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下方。
南方基地的搬迁队伍里。
赵伟觉得自己脚已经走得浮肿了,棉裤裤脚沾着泥，昨天淋的雪还没干透，贴在腿上又冷又沉。
原以为变异生物变少后,这路程会好走一些。
没想到,连着熬了这么多天,身体撑下来了，反倒是心态先垮了。
他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声音里还带着点发虚的闷：“我不是挑刺……安城基地这边也太冷了,这还没到呢，就冷成这样，真到那边,不得零下二三十度？”
那人话没说完先吸了口凉气,脚腕上磨的水泡像是被石子硌了下，疼得他龇牙,“我后悔了。出发前我就该听老张的,在原基地守着多好？暖烘烘的地窝子,好歹有口热粥。”
“再这么走下去,没到基地先交代在半道了。”
旁边人脸色也是一片灰暗,声音压得低低的：“可不是,当初怎么就信了汤队长的话,跟着跑出来了？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昨天我们几个还差点踩进沼泽里。我今天一直琢磨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万一汤队长说的那些最后都没发生，那咱们这些罪不都白受了？到时我们回去,还有我们的位置吗？”
旁边几人没接话,但都放慢了脚步，眼神往汤茂那边瞟，显然是被赵伟几个说动了,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点沉郁。
有人忍不住开口，“汤老大，还有多久才能到安城基地？咱们一路走来，也没看到有什么要发生大灾变的动静啊？”
“是啊，汤老大，要不咱们回头算了。”
汤茂回过头。
刚才这些人的话，他都听见了。
“别瞎琢磨。那位的话，不会错的。”他的声音十分坚定。
汤茂直起身，往前方望了望，又转回头看向众人：“眼前就是条活路摆着，那位说了安城基地能救咱们，那就准没错。你们要是不信，现在掉头回去，这机会错过了，往后怕是再难有了。”
他顿了顿，想起出发前基地当时的情况。
大部分人都说他瞎折腾，劝他别冲动，是他红着眼跟众人争，硬领着这些人走出来的。
“基地里那些人不信。但你们看着吧，再过一阵，他们肯定会后悔。现在我带你们走，就是要去搏个实在。咱要是能早点在安城基地扎下，等往后基地里其他人琢磨过来了再来，咱早把好地皮占下了！”
汤茂望着前头的路，眼里亮堂堂的——想来是在琢磨到了安城基地，该怎么安定下来，对往后的日子满是盼头。
后面几人悄悄交换了个眼神，脸上都挂着同一种悔意。
心里头直犯嘀咕：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他跑出来了？
汤茂这股子劲头，明摆着是被那个叫姜枝的变异者蛊惑得不清。
偏他们那会儿也跟着犯糊涂，一时冲动就踏了这趟路，如今瞧着前头茫茫的野路，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忽然，一道飓风从上方扫过。
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的一声，随即就像有部老旧的电影在眼前炸开——
天是暗的，红得发黑的云沉沉压着，地上裂着大缝，南方基地塌了半截，断墙碎瓦堆里连点活气都没有。
风里裹着灰，刮得人睁不开眼，远处不知哪来的火还在烧，把半边天都染得发焦。
“幻境！出现幻境了！快戒备！！”有人猛地拔高了声音。
众人一听，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武器。
片刻后，什么都没发生，有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哑地扯了扯前头人的胳膊：“不对……不像是幻境。你看看周围，树还是那些树，地上的石子也没少，啥都没变啊。”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了，下意识地打量四周。
确实。
风照样刮，地上他们刚才踩出的脚印都还在。
可脑子里那片焦黑的天、裂开的地，又真真切切得像是刚亲眼见过。
众人一下慌了，“汤老大！到底是什么情况？”
汤茂也正拧着眉琢磨，没等他开口，头顶又掀来一阵飓风。
几人捂着帽子艰难抬头，就见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往下落。
居然是只毛色油亮的大鸟！
那巨大的翅膀扇得风呼呼响。
众人只看到一名少女稳稳坐在鸟背上。
一时间，一个个的，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该害怕。
只有汤茂眼里迸出一抹亮光！
“是姜枝同志！！”
汤茂的声音一出，后面的众人一下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道：
“姜枝？就是汤老大天天挂嘴边说超级无敌牛逼的那位？”
“刚脑子里那些……难不成是她让咱们看见的？”
“这鸟儿是不是就是汤队长天天跟我们说的白雕？”
姜枝从啾啾身上稳稳跳下。
她看着汤茂笑道：“汤队长，又见面了。”
汤茂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语无伦次地高声给后面的人介绍道：“都看清楚！这就是姜枝同志！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
“看到上面的大鸟没，那是雕姐！6级变异白雕！”
姜枝被他的介绍尬住了。
她清咳一声，“是7级……”
“7、7级？！”
众人一听，刚还没从“变异白雕”的冲击里缓过神，这会子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好些人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正歪着脑袋理羽毛的白雕。
那巨大的翅膀随意一敛，都带着股迫人的气势。
“我的娘咧……”有人低低咕哝了一声，声音都发飘，“6级就够吓人了，7级……这可是能轻易掀翻一辆卡车的主儿啊……”
“什么卡车，那是连半个基地都能掀翻的！你太小看7级了！！”
乱糟糟的话里，站在汤茂旁边的陈老头忽然往前挪了两步。
他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被风刻得很深，声音沉缓地对着姜枝道：“小姜同志，俺们几个老糊涂，刚才脑子里那焦天裂地的景象，到底是咋回事，是幻境吗？”
老头的问话一出，原本嘈杂的声音一下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眼巴巴看着姜枝。
姜枝抬手轻轻摸了摸啾啾的大脑袋，啾啾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一声低柔的啾鸣。
她收回手，看向那老头，声音平静却清晰：“大爷，那不是幻境，是啾啾预知到的景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啾啾有预知的本事。你们刚才看到的景象，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啾啾像是听懂了，又“啾”了一声，翅膀轻轻扇了扇，像是在佐证她的话。
姜枝没提自己的梦，这种时候，啾啾的能力显然要比她要有说服力得多。
“这么说……大灾变是真的要来了？”另一个人攥紧了拳头，声音发颤，先前心里那点“跟着汤老大瞎折腾”的悔意，这会子全换成了后怕——幸好没掉头回去，幸好跟着走了。
站在头里的陈老头长长舒了口气，腰杆反倒直了些，看向姜枝的眼神里多了敬重：“小姜同志，俺们晓得了。这么说，俺们没选错路？”
“没选错。”姜枝点头，声音笃定。
“好！好啊！”有人忍不住红了眼，“汤老大没骗咱！咱这是选对活路了！”
刚才还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子像是落了定，看向前头路的眼神，也少了迷茫。
“哈哈哈！我就说嘛！”汤茂猛地一拍大腿，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笑得眼角都是细纹，“看吧！我没骗你们！听姜枝同志的话，准没错！”
他挺着胸脯，先前被众人嘀咕时的那点憋屈，早被这股子畅快冲得没影了，只觉得脸上都光彩。
陈老头也松了口气，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些，他继续问道：“小姜同志，不知道咱们离安城基地还有多久的路？”
姜枝笑道：“不远了，你们脚程快的话，再有两三天就能到。放心吧，咱们基地已经清出了些空地，就是专门留着给你们落脚用的，到了就能先搭棚子安顿。”
众人一听，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地。
有人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我之前就应该拉着我女朋友一家一起过来。早点过去，能早点占好位置！”
旁边的人道：“你帮忙占一个坑不就行了？到时他们过来，你就是立功了，说不定到时就愿意把姑娘嫁给你了。”
众人哄堂一笑。
那后悔的人难受道：“他们死活不愿意跟着来，这怎么办啊。”
姜枝一笑，“没关系，我这次就是专门过去通知的。”
众人一听，一下就明白眼前这位厉害的小姑娘会像刚才那样通知南方基地的人，脸上顿时都露出狂喜。
不愧是兄弟基地啊！
看看这安排，妥帖得他们都要热泪盈眶了！
汤茂在一旁听得直点头，胸脯挺得更高了：“我就说姜枝同志靠谱！咱跟着走，准没错！”
之后姜枝又给众人修改了些路线，提了些建议后，便跟汤茂一行人告别。
“汤队长，我先去南方基地那边打个前站，咱们安城见。”
汤茂忙应着“好嘞”，看着姜枝在雕背上坐稳，啾啾扑棱棱展开宽大的翅膀，带起一阵风，转眼就腾空而起。
白亮的羽翅在风里一展，像片云似的往远处山梁飞去，没多久就成了个小点。
众人都仰着头望着，直到那小点彻底没入天际才收回目光。
先前心里那点惶惶然早没了。
汤茂眼神越发坚定：“走了走了！姜枝同志都把话带话带给咱们了，咱也得支棱起来！”
没人再嘀咕，众人的脚步都比先前轻快了不少。
风照样刮，路还是野路，可每个人心里都揣着团热乎气。
*
离开南方基地的队伍后，姜枝一路向南继续飞行。
越往南行，空中的寒意明显淡了许多，风刮在脸上不再像北边那样带着刺骨的冷意。
地面上的景象也渐渐多了些绿意。
等到了南方基地附近，偶尔还能看到林间窜出一些小型变异兽，显然是没受那么重的寒气影响。
等到临近南方基地的地界，远远能望见基地外围的超级防御攻击层时，姜枝轻轻拍了拍啾啾的翅膀：“啾啾，该干活了。”
啾啾低低应了一声，扇动翅膀在基地上空盘旋起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亮起，周身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
随后。
南方基地里，不论是正在巡逻的守卫，还是在屋前忙活的居民，都纷纷抬手按住额头。
每个人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浮现出焦黑的天空、裂开的大地，跟着又闪过安城基地那片有绿意的方向，清晰得和亲眼所言一样。
姜枝看着下方人们或震惊或茫然的神情，知道印记已经留下。
她轻轻拍了拍啾啾：“好了，咱们到下一个地方去。”
啾啾再次振翅，载着她朝着更南的方向飞去，只留下南方基地里的人，对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画面，开始了一场关于“迁徙”的震动。
接下来，姜枝又回到距离安城基地不远的几个省份绕了一圈。
这一路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二十多个小时飞下来，连姜枝都觉得疲倦，更别说一直载着她的啾啾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啾啾挥动翅膀的频率慢了些，羽翼带起的风也不如先前有力，偶尔还会低低地叫一声，像是在喘似的。
姜枝摸着啾啾的翎羽道：“啾啾，咱们找个地方歇会儿。”
啾啾唳鸣一声，随后载着姜枝朝着一个方向径直飞去。
天彻底黑透后，夜色把周遭浸得浓黑。
一路上，整个大地像是沉进了没有底的墨池里。先前还能隐约辨出轮廓的树影、土坡，这会儿全融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黑。
先前还藏着的变异生物渐渐冒了头，草丛里有磷光闪烁的影子窜过，矮树丛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刮擦声。
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尖利的嘶吼，在夜里听着格外渗人。
天上也不太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少变异鸟类，翅膀上沾着灰黑的纹路，眼睛在暗处闪着幽绿的光，在云层下盘旋着，时不时发出粗嘎的叫声。
好在这些变异兽都被啾啾的级别震住了，远远绕道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姜枝远远隔着云层看到远处透出大片浓密的绿意。
那熟悉的、直插云霄的巨木轮廓渐渐清晰。
姜枝眼睛微睁，居然是云巢巨木！
没想到啾啾居然带她回老家了。
这棵巨大的橡树在夜里更显巍峨，粗壮的树干像是裹着层墨绿的绒，往上望去，枝丫密密麻麻地撑开，竟遮了小半片夜空。
更神奇的是，有些老枝上缀着点点荧光，是依附在树皮上的不知名变异生物在发光，顺着纹路蜿蜒，倒像给这巨木缠上了串流动的星子。
这棵树居然真的一点也没受低温的影响，依旧郁郁葱葱。
姜枝看着看着，眉头忍不住蹙起——和几个月前比起来，这橡树居然又大了一圈，原本就够粗的树干，此刻看着更像座扎实的绿山。
自家的蔓藤和这棵橡树比起来，简直不够瞧的。
再往上瞧，枝丫间挤挤挨挨全是变异生物。
数不清的变异鸟类停在枝上。
不止鸟，还有拖着长尾的小型变异动物蹲在树洞里，爪子扒着树皮，眼睛亮得像小灯笼。
甚至有巴掌大的飞虫成群绕着树冠转，翅膀扑棱的声音连成一片。
——这成群结队的变异生物居然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姜枝忍不住犯了嘀咕。
莫不是周围的生物都往这儿跑了？
啾啾刚在枝干上站稳，还没等有大动作，树间原本窸窸窣窣的动静先小了大半。
以啾啾目前的实力，也是树中一霸的存在了。
姜枝找了处平整的枝干，从背包里翻出帐篷撑开，简单固定在枝干上。
安顿下来后，姜枝能听见树皮下隐约的“簌簌”声，像水流湍急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直接伸手扒开粗粝的树皮。
只见树皮下之下的木质纹路凹凹凸凸，凹陷下去的部分汪着清澈的水，顺着纹路蜿蜒开，看着真像一条条藏在树里的小河。
这些水顺着枝桠纹路往主干聚。
细流汇到诺大的枝干，最终汇聚成了宽河道，水流一下子顺着深纹铺展、下坠，像挂在树干上的小瀑布，哗啦啦贴着树皮淌。
姜枝伸手撩了点水凑到鼻尖，一股清清爽爽的草木气直往鼻腔里钻——竟是树汁！她愣了下，眼里多了些惊奇。
这棵橡树跟自带了片小水源似的，难怪这云巢巨木能孕养这么多变异生物。
再往周围一看，这些变异生物分布得十分有章法。
等级高的占据着高处和最宽敞的枝桠上，地盘很大。
等级低的就挤在中下段，能活动的范围十分细碎。
这种等级分明的格局看起来已经初步形成规模，俨然构成了一个秩序井然的变异生物社群。
而以啾啾的等级，并没有处于顶层。
树顶那片最为繁密、且隐隐散发着强烈威慑气息的枝桠之间，偶有更为庞大的身影倏忽掠过。
即便是啾啾，在望向那片区域时，也会不自觉地收敛了自身的气势。
姜枝不由得想，若是再过百年，这棵树孕育下的变异生物，说不定真的能自成一个文明。
正思忖着，胳膊被啾啾轻轻蹭了蹭。
姜枝回过神，失笑般拍了拍它的脑袋。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
她起身钻进帐篷，拉上帘，外头是风吹过枝桠的声响与远处细碎的动静交杂着。
身边有啾啾守着，姜枝安全感爆棚，没多久就沉沉睡过去。
似梦非梦间，姜枝像坠入了片朦胧的雾里。
周遭没有实形，却能清晰触到一种微妙的联系——是蔓藤的脉络牵着点点白光。
那些白光温温的，竟和云巢巨木有着一样的气息，像同脉的生灵在轻轻呼吸。
姜枝愣了愣。
这些……
难道是这些巨型变异生物之间的联系？
景象忽地又转了。
只见远在西南边境的地方，那边长着一朵几乎和小型城市差不多大的巨型蘑菇。
伞盖之下，菌褶间被挖空成一个个洞穴，里头缩着些像狒狒的变异生物，似乎也在躲避着严寒。
再往西北方向走，眼前出现一片阔大的湖泊，水下像铺了层活物，看着像是连接在一起的巨型珊瑚石。
珊瑚石缝隙里，各种类型的浮游生物密密麻麻的在深处攒动。
场面忽地来到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看这并不象龙国。
一只背甲宽得像片小陆地的巨龟在陆地缓慢移动着。
龟背上，长满密密麻麻的变异生物，最边缘的地方甚至有几座简陋的棚屋，竟有人类在龟背上走动。
……
数不清的巨物在姜枝眼前浮现。
蓝星上不同的物种在这些庞然大物身上有了安身之所。
姜枝望着这一幕幕，不由得想：这些被白光选中的变异生物，难不成真的在慢慢长成一方天地？
它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体，反倒像一座座独立的岛屿，托举着各方生灵，倒真有了几分诺亚方舟的意味。
那么，驻扎着他们安城基地的蔓藤最终是不是也会像这些庞然大物一般，长成能托举人类的模样，让人类这一物种得以延续下去？
姜枝想着想着，耳畔忽响起一声轻唤。
她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瞬间从那片奇异的联想里抽脱出来——是谁？
那声音雌雄莫辨，径直在她意识里落定，十分温沉：“是我。”
姜枝能感受到帐外枝叶在风里轻晃，树身的纹路似有微光流转。
她有些怔然。
说话的……是这棵橡树？
“不用害怕。”巨木的声音又起，带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稳静，“你，还有你刚才看到的那些生物，以及我，都是被世界选中的。”
它顿了顿，枝桠间漏下的月光似都柔和了些：“选中，是为了托举。这世间物种千万，不能让它们在变迁里断了根。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们好好延续下去。”
姜枝愣住了。
她……被选中？
被选中的……不是那颗种子吗？
怎么变成她了？
姜枝压下心中纷杂的想法，忍不住开口，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我们……真的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吗？”
橡树说：“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你们自己的努力。”
姜枝还想再问，下一秒，意识却猛地一轻——她豁然睁开眼，帐外天光已经漫了进来，亮得有些刺眼。
她坐起身，掀帘看向外头。
云巢巨木的枝桠舒展着，白日的光线透过叶缝筛下来。
枝桠间满是生气。
不知名的变异尖嘴鸟扑棱着翅膀从这根枝跳到那根，还有变异黄鹂鸟拖着婉转的调子，叽叽喳喳和其他变异兽的声音混在一块儿，衬得整棵树都透着股蓬勃的生机。
啾啾早就醒了，正蹲在帐篷边的，用爪子扒拉着一颗和它爪子差不多大的野果。
见她出来，立刻“啾”地叫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她。
姜枝揉了揉还发沉的太阳穴，望着眼前热闹的巨木，心头那点恍惚又涌了上来——昨天那番对话，难道只是一场梦？
她正怔忡着，整棵橡树忽然晃动了下。
姜枝心跳快了一拍。
……不是梦。
她摸了摸脚下的树皮，抿了抿嘴。
姜枝心一定，没再耽搁，收拾好东西，最后深深看了一下树干顶端，便翻身上了啾啾的脊背：“走吧。”
啾啾“啾”地应了一声，展开翅膀便朝着前方飞去。
后面的几天，姜枝飞了大半个华国，看到一些在梦中的见到过的和云巢巨木一样的巨型变异生物。
这让她清晰的意识到。
——蓝星在进行一场自我进化。
只要熬过去，往后的世界，说不定真能蜕变成全然不同的崭新模样。
接下来，姜枝顺着路线飞了一路，凡能寻到的小驻地，都让啾啾一一印下烙印。
等朝着京城方向飞去时，却在半途撞见了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天幕。
那幕布泛着淡淡的流光，摸上去温凉却坚实，像道无形的壁垒。
啾啾扑腾着翅膀冲了好几回，翅膀撞在天幕上，就只漾开一圈圈淡淡的波纹，连个小缝都没撞出来。
姜枝见京城那边被这天幕挡得死死的，不由叹口气。
“啾啾，回基地吧。”
啾啾低低“啾”了一声，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飞去。
那道巨大的天幕在身后渐渐缩成一道光痕，姜枝望着那道屏障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按那棵橡树的话来讲，就算有了落脚的庇护处，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还得靠自身的努力。
也不知道这之后，京城基地，还存不存在……
这一趟，姜枝花了五天的时间。
回到基地时天刚擦黑，她没先回住处，径让啾啾飞往1号采集区。
远远就见蔓藤顶上的绿意比她走时又盛了不少，体量也大了一倍。
看这模样，基地这些天定是下了大成本照料，不然长不出这副蓬勃的样子。
姜枝站着看了片刻，心里那点沉郁散了些，这才乘坐着啾啾往大广场的方向飞去。
半路上还看到东城区方向城墙外的那片空地，驻扎着不少帐篷。
想来是汤茂他们。
等开到大广场，姜枝从啾啾身上翻身跳下，然后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这一次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大晚上的，路上居然还聚集三三两两的人。
话题绕来绕去都离不开两件事。
有人压低了声说：“听说南边好几个小基地的人都往咱这儿来投奔了，说是……大灾变怕是又要来了。”
旁边立刻有人撇嘴：“别瞎传了，哪能呢？”
先前说话的人却梗着脖子：“怎么不能？最近的风声你没听说吗？而且这阵子基地天天组织咱们加固防御、囤物资是为啥？还有那些从各处跑来的人，总不能是没事干来串门的吧？”
“要是大灾变真的来，咱们要怎么办啊？”
“你慌什么？基地不是有准备吗？”
“那不一样！”有人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到，才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这次的天灾，要比几年前那一次，厉害十倍！”
“今天白天那些去海市的人出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那就是大灾变来的前兆！！”
那些人被他说得脸色苍白，“那……那怎么办？我们还有没有活路啊？”
“别瞎嚷嚷！”先前梗脖子的人也被这“十倍”惊得心头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斥了句，“眼下瞎慌也没用，基地肯定有章程，先把手里的活干好是真的。”话虽这么说，他自己的眼神也虚了，往基地中心的方向瞟了瞟，带着几分没底的惶惑。
这些话飘进姜枝耳朵里，她脚步没停，心里却沉了沉。
——看来，消息是瞒不住了。
一路快步赶回家，院墙外的灯都熄着，想来家人早都睡下了。
姜枝放轻动作，手搭着墙头翻了进去，落地时特意收了声响，刚要往屋门口走，隔壁屋的门陡然被拉开了。
只见叶青云站在门口，身上还披着件皮袄子，眼下带着点青黑。
看清是自家闺女时，她还愣了愣，随后，眼睛“唰”地就红了。
声音也发哑：“阿枝，你这丫头，可算回来了。”
第122章
几天没见,姜枝只觉自家老妈脸上的皱纹深了一些。
她走过去，“妈，怎么还没睡？”
叶青云抓着她的手摸了摸,发现暖呼呼的,这才放下心。
“这几天基地让每家每户加班加点运矿给基地的建筑加固房屋,今天轮到你爸和你大伯去，他们现在都还没回来，我想着等他们回来再休息。”
姜枝一怔：“运矿？”
叶青云点头：“基地在启灵山脉那边不是已经找到了矿脉？这几天研究所那边连夜把矿石提取出来,让大家给基地所有重要基础建设加固。”
姜枝听得有些咂舌。
基地的动作也太快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定矿脉中心的磁场问题的。
“对了妈，今天海市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回来的时候听不少人在议论。”
说到这个，叶青云有些忧心忡忡,“听从海市那边回来的人说,今天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突然裂了个大口,十几个人掉了下去,而且还出现了小型的浪潮……也吞了几个人……”
姜枝闻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是灾变开始的前兆！
可……蔓藤还没完全成长起来……
她压下心中的忧心,继续问：“基地有解释什么吗？”
叶青云摇头。
“没有,再加上最近从其他地方来了不少人,都说大灾变要来了,基地把他们安置在东城那边……我们这边很多人都过去找他们打探消息。”
姜枝心沉了沉。
基地如果不及时把消息通知给居民的话,迟早会乱起来的。
不行，还是得去了解一下基地目前准备的进度！
打定主意后,姜枝连忙道：“妈,我现在去找一下黄上校，你也别等了，先休息,接下来的日子，普通人怕是难有安稳觉睡了。”
说着，也不等叶青云回答，姜枝便马不停蹄地往行政大楼的方向赶。
这会已经是晚上十点。
路上居然还有不少居民没歇着。
一路走过去，沿途看到供水站、物资仓库这些紧要的基础建筑外围了不少工人。
他们大多挽着袖子，手里攥着抹子，正往墙角细细抹着腻子。
那腻子混了特殊的矿石，在路灯下泛着极淡的土黄色光泽，姜枝看出那是掺了土系矿石的缘故。
有人大冷天的额头上渗着汗，一边干这活一边说：“这几天通宵干活，我这身板都有点受不住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再撑一撑，这些完工就好了。”
“我看不见得。”有人嘀咕着，“基地这几天抓着咱们这些老百姓一起干活，怎么看着让人心里不踏实呢？”
“你说，那些从外面来的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大灾变真要来了？还有外面那株蔓藤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几天就长这么大，不会把整个1号采集区当养分了吧？”
“嘘，基地没出声明，咱们别乱猜。先前遇到的寒潮，这么短时间内基地都能带咱们活下来了，这次就算再难，肯定也能活下去的。”
姜枝耳边飘进这几句嘀咕，目光看向远处已经成长到在基地里就能看见的蔓藤。
不管是基地的组织人通宵加班的节奏，还是基地居民的议论，都让姜枝觉得——
大灾变离她们十分近了。
她抿了抿嘴，低着头继续赶路。
等到了行政大楼，发现基地上层刚结束了一场会议，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往外走，看到姜枝，纷纷朝她点了下去后又匆匆离开了。
走在最后的黄显明见到姜枝，大喜过望，“小姜同志，你总算回来了！刚才王司令还念叨着呢，快来！”
姜枝跟着黄显明走进去。
见到王司令的那一瞬，姜枝吓了一跳。
“王司令……您怎么…？”
不过几日，王建国头上竟白了大半。
一旁的黄显明看着自己的老上司这样，心里也难受，他低声解释道：“王司令这阵子没睡过一个整觉，一直在安排基地的防灾事宜。”
王建国摆摆手，笑道：“夸张了，也就这几天的时间而已。”
姜枝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王建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基地生死存亡之际，她说不出让对方休息的话，相信对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劝阻而做出改变。
王建国笑着看向姜枝：“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周边那几个小驻地的情况，亏得你及时传了信过去，不然真等事到临头，他们怕是连准备的工夫都没有。”
“他们也没空手来，带了几样他们自己这些年琢磨出的土法子、新技术。这几天研究所的人也用他们的法子做了改动，给基地省了不少资源。”
姜枝闻言，也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黄显明也笑道：“对了，还有你大哥姜君新研究出来的传送空间器，可是帮了南方基地大忙了。”
姜枝一愣。
黄显明看她神情便知道她还不知道这事，笑着补充：“你刚回来，估计还不知道。前几天姜君刚研究出一款传送器，比先前的容量大了不少，南方基地那边已经决定搬迁，很多珍贵的东西就是靠这个传送到我们基地来的。”
王建国笑着说，“听说他是蔺老教授的弟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姜枝没想到大哥向来闷声不吭的，竟悄悄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实实在在帮了基地这么大的忙。
她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我大哥一直很厉害！”
可以说，这是最近姜枝听到过最让人高兴的消息了。
双方闲聊了几句话，姜枝便把话题引回正事上。
“王司令，听说海市那边今天出了事……”
谈到这个，王建国脸上的笑收敛了些。
“看这情况，大灾变不会太远，咱们地得加快速度了，现在有了矿脉，咱们这边的情况好很多。”
黄显明点点头，“南方基地那边，也在搬迁的路上。这么大体量，少说也要二十天才能来到我们这边。”
王建国坐在一旁，目光沉得很，却没半分含糊：“不管怎样，这回跟先前不一样了。咱们心里有数，手里也有准备。只要基地能拧成一股绳，说什么也得把这坎儿迈过去！”
姜枝闻言，有些动容。
从王建国眼里，她看到了一名军人骨子里的担当与魄力。
那是肩上扛着万千人安危的沉毅，是明知前路难行，也非要带着众人蹚出条活路的坚定。
得知基地的所有安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姜枝也没有多待，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每个区的定点电线杆上的喇叭再次传来“滋啦”的声音。
这声音持续很久。
原本还静悄悄的居住区很快就有了动静。
居民们三三两两地从屋里跑出来，有的还顶着个鸟窝头，有的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
一个个都仰着头往电线杆伸长了脖子看。
“这是又要通知什么？”有人朝着旁边人扬声问，“是要伐木还是运矿啊？”
有的不爽的嘀咕：“这阵子基地搞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加固又是挖沟的，也不给个准话，害我这心一天天的悬着。”
姜家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们早就从姜山夫妻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此刻倒还算冷静，没有像旁人那样急着往前凑，只是站在自家门口，望着电线杆的方向。
包括被安置在城外的其他基地的居民，也都通过喇叭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就在这时，喇叭里传来了王建国的声音：“安城基地的全体同胞们，我是基地武装部最高指挥官王建国。”
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噤声了。
“今天在这里，是要告知一个关乎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人类命运的重大消息。”
他的声音疲惫但异常坚定、诚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根据可靠预言，一场规模远超寒潮、甚至可能远超大灾变初期的巨大灾难，正在向我们逼近。”
这话一出，安城基地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除了少数几个早就知情、脸色凝重站在原地的人，其余人都乱了套。
先前还小声嘀咕的人群瞬间嘈杂起来，惊呼声、质疑声、抽气声混在一块儿，像被搅翻的蜂窝。
“啥？巨大灾难？比寒潮还厉害？”有人拔高了声音，脸上满是不敢信的慌乱。
“不是吧……基地先前搞那些加固，难道都是为了抵抗地震的？”
还有人急得直跺脚，朝着广播的方向喊：“这到底是啥灾难啊？咋不说明白！”
愤怒、恐慌、焦虑、无助、怀疑，还有……绝望。
这些年，他们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天灾。
每一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
却一次又一次的经历。
不少人蹲在地上，手撑着额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这日子，好像没盼头了，大家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时候才是个头。
过了片刻，等众人的情绪发泄出来后，王建国继续道：
“大家这几天的辛苦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你们为基地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储备希望！”
“之所以没有在最开始就告知大家，是因为我们深知这个消息的沉重。我们担心绝望会让大家丧失行动的机会。所以必须先行动起来，才能为生存争取哪怕多一分筹码！”
“过去的这些日子，基地的每一个部门都在昼夜不停地工作——加固城墙、储备粮食药品、制定安置方案……我们并非毫无准备地坐以待毙！”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我们也不是孤立无援！我们拥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希望，那就是移植于1号采集区的蔓藤！”王建国的声音透过广播清晰传递，带着正式场合特有的沉稳。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1号采集区的方向望。
几天就开始疯长的蔓藤枝干拔得极高，连基地那百米高的城墙都挡不住它的身影。
人群里渐渐起了细碎的议论，目光黏在那蔓藤上，猜什么的都有。
“这东西能有啥用啊？看着是粗，能怎么救我们？”不少人眼里满是怀疑。
旁边就有人接话：“那肯定是有用啊！听说从启灵山脉那边运回来的木系特殊矿石全用来堆在那蔓藤下方，给它吸收用。要是没用的话基地费这劲干啥？你看它长多快，前几天还没这么高呢，说不定真有啥不一般的本事。”
也有年纪大的望着已经高入云霄的蔓藤叹气：“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藤子能救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就是想消灭我们这些人类……”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拉了拉胳膊，没再往下说。
王建国的声音继续响彻基地的每个角落：
“根据观测与分析，等这棵蔓藤生长成熟，会具备将整个安三角托举的能力。这意味着，我们有希望规避地震引发的地表分裂、以及海啸带来的洪水侵袭。此外，姜枝同志能够与蔓藤建立有效沟通，可以为我们提供关键的指引与协调，这是很重要的保障！”
“同胞们！灾难无法避免，但毁灭不是必然！现在，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拿出比砍伐树木更大的勇气和力量！我们需要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听从基地的统一调度，参与接下来的加固、转移、互助工作！我王建国在此立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必将与大家同生共死，战斗到最后一刻！安城基地，永不放弃！”
广播结束，基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还在每个人的耳边嗡嗡地撞着。
众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王司令的话……真的能信吗？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里冒了出来。
就在所有人抱着怀疑的想法时，姜枝对着周围的邻居们开口道，“王司令说得对，灾难会来，但我们的准备绝对不是没用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一定能活下去！蔓藤会托举我们，让我们躲过这一次的大灾变！”
众人猛然一怔，茫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她。
挤到人群前头的姜树忽然喊了一声：“没错！咱们听司令的！现在基地准备这么充分！怕他个球！！”
不远处的姜老爷子本就憋着股劲——自家孙女为基地奔波得脚不沾地，这些人怎么就蔫了？此刻听得姜树一喊，当即梗着脖子接话：“没错！怕个球！老子活了这把岁数，大灾大难见得没有十次也有七次！基地里这般周全，我就不信活不下去！”
姜文也梗着脖子应和：“就是，我们肯定能活下去的！”
先前还垂着头、眼神发空的人们下意识地侧过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眼里的茫然还没完全褪尽，却像被投入了颗石子，漾开了细碎的、带着温度的光。
这时，1号采集区的方向。
那直入云霄的蔓藤忽然发出巨大的“沙沙”声。
众人下意识抬头，就见广场边那几丛蔓藤，先前毫无反应的蔓藤，竟然动了！
所有人都仰着脖子，直勾勾望着天。
就见王司令嘴里的蔓藤细韧的枝蔓一节节抽长，竟往基地里探来。
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眼里全是惊愣。
那枝蔓越过C区，又越过廉租房区，却没半分要停的意思，反倒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引着，慢慢往下垂，顺着高墙往自建房区的方向伸。
原本远远看着像一个细绳的枝蔓，凑近了看，居然也有两三米粗！
它就这么不慌不忙地穿巷过院，往人群这边来。
最后停在了姜枝面前。
顶端那片新叶还带着点晨露，轻轻搭在姜枝手背上，像在对姜枝撒娇似的，就那么垂着。
周围静了好一会儿，不少自建房区的居都顺着枝蔓的动作往姜家的方向跑了过来。
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是谁低低说了句：“这藤……真的能救我们吗？”
姜枝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那片带着潮气的新叶，藤枝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
她抬眼望向周围一双双盼着光的眼睛，声音不大，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能！”
一个字，撞在众人耳膜里，清清楚楚，像颗石子落进水里，瞬间漾开圈儿来。
她指下的蔓藤似乎在应和她的话，细枝也跟着点了点。
只让人惊奇的一幕映在周围人的眼里，一个个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姜枝手边那轻轻晃动的藤枝，连呼吸都忘了。
姜枝重复道：“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她坚定的话让周围人重新镇定下来。
有人狠狠抹了把脸，把眼泪蹭掉，眼里重新亮起光来。
后排的老人孩子也仰着头，原本抿成直线的嘴角松了。
有妇女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眼里虽还有湿意，却没了先前的慌，脸上慢慢浮起能抓住点什么的笃定。
“好！！我们跟着基地，努力一把，再怎么样也要活下去！！”
不知是谁先应了一声，像颗火星子落进了干草堆，瞬间燎起一片声浪。
“对！拼一把！这几天挖的护城河渠、囤的柴火也不能白搭了！”一个汉子跟着扯着嗓子喊，“再怎么样，也得陪着娃活下去！”
“没错！不就是熬吗！咱们这么多人拧在一起，还能熬不过去？”
有人接了话，先前耷拉的肩膀都挺直了，“咱们就听基地调度！让干啥干啥！”
这些话就像燎原的火星，从这个片区传到其他片区没一会儿，“听调度”“一起熬”的声音便滚过了一个又一个片区。
先前沉滞的死气，竟被这股子热劲冲得散了。
而在临时安置点里。
不少刚到基地没两天的外乡人站在帐篷前。
这些人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不适应安城基地的管理，这会儿听着王建国的话，看着周围人从蔫蔫的模样一点点直起腰，看着那些眼里重新冒光的脸，心里也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往同伴身边靠了靠，一脸激动地说：“咱们没来错地方！”
旁边的中年男人重重点头。
这地方有主心骨，呆在这样的地方，能活！
*
接下来的日子，基地上上下下都铆着一股劲做准备。
怕地震来，居民们就听基地的安排，把仓库、住房的地基又往下夯实了两层，墙角全用加了矿石的腻子加固，连临时避难的地下掩体都拓宽了不少，里头早早堆好了水和干粮。
防海啸的法子也想得细，靠海那边堆起了好几道宽宽的土坝，坝上还插满了结实的木桩。
居民也都提前搬到了地势高的楼房里，家家户户窗台上都摆着哨子，约定好万一有动静就互相招呼。
对有可能会出现的暴雨更不敢含糊，排水的沟渠挖得又深又宽，家家户户的屋顶都重新铺了塑料，漏雨的地方全用泥糊严实了。
后勤的人还挨家挨户发了雨具和防水的塑料布，说不管雨下多大，都得让大家有处躲、不受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
基地所有人都在日夜兼程地做着灾难前准备。
蔓藤也在有条不紊地生长着。
随后，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基地周围果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级别不一的地震。
起初只是轻微的晃，居民们虽慌，却还算镇定。
后来震得勤了，偶尔有房梁掉灰，大家也竟也不觉得急了。
每当这个时候，众人都会在哨声响起的时候就往空场聚。
等震完了拍掉灰，转头又去搬砖、修障。
到第十七天，南方基地的几十万百姓总算踏入安省地界，再过几小时便能达到安城基地。
基地上层早把安置场地清整妥当，就等着人来。
广场上、哨岗边，不少人探着脖子望。
可就在这翘首以盼的当口，脚下的土地猛地一沉。
不是先前那样轻晃，是带着撕裂感的震颤，远处的地面晃出了虚影，地缝“咔啦啦”地一点点出现了裂缝，快速朝着大陆内部蔓延开来。
——灾难，毫无预兆地来了！
大地猛力摇晃。
行政会议大厅里，挂在指挥部墙上的地图“哗啦”裂开，上面的板块标记歪歪扭扭地错动、碰撞，红笔勾勒的省界瞬间变得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
外界。
大地的震颤骤然变得狂暴，像是有无数巨锤在地下疯狂擂动。
与安城基地所在的安省相邻的几个省份地界，瞬间成了被撕裂的靶心——
先是地表微微拱起，接着“咔啦啦”一声脆响，一道手指宽的缝在地上绽开。
下一秒，那缝眨眼间就宽得能吞下一整头牛。
泥土、石块顺着裂缝两侧滚落，发出“轰轰”的闷响，却连半点回声都听不见，那裂缝深得黑黢黢一片，仿佛直通地心。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地缝不是一条，而是成片成片地炸开。
有的横亘在原本就被破坏的严重的公路中央，把平整的路面劈成两段。
有的斜斜穿过山谷，整座山“哗啦啦”塌下去，没一会就只余下一点泥石在震颤中翻滚。
这些裂缝像一张骤然收紧的巨网，迅速切断了这片土地与内陆的所有连接。
原本连贯的平原被割得支离破碎，国道、河道被拦腰斩断。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站在高处望，就能看见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缝纵横交错，把安城在内的几省与内陆彻底隔开，仿佛硬生生在大地上剜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这样级别的天灾毫无前兆，基地里所有的警报系统居然没能及时发出预警。
王建国一把从椅子上站起，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灾变来了！拉响一级警报！！”
“呜———”
“呜————”
“呜——————”
姜家。
姜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着姜山几人大喊：“爸！妈！你们快带阿奶他们去避难点！我上去那看看！！”
姜树连忙叫住她，“阿枝，二顺还在山上！我不放心，我要过去看看！”
姜枝脚步一顿，当即道：“别往山上去！你直接去阳葵山脚下等着！我让啾啾通知它！”
姜枝传讯给啾啾，没一会，7级白雕长啸而来。
她跳到啾啾背上，对着姜家一众人道：“爸妈！到了避难点你们直接去找罗队长和磊哥他们！他们会护住你们的！！”
说着，不等叶青云和姜山叮嘱，啾啾便振起翅膀，带着她“呼”地一下冲上空中。
脚下的土地更激烈地抖动起来，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地缝“咔啦啦”疯涨，吞掉了路边的棚屋，连加固过的地基都在颤巍巍地晃。
不远处的海面突然怪异地陷下去一块，原本蓝绿的海水像是被地底吸走，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暗礁。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下陷的地方猛地炸开——不是水花，是黑红色的岩浆！海底的焰浆竟冲破了海面，浓烟裹着火星直窜上天，海水被搅得翻江倒海。
紧接着，一道灰黑色的浪墙从天边涌来，起初只是一条线，转眼就涨得比基地的高墙还高，带着沉闷的轰鸣往岸边压。
地晃的人根本站不稳，有人瘫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
人群瞬间乱了，哭喊声、惊叫声混在一起，有人抱着孩子往避难点冲，却被晃动的地面绊得踉跄，先前的镇定全没了影。
有人吓得直接哭出来：“不是说蔓藤能救我们吗！怎么没反应？！”
“不要慌！”一声厉喝猛地炸响，是巡逻队队长，“我们演练过多少遍了！地缝绕着走，按之前分的组往三号、五号避难点跑！老人孩子先过！”
他这一喊，像盆冷水浇醒了慌神的人。
有人抹了把脸，拽住身边差点摔倒的人：“对！演练过！往那边跑！”
原本乱成一团的人群慢慢有了章法，虽还有人发抖，却没人再乱冲，咬着牙往避难点挪——毕竟练了那么多次，那些路线、指令，早刻进了骨子里。
所有人此刻都按照之前演练的一样。
只要——
只要躲进避难点就好了。
有人低头拍了拍身边孩子的背：“别怕，咱练过的，到了地方就安全了。”
孩子原本发颤的小手慢慢收紧，点了点头。
路边，先前被震塌了半边的屋角旁，有老人扶着墙站定，望着远处蔓藤那片深绿的影子，浑浊的眼里亮着光：“司令说过，蔓藤会护着咱们的。”
是啊，蔓藤会护着他们的。
这念头像根钉子，狠狠扎进了每个人心里。
*
而此刻，姜枝伏在啾啾背上飞在空中，风刮得她眼睛发涩，底下的惨状却看得一清二楚。
成片的房屋塌了半边，裂开的细小地缝里还陷着半截棚屋，偶有哭喊声顺着风飘上来，揪得人心头发紧。
等往山脉中心飞时，她心猛地一沉。
先前那条从甘省延伸过来的地裂，此刻竟宽得像道天堑，黑黢黢的裂缝边缘还在“咔啦啦”往下掉碎石，硬生生将整条山脉劈成了两半！
那裂缝正一点点往基地的方向爬，照这势头，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基地地界，到时候安城基地怕是要被生生分成两块！
真到那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这裂缝里！
姜枝心跳如擂。
她猛地让啾啾回头。
然而，刚回到基地，就看到靠海的方向上，更骇人的景象撞进眼里。
——一道比基地高墙还高的浪墙正黑压压往岸边涌，浪头卷着白沫，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看那速度，用不着两个小时就会淹到基地！
这完全是四面楚歌的状态！
此刻，姜枝完全没办法思考太多。
“啾啾，回到蔓藤边上！”
啾啾鸣叫一声，以最快的速度飞回1号采集区。
路上姜枝瞥见南方基地的队伍被困在半路，车辆陷在裂了缝的公路上动弹不得。
而前方，基地已经派出的二十多辆接应车接应，但因为地面晃得厉害，速度慢得让人揪心。
姜枝咬了咬牙。
南方基地的人这么多，如果不管的话，这些人都要死在路上！
姜枝拍着啾啾的背急喊：“去二顺那！快！”她得赶紧找到姜树，让他过去帮忙才行——眼下这光景，半点时间都耽搁不起了，也只有二顺的脚程最快了。
啾啾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姜树身边。
见姜枝在上空朝自己打招呼，姜树连忙喊道：“阿枝？咋了？”
啾啾几乎是贴着摇晃的地面飞行。
“哥，南方基地的人困在路上了，基地派的接应车走得太慢！”姜枝语速极快，“你快骑二顺赶过去，用空间器把那些车都装了，直接送到队伍跟前！”
“我马上赶过去！”
姜树眼睛一瞪，没半分迟疑，拍着二顺的脖颈沉喝一声：“二顺，走！”
二顺似也懂了急缓，四肢一蹬地就往前窜。
它体型大，原本奔跑起来速度就快的离谱，此刻更是拼了力气。
没多久就追上了速度不快的接应车队。
领头的正好是黄显明。
姜树把姜枝刚才的打算说出来后，黄显明立即让人下车，将所有车辆收进空间器里。
姜树拿到空间器，二顺又风似地跑了出去，直往南方基地队伍被困的方向冲。
没跑多远，便见前方公路裂成了数截，最大的一道缝足有丈宽，黑黢黢地横在路中央。
南方基地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就困在裂缝那头，黑压压挤了一片。
老的扶着小的，不少人腿上带着伤，裤脚沾着血和泥，先前用来推车的木棍歪在路边，几辆车半个轮子陷在旁边的浅缝里，车身歪得厉害。
有人正蹲在裂缝边探头看，被旁边人一把拽回来，沙哑着嗓子劝：“别靠近！地还在晃呢！”
还有妇人抱着哭哭啼啼的孩子，望着对岸的路直抹泪，队伍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裂逢的呜咽声，透着股子难掩的绝望。
姜树骑着二顺赶到时，那道丈宽的地缝还在“咔啦啦”往下掉土。
他翻身跳下来，冲人群扬声喊：“安城基地来的！都别慌，我带你们走！”
南方基地的人先是一愣，看清二顺那比寻常金毛大上一圈的壮实身形，眼里才透出点光。
姜树将车辆全部拿了出来，往前面的人先乘车回基地。
做完这些后，他指了指地缝侧面一处相对狭窄的缺口，对被困的众人道：“那边缝窄，二顺能跳过去，我先带老人孩子走，年轻人再后面等着！”
他先扶着个抱娃的老妇人和几个孩子一起坐上二顺宽厚的背：“老人家抓好了！”
二顺低低“汪”了一声，四肢绷紧，纵身跃过地缝。
等把人送到对岸，又立刻折返。
就这么一趟趟往返，姜树在前头引路，二顺驮着老弱，剩下的人咬着牙跟在后面等着。
剧烈的晃动中，姜树额角的汗混着灰往下淌。
二顺上百趟下来，也累得直喘气。
金黄的毛被尘土染得灰扑扑的，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是知道自己在做要紧事一般。
等最后一个人也挪过地缝，姜树才靠在二顺身上缓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跟紧了！这就带你们去基地！”
他的话音刚落，先前还绷着劲的人群里，不知谁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的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却咧着嘴笑：“谢谢……谢谢你……”
这一声像是开了闸，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先前被地震和地缝吓出来的惶恐，这一路的奔波和不安，在这一刻忽然被熨帖了。
有汉子抹了把脸，手背蹭得更脏，却梗着脖子没让泪掉下来，声音发哑：“原以为困在这儿就完了……没想到你们还来接……”
还有个年纪小的娃，攥着大人的衣角，望着二顺灰扑扑的背影，小声说：“狗狗好棒……”
姜树咧开嘴一笑，“先别急着谢我，咱们快回基地，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呢！”
另一边。
姜枝已经快速飞到蔓藤旁。
刚落地，就见沈教授正蹲在蔓藤丛边，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没顾上推，手里还攥着半截记录用的铅笔。
见姜枝落下，他猛地站起身，脚步踉跄着迎上来，声音又哑又急，眼眶都红了：“小姜同志，你总算来了！！”
他往蔓藤那边一指，原本疯长的枝蔓此刻竟有些蔫，顶端的新叶垂着，叶尖卷了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连晃动都慢了许多：“曙光……曙光它好像还没长好！刚才地裂往这边爬的时候，它还想伸枝蔓去挡，可那裂缝太深了，它的枝子刚探过去就被震得断了好几截……”
姜枝脸色一变。
她连忙将手贴到蔓藤巨大的主茎上。
第123章
蔓藤的情况瞬间传到姜枝脑海里。
又长又粗的根系扎在底下上千米深的位置,无数条须根以安城基地为中心遍布到周围。
可即便是这样，想撑起整片大陆，蔓藤的须根范围还是太小了。
目前的情况,最多只能撑起安城基地。
按照梦境的情况,灾难后,地底全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安城所涵盖的资源根本不足以让他们所有人活下去。
若是这样，他们所有人也还是逃不脱一个死字。
姜枝心急如焚。
没想到这段时间基地砸了这么多资源下去，居然还是差了一点。
正急着,脑海里突然钻进种子那带着点委屈又急切的意念——“饿饿饿饿……”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根针，扎得姜枝心尖一抽。
她忽然想起蔺远说她精神力异于常人的话。
心念一动。
姜枝咬了咬唇,试着沉下心神,将精神力往蔓藤的方向引。
精神力刚触到蔓藤的瞬间，姜枝就觉脑海里那股“饿”的意念轻了些。
紧接着,地底下的动静顺着精神链接涌了上来。
姜枝能清晰感受到,那些原本停滞不前的根须像被注入了活气一样,细弱的须根尖开始一点点向外延伸,继续试探着往周边地底方向钻。
姜枝心头一喜。
居然真的有用！！
她连忙转头对沈教授说：“沈教授,我需要大量的速元饼,所有能让我恢复精神力的,都拿过来！”
沈教授也看到了蔓藤细微的变化。
这个时候,怎么都不能再省着。
他手忙脚乱地吩咐旁边的助理们，“快快,听小姜同志的,把所有能补充精神力的东西都拿过来！速度要快！这次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就靠咱们了！快！！”
沈教授话音刚落，周围人瞬间动了起来。
几个年轻研究员几乎是跳起来往车里冲。
他们一边开着车往回赶,一边用对讲机扯着嗓子朝城门处卫兵喊：“快把基地所有的速元饼和高级蓝晶液都搬出来！”
“西区还有三箱凝神草，也全部搬来！蔓藤需要！！”
领头的卫兵队长一听，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朝身后的战士们吼：“一班去仓库！速元饼、高级蓝晶液，能搬多少搬多少！”
随后又对另一边喊道，“二班跟我去西区！三箱凝神草，全部搬过来！”
话还没落地，士兵们已经撒开腿往各自的方向冲。
大家都顶着摇晃的大地，跌跌撞撞地冲到目标所在地那。
仓库那边的铁门被“哐当”一声踹开，几个人扛着箱子就往外跑。
往西区去的那队更急，踩着晃动的地面踉跄了好几下，愣是凭着惯性往前冲。
吆喝声、跑动声混在一起，没人敢耽搁半分，只恨自己脚下没生风。
众人都看出来了，这时候快上一分，整个基地就多一分希望。
十多分钟后，战士们扛着箱子喘着粗气赶到。
那些箱口一个个敞开着，速元饼的麦香混着蓝晶液的清光涌出来。
姜枝瞥了眼那堆补给，心里的弦松了松，再没半分犹豫。
原本还收着的精神力骤然放开，像决了堤的水往蔓藤里涌。
蔓藤像是被点燃的引线，肉眼可见地活泛起来。
青褐色的纹路里泛出莹润的光，不过几息就粗了一圈，往空中攀的势头又猛又急，叶片舒展得簌簌响。
没一会，姜枝额角就渗出细汗，脸色白了几分。
她能清晰感受到蔓藤的根须在精神力冲刷下疯长。
然后蔓藤的所需要的能量太多，只不过十多秒，姜枝的精神力就见了底。
她不得不一手持续输送精神力，另一手迅速抓住一把速元饼往嘴里塞！
速元饼的碎屑顺着嘴角往下掉，姜枝根本顾不上擦，囫囵嚼了两口就往下咽，干硬的饼渣剌得喉咙发紧，她也只蹙了下眉。
嘴里的饼还没咽净，姜枝的手已经继续往旁边探，摸过一瓶蓝晶液就往嘴里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刚化作一丝微弱的暖意涌向精神池，又再次被输送到了蔓藤身上。
一番操作下来，姜枝的精神力就像一个不断漏底的桶，这边刚靠速元饼和蓝晶液续上点微薄的量，那边就被蔓藤吸得干干净净，这大幅度的精神力输送让她意识开始发沉。
可看着底下蔓藤的根须还在疯长，她只能咬着牙又塞了块饼进嘴。
沈教授在旁看得眼睛都直了，扶着眼镜的手猛抖，“小姜同志，你、你这精神力……竟是已经8级了？！”
沈教授说完狠狠晃了下脑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扭头对身后的战士们继续道，“继续去把基地所有能用得上的补给资源全部搬来！快去！！”
沈教授话音一落，战士们已扛着空箱往基地里冲。
脚下的地面还在一阵轻一阵重地晃，跑起来踉跄得不行。
整个场面说是兵荒马乱也不为过。
基地里头也没好到哪儿去。
先前还零星有人在街道上跑，这会儿早没人敢露头，大多都跑到了提前准备好的避难点里。
大人把孩子搂在怀里，缩在角落盯着外头摇摇晃晃的房屋。
时不时就有“轰隆”一声。
远处老房子塌了，碎砖落了一地，溅起的灰顺着风飘进避难点，呛得人直咳嗽。
整片大地晃的人头晕脑胀。
有人脸色苍白的往外望：“怎么办？这么震下去，所有的房子都要倒了！咱们的城墙要是倒了，肯定要砸死不少人！”
旁边人连忙道：“不是说蔓藤能那把咱这地界稳住吗？为什么还没反应？”
这人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阵剧烈晃动，避难点的顶棚震脱了三分之一，好几人同时往回缩了缩。
和这几人想法一致的人很多。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都系在那蔓藤上。
地面每晃一下，众人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大家都盼着。
盼着那蔓藤能突然发力，像传说里的擎天柱似的，把这摇摇晃晃的天地托起。
这念头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心里，却也是支撑着众人熬下去的唯一动力。
连那些守在各处的卫兵，端着枪的手都不自觉握得紧紧的，眼神一直往蔓藤所在的方向飘。
刚才往那边送资源的战士跑回来，还没喘匀气，就被围着问：“咋样？蔓藤长没长？”
那人狠狠点头，“有用！姜枝同志现在在给蔓藤输入精神力，那蔓藤继续长起来了！！”
战士们一听，连忙道：“是不是只要输入精神力就行？我是变异者，我也能出力！！”
“我也是！”
“你们是什么是！？现在喊个屁的口号！？赶紧动身过去帮忙！”
最先喊出声的战士说着，拔腿就往蔓藤那边冲。
“等等我！”后面的人也不含糊，不管是刚送完资源的，还是守在避难点外的，纷纷跟着往那边跑。
剩下的那些战士后悔没早点反应过来，只能继续跑回基地，搬运精神补充剂。
还有几个直接道：“咱们去通知基地里的变异者们，让他们都赶过来帮忙！”
战士们兵分几路，一个个的都行动起来。
那十几个士兵跑到蔓藤底下时，姜枝正靠在粗壮的茎秆上，脸色白得厉害，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速元饼。
几个战士对视一眼，也不啰嗦，各自找了处地方站定，学着姜枝的样子沉下心，试着将体内的变异能量往蔓藤里引。
可他们的精神力刚触到蔓藤，就像撞在了无形的墙上。
众多战士试了好几回，还是没能成功。
“不行！这蔓藤好像不接受咱们的精神力！”
“我这也一样！半点都渗不进去！”
难道真就只有姜枝同志能行？
众人心里刚泛起这念头，领头的中年士兵忽然粗着嗓子吼：“干他丫的！老子还想活着看明天的太阳！你们要是不想死就给老子多试几次！”
这话一出，刚才泄了点气的年轻战士们，咬紧了牙，又重新尝试起来。
没错！
他们都想活着！
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
战士们再次尝试时，居然真的被蔓藤接收了！
先前那层滞涩的阻力消失了。
有股微弱的吸力从蔓藤那边传来，虽然十分微弱，却实实在在将他们的精神力“接”了过去。
“成了！传过去了！”一个年轻战士眼睛猛地亮了。
其他人也跟着感应到了蔓藤的情况。
巨大的茎秆似乎轻轻颤了下，虽然他们的精神力对于蔓藤的生长来说十分微弱，但却是真的有用！
虽然和姜枝输送的能力没得比，但他们人多啊！
不多时，基地能调度出来的变异者全都赶了过来。
藤蔓周遭很快被攒动的人影围得密不透风。
上千上百的变异者们、战士们就这么环着蔓藤围成了层层叠叠的圈。
前排的人几乎是贴着蔓藤粗壮的茎秆上，后排的人踮着脚往前凑，胳膊越过前面人的肩头伸出去。
绝大多数人掌心贴上藤蔓的瞬间，指尖便泛起淡淡的光晕。
浅金、莹白、淡蓝，各色精神力微光像溪流汇入江河，顺着藤蔓的脉络往上涌。
随后，就听见人群里响起几道急声。
“怎么回事？我……我输不进去啊！”
说话的是个年轻战士，他急得额头冒汗，掌心死死按在藤蔓上，却怎么也没有反应。
他旁边两人也皱着眉，反复调整着手的位置，掌心贴了又挪、挪了又贴，藤蔓却像是隔绝了他们的精神力一样。
刚才几个能输入进去的战士都愣住了。
他们刚才也是这样……
难道还有什么要求不成？
姜枝见状，急得嘴角都冒了泡。
现在蔓藤的情况依旧不足以撑起整片大陆。
再不快点，那天边的海啸可就要冲过来了。
刚才那些士兵都做了什么才有效的……
不等她想清楚，刚才那领头的中年士兵说，“咱们刚才也是这样，你们再多试几次！”
众人跟着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钱中校！不行啊，你们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那中年士兵一咬牙，豁出去了，“那你们跟着我喊——”
“干他丫的！老子还想活着看明天的太阳！你们要是不想死就给老子多试几次！”
众人一呆。
这是什么咒语？
钱中校涨红了脸，“老子刚才就是这么喊了才成的！别管了！快跟着我喊！”
听到这，姜枝忽然灵光一闪。
“是求生欲！！”她大喊，声音难掩激动，“蔓藤感受到求生欲才能接收你们的精神力！！”
众人一怔。
求生欲？
这两个字在众人心里打了个转，让他们一时怔忡，又隐隐浮起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我想活——”
不知是谁先低念出声，跟着，这话便像星火似的在人群里燃开。
变异者们几乎是立刻敛了心神，把那股求生念头裹进精神力里。
再往蔓藤上送时，先前的隔阂真的消散了，精神力十分顺畅地顺着叶片脉络渗了进去。
没人再说话。
一股、两股……越来越多的能量顺着蔓藤往上涌，几百股力量之下，姜枝的压力顿减轻。
她抬头看上去。
就见原本生长速度缓慢的蔓藤猛地一震。
下一瞬，整根主茎像被催着似的疯长，地底下那些向外扩展的藤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延展速度也像踩了油门一样，一个劲地往基地以外的地方扩展。
不过片刻，地底藤枝的覆盖范围就从安城基地延伸到外省。
众人眼里的光撞在一起，先前的慌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拧成一股绳的劲。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快些！
再快些！
而安城基地之外。
地底深处的震颤陡然加剧。
山脉中心猛地裂开一道巨缝。
那裂缝像是被巨斧生生劈砍而出，边缘的岩石在崩碎中掀起漫天尘雾，深不见底的黑顺着裂痕蔓延，转瞬便将整条藏在山腹里的矿脉拦腰贯穿。
矿道里原本架着的铁架、堆着的矿车，还有矿工们来不及收起的镐头、撬棍，瞬间失去了依托，顺着倾斜的岩壁滚坠，碰撞声在深渊里荡开长长的回响，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惊起，便被那片浓黑彻底吞没。
而在海市的方向，此刻正被另一场浩劫笼罩。
地平线上，原本该是晴空的地方，此刻却隆起一道像灰白墙的海啸。
它正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往安城压来。
浪头卷着翻涌的白沫，将天空都映得昏暗，涛声像是万千惊雷在同时轰鸣，连脚下的大地都跟着发颤。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
那道灰白巨墙已轰然撞在海市的海岸线上。
千万吨海水被撞得倒飞起来，又化作倾盆水幕砸向陆地。
不过眨眼间，原本被冰封的海岸瞬间被浑浊的海水吞没，水势像疯了似的往内陆涌，所过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泥沙与碎木在浪里打着旋，一路势不可挡。
等淹没了海市后，下一波海啸几乎无缝衔接，比之前更陡的浪头再次压了过来，转瞬便拍在这片刚被淹没的土地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至，浪头一次比一次汹涌，一次比一次高得吓人。
原本还算完整的海市，在这般反复的冲击下，像块被揉碎的纸。
连坚硬的堤坝都被啃得坑坑洼洼，随浪塌成碎块。
不过几波浪的功夫，原本海市的位置，只剩一片浑浊的汪洋在翻涌。
距离安城基地不远的地表眨眼就被灰茫茫的海水漫过，像是要把沿途所有东西都卷进那片浑茫里，一路势不可挡地往前涌。
这些浪潮让整片大地都颤动起来。
和地震的晃动不同，海啸产生的地面发颤频率和幅度都要更小。
却也越发让人不安。
有人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大喊一声：“是海啸！！海啸要来了！”
这喊声在避难点里响起，就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基地每个人心上。
众人刚才还强撑着的慌乱瞬间塌了，绝望像潮水似的漫上来，不少人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果然，不出片刻，就有工作人员四处奔跑通知众人：“快！都往高处跑！！往8号、9号避难点躲！！”
所有人都玩命般地奔跑着。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比城墙还高的海啸冲着安城基地席卷而来。
那浪潮还未来临，遮天蔽日的阴影先一步覆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像是被那磅礴的威压扼住，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与震撼。
这海啸……得高到什么程度？
“海啸……真的是海啸……”有人喃喃着，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
突然就有人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往蔓藤的方向瞅，嗓子喊得劈了叉：“蔓藤呢？！”
这话像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满场的焦灼。
“对啊！不是说蔓藤能救我们吗？！”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往前扑了两步，被身边的人拽住，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它怎么不动啊？怎么还没反应？！”
“倒是快给点反应啊！”有人急得去捶身边的土墙，拳头砸得通红，声音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再不动我们都得被淹了！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哭喊声、质问声混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涛声，缠得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望着那根还没开始行动的蔓藤，眼里的希冀渐渐被绝望替代。
这一刻，大部分人都没动——
他们不想逃了！
这样的海啸之下，逃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众人打算等死的时候。
大地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嗡鸣。
不是海啸引发的颤栗，也不是大陆版图撕裂造成的地震。
而是从地底深处涌上来的、带着蓬勃力道的震动！
众人猛地低头，就见原本隐藏在地底深处的蔓须忽然疯狂往上窜，粗实的蔓枝像一条条蓄势已久的巨龙在地面交织、缠绕，死死攥住岩层与土壤，织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将整片大地牢牢抓住！
“动了！蔓藤动了！”有人失声大喊。
话音未落，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伴随着地底愈发响亮的轰鸣，整片大地竟真的开始往上抬升！
起初只是微微的起伏，随即幅度越来越大，脚下的地面像被一双巨手托着，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向上拔起！
“升起来了！真的升起来了！”
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跟着，满场的呜咽都化作了带泪的欢呼。
先前僵立着的人扑在地上，眼泪也跟着笑一起滚下来。
抱着孩子的女人把脸埋在娃的发间，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死死盯着那些在土里扎根的蔓藤，眼里亮得能映出光。
连最沉得住气的老人，也颤巍巍地抹了把眼角，浑浊的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这雀跃还没在喉咙里焐热，脚下的震动忽然就停了。
大地升得正稳，半截身子已探出浑浊的水浪，远处的海啸还在翻涌，可这托着他们的巨大蔓藤却像被抽走了力气，硬生生顿在半空。
“怎、怎么不动了？”有人的笑僵在脸上，声音发飘。
所有围在蔓藤周围的变异者、战士们也跟着心一紧。
“怎么回事？曙光为什么不动了？”
姜枝心头猛地一沉，猛地转头看向那些输送精神力的变异者。
他们每一个，脸色都惨白如纸，嘴唇脱了血色，按在蔓藤上的手都在发颤，原本源源不断涌向蔓藤的精神力，此刻已经变得及细微。
“能量……”站在姜枝旁边的钱中校踉跄着退了半步，粗哑的声音里全是涩然，“我们的精神力……耗空了！”
旁边的瘦高战士急得去搜一旁的纸箱，那里连最后一份精神力补充品都没有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怎么办？！”
恐慌像潮水般瞬间卷回，刚才因大地抬升而稍缓的心跳，此刻又被死死捏住。
姜枝只觉心口火烧火燎的，原本快要虚脱的身体这会抖得更厉害了。
不能抖，冷静！
可越是这样，姜枝越没办法冷静下来。
过度的透支，让她眼前有些发黑。
她死死盯着蔓藤根部，意识沉入精神池里，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种子！种子你听得到吗？”
“现在怎么办？！为什么停了？”
“我们需要你继续生长！必须让大地再升起来！到底要怎样才行？你要什么？我们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她一遍遍地问，意识像在乱麻里撕扯，每一声都浸着焦灼。
脚下是悬在半空的大地，远处是虎视眈眈的海啸。
豆大的雨珠砸下来，砸得人睁不开眼，天地间一片昏茫，只有远处海啸翻涌的浊浪还在步步紧逼。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划破雨幕，猛地将姜枝裹了进去。
那白光不烫，却带着种奇异的暖意，姜枝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周遭的风雨、恐慌的人群都不见了。
她置身在一片混沌的白光里，而眼前，静静卧着一枚通体透白的种子，正是蔓藤最初的模样。
姜枝急得直问：“种子，到底怎么样我们才能活下去！？快告诉我！！”
外面那海啸再过十多分钟就会覆盖上来，再不快点的话——
这时，一道温和却清晰的意念便撞进她的精神池：
“你们……想活着下去吗？”
姜枝重重点头。“想！”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同一句话。
像被按下了重复键一样，不停地落进她心里：“你们……想活着下去吗？”
这话翻来覆去地在她精神池里回响着。
每一次响起，都像在轻轻叩问她，也像在透过她，叩问着外面那片土地上所有的人。
姜枝渐渐听出了那意念里的意味，不是疑问，更像一种提示。
姜枝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了！！
下一刻，她猛地从那片白光里惊醒，浑身在冰冷的雨水里发颤。
超越身体极限的疲惫让她抖得不行。
雨点大得让她甚至无法睁开眼睛。
不行！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必须——
必须马上告诉大家种子的需求！
姜枝心急如焚，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自己几近失控的身体。
神经绷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忽然覆上她的手背。
那掌心的温度，如同冬日里的暖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股柔和而强大的精神力顺着相触的肌肤渡了过来，就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她身体里弥漫的寒冷，让她僵硬的四肢渐渐有了温度。
她颤抖着转头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蔺远那熟悉而坚毅的面容。
“姜枝，坚持住！”
对方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力量，让姜枝的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原本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
雨还砸在脸上。
姜枝顾不上其他，扭头就朝着不远处的啾啾急声喊：“啾啾！”
只一个意念。
啾啾便了悟地扑棱着翅膀飞往人群上方，清脆的啾鸣里裹着姜枝的意识，像无数根细针，精准地扎进每一个人的精神识海——
“告诉它，你们想活下去！”
一声声啾鸣钻进所有人脑海里。
等意识到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后，众人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而远在避难点的叶青云在听到姜枝熟悉的声音，眼泪瞬时掉了下来。
“是阿枝！是阿枝的声音！！”
姜山紧紧抱着哭得不能自己的叶青云，对周围人喊道：“听阿枝的！告诉蔓藤！我们想活下去！！”
柳絮身上全被淋湿了，她颤抖着身体，紧紧抱着牛小路，率先开口：“我、我想活下！！阿枝，我想活下去！！”
原本蹲在绝望的汉子，猛地握紧拳头，额头抵着升起的土地，闷声喊：“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我的命是我爹换来的！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喊完狠狠抹了把脸，再抬眼时，通红的眼里全是狠劲，跟着众人一起吼：“我要活下去！”
他们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带着对生的渴望直接传到脚下生长出的蔓藤上。
那些脸盆大小的须条颤了颤。
紧接着，几人脚下的须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向着周围生长蔓延出去，仿佛是在回应众人的呼喊。
姜文瞪大了眼睛，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扯着嗓子大喊：“大家快看！蔓藤开始长了！！快喊啊！把咱们活下去的念头都告诉蔓藤！只有咱们一起喊，蔓藤才有能继续长，才能救咱们！！”
姜文的话让在场的人人重新燃起希望。
哭腔混着嘶吼，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每个人都抛弃了矜持，扯着嗓子喊，喊得喉咙冒血也不肯停。
“我们要活下去！”
“求你了，让我们活下去！”
这些声音里裹着太多东西。
有对孩子的牵挂，有对亲人的念想，有没走完的路，有没说尽的话，全拧成一股热烘烘的劲儿，往蔓藤的根里钻，往大地的深处沉。
风裹着所有人的声音一起翻涌着。
所有人的求生欲像滚烫岩浆般带着无尽能量，沿蔓藤脉络蔓延，以势不可挡之势，沉入大地。
就在海啸即将扑来之际，原本停滞不动的大地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被唤醒。
紧接着，整个大陆开始缓缓震动，然后以一种令人胆寒却又充满希望的姿态层层拔高。
每上升一分，就离那汹涌的海啸远了一分，离那致命的地裂远了一分。
所有人都感觉身体一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他们紧紧抓住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瞪大了眼睛，看着安城基地快速接近云层。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反应不过来。
海啸的浪头疯狂地冲击着不断升高的大陆边缘，却只能徒劳地溅起高高的水花，无法触及不停上升的大陆。
随着大陆的升高，原本相连的陆地开始分崩离析。
大地的裂缝在不断延伸，那些没有巨物托举的陆地，此刻也像被星球巨兽吞了一般，一点一点全部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化为乌有，只留下一片浑浊的汪洋和深不见底的地渊。
众人都在这上升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距离在逐渐拉开，心中的恐惧终于被希望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
那持续不断的上升感突然消失了。
原本因上升而产生的轻微晃动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地，停在了半空中。
海啸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浪带，地裂也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细线。
人群里先是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声问：“我、我们现在……是不是安全了？”
这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却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声音的来源处，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过后的苍白，眼神中满是小心翼翼的希冀。
而此刻，站在蔓藤周围的战士们，也满怀希望地看向姜枝，希望能得到她的回答。
姜枝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彻底安全。
她只知道，此刻的蔓藤已经长成了完全体。
姜枝一脸苍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道声音却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要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姜枝一怔。
这是……种子的声音？
“等等！”姜枝一急，不由脱口而出。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顿了顿，转为在精神池里问：“你不留下来吗？”
种子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姜枝抿了抿嘴。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选择我吗？”
过了片刻，对方才回答，“你身上，有能让人类延续下去的东西……”
姜枝一惊。
种子说的，难道是她身上的仪表盘？
莫非是因为这金手指，她才被选中的？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炸开，但还没等姜枝再问，就感觉到种子的气息开始渐渐消散。
姜枝回到现实中，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安全了。”
众人仿佛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围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
紧接着，更多人的欢呼响起，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带着无尽的喜悦与激动。
有人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身边的人。
有人仰起头，对着天空大声呼喊，仿佛要把心中的压抑与恐惧都释放出来。
这些欢呼声太过高昂，很快传回了基地。
起初，基地居民只是面面相觑，都不敢发出声音。
当他们听清这欢呼声中蕴含的喜悦时，眼中瞬间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咱们是不是安全了！？”
众人等了片刻，脚下的大地依旧没什么反应。
几个反应快的人一把欢呼起来。
“安全了！！你们听！是C区那边！那边有人在喊！”
原本还处于惊愕中的人群，像是被突然唤醒一般，目光纷纷朝着C区的方向投去。
只见人群涌动中，有工作人员朝他们这奔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撒开腿在人群中穿梭，每跑几步就大声喊着：“咱们安全了！灾难过去了！”
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嘈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一位中年妇女拉着身边人的手，眼中闪烁着泪花，兴奋地说道：“听到了吗？安全啦，咱们都安全啦！”
孩子们也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学着大人的样子喊着：“安全了！安全了！”
这一刻，人们相互转告着，从一个角落传到另一个角落，从一群人传到另一群人。
那一声声欢呼，就像温暖的春风，吹散了人们心中多日来的阴霾。
基地里一下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欢呼声、笑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这热闹喧嚣的氛围中，王建国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他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却像被抽走了筋骨，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一手撑在两边太阳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似乎想要掩盖住这份失态。
多日来的精神紧绷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些在灾难期间的艰难抉择、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对每一个生命的担忧，此刻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
黄显明看着老领导这般模样，眼眶不禁跟着红了起来。
只有他这个身边人才知道，这些天来，这位为基地付出了多少。
就在大家沉浸在一片欢乐中时。
不知什么时候，大广场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
这个天坑和沙市的天坑一模一样，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巨口。
“等一下！那边有情况！！”人群中一个眼尖的人突然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天空中的天坑，脸上满是错愕与不安。
“王司令……”
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到王建国跟前。
听到天坑的情况，王建国重新调整心情，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立即派人赶过去！”
随着众人靠近大广场。
眼前的景象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天空中那个大坑，就跟一块大幕布似的，把整个大广场上方都给覆盖住了。
众人能从这幕布一样的天坑中，看到里面的情况。
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异空间在上面一样。
里面的树木高大得超乎想象。
藤蔓像一条条巨大的蟒蛇，缠绕在树干之间，上面还挂着各种色彩斑斓却又透着危险气息的果实。
数不清的变异植物密密麻麻地分布着。
而在这片热带雨林的旁边，却是一片广袤的大草原。
众人还能从草丛中看到时不时闪过的一些变异兽的身影。
有战士认出了那片大草原：“这不是之前咱们在沙市进去过的那片大草原吗？怎么会出现在在咱们了？还长出这么多变异植物。”
旁边的人一听，连忙问：“这是什么东西？危不危险？”
那战士摇头，“我们只知道是一片密闭的异空间，里面的变异生物不会主动攻击人。”
众人闻言，都放下心来。
只不过心中的疑惑更甚。
而远在蔓藤边上的姜枝，在天坑形成的瞬间，就感受到一股奇异波动袭来。
竟让她与天空中的异空间联系在了一起。
里头弥漫着种子残存的最后一缕意念。
姜枝将这意念全然接收，心头豁然开朗。
没想到这异空间，竟是种子为他们留存的生存馈赠。
有了这些资源，人类便足以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延续下去。
姜枝抬眼望向天坑尽头的世界，眸光亮得惊人。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绝境里破土的生机，是这片饱经劫难的大地，终将迎来的未来曙光。
*
五个月后。
那场颠覆世界的巨大灾变，将世界彻底搅得天翻地覆。
如今，时间缓缓抚平了一些伤痛的痕迹。
整个蓝星呈现出一副既荒芜又充满生机的独特样貌。
经过基地的官方测量，蔓藤所托举的大陆整整有四百七十万平方公里，其面积相当于好几个省份的总和。
灾变后，它孤零零地悬浮在世界的上空，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基地里，不少房屋在众人的努力下重新建了起来。
坍塌的城墙被一块块新砖垒起。
不少廉租房区破碎的屋顶也换上了崭新的瓦片。
整个基地依旧处于重整秩序和建筑的忙碌之中。
为了能将南方基地的居民也容纳进来。基地将东面的城墙推倒了重建，往东面的方位再扩了一个小城市的大小的住宿区。
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有的扛着木材，有的抬着石块，脸上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在大灾变后，连绵不断的暴雨倾盆而下，整整下了一个月。
当暴雨终于停歇，蓝星地表那些原本深不见底的地裂中，重新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变异植物。
而他们所在的这片大陆，就像伫立在深渊和海洋之上的诺亚方舟。
一万多米高的蔓藤深深扎在蓝星深处。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以这个方式一直在蓝星之上延续生命。
工作人员们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居民们进行灾后重建工作。
冬天还继续着。
但众人已经适应了稳定的低温。
大广场上，工作人员们正在召集居民，进行任务分配。
一位身材魁梧的工作人员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喊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今天的任务安排如下：一组负责找出之前埋在矿脉的挖矿工具，二组负责建设东城墙，三组负责收集外面的可利用资源。大家一定要按照安排，认真完成任务！”
居民们听后，纷纷点头，然后有序地分成小组，领取工具和物资，朝着各自的任务地点走去。
整个基地在工作人员的有序安排下，就像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不停的运转着。
加上各个环节紧密配合，居民们齐心协力，这几个月下来，已经大致恢复到了灾变前的生活状态。
而姜家作为他们片区最富有的人家，前一阵子也把隔壁马艳红的家买了下来。
因为姜枝兄妹有功勋在，姜家人只花了很少的代价，就买下了一块几百平的地。
这几个月，姜家人花了不少功夫，把原本三百多平的家扩建成一个六七百平的四合院模样。
如今，姜家的新房子矗立在片区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四合院的大门是用坚实的木材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两个特殊矿石做成的门环。
门旁还挂着姜枝兄妹两的荣誉顾问的牌匾。
虽说新屋子宽敞了不少，姜家人却还是习惯窝在原先的老屋里。大家合计着，等夏天再搬过去，这样也能省下不少柴火。
许娜做好了一件孩子的小被子，挺着大肚子拿到院子里的衣架上晒。
叶青云看到了，连忙走过去帮忙，“你这孩子，这些事让我们做就是，你这都快生了，院子里又结着冰，万一打滑摔了怎么办？”
许娜笑道：“三婶，你放心，我很小心的。”
“再小心也不如在屋里呆着，你快进去！这些事你让我们来就行，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让阿文来！”
这会时间还早，姜家众人都各忙着各的，也难怪许娜不好意思闲着了。
姜海姜河都作为荣誉顾问被基地征用去搞基础建设去了。
姜文也开始和韩磊折腾之前搞过的会员制交换物品的项目，也没在家。
姜君更是成了研究所的重点关照对象，负责研究空间器这一块的开发项目。
家里的女人也没闲着，吴秀和袁英去了隔壁屋整理前几天姜树从天坑里带回来的吃食。
厅堂里就剩二老在家。
就连两个小的，都去了基地新成立的学校里上课。
叶青云原本也要去诊所继续工作的，梁大夫见她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特地给她放了一天假回来休息。
可以说，姜家人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厅堂里的姜老太太听到叶青云的话，便说，“我看小娜这肚子是没几天就要生了，还是得留几个人在家才行，不然到时候，家里人手不够那就麻烦了，要是真腾不开手，叫小絮来帮忙也行。”
叶青云应道：“是这个理，等今晚大家回来后，我就和他们提一提这个事。”
到了晚上，姜家众人纷纷回到。
叶青云已经做好晚饭。
姜山坐到桌前，没看到姜枝，不由问：“阿枝呢？”
叶青云说：“她和蔺远他们一起下去打探情况去了。”
叶青云嘴里的下去，是蓝星的地裂里。
听说下面的变异植物长得更可怕了，为了多开发些资源，基地委托他们去的。
虽然冒险，但这一步，他们必须得走。
目前天坑里的资源还算丰富，但并不足以支撑基地进一步发展。
几十年后，说不定天坑就会萎缩消失，到时，人类才是真正走到绝路。
姜树闻言不大高兴，“阿枝真是的，怎么没喊上我，我听说他们这次是乘坐基地新研究出来的飞行器下去的，我眼馋那个飞行器很久了，研究出来这么久，我都还没试过呢。”
姜文就说：“不是吧，不是说罗队长他们用精神石新契约了天坑里的变异飞禽吗？有了变异飞禽，不需要再用飞行器吧？”
因着当初启灵山脉里的矿脉保留得还算完整，有了海量的特殊矿石，基地的科技研究发展的很快。
姜树嘴里的飞行器就是研究所用重力矿石研制出来的。
姜老爷子说，“你们这消息怎么不一致，阿枝到底是跟蔺远那小子去的，还是跟罗队长他们去的？”
叶青云笑道，“爸，蔺远这孩子现在是阿枝他们小队的队长，都是一个队的。”
姜老爷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我看蔺远那小子不怀好意，还是提醒一下阿枝，可别被长得好看的男人骗了。”
叶青云哭笑不得。
自从前阵子蔺老爷子透露出想和他们配亲家的想法，姜老爷子就看蔺远哪哪不顺眼。
姜老太太可是喜欢蔺远喜欢得不行，她瞪了一眼自家老头，“吃你的饭！一把年纪了还瞎操心！”
姜家这边，和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看二老的状态，只要吃些低毒素的食物，还能再活一二十年。
或许以后的日子，人类的寿命也会随着蓝星的进化而增加很多。
而姜枝几人这个时候，正乘坐着飞行器一路下行到蓝星地表。
飞行器平稳缓慢地穿梭在云雾之间。
外面的氧气浓郁得像是回到了石炭纪的时代一样。
从高处往周边看，原本他们这片陆地离云巢巨木还算近，可如今，极目远眺，竟连云巢巨木的影子都看不到。
曾经那高耸入云、直插天际的云巢巨木，此刻仿佛消失在了茫茫的天地之间。
姜枝眉头微皱，心中满是凝重。
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景象。
大地肆意拉扯、扩张。
山峦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曾经熟悉的地标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而又宏大的地貌。
“也不知道蓝星比以前大了多少倍才有这种效果。”胡杨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叹和敬畏。
这一次，陈少婷和吴兵都没有来，两人在前阵子到基地民政局登记了，这会正在休婚假。
蔺远在一旁问开着飞行器的颜良，“怎么样，性能还算稳定吧？”
他们这一次，除了下来打探蓝星地表的情况外，还肩负测试飞行器的任务。
颜良点点头：“不算差。”
飞行器持续下行，离地面越来越近。
两个多小时后，众人清晰地看到地面上的景象。
——茂密的变异森林覆盖着大片土地，那些奇异的树木高耸入云，树冠如同巨大的伞盖，遮蔽了大片光线。
偶尔还能看到幽深的峡谷和奔腾的瀑布，水流从高处倾泻而下，溅起层层白色的水花。
就在他们即将靠近下方的变异生物时。
飞行器忽然一个闪现，出现到了几公里之外的地方。
胡杨大吃一惊，“什么情况？”
他们这是第一次靠地表这么近，这猝不及防的情况让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姜枝的仪表盘里，忽然发出警报——
“滴——发现猫眼地貌，可无规律传送。”
姜枝一惊。
这还是在蔓藤的附近的地表，居然就这么难缠。
飞行器刚重新稳定下来。
巨大的树冠下，忽然伸出一根细长的舌头，像青蛙捕苍蝇似的，想将他们勾下去。
幸好蔺远眼疾手快转动飞行器的方向盘，让飞行器堪堪躲过这一劫。
但即便如此，飞行器的侧壁也破了一个洞。
“滴——蟾蜍树，可捕捉方圆三公里的猎物作为养分。”
飞行器这时，也因为破损而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
这声音一响，整个森林忽然动了起来。
姜枝听着数不清的红色提示，立即道：“快往上飞！”
颜良直接一个加速，飞行器迅速回到千米之上。
蔺远看着下方群魔乱舞的森林，皱了皱眉。
“下面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危险，飞行器珍贵，这次还是先回去吧。”
姜枝没意见。
这次小队出来，本来就只是打探一下情况，并不打算深入调查。
现在的蓝星已经进化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具体怎么样，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看清。
说不定以后，他们人类为了争取进一步资源，还会派出源源不断的队伍去开发新的地盘。
这么思忖着，飞行器已如离弦之箭般穿梭过层层叠叠的云层，稳稳抵达了悬于蔓藤之上的基地。
把飞行器停回研究所的停机坪后，姜枝同罗永辉等人敲定了另找时间再去探查的计划，便各自回了家。
姜枝和蔺远同一个方向。
两人静静走在基地里。
谁也没有说话。
等回到姜家门口，蔺远忽然道：“姜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姜枝心一跳。
她抬眼看过去，蔺远正看着她。
对方额前碎发还带着点被风拂过的微乱，几缕贴在额角，衬得那双眼睛更深邃。
这让姜枝觉得，刚才他问那句话时的并没有这么随意。
不知为何，脸有点热。
她张了张嘴，正想回答。
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
叶青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娜要生了！快！去烧热水！！把之前我们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姜枝一惊，顾不得回答蔺远的问题，直接冲了进去。
蔺远有些无奈，这个答案，估计只能等下一次才能听到了。
姜家一阵兵荒马乱。
明明只有几个小时，姜家人却觉得过了好久。
终于，在5个小时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长夜。
屋里的灯亮得暖融融的。
吴秀刚把襁褓抱出去，姜树几人就凑了过来，个个抻着脖子往里头瞧。
“哎哟！这小模样俊的！”
姜老爷子声音都放轻了，手在半空悬着，想碰又怕碰坏了。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听听这哭声，多有劲儿，将来指定结实！”
姜枝低头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心里欢喜的不行。
屋里头的欢喜气儿都快漫到门外去了。
许娜疲惫地躺在床上，喝着吴秀递过去热汤，缓了一下才开口。
“阿枝，你帮她取个名字吧？”
姜枝愣了愣。
“我？”
许娜笑着点头。
“她出生在这末世，也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合适。”
姜枝看了家人一圈，发现没人反对。
她低头想了想，便道：“那，就叫姜藤吧。”
希望她，能像这末世里疯长的蔓藤一样，哪怕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凭着一股子韧劲儿，稳稳当当地活下去。
就像——他们一样。
第124章 番外1
天坑里的异空间通道,姜枝思量过后，最后决定交给基地。
气囊水螅有着特殊的生长规律，每个月都会催生一轮植物重生周期。
灾变7年。
蔓藤所支撑起的大陆被命名为安东大陆。
新世界成型后,基地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重建阶段。
为此,基地专门设立了异空间开放日。
每个月会安排居民分批进入异空间采集,以此保障大家的日常所需。
虽然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富足，但比起在地表时忧心安全的日子，老百姓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在空中岛屿物资匮乏的生活。
为了减少异空间的资源消耗,基地把采集1区的试验田搬到了气囊水螅的舌头上，丰富变异植物的种类以及资源。
值得一提的是，蔓藤上升万里之上后,水资源算是彻底断了。
异空间里,原本被种子收入进入的变异苔藓繁殖了一大片。
几乎全是低度毒素的。
变异苔藓无限吸收土壤的水分成了基地重要的水资源来源。
奈何基地人口众多，即便有异空间里的资源支持,众人的日子也依旧过得紧巴巴的。
与这种拮据日子相反的是基地蓬勃的科技发展。
饮用水不足,就造人工雨。
食物不足,就在有限的变异动植物身上试验来提炼出更有提高饱腹感的营养液。
这些依靠特殊矿石所研究出来的新科技,让基地居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不少。
除了开源节流,更重要的是要寻找新资源。
经过基地无数次派下去的变异者的消息回馈,研究所一次又一次的将防御设备升级改革。
最后终于在对方压力之下,发明出有一定防御能力的防御罩和能瞬移一公里的一次性空间转移器。
这大大提高了下去探索的变异者的生存率。
灾变10年,基地在原有的中央学校的基础上，成立了变异者培养中心。
专门培养年纪小,有天赋、容易成为变异者的孩子。
而姜岁兄妹和牛小路正是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
尤其是姜岁,年仅十五岁就已经成功成为一名变异者。
不管是格斗还是心性，都远超同龄人，甚至比普通的变异者都强上一些。
“姑姑,这次咱们会在下面呆多久？”
姜岁看着逐渐下移的飞行器，有些紧张地问。
姜枝有些好笑。
别看自家这侄子平时和大人一样沉稳冷静，遇上第一次出任务这样的事，也还是会露出和年龄相仿的忐忑。
“看情况，基地最近缺的材料和种子有点多。得多找一点，另外种植区的气囊水螅也该升级了，必须找到能让它升级的物品才行。”
说到这，姜树在一旁笑着问：“怎么？岁岁，你怕了？”
姜岁闻言，摇头，“没有。”
吴兵拍拍他的肩头，“放心，有咱们在，不会有事的。”
姜岁的异能是攻击性极强的腐蚀异能。
目前为止，在基地的实验下，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变异生物能抵抗得了姜岁的异能。
这次他们小队之所以会带上姜岁，一是为了锻炼他，而是为了寻找一些坚硬的素材。
姜岁的异能正好用来检验材料。
这时颜良忽然道：“到了。”
飞行器稳定停在距离地表500米的蔓藤上。
这高度是基地众多变异者经过多年测试发现的安全距离。
那儿以蔓藤为中心，围建有直径千米大小的圆形飞机坪。
而在靠近蔓藤的地方，有一条围绕着蔓藤往下的螺旋式阶梯通道。
众人下了飞行器，直接沿着阶梯往下走。
姜岁好奇地看着下面郁郁葱葱各式各样的变异植物，有些震撼。
虽然早在学校里通过豆娘影像看到过下面的世界，但隔着屏幕和亲眼看到还是两回事。
那些变异植物光是视野所及就让人应接不暇。
——银鳞树干的乔木垂着荧光囊泡，时不时会自动晃出细碎的荧光，囊泡裂开时还会飘出淡紫色的雾霭。
低矮的灌木丛更显古怪，叶片是半透明的琥珀色，边缘卷着锋利的倒刺，叶背上还爬着会动的绒毛，凑近能看见绒毛根部渗出的黏腻汁液。
比树还高的蕨类缀着赤红叶脉，叶片顶端坠着会迸火星的果实。
地面火红色的藤蔓托着盛透亮液珠的花苞，阳光一照，竟折射出彩虹似的光晕。
吴兵见姜岁看呆了，不由嘿嘿一笑。
“怎么样，课本上都没看到过这些东西吧？”
姜岁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火热。
“你们在学校学的那些东西，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也是最常见的那些。但咱们现在看到的，可不是课本上那些三瓜两枣。”
新世界形成后，蓝星已经处于一个稳定的状态中，地表长出的变异生物经过新一轮的辐射影响，已经很难再看出以前的面貌。
即便是姜枝他们，也无法从这些新生成的变异生物中找到以前的影子。
“岁岁，等会你跟着吴哥他们在附近负责找种子。”
姜岁一凛，“姑姑，那你呢？”
姜枝，“我和你姑父去找能让气囊水螅升级的东西。”
姜树揽着他的肩膀，“岁岁，咱们可别当电灯泡。”
姜岁有些失落。
在基地，到处都有姜枝和蔺远夫妻的传说。
目前基地对蓝星地表的绝大部分认知，都源自他们。
可以说，两人当之无愧是基地里最强的两名变异者。
吴兵说：“来吧帅小伙，让叔教你怎么识别危险。”
蔓藤方圆五百米以内早就被基地的变异者们清扫出来。
这些新兴的变异植物长得很快，得定期清洗才能维持。
而距离蔓藤西边2000米的地方，有一小片会喷谷子的野稻。
虽然攻击性很强，但是那野稻喷出来谷子，是能吃的，还有拳头大小。
基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下来薅羊毛。
姜树身上也有任务，他拿出一张纸看了看，里面记载着基地最近急需的材料。
随后道：“吴哥，我侄子就交给你们了。”
吴兵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吧，我们不会走远的。”
很快，姜枝和蔺远直接骑在啾啾脊背上，远离了蔓藤安全范围。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西南方向的一片深潭。
之前两人曾经探过这片区。
危险的变异生物实在太多。
若不是姜枝有仪表盘，估计要折在那。
但也是这样，越是说明，那边又能让气囊水螅升级的东西。
啾啾很快带着两人来到深潭附近。
那深潭藏在几株巨伞似的变异蕨类下。
潭水是墨绿的，静得像块凝住的玉，水面上飘着层薄薄的、泛着蓝晕的浮萍，看着软乎乎的，却连风过都没漾开一丝纹。
潭边没什么寻常草木，只一圈灰黑色的岩石，石缝里渗着黏滑的深紫色苔藓。
偶尔有水滴从蕨叶上坠进潭里，“咚”一声闷响沉下去，半天听不见回音，倒衬得四周更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沉，总觉得那墨绿水面下藏着什么没底的东西。
两人下了地。
姜枝吩咐啾啾注意安全后。
便支起基地专门给他们两设计的防护服。
那防护服是用金系和空间系特殊矿石做成的，只需要轻轻一按开关，就能贴附在他们身体表面。
能抵御住小部分变异生物的攻击。
两人走到深潭边，姜枝给自己和蔺远吐了个泡泡。
异能等级提升后，泡泡的作用也大了不少。
不仅可以让人在水下自由行动，也不会受水下压强和浮力影响。
可以说，覆上泡泡的两人，完全能在水中自由活动。
上次他们来到这，因为准备不足，并没有下水。
仪表盘提示水下有比紫金物品更高级的东西。
这一次，两人做了充足准备，空间转移器就带了几十个，若是真遇上危险，也能逃跑。
蔺远用重力异能覆在姜枝周围，只要有东西靠近，行动会收到影响。
也算是双重保险了。
蔺远：“走吧。”
姜枝点头。
两人下水的瞬间，潭水的凉意裹着股淡淡的腥气漫上来。
视线穿透墨绿的水层，底下竟是另一番模样——
沉在水底的巨树残干上覆着厚密的白珊瑚似的菌丛。
半透明的鱼群贴着潭壁游过，看着正常的鱼身却长着虾一样的螯钳。
更深处，几株墨色的水草在水流里轻晃，叶尖垂着串玻璃珠似的气泡，那气泡发出淡白的微光。
姜枝发现仪表盘没提示有太多危险，便过去将气泡摘了下来当探视灯用。
两人扫了一圈，也没急着去找好东西。
姜枝对新世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很多时候，一些特殊的变异生物带回基地，能开发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像前阵子她带回去的某棵变异植物的漂浮粉，基地研究后用来涂抹在物品上，一克就能让上百斤重的东西飘在空中。
漂浮的高度因使用漂浮粉的数量而异。
为此，基地还特地用来制作了几座空中阁楼，阁楼和阁楼间高低不等，中间用阶梯链接。
现在那建筑也算是基地的奇观之一。
“滴——水臭虫，营养物质极高。”
姜枝心一动。
营养物质高的话，倒是可以带回气囊水螅那繁殖，到时可以做成营养液。
她把路过脚边的一连串巴掌大的水臭虫抓到空间胶囊里，又继续往周边游去。
往前游了没多远，蔺远忽然停住，指尖朝斜下方指了指。
沿岸的泥滩旁，一片不起眼的“水草”。那草茎是暗银色的，叶片窄细，却在根部结着串米粒大的淡金色颗粒。
姜枝凑近了，才发现那些颗粒有股微弱的电流。
“滴，电磁草，含高密度能量结晶，稳定性极强，能发出强力电流。”
“这是……”姜枝猛地抬头看蔺远。
蔺远点点头。
“感觉应该有用。”
也是因为两人结合了关系，蔺远对新世界里变异生物的直觉远超常人。
虽然不像姜枝的仪表盘那样精准，但也能轻易分辨出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
姜枝轻声道：“这东西能发电，基地现在的电力系统一直靠风能，电力很不稳定，要是能培育这草，以后外出执行任务根本不用带备用电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