热浪,果断地伸出手。
不是去触碰那片肌肤,而是精准揪住凌人泽亵衣那滑落得过于靠下的衣领,仔细地将深V领口向上提拉拢紧,将那枚红果和一大片晃眼的春光都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只留下一个正常而服帖的领口。
凌人泽被他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疑惑地侧过脸看向他。
但就在这疑惑的目光与对方深邃眼眸对视的刹那,凌人泽突然想起这样的举动他也做过。
记忆的碎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那是还不清晰的情感重新涌上心头,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一股滚烫的热意毫无预兆地从颈项直冲上耳根。
那白皙如玉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诱人的绯红,如同最上等的胭脂晕开。
“咳……”
凌人泽极其不自在地低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他飞快地低下头,手指有些忙乱地整理着自己被原怀玦揪过的衣襟,几乎是慌乱地侧过身子,背对着原怀玦的方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掩饰:“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起了。”
凌人泽弯腰去拎放在脚踏上的软靴,他单薄宽松的素色亵衣,在他俯身的动作下,布料显得更加空荡。
那清瘦的带着几分少年般单薄感的身子骨轮廓,在轻薄柔软的衣料下若隐若现,晨光勾勒着他弯下的脊背线条,透出一种易碎的美感。
不过这份易碎感转瞬即逝,原怀玦知道,凌人泽的骨头比谁都硬。
凌人泽快速穿好了靴子,稳稳站起,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了房间一侧的紫檀木屏风后。
屏风完美地隔断了他的身影,只留下布料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以及偶尔一两声玉带扣轻碰的脆响。
等原怀玦起身,他已然坐到镜子前梳理长发。
原怀玦穿了身红色衣袍,衬得他身姿越发风流倜傥,像一只张扬好事的公鸡。
他没有立刻整理自己,而是踱步到凌人泽身后,目光落在镜中那张平静无波的容颜上,也落在对方手中那把温润的紫檀木梳上。
凌人泽正要将梳理顺滑的长发拢起,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执梳的手背。
凌人泽动作顿住。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身后的原怀玦。
原怀玦说:“我来。”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也没给凌人泽拒绝的机会。
凌人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挣脱,也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松开了手中的梳子,那柄带着他体温的紫檀木梳,便落入了原怀玦的掌心。
原怀玦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他一手轻轻拢起凌人泽脑后如瀑的长发,梳齿缓慢地滑过每一寸发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
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凌人泽的颈侧肌肤,那温热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让凌人泽端坐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镜中,他原本平静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原怀玦专注地将所有发丝拢顺,然后熟练地挽起一个简洁而利落的发髻。
接着,他拿起了梳妆台上那枚银翼牵丝发冠,小心地将它套在挽好的发髻上,再用簪子将其固定。
“好了。”原怀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喟叹。他退后半步,目光落在镜中那个束起发冠、更显清俊出尘的人影上,由衷道:“很好看。”
镜中的凌人泽,玉冠映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清冽如雪山寒泉。他抬眸,与镜中原怀玦带着笑意的目光相接。
“我也来帮你。”他如是说道。
第47章 秘境 罡风呼啸,撕扯着云海,卷起……
罡风呼啸, 撕扯着云海,卷起千堆雪浪,两道身影刺破这茫茫白絮, 御剑疾行,衣衫被风鼓荡得猎猎作响。
两人顶着同款发型, 几缕散逸的发丝在风中纠缠飞舞。
原怀玦微微侧过头, 目光扫过凌人泽被风勾勒得愈发清朗的侧颜轮廓,声音裹着风声递过去:“凌家那摊子事, 这就料理干净了?比我想的快些。”
他的声音里, 几分是探询,几分是轻快的揶揄。
凌人泽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翻涌变幻的云层,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简洁得如同淬过寒冰:“嗯。”
顿了顿, 才又补了一句,语气里是浑然天成的漠然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轻蔑,“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他们痴心妄想,在梦里不愿醒罢了。”
“噗嗤——”原怀玦忍俊不禁,身子一歪,竟是不由分说地半倚过去,从背后轻轻抵在凌人泽挺括的肩线上。
“阿泽,”他拖长了调子, 笑意盈盈,“我今日才算开了眼, 原来你一本正经说刻薄话,竟是这样……别有趣味。”
脚下踩的剑晃动一下,凌人泽脊背瞬间绷紧, 控制着剑恢复平稳的轨迹。
默默目视前方浩渺的云天,他喉头微动,低声开了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努力维持着惯有的平稳:“你别乱动,不安全。”
“好呀,”原怀玦从善如流,答得干脆,“听阿泽的。”
话音落下,他似乎当真规矩起来,安安分分地依偎在他身后。
高空凛冽的风似乎也识趣地绕开了这方寸之地,只余下衣袂与发丝纠缠翻飞的细碎声响。
回到天剑宗,苏云镜意外于凌人泽回来的速度,把他叫了过去,得知一切无恙,就把秘境的事告诉了他,让他专心准备。
“秘境压制修为境界,金丹以下方可入内,你的修为该是最高的,宗门队伍依旧由你带队,记住,自身安危第一。”
“是,师尊,弟子晓得。”
苏云镜说:“事情交给你,我放心,对了,”他流露出些许八卦的神情,“你和原怀玦……”
两人一块回来的消息在宗门里不是秘密,或说两人都没有遮掩,任由消息传播。
所以许多人都在扼腕叹息,说原师叔刚进宗门没多久就拐走了他们最尊敬的大师兄。
“师尊……”凌人泽面薄,抿嘴道,“原师叔很好。”
“好,好。”苏云镜笑着放过凌人泽,让他回殿休整。
对于修仙界,一月转瞬即逝,转眼到了集结的日子。
广场上,凌人泽和原怀玦站最前端,旁边围了一圈人。
原怀玦平时出峰少,一出无尘峰就往主峰跑,是以弟子除了大比上认得的出众者,别的不多。
顾辰丹凑的最近,给他挨个介绍。
“这个是王俊浩,六长老的弟子。”
“这两个是吴二长老的两个徒弟,稳重些的叫秦辽,矮些的那个叫林业舟。”
林业舟不满地插话:“嘿,怎么介绍秦辽的就是稳重,介绍我的就是缺点,顾辰丹你是不是故意在小师叔面前败坏我的好感啊,而且,我哪里比这家伙矮了?”
顾辰丹还没解释,秦辽就揪住林业舟的衣领提到他身后,示意自己确实比他高。
林业舟气急,拉着秦辽到角落单方面“对骂”去了。
顾辰丹趁机悄咪补充:“别看他俩打打闹闹的,关系好着呢,就是林师弟不肯承认。”
原怀玦笑道:“看出来了。”
一个闹一个包容的,也就二长老以为他两个徒弟关系不好天天打架斗殴了。
由是众人互相交谈两句,苏云镜放出飞舟带人前往秘境。
秘境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广阔的海域,此刻不复往日的渺无人烟,各类飞舟流光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纷纷在海面上集结,显露出一队队气息各异的修士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紧张而亢奋的因子,混杂着灵力波动与低声交谈的嗡鸣。
东侧,一群身着水蓝色云纹道袍的修士簇拥着一位气质温婉、眉宇间却隐含锐利的女修。
他们正是云渺仙宗的队伍,领队者是首席弟子水云瑶。
她身姿娉婷,对着不远处的天剑宗方向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在凌人泽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欣赏。
凌人泽亦还礼。
西侧,玄虚宗的弟子则显得低调许多,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平凡、气息沉凝如渊的青年,名唤石磊。他沉默寡言,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全场,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最引人侧目的是南侧边缘的一群人。
他们没有飞舟,坐着各自的法宝,服饰各异,气息驳杂,有阴冷的,有狂放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戾气。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周身散发着浓郁的血煞之气,显然是魔道散修中的狠角色,人称“血屠”厉狂。
他抱着膀子,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三大宗门弟子,尤其在云渺仙宗的女修和天剑宗凌人泽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身后的魔修们也发出桀桀怪笑,毫不掩饰敌意。
这种无主的秘境不是三大宗门专属,散修魔修亦可入内,是以人员鱼龙混杂,不可不小心。
长辈们放任三大宗门弟子之间寒暄,若在秘境里偶遇危险,好歹同为正派,可守望相助。
“这位是?”水云瑶目光看向原怀玦。
凌人泽说:“是我的小师叔。”
水云瑶惊讶道:“传闻溯明尊者收了弟子,就是他。”
原怀玦感受到两人目光,回头对凌人泽笑了下。
凌人泽也勾起一抹笑:“嗯,是他。”
水云瑶啧啧称奇:“难得见你这副模样,之前你说想要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他可算得上了吧。”
凌人泽摇摇头。
原怀玦不是他的对手,只会是他的……道侣。
但这就不必和水云瑶说的太清楚,水云瑶也不再过问,转而简单交流了几句关于秘境未知性的担忧。
玄虚宗石磊则只是点头示意。
谁也不知道这首次开启的秘境内部是何等模样,宗主和长老们猜测是一位上古大能的陨落之地。
传闻中这种秘境蕴含的机缘宝藏,足以让任何修士为之疯狂,与之相对,风险也远远大于一般秘境。
凌人泽结束交谈,持剑站在天剑宗队伍最前,面色沉静如水,内心却无半分松懈。他身后的弟子们,既有兴奋期待,也难掩紧张。
“时辰已到!”天剑宗一位负责主持的长老朗声宣布,声音穿透嘈杂。
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方空间突然剧烈扭曲,一个深邃旋转、散发出古老苍凉气息的漩涡门户缓缓成型。
“进。”厉狂低吼一声,带着魔修们率先化作数道黑红流光,悍然冲入漩涡,引起几声低低的惊呼和怒斥。
“我们也走。”石磊言简意赅,玄虚宗弟子紧随其后,身影没入光芒。
“凌师兄,秘境之中,望多照应。”水云瑶对凌人泽轻声道,随即带领云渺仙宗弟子飘然而入。
“保持警惕,随我来。”凌人泽沉声下令,天剑宗弟子立刻结成严谨的防御阵型。
原怀玦依旧站在他身侧稍后,此刻脸上笑容淡了些,眼神锐利地扫过那漩涡入口。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同时化作剑光,引领着队伍投入那未知的空间。
眩晕与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随即是脚踏实地。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沉,继而震撼。
脚下并非想象中的仙家福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死寂荒凉的戈壁。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混沌的光线弥漫。
大地龟裂,布满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中渗出灰白色的寒气,触之如针扎。
空气干燥冰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吸入肺腑有种沉重的滞涩感。
“好荒凉……这就是大能葬身之地?”有天剑宗弟子低语,声音带着失望和不安。
“莫要松懈。”凌人泽的声音淡声提醒,“此地灵力稀薄狂暴,难以吸纳补充,节省灵力,注意脚下裂缝和岩山阴影,缓速推进。”
队伍在凌人泽的指挥下,在死寂的戈壁上谨慎前行,不久,他们便遭遇了此地的土著,一种潜伏在沙地之下、形似巨大蝎子的土黄色异兽“裂地沙螯”。
其甲壳坚硬,尾针带有剧毒麻痹之力,不过弱点也明显,在它眼睛下三寸的关节处。在弟子们默契的配合下一剑一个很快解决,顺带收获了不少异兽晶核和坚韧的甲壳材料。
数日后,眼前的景象终于有了变化。
荒凉的戈壁边缘,出现了一片广袤无垠、色彩却异常诡异的森林。
森林中的树木并非翠绿,而是呈现出深紫、暗红、墨绿等浓烈到不祥的颜色,树干扭曲盘结,枝叶间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彩色薄雾,一看就毒得很。
但一行人已经待够了荒野戈壁,商讨一番后决定入林。
危险通常与机遇并存,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了好东西。
在一些被巨大发光蘑菇围绕的空地上,生长着外界罕见的灵草灵果,散发着诱人的灵气波动。
顾辰丹疲惫一扫而空,惊喜地小声呼喊:“猜上一两株,我们就不枉此行了。”
“瞧你那出息。”苏瑜敲敲他脑袋,注意警戒。
在凌人泽的带领下,他们探查一圈,确保安全后才各自采摘灵植。
然而,就在他们发现一株极为珍稀、通体流淌着月华般光辉的“凝神月魄草”时,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
“桀桀桀!好东西,归老子了!”数道裹挟着浓郁魔气的黑影从茂密的怪树后疾射而出,直扑那株月魄草。
眼睛一定,正是血屠厉狂和他手下的几个魔修,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此地的宝物,并选择了最直接的抢夺方式。
“结阵御敌!”凌人泽反应快如闪电,新炼好的华青剑瞬间出鞘,一道凝练的青色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魔修。
那魔修怪叫一声,祭出一面骨盾格挡,剑气与骨盾相撞,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能量涟漪。
天剑宗弟子训练有素,立刻结成剑阵,剑光霍霍,将试图抢夺的魔修挡下。
一时间,幽林边缘剑气纵横,魔气翻涌,金铁交鸣之声与幻音林的诡异声响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至极。
厉狂的目标却并非弟子,而是那株月魄草,他狞笑着,一只覆盖着血色鳞片的巨爪虚影凭空出现,带着腥风抓向灵草。
“休想!”凌人泽身形如电,利剑化作一道匹练青虹,直刺厉狂巨爪虚影的核心,其剑意凌厉无匹,带着破邪诛魔的凛然正气。
“小子找死。”
厉狂怒吼,不得不回手应对凌人泽这威胁极大的攻击。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剑气与血爪激烈碰撞,劲气四射,将周围诡异的树木都震得簌簌作响。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注意力都被对方吸引时,异变再生。
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的阴影中掠出,目标赫然也是那株凝神月魄草,速度之快,时机把握之精准,显然蓄谋已久。
是玄虚宗的石磊!
眼看石磊的手就要触及月魄草,凌人泽和厉狂都因彼此牵制而救援不及。
“呵。”一声轻飘飘的嗤笑响起。
只见一直游离在战场边缘、时不时帮一下落于下方的师弟妹的原怀玦,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月魄草旁,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磬敲响的声音骤然爆发,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红金色指风精准地击打在石磊伸出的手腕上。
石磊闷哼一声,手臂如遭雷击,瞬间酸麻无力,抓取的动作硬生生被阻。
他猛地抬头,看向原怀玦的目光充满了惊骇与忌惮。这一指蕴含的力量和时机把握,远超他的预料。
这是金丹期能做到的吗?
原怀玦却看都没看他,袖袍一卷,那株凝神月魄草已被他轻松收入囊中。
“好东西,见者有份,不过先到先得,承让了。”
原怀玦对着脸色铁青的石磊、惊怒的厉狂以及刚刚逼退对手的凌人泽,露齿一笑,那笑容在混乱的战场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下,局面瞬间变得更加复杂。
三方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场更大的混战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凝滞到极点之际,整个幽林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沉闷至极的轰鸣。
“咚——!!!”
仿佛大地深处有巨人擂动了战鼓,声波如同实质的浪潮般席卷而来!
地面剧烈震颤,无数扭曲的怪树疯狂摇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林间弥漫的彩色薄雾瞬间变得浓稠如浆糊,幻音噪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疯狂冲击着所有人的识海。
“啊!”不少修为稍弱的弟子,无论是天剑宗、玄虚宗还是魔修,都痛苦地抱住了头,发出惨叫,七窍甚至有血丝渗出,连凌人泽、石磊、厉狂这等修为高的,也感到神魂一阵刺痛,不得不分神运转功法抵御这恐怖的音波和精神冲击。
混乱,彻底的混乱。
阵型瞬间被打破,视野被浓雾遮蔽,神识被噪音干扰,脚下大地还在不断摇晃。
“稳住!向我靠拢!”凌人泽厉声高呼,试图重新凝聚队伍,华青剑光芒暴涨,试图驱散周围的浓雾和音波。
不待众人动作,他们脚下龟裂的大地,那些原本只是渗出寒气的裂缝,骤然亮起无数道金色的符文。
符文如同活物般蔓延、连接,瞬间在地面上交织成一个庞大、复杂、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巨大法阵。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法阵中心传来
“不好,是传送阵。”石磊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剧变,试图脱离法阵范围。
但已经晚了。
金光大盛,淹没了方圆百丈。
凌人泽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空间之力瞬间包裹了自己,他最后只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原怀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猛地朝自己伸出手。
下一刻,天旋地转,凌人泽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也朝着原怀玦的方向,将灌注了灵力的左手奋力探出。
指尖似乎触碰到了对方微凉的衣角。
光芒猛地收缩,如同巨兽合拢了嘴巴。
光芒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焦黑的法阵烙印。
仿佛经历了漫长又短暂的一瞬,凌人泽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物体上。
剧烈的空间传送带来的眩晕感和撕裂感让他眼前发黑,气血翻腾,忍不住闷哼一声。
“咳咳……”旁边传来熟悉又带着一丝痛楚的咳嗽声。
凌人泽猛地撑起身,顾不得身上的不适,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原怀玦就在他身旁不远处,同样刚从地上撑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紫金色的华贵长袍沾染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他那双桃花眼却亮得惊人。
“阿泽,没事吧?”原怀玦看到凌人泽,立刻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无妨。”凌人泽迅速检查自身,确认只是灵力消耗过大,经脉略有震荡。他看向原怀玦,“你呢?”
“死不了。”原怀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惯有的、此刻却显得有些勉强的笑意。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盒,凝神月魄草还在。
两人这才有暇打量他们被传送到的这个地方。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取代了幽林的喧嚣。
他们身处一片巨大的、完全由一种青黑色巨石构筑的广场之上。
巨石每一块都庞大无比,表面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和风化的痕迹。广场空旷得令人心悸,向前方延伸,尽头是一道高耸入云的、同样由青黑巨石垒砌的宏伟城墙!
城墙巨大得超乎想象,仿佛连接着天与地,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无边无际的阴影,将整个广场都笼罩其中。
墙体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一些地方甚至已经坍塌,露出内部同样幽深黑暗的结构。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混沌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下来,让这座沉寂的古城显得更加阴森古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亿万年来未曾散尽的尘土气息,混合着一种石头特有的冰冷腥气。
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他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在空旷的广场上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古城……一座被遗忘的巨城?”
原怀玦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眼神凝重地打量着那堵仿佛隔绝了时空的巨墙:“看来,我们被送到这秘境的核心区了,或者说,是那位大能真正的……埋骨之所。”
凌人泽握紧了手中的华青剑,冰冷的剑柄触感带来一丝心安。
他走到广场边缘,蹲下身,手指拂过一块巨石表面。触手冰凉刺骨,石质异常坚硬,上面残留着一些模糊的、非自然形成的凹痕,像是某种巨大爪印或武器的劈砍痕迹。
“此地诡异,小心为上。”凌人泽站起身,扫视着广场每一个角落和那高耸的城墙,“先想办法找到出路,与其他人汇合。”
“也好。”原怀玦找了个方向,迈开脚步,朝着那堵仿佛亘古存在的巨大城墙走去,两人并肩的身影,在这座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失落古城中,显得渺小而孤寂。
而就在他们靠近城墙脚下,试图寻找城门或入口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广场地面上某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古老刻痕,在两人脚步踏过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
一股无形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开始悄然弥漫开来。
第48章 幻境 广场尽头,巨墙的底部,并非……
广场尽头, 巨墙的底部,并非完全封闭。
坍塌的巨石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幽深黑暗的豁口,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 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尘封亿万年的腐朽与冰冷石腥的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 默契地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凌人泽摸了下岩壁, 指尖传来的除了刺骨的寒意,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脉动, 如同沉睡巨兽心脏的余震。
“非金非玉, 却比精钢更硬。”他感慨道,“大能遗存, 自然不凡。”
原怀玦也收起了惯常的散漫,屈指凝聚出一丝极细微的灵力, 轻轻弹向一处相对平整的石面。
“叮!”一声清脆短促的撞击声响起,灵光竟未能留下半点痕迹,反而被石面瞬间吸收殆尽,只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原怀玦舔了下唇:“啧,能吸收灵力?有点意思。”
凌人泽说:“除了这洞穴别无二路,看来我们是非进不可了。”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等其他人来找他们,但两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对视一眼就下了决定。
凌人泽左手掐诀, 指尖亮起一点青色灵光,如同微缩的星辰, 驱散了入口处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华青剑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剑气蓄势待发。
原怀玦则跟在凌人泽身后半步,但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 将他们与周围的环境隔开。
踏入豁口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沉下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变得粘稠、滞重,带着更强的压迫感。
脚下是倾颓的巨石和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岁月的灰烬,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原怀玦皱了下眉,他生性爱洁,虽有结界隔离,却感觉空气里也全是灰尘,果断摸出条丝巾系在脸上充当口罩。
凌人泽的手被拉了下,回头,原怀玦给他也系上了。
豁口内部是一条倾斜向上、极其宽阔的通道,同样由巨大的青黑巨石构成,两侧墙壁高不见顶,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中。
墙壁上,布满了更密集的古老刻痕。
这些刻痕不再是单纯的爪痕或武器伤,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抽象、充满狂乱意味的线条和符号。
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着石壁,线条蜿蜒虬结。
“这些符号……”凌人泽眉头紧锁,指尖的灵光扫过一片相对清晰的刻痕。
他试图去解析其中蕴含的信息,神识刚刚探出,便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入脑海,充满了混乱、绝望与疯狂的负面情绪碎片。
“别深究。”原怀玦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
一只微凉的手迅速按在凌人泽的肩膀上,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强行切断了凌人泽探出的神识。
原怀玦说:“是精神污染。”
凌人泽闷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立刻收回目光和神识,心中凛然:“这秘境处处古怪,连精神污染这种邪魔手段都出现了,难道这大能生前其实是个魔修?”
原怀玦说:“说不定他是在防范有人进来盗他的墓,特地做的防范措施。”
凌人泽转念一想也有道理,有的大能愿意后辈进入传承他们功法的,有的自然不愿,设些保护也理所应当。
所以能拿多少都看他们的本事了。
继续走,通道幽深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和呼吸在死寂中回荡。
途中,他们经过了一些巨大的石室,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倒塌断裂的巨大石柱。
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尘埃,时间在这里仿佛彻底凝固。
原怀玦扫视一圈,没有看见宝贝就和凌人泽离开。
途经转角,凌人泽敏锐察觉到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
他停下脚步,华青剑无声地完全出鞘,剑尖指向侧前方一处看似普通的石壁。
“好像有陷阱。”凌人泽低声道。
他挥剑,一道试探性的剑气射向那处石壁。
剑气触及石壁的瞬间,石壁表面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交织成一个扭曲的符文,一股无形却带着强烈撕裂感的引力场瞬间生成,将周围的尘埃碎石疯狂吸扯过去,并在半空中绞成齑粉。
“空间绞杀。”凌人泽眼神一凝。
这陷阱极其隐蔽,若非他对空间波动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他迅速判断出阵眼所在,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带着破法属性的锋利剑罡如流星般刺向符文核心。
一击没碎,原怀玦补刀,引力场瞬间消失。
两人继续前行,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得更加明显,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不再是永恒的黑暗与石壁。
一片开阔的空间出现在通道尽头。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殿堂。
他们站在一处由青黑巨石延伸出的巨大平台上,平台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
而平台正前方,跨越深渊,连接着这座失落古城的核心——
一座悬浮于深渊之上、通体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色晶石构筑的庞大宫殿。
宫殿的造型并非人间常见的亭台楼阁,而是充满了尖锐的棱角、扭曲的弧度,如同某种巨兽的狰狞头骨,又像是凝固的能量风暴。
无数巨大的暗色晶石柱如同扭曲的獠牙,支撑起高耸得令人眩晕的穹顶。
正门巨大无比,形似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楣之上,铭刻着一个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法阵,仅仅是远远望去,就让人感到神魂悸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威严与不祥。
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不断扭曲的光晕之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查。
原怀玦说:“中心,就是这里了。”
凌人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同样被那宫殿和那法阵牢牢吸引。
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感从心脏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宫殿深处呼唤着他,但同时,一股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警兆也在疯狂示警。
危险!
“走。”凌人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
风险与机遇并存,他向来是不惧危险的,反而更加期望危险过后能够得到的回报。
他率先踏上连接平台与宫殿正门的那座同样由暗色晶石构成的悬空长桥。
长桥宽逾十丈,却没有任何护栏,下方就是无底深渊,行走其上,如同踏在虚空。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暗色晶石桥面上,那宫殿散发的威压便增强一分,如同无形的山岳压在肩头,更伴随着一种直透神魂的低沉嗡鸣,干扰着灵力的运转和神智的清明。
凌人泽不得不持续运转心法,调动灵力抵抗这股威压,识海中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
原怀玦跟在他身侧,金红色的光晕在体表流转,抵抗得似乎比他轻松一些,但眉头也紧紧锁着。
终于,他们踏上了宫殿正门的平台。
站在这,人类的渺小感被放大到了极致。巨大的法阵近在咫尺,散发出的红光如同粘稠的血液流淌,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仿佛一次沉重的心跳,敲打在两人的神魂之上。
凌人泽抬头凝视着那符文,试图寻找开启之法。
他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凝聚着探索的灵力,缓缓靠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那符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光芒瞬间吞噬了凌人泽的身影,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充满了混乱、疯狂、绝望与无尽杀意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宇宙天河,无视了他所有的灵力防御,蛮横无比地、狠狠地撞进了他的识海。
“呃啊——!”凌人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痛哼,眼前瞬间被无边无际的血色淹没。
华青剑脱手坠落,在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一僵,随即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阿泽!”
原怀玦的呼喊声在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如同惊雷般炸响,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环住了他下坠的身体,将他紧紧抱住。
那怀抱带着熟悉的微凉,却又在瞬间变得滚烫。
然而,这触感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便被那席卷识海的、毁灭性的血色洪流彻底吞没。
凌人泽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原怀玦小心把凌人泽抱进怀里,伸手按在凌人泽刚刚按过的位置,手腕发力,推开了这堵厚重的巨门。
暗中观察的视线目瞪口呆的看着原怀玦把晕倒的人公主抱进宫殿侧边的大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冲着空气喊了句:
“我也要进幻境。”
幻境,什么幻境,他怎么知道他同伴是陷入了幻境?而且你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鬼魂不语,一味沉默。
原怀玦见没鬼反应,叹了口气:“前辈不是在考验我师侄是否有资格能够获得你的传承吗,我有一计,不知前辈可感兴趣。”
他将计划说了一遍,听的秘境的原主人瞠目结舌,手一摆,他人也扔进幻境里去了。
第49章 撕了 凌人泽的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
凌人泽的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白光。
仿佛沉睡了万载岁月, 所有记忆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迅速褪色、消散。甚至连“凌人泽”这个名字所承载的经历、情感、责任,都变得模糊不清, 最终归于一片空白。
他“醒来”时,正躺在一张铺着柔软锦缎的雕花大床上。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室内,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灵草香气。
身体轻盈,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凌人泽坐起来, 左手掌心摁住脑袋。
奇怪, 怎么感觉忘了什么。
不待他细究,一个贴身小厮推门进来, 轻声问道:“少爷,该上早课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清晰而真实。
他是凌人泽,天元大陆青云州凌家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
三岁引气入体,七岁炼气三层,十五岁便已金丹大圆满,被誉为青云州年轻一代第一人,家族资源倾力培养,无数赞誉加身,未婚夫更是出身显赫的原家少主原怀玦。
凌人泽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带着少年天骄特有的神采, 声音清朗自信:“嗯,知道了, 备水洗漱。”
上完早课练剑,练完剑打坐修炼,傍晚去母亲的院子陪她用一顿晚膳, 由此构成他勤奋刻苦的一天。
少年的凌人泽能够轻松击败挑战者,得到长辈的嘉许、同辈的敬畏,一次次突破瓶颈,迈入更强的境界。
他锐利、骄傲、目标明确,而这一切,终止在他二十岁那一年。
*
时光在修炼与赞誉中飞逝。二十岁生辰刚过,凌人泽为了寻求突破境界的契机,同时也是应好友之邀,前往大陆西南凶名赫赫的绝龙岭深处,寻找传说中的地脉灵乳。
绝龙岭,古木参天,瘴气弥漫,毒虫猛兽横行,一行人不敢松懈,小心向前探进。
不过就算如此谨慎,意外还是降临了。
“人泽小心!前面有空间波动!”同行的好友惊呼。
提醒终究晚了一步。
就在凌人泽全神贯注于一处天然形成的灵力漩涡,试图捕捉其中一丝精纯的地脉之气时,他身后一片看似平静的阴影猛地扭曲,三道快如鬼魅的黑影毫无征兆地暴起。
他们的动作狠辣刁钻,配合得天衣无缝,目标明确。
其中两人直取凌人泽周身要害与灵脉节点,攻击中蕴含的阴寒魔气瞬间侵体,带着强烈的腐蚀与封印之力。
“卑鄙魔修!”凌人泽又惊又怒,华青剑瞬间出鞘,剑光如匹练横扫。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剑法不可谓不精妙,但偷袭者蓄谋已久,且实力个个不弱于他,更兼魔功诡异。
“嗤啦!”“咔嚓!”
利器撕裂皮肉的声音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凌人泽的护体灵力在猝不及防下被瞬间洞穿。
一剑刁钻地刺穿他的右肩胛骨,魔气疯狂涌入,瞬间冻结了他整条右臂的灵力运转。
同时,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缠绕着灰色死气的枯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狠狠拍在他的后心!
“噗——!”
凌人泽如遭蛮牛撞击,眼前一黑,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前飞跌,最致命的是,一股阴寒歹毒、带着强烈毁灭意志的魔元,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枯爪拍击之处,蛮横无比地冲入他的体内,精准地冲击撕咬他体内最重要的几条主灵脉。
凌人泽清晰地听到体内灵脉寸寸断裂的脆响,感受到丹田气海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辛苦修炼二十载、精纯浩瀚的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外泄、溃散。
他重重摔在地上,痛到几乎失声。华青剑脱手飞出,斜插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剑身嗡鸣,光华黯淡。
意识在剧痛和灵力疯狂流失的虚弱感中迅速模糊。
他挣扎着想抬头,只看到三个模糊的黑影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残忍,带着嘲弄,其中一人似乎还想上前补上最后一击。
“目的已达,此地不宜久留。”
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阻止道。三道黑影如同来时一般诡秘,瞬间融入阴影,消失无踪。
留下凌人泽躺在冰冷的泥泞中,浑身浴血,灵脉寸断,修为尽废。
当凌人泽再次醒来,已是在凌家自己的床上。
窗外,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房间染成一片凄艳的暗红。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灵脉带来的剧痛,丹田空空如也,曾经如臂指使的灵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虚弱感,如同被抽走了脊梁。
名医束手,丹药无效,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家族的气氛变了。
往日的热切与恭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惋惜、同情与疏远。
巨大的落差如同冰冷的潮水,日夜侵蚀着他的心,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却愈发锐利冰冷,那份骨子里的傲气,在绝望的泥潭中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化作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屈。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寻找哪怕一丝重铸灵脉的可能时,一个消息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他最后的宁静。
“少爷,原家少主,原怀玦公子……来访。”小厮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和难以掩饰的担忧。
凌人泽躺在榻上,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深如寒潭的眸子,望向门口。
他从未见过这个未婚夫,但一听到他的名字,心底总会升起几分莫名的悸动。
他以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会在道侣婚礼上,却没想……
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逆着门外昏黄的残阳光晕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面容俊美,眉宇间带着一丝惯有的慵懒散漫,却又透着骨子里的矜贵。
原怀玦的目光落在榻上气息奄奄的凌人泽身上,那慵懒的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看似温和的疏离。
幻境,一切都是幻觉。
原怀玦闭了下眼,走到床边,坐下:“人泽,你受苦了。”
凌人泽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静静盯着他。
如此场景,他居然还出了下神,于是空气中沉默弥漫。
原怀玦似乎并不在意这份尴尬,自顾自地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平静:“听闻你在绝龙岭遭逢大难,灵脉尽毁,我心甚忧。这些时日,家族内外,为你寻访名医,搜寻灵药,耗费甚巨,可惜……天意难违。”
他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前来,一为探望,二则……”原怀玦顿了顿,目光落在凌人泽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上,缓缓道,“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婚约。”
终于来了。
凌人泽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剧烈的疼痛甚至压过了灵脉的伤势。
“人泽,”原怀玦的声音放得更缓,却也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曾是青云州最耀眼的天才,你我婚约,乃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如今……”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与惋惜,“你灵脉尽毁,道途断绝,已成事实。继续维持这纸婚约,对你,对我原家,都非幸事。”
他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散发着淡淡灵气的卷轴。
那卷轴展开,正是当年两家交换、以精血和神魂烙印缔结的婚书。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雪上加霜。”
原怀玦将婚书递到凌人泽眼前,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平静,“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看着你被这过往的束缚所拖累。与其让你背负着废人之名,顶着原家未婚夫的身份受人指点、徒增痛苦,不如就此放手。”
他微微俯身,看着凌人泽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着对方最后的尊严:“退掉这婚约,斩断过往。你虽失修为,但以你凌家嫡系的身份,未必不能安稳一生,做个富家翁,娶妻生子,远离这修士界的腥风血雨,岂非另一种解脱?这,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莫要,再固执了。”
“为我好?解脱?呵呵……哈哈哈……”凌人泽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疯狂。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愤怒和滔天的讽刺。
他猛地抬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烧尽了所有的虚弱和颓唐,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天骄的桀骜与不屈。
那目光锋利如刀,直刺原怀玦,仿佛要将他虚伪的面具彻底洞穿。
“原怀玦!”凌人泽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恨意,“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什么为我好,什么安稳一生,不过是看我成了废人,怕我拖累你原家的名声,玷污了你原少主的高贵身份,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我凌人泽今日算是看透了这世态炎凉!”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势,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再次溢出鲜血,但他硬是撑着,脊背直挺。
“想要退婚?可以。”
凌人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份悬浮在眼前的婚书上。那上面并列的名字,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如同对他最大的嘲讽。
“拿来。”凌人泽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原怀玦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轻轻一送,那份承载着过往与耻辱的婚书稳稳地落入了凌人泽的手中。
凌人泽左手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他看也没看原怀玦一眼,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左手之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撕!
清脆的裂帛声在死寂的房间中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裂。
那象征着两家盟约、承载着过往荣光与如今耻辱的契约,被硬生生一分为二,刺目的红在泛着微光的婚书卷轴上蔓延开来,带着一种惨烈而悲壮的意味。
“原少主,”凌人泽的声音愤怒、骄傲,又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今日,不是你原家退我凌人泽的婚,是我凌人泽,休了你。”
他将撕成两半的婚书狠狠摔在原怀玦脚边,褪去颜色的锦帛无力地滚落,如同两片枯败的落叶。
“拿着你的东西,滚。”凌人泽的身体剧烈摇晃,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依旧挺直脊梁,指着门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今日之辱,他日我凌人泽若能不死,必百倍奉还!”
“滚!”
最后一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向后重重倒去,再次陷入昏迷。
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原怀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低垂着眼睑,看着脚边那被撕裂的婚书卷轴,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完美的寒冰面具,只有那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他蹲下,把那两片婚书好好放进了衣袖里,转身离开了凌人泽的房间。
第50章 决绝 “宿主,任务完成了。”32……
“宿主, 任务完成了。”3232的声音怯生生响起。
明明是件好事,一人一统却都没有笑容。
3232小心瞅着原怀玦的脸色,斟酌着安慰道:“宿主, 真的婚书在空间里好好的呢,而且任务也完成了, 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好在评定的系统没有在意这个bug, 不然……”3232止住话,尴尬笑了两下, 识趣开溜。
原怀玦无声叹了口气。
没错, 这就是他想的法子,趁凌人泽掉进原著说的秘境, 然后乘他失忆完成任务评定。
任务顺利完成了,按理来说他该是轻松的, 但见到凌人泽那般心碎憔悴的模样后,原怀玦的心又闷又疼。
他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旁边给他带路的小厮,说:“这个,麻烦等我走后交给人泽。”
小厮面上颇有些忿忿之色,在他看来,凌人泽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原怀玦,就是个薄情寡义、落井下石之徒。
这般辜负了他的主子,他别的做不到, 带原怀玦这种“大少爷”多绕几圈路是做得到的。
带人转了三圈,见人神游天外的模样, 刚在心底嘲笑两句准备放过时,听到了原怀玦说话。
你都辜负我们的主子了,还有脸送东西过去, 万一害了主子怎么办。
小厮看了眼原怀玦手上的平平无奇的木匣,准备拒绝。
原怀玦再次开口道:“这里边是修复脉络的灵宝,虽不能根治,也可以减少人泽的痛苦,刚刚那种状况不好将它拿出来,你就拿给你们家主,让他转手给人泽用了就好。”
假惺惺的。
小厮暗自吐槽,手上却毫不留情的接过:“多谢原少主,咱们往这边去吧。”
原怀玦离开凌家,转眼出了幻境。
一道魂魄悄咪咪来到他身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原怀玦敛下神色,看向魂魄。
魂魄就是秘境的主人,那缕属于白栀的残魂,轻盈地悬浮在原怀玦身侧。
她维持着少女最明艳的模样,一袭黑袍更衬得肤光胜雪,然而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万载光阴才能磨砺出的沧桑与锐利。
白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原怀玦那张俊美却覆满寒霜的脸,支着下巴八卦道:“是道侣嘛,还是有情人?”
原怀玦找了个地方坐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难道会影响前辈的选择吗?”
“那倒……”白栀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又忽地顿住,将那点评价咽了回去。
她歪着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语气变得无比笃定,带着洞穿人心的狡黠:“你们之间有情。”
她可不会把小辈名字叫的如此亲密。
原怀玦几不可察地一怔,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微微侧首:“前辈可满意阿泽的表现?”
白栀的目光投向下方,穿透层层幻境迷雾,清晰地“看”到那间昏暗卧房内的一切:少年天才破碎的躯体,染血的衣襟,那双在绝望中爆发出骇人烈火的眼眸,以及最后撕毁婚书、掷地有声的决绝。
她的眼神渐渐沉淀下来,不再是纯粹的戏谑,而是带上了一丝近乎严苛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赞赏。
“满意?”她重复了一遍,唇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弧度里既有对过往的追忆,也有对未来的期待,“当然满意。他骨子里那点宁折不弯的劲儿,像极了当年的我。被逼到绝境,不是摇尾乞怜,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想着哪怕拖着残躯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来……这很好。这世间,天才易得,傲骨难寻。他这颗心,还没死透。”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界限:“只是不知道,他是能焚尽前路荆棘,还是……最终连他自己也一同燃成灰烬?”
原怀玦沉默着,白栀的话语像冰冷的针般精准刺入他心湖深处那片被刻意压下的烦闷与痛楚。
他不再言语,专心盯幻境里的凌人泽。
幻境之内,时间无情地流淌。
撕毁婚书的决绝怒吼,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只激起短暂的涟漪,便被更大的绝望浪潮彻底吞没。
凌人泽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不再是残阳,而是连绵的阴雨。
撕毁婚书的短暂痛快早已被无孔不入的虚弱感和剧痛吞噬殆尽,灵脉寸断的伤,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日夜不休地在他体内翻搅、切割。
名贵的丹药流水般送入他的口中,却如同泥牛入海,顶多带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意,旋即被那跗骨之蛆般的魔元寒意彻底吞噬。
家族的长老们,最初几日还会象征性地前来探视,关切地询问几句。渐渐地,脚步声在院门外就稀疏了。偶尔有长老前来,谈论的也不再是他的伤势,而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否愿意放弃嫡系继承人的身份,为家族节省资源,或是语重心长地劝他认清现实,接受安排,去某个偏远富庶的城池安度余生。
“人泽,家族也有难处。”
一位须发皆白、曾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老坐在床边,避开他锐利如刀的眼神,声音带着虚伪的沉重:“你如今这般,所需灵药耗费甚巨,却收效甚微。族中其他年轻子弟,正是需要资源精进的时候。”
凌人泽没有看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绣着繁复云纹的床帐顶。
那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云纹,此刻在他眼中扭曲变形,如同冰冷的嘲讽。他清晰地感受到,支撑着他的最后一块基石,正在家族无声的放弃中迅速崩塌。
更深的寒意来自外界。
那些曾经被他轻易踩在脚下、对他敬畏有加的所谓“同辈”,终于等来了落井下石的机会。恶意的揣测如同瘟疫般在青云州修士间蔓延。
“凌家那天才?呵,废了就是废了,听说在绝龙岭被魔修玩弄于股掌,连一招都没撑住!”
“什么绝世天才,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没了修为,连未婚夫都迫不及待地甩了他,真是可怜虫。”
“我看呐,凌家这次是彻底栽了,后继无人喽……”
这些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匕首,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能精准地刺入凌人泽的耳中,扎进他的心里。
他紧咬着牙关,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放那三道鬼魅黑影袭来的瞬间,回放原怀玦递出婚书时那那锥心刺骨的屈辱,长老来劝说他时的虚伪……这些画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困在绝望的深渊。
“力量……我需要力量……”凌人泽在剧痛的间隙,疯狂尝试着各种在古籍角落看到的偏方,甚至不惜引动体内残存的一丝微弱气感去冲击那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丹田。
每一次尝试,都换来更剧烈的反噬,鲜血大口大口地呕出,染红了被褥。
身体像被掏空又反复捶打的破布袋,迅速衰败下去,曾经挺拔的身姿变得佝偻,丰神俊朗的面容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和深陷的眼窝。
唯有那双眼睛,在极致的痛苦和仇恨的淬炼下,反而亮得惊人,如同两颗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寒星,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少年的意气风发,而是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毁灭意志。
他成了凌家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只有那个曾带原怀玦绕路的小厮,还固执地每日送些清粥小菜,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越来越暴戾的眼神。
日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缓慢爬行。直到那一天,一股强大而陌生的气息如同山岳般压向整个凌家府邸。
“凌家主何在?出来答话!”声音洪亮如钟,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威压,震得府邸的瓦片都簌簌作响。
凌人泽躺在昏暗的房间里,那声音如同惊雷般穿透墙壁,直直灌入他的耳中。他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凌家大门上空,悬浮着数道人影。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丽锦袍、面容倨傲的中年男子,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元婴期大修士!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气度不凡的修士,其中一人,凌人泽认得,正是当年在绝龙岭同行、却在遇袭时喊了一声便再无作为的“好友”之一!o
凌家家主,凌人泽的父亲,带着几位长老匆忙迎出,脸色凝重无比。
“不知陆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凌家主姿态放得极低。
那陆姓元婴修士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众人,最后似乎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凌人泽所在的小院方向:“本座听闻,贵府公子凌人泽,在绝龙岭得了件好东西?此物于我陆家有大用,特来讨要。”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好东西?”凌家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是冲着那莫须有的地脉灵乳而来!
他心中苦涩,连忙解释:“陆前辈明鉴,犬子确实在绝龙岭遭逢大难,身负重伤,修为尽失,并未寻得什么地脉灵乳……”
“哦?是么?”陆姓修士身旁,那个好友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惋惜,“凌兄,当日你抢先一步靠近那灵力漩涡,我等可是亲眼所见一缕精纯地脉之气被你收取。如今凌家遭难,我等也深表同情,但此等宝物,留在你们手中也是暴殄天物,不如交给陆前辈,或许还能换取些许资源,助你凌家渡过难关啊。”他颠倒黑白,将污蔑之词说得冠冕堂皇。
“你……血口喷人!”凌家主气得浑身发抖,却慑于对方元婴期的威压,不敢发作。
陆姓修士面无表情,一步踏出,磅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下。
凌家几位长老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修为稍弱的子弟更是直接被压趴在地,口鼻溢血。
“本座耐心有限。”陆姓修士无情道,“交出来,或者,本座亲自来取。”
那一刻,凌人泽他看着父亲在元婴威压下苦苦支撑的屈辱身影,看着那个“好友”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整个家族因他而蒙受的无妄之灾……胸腔中积压了数月的痛苦、仇恨、屈辱,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岩浆,轰然爆发。
“力量!给我力量!”他无声地嘶吼。
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能拉着这些将他推入深渊的仇敌一起毁灭的契机,哪怕粉身碎骨。
一个疯狂而惨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引动天雷。
他虽修为尽废,但神魂本源尚在,若以残躯为引,以滔天恨意为薪柴,强行引动天地间最狂暴的毁灭之力,或许……或许能拉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仇敌,一起化为飞灰。
这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凌人泽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喘息,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猛地从床上滚落在地。
他挣扎着,拖着残破的身躯,手脚并用地朝着庭院中那片空旷之地爬去,剧痛如同潮水淹没了他,却又被更炽烈的疯狂死死压住。
“少爷!”小厮惊恐地扑过来想要搀扶。
“滚开。”凌人泽嘶吼着,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
他甩开小厮的手,像一具从地狱爬出的骷髅,终于爬到了庭院中央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艰难地仰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天空中那几道如同天神般俯瞰众生的身影,无尽的恨意,如同实质的诅咒,从他残破的躯体中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天、地、不、仁、”他张开干裂流血的嘴,疯狂地催动着他仅存的、那点源于灵魂本源的力量。
他要以这残躯,以这残魂,以这滔天恨意,引动天雷。
他要让这毁灭的天罚,洗刷一切的屈辱和不公!哪怕代价是彻底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轰隆隆——!
天空骤然变色。
方才还只是阴雨连绵,此刻却瞬间被翻滚的、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劫云所覆盖。
云层中,无数道刺目的电蛇疯狂游走、汇聚,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整个凌府,甚至笼罩了方圆百里。
那陆姓元婴修士脸色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足以将他彻底抹杀的恐怖天威,正在疯狂锁定此地。
“疯子,你这个疯子。”那颠倒黑白的好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凌人泽躺在冰冷的雨水中,感受着体内最后一点生机被那疯狂的意念点燃、抽空,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他看着那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仇敌,看着那毁天灭地的劫云,心中一片毁灭的宁静。
“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