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上)
“!!!”
沢田纲吉又一次从那个噩梦中惊醒了。
这是半年来他第二十六回梦到那个女人了, 也是第二十六次在梦中被那个女人杀死了。
就像是逃不掉的诅咒一般,无论梦中的他如何躲闪,都避不开这注定的结局。
“……”
但梦这个东西,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过于虚幻了, 是抓不到实体的。
所以在梦醒之后, 无论你曾在梦中经历过怎样的刻骨铭心, 都会在梦醒的数小时内尽数遗忘。
你将慢慢遗忘许多梦中的情节,只剩下一种模糊的感觉,到最后你只能说出昨夜的你到底做了一个好梦, 还是一个噩梦。
沢田纲吉也不例外。
虽然他已经重复梦到过这个女人很多次了, 但他还是不知道这女人长什么样,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杀死自己。
但随着他反复梦到这个女人之后,沢田纲吉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在意了。
他只把这个梦当作长时间紧绷神经的后遗症,未再去细想什么, 也从不和旁人提起, 唯一会去默默记住的也只有自己梦到她的次数。
“呼——”
本就是短暂的睡眠时间,还做了这么一个梦, 只让沢田纲吉更加得疲惫。
他叹了口气, 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他本想透透气, 却意外看到了在这星夜的尽头, 有着一束连接天空的火光。
“!!!”
没等他仔细看看,就有许多似乎不属于他的记忆, 硬生生钻进了他的大脑里。
在这一瞬间, 沢田纲吉看到了很多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画面。
他看到了那些必败的结局、看到了无尽的死亡、看到了被毁灭的世界……
只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并不只是来自某个特定的世界, 那些重复经历的惨烈、重复经历的结局,似是在提醒着他,无论此刻的他怎么做都赢不了白兰,他无法守护住他在意的东西。
“……”
就在沢田纲吉要被这些混乱的记忆淹没的时候,他看到了唯一一个特殊的世界。
那个世界的他得到了一个女人的帮助,因为那个女人强大无比的异能力,他在指环已经被夺走的情况下,顺利击败了白兰……
甚至于他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份记忆,都是这个女人影响了白兰的想法。
“如你所愿,这个世界会变得更有趣……”
在那连接天空的死气之炎褪去的时候,沢田纲吉甚至听到了白兰狂笑的声音。
被这次事件影响的不止是沢田纲吉一人。
所有的意大利Mafia首领,和他们的部分手下都看到了来自平行时空的记忆,只是每个人看到的内容不一样,得到的讯息也不相同。
听说有的家族首领听到了自己死前的忏悔,避开了所有可能会走上的弯路;有的家族首领根据看到的“未来”找到了家族的叛徒,避免了自己早死的结局;还有的家族首领恐惧于看到的画面,解散了家族,早早地逃到瑞士避难了……
当然,在他们得到的讯息中,也有相同的部分——
只要找到某个二十四年前出生在意大利的人,再弱小的家族都能站到Mafia世界的顶点,甚至是这个世界的顶点。
“反正我不赞成去找什么时间魔女,这应该是一份误导信息。”家族会议上,狱寺隼人说着自己的看法,“甚至于我们看到的是不是平行时空的记忆都不能确定!我们看到的那些说不定只是幻术呢?”
“这件事应该被验证很多回了。”笹川了平说道,随后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山本,“山本不也因为看到的记忆救下了自己的父亲吗?”
“但相同的……我也看到阿纲被那个时间魔女杀死的画面。”山本武笑了笑,持保留意见的他回答得很保守,“我无法单凭某一个世界的好结局分辨她到底是敌是友,只知道她真的很危险。”
山本武的话,让众人沉默了。
没错,他们都看到了时间魔女背叛他们的画面,都看到了时间魔女当着他们的面刺杀他们沢田纲吉的画面。
这也是他们明明得到了比其他家族更多的信息,却未急着寻找这个女人的原因。
“我赞同狱寺先生的看法,”坐在边上的库洛姆打破了沉默,“按照白兰的性格,我们看到的应该都是在其他世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在其他的世界里,时间魔女早就出现了,可是这个世界的她却像消失了一样。也许,白兰让我们看到这些,只是希望多些人帮他寻找时间魔女。”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是更该在白兰之前找到她吗!”笹川了平站了起来,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如果这个时间魔女先认识的是我们的话!也不会有之后的背叛啊!”
虽然他们在那一晚得到的记忆都不连贯,看到的也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但彭格列家族得到这份记忆的人太多了,足够他们把那些零碎的记忆拼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而在这个众人拼凑出的故事里,时间魔女从一开始就是白兰的人,也是按照白兰的要求接近了沢田纲吉,并在所有人对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当着所有家族成员的面杀了沢田纲吉。
所以,哪怕某一个世界因为时间魔女获救了,她依旧是非常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就在会议室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草壁哲矢敲响了会议室的门,替不愿来本部的云雀恭弥把沢田纲吉要的东西带来了。
“蓝波呢?”沢田纲吉在确认了盒子里的东西后,扫视了一圈,发现了缺席的人。
“那只蠢牛!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他那么多次!”
听到首领这么问,狱寺隼人急忙掏出了手机给蓝波打电话。
说起来,沢田纲吉之前都不让蓝波参加这样的家族会议,所以这次他不在场大家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甚至于在这一刻他们才知道,沢田纲吉居然开始让蓝波参加家族会议了。
蓝波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他的房间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桌子上留下了一封已经打开过的信件。
虽然信封上写着给阿纲,但这并非蓝波写给纲吉的信件。
这应该是未来的沢田纲吉,写给他的信件。
从抬头和落款日期来看,现在的沢田纲吉原本该在四年前收到这封信。
估计蓝波是在四年前某次使用十年火箭筒的时候去到了未来,从未来的沢田纲吉手里得到了这封信。
未来的自己应该是让蓝波立马交给他的,可当时的蓝波也就十一岁,还处于玩性大忘性也大的年纪,估计从未来回来之后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对于蓝波来说,能把四年前的信件留到现在就很不错了。
他在找到这封信后没有撕毁或者藏起来,也值得沢田纲吉表扬两句了。
“!!!”
沢田纲吉没有要责怪蓝波的意思,却还是被信中的内容震惊了。
在这封他四年前就该收到的信件里,已经提及了“时间魔女”的身份,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写这封信的沢田纲吉目的也单纯,他希望过去的自己能早早找到时间魔女,把她当作朋友一样真诚地对待她,不希望过去的自己再经历一遍他经历过的悔恨。
『如果你愿意从现在开始守护好她,就能守护住整个世界。』
『在她离开的时候,你的心里也会比我好受很多。』
这是信的最后一句话。
蓝波应该是在看过这封信之后逃走的吧?
毕竟让整个家族都苦恼的事情,本该在四年前就被发现了。
在发现这封信的三天后,沢田纲吉在意大利的某家酒吧里找到了蓝波。
“你要去哪里都行,逃之前把雷之指环给我。”沢田纲吉见到蓝波又要跑,拽着他的后衣领冷冷地说了一句。
蓝波哪里见过这样的沢田纲吉。
在这种情况下被要回代表彭格列家族守护者的指环,这十五岁的大男孩只觉得委屈,他气愤地摘下了指环丢到了沢田纲吉的手上,不等对方多说一句就跑走了。
这一次沢田纲吉并没有追上去,也没再命人寻找蓝波的下落。
所以等到蓝波知道沢田纲吉要回指环是要销毁指环的时候,这位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首领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而在沢田纲吉销毁彭格列指环的那晚,他最后一次梦到了那个在梦中反复杀死他的女人。
在之前的梦里,这个女人总会使用各种方法接近他,无论他最初是抗拒还是接受,女人都能轻易地取得她的信任,被他留在身边。
女人似乎是来寻求他的帮助,希望他能将她从注定的命运之中解救出来。
可就在沢田纲吉以为自己解救了女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刻,给予他拥抱和热吻的女人却突然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比被背叛还要苦涩、还要愤怒的感觉。
可这最后一次的梦不一样。
在这个他睡醒后都能清楚记得的梦里,不再是那个女人杀了他,而是他杀了那个女人。
在梦中的女人死掉的时候,沢田纲吉也从梦中惊醒。
他也终于把梦中的女人和时间魔女对应上了。
沢田纲吉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看到了那么多的平行世界,最终只有一个世界胜利了。
因为只有那个世界的时间魔女……
死去了。
第52章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中)
彭格列家族虽碍于首领的命令没有寻找时间魔女, 但家族内部还是因她分成了好几派。
他们总是在沢田纲吉的面前吵得不可开交,争论着应该如何利用她,或是要进行哪些防备。
在沢田纲吉看来, 这些做法挺奇怪的。
大家明明都没见过“时间魔女”,没和她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他们仅凭那一晚看到的零碎画面, 便各自在心里勾画出了一个时间魔女的形象。
他们还把这个自己虚构的形象当作这个世界的时间魔女, 讨论着要如何防备这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要如何劝说她心甘情愿地帮助他们后为了这个世界去死。
沢田纲吉并不准备按照他们的提议做,也未认真听这些胡言乱语。
可某天古里炎真来寻找他的时候, 意外听到了家族干部们的窃窃私语, 并把他们口中的计划当做了沢田纲吉的意思。
他气愤地冲去了首领办公室, 见到沢田纲吉后都没来得及细问,对他的脸就是一拳。
“无论是谁都不能利用她,就算纲吉也是一样的。”古里炎真愤恨地看着纲吉。
“你认识她?”沢田纲吉未被这突然的一拳打懵, 只用指腹抹掉了嘴角的血迹。
古里炎真这一拳打得很重, 没有一点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在两人成为朋友之后,古里炎真就没有这么用力打过他了。
比起自己因为疼痛跟着愤怒起来, 沢田纲吉好奇他的愤怒是从哪里来的。毕竟在他看到的记忆碎片之中, 或是那封未来的自己寄来的信里,都没有提到过古里炎真。
他和时间魔女是怎样的关系?
古里炎真没有立马回答, 他看着沢田纲吉似是思考要如何回答, “我……”
“我知道了,”在古里炎真短暂的停顿里, 纲吉就猜到了答案, “你和我们一样,都没见过她。”
“我和你们不一样!”古里炎真在听到这句话后立马变回了刚进门时的模样, 声音也比先前还要冰冷,最后的半句话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至少,我们的目的是不一样!”
“……”
目的?
沢田纲吉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的。
沢田纲吉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毕竟,在他得到的讯息中,这似乎是一道已经确定答案的单选题。
如果他活下来,他们可以从白兰的手中拯救世界,但代价是时间魔女要献上自己的生命。
沢田纲吉不想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也不想以拯救世界的名义去迫害无辜的人。
但,让时间魔女活下来的话,会死去的不只是他,这个时空的世界也会跟着被毁灭。
沢田纲吉不知道古里炎真都看到了什么记忆,但时间魔女对于别的时空的他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以至于只是看到了片段就让他如此共情。
沢田纲吉没有帮自己辩解什么,也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古里炎真。
如果他这么看中“时间魔女”,还是先不要让他去做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让古里炎真只怨恨自己会轻松一些。
在古里炎真来过没几天后,沢田纲吉一直在等的人也终于到了意大利。
按照那信件上的说法,他是唯一知道时间魔女下落的人,也是唯一见过时间魔女的人。
沢田纲吉会在意大利待这么长的时间,完全是为了见他一面,和他面对面聊聊这件事。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她是被我送出意大利的,但……我需要遵守我的约定,绝不让她卷入到任何有关Mafia的争斗之中。”坐在沢田纲吉对面的人难得用严肃的表情看着他,“所以,就算是你来问我,我也不能把她的下落告诉你。”
“可是父亲,在寻找她的不只是我们。”
沢田纲吉并未退缩,他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也是他的父亲沢田家光。
“只要我不说就没有人能找到她。”
沢田家光突然笑了起来,他扯了扯领带,眼睛里是长者的从容。
虽然沢田家光没有看到过那些来自其他时空的记忆碎片,但他从各方面了解过看到的人都看到了怎样的世界。
之后,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和其他的世界不一样。
既然时间魔女一开始就不在意大利,那么之后也没有必要在。
反正她只是一个不稳定的变量,无需被调剂进这次的纷争之中。
而且就他所得到的情报而言,他确信没人能找到这个被他暗中送走的女孩。
“我已经做过调查了。”
沢田纲吉把放在自己面前的文件递到了父亲沢田家光的手中。
“这是我这两天进行的调查,内容相当有限,但……多给我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得到更确切的情报。”
“阿纲,这话听着像是在威胁我。”沢田家光收起了笑容,在翻开文件夹的时候眉头也微微蹙起,“我应该可以这么认为吧?”
“大约在二十七年前,有个历代只有女首领的Mafia家族一夜消失了,家族首领至今下落不明。”沢田纲吉没有回答父亲的提问,也没有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轻声说着自己调查到的内容,“那位女首领的名字叫尼娜·斯黛拉。”
“……”沢田家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资料上的照片有些出神。
“同年,一个全新的Mafia家族崛起。这个Mafia家族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压制住了连同彭格列家族在内的全部意大利Mafia家族,崛起的速度比现在的密鲁菲奥雷家族还要夸张。”
“……”
“这个全新的Mafia家族只风光了三年,在二十四年前,家族内部因各种原因分崩离析,在其他家族的联军围剿他们之前,便自己毁灭了。”
“……”
“得到了‘时间魔女’就能站到世界Mafia的顶端。当年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形吧,只是‘时间魔女’未被摆放到台面上,也省去了争夺‘时间魔女’的环节。”纲吉垂下了眼眸,“我想,尼娜·斯黛拉也曾是时间魔女,而她应该是我们在寻找那个人的母亲,二十四年前那个家族会从内部毁灭,可能是尼娜刚好怀孕,怀孕期间她无法给予那个利益聚集在一起的家族帮助。”
“联想到过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也有其他人的家族重新开始调查这些事呢。”沢田家光没有继续翻阅手中的资料,把他放回到了茶几上,恢复了先前的从容,“虽然你把尼娜失踪的事情放在一起联想是正确的,但……仅仅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你是找不到她的,我也不会让你找到她的。”
“父亲很自信呢。”
沢田纲吉料想过这种结局,并不吃惊。
“如果你找我是要和我说这些话,就到此为止吧。”沢田家光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早就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了,要怎么做随你们,不该让我们插手的。”
“我也没准备让父亲插手。”沢田纲吉微微点头,“而且我要确定的事情,父亲在最开始就告诉我了。”
沢田纲吉的这句话让沢田家光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沢田纲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在安排自己的父亲休息之后,他因琐事去了一趟云雀恭弥的住所。
沢田家光却还在想着沢田纲吉最后说的话语。
他的第一句话就告诉沢田纲吉答案了?
他第一句话说什么了?
他说“你是怎么知道她是被我送出意大利的”。
在沢田家光看来,这并不是多重要的信息,毕竟纲吉能找到他便该猜到这件事了。
可在离开彭格列本部的时候,他却莫名有些不安。
直到他如往常一样,在到意大利的第一个傍晚,买上几束花,去到墓园祭奠那些早就不再世上的朋友们,才猛地注意到代表尼娜的墓碑前已经放上了一捧满天星。
虽然墓碑上的名字是假的,但出生年月和逝世日期都是真的。
尼娜死在了二十二年前。
而她的孩子,今年二十二岁,并非Mafia之间传言的二十四岁。
或者说,如果她正常出生的话,今年的确是二十四岁。
但她曾在母亲的腹中陪伴她的母亲沉睡了近两年的时间,这才晚了近两年的时间来到这个世界上。
“抱歉啊,尼娜……”沢田家光蹲在了墓碑之前,右手轻轻抚过了雕在墓碑上的逝世日期,“我似乎没能做到答应你的事情。”
『我不希望她被当作工具使用,不希望她的人生只有无尽等待与长眠。她只要一天一天的感受正常的时间流逝就可以了!她只要过好每一个今天就可以了!』
『我希望她能逃脱家族的诅咒,像寻常人一样和喜欢的人生活在同一个时间里,和其他人以相同的步调慢慢走完这一生……』
沢田家光闭上了眼睛,似是还能看到女婴刚出生时尼娜欢喜地抱着她,絮絮叨叨同他说的话。
“时间魔女是不会死的,总有贪婪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打扰了魔女的长眠。被复活的魔女会带着无尽的纷争回到人间,直到她再一次死亡。”
就在沢田家光发愣的时候,一个戴着黑帽的男人也轻轻放下了一束花,吟唱般地低语了一句。
沢田家光抬起了头,看到了男人那极具代表性的卷曲鬓角。
“怎么连你都找到了这里。”沢田家光看着男人露出苦笑,“我以为我藏得可好了。”
“你的确藏得挺好的。”戴着帽子的男人用手压了压帽子。“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墓园了,直到今天才知道她被葬在了这里。”
“是阿纲告诉你的?”沢田家光询问。
“嗯,”男人点了点头,望着墓碑上的假名,“他说,他不会和我犯一样的错误。”
第53章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下)
沢田纲吉在与自己的父亲见面后的第二天就失踪了。
说是失踪, 是因为他没有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他信任的守护者们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虽然沢田纲吉在离开前留下了“别担心”的字条,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的吩咐。
他甚至没有告知家族成员: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他们需要注意些什么。
这可不是一个成熟首领会做的事情。
沢田纲吉选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在部分家族成员看来等于弃彭格列家族不顾。
为了不造成家族内部的混乱, 担心沢田纲吉的守护者们无法立即出发寻找首领的下落。
他们不得不暂时留在意大利维持秩序, 佯装他们还有首领发号施令, 不让其他Mafia家族的人发现端倪。
那么,把“烂摊子”留给守护者们的沢田纲吉去哪了呢?
他坐上了最早回日本的班机,独自寻找时间魔女的下落。
虽然沢田纲吉不知道她的名姓, 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把她送到了哪里, 可沢田纲吉在第二十七次的梦境里, 看清了她的长相。
接下来,沢田纲吉需要逐一排查自己父亲的所有人脉。
他需要从这些人脉的分支中寻找出有一定能力,且家中刚好有二十二岁女儿的人。
因为时间魔女能力的特殊性, 沢田纲吉相信他的父亲不会随便找一个普通家庭抚养。
想要藏匿起这样一个随时会成为风暴中心的人, 比起把她安置到偏远的乡下,不如把她放到显眼的位置。
最好在给予她一定的权力或是地位, 让人因为她此时的身份不敢轻易进行联想, 亦让她能在事情爆发后,有一定自保的能力。
这是沢田纲吉用他父亲的思考方式, 能想到最稳妥, 也是最安全的方法。
当然,按照他父亲的作风一定不会把时间魔女交给陌生的人, 对方一定是他父亲曾接触过的人。
在把时间魔女交予对方后, 他父亲也不会和对方切断所有联系。至少,在最初的几年里他们是有联系的, 还是那种光明正大,不需要避人耳目的联系。
沢田纲吉找出了符合条件的一批人,整理出了一份名单。
可就在他准备好了一切,想要逐一进行调查的时候,却意外在路上与时间魔女擦肩而过。
“!!!”
虽然只有一眼,沢田纲吉却能确认那是他在梦中见到的女人。
只是,彼时故事里邪恶的魔女,此刻还只是天真烂漫的少女。
这个世界的她比梦中阳光很多,眼睛里也闪闪发光的,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没了那些藏在眼中无尽的忧愁和难言的故事。
“我看你就是为了他才准备留在侦探社的!”
“你胡说什么呢!在武侦成立的时候,我就做好加入的打算了!那时候侦探社还没他呢!”
“我记得侦探社不是有比我们年纪还小的正式社员吗?你为什么要毕业之后才能加入?”
“是我父亲的意思,他说我也不差这么几年的时间,做学生的时候就该做学生该做的事情。人生还是按部就班比较好,反正我们下个月就毕业了……”
……
沢田纲吉鬼使神差地跟着少女们一起坐上了地铁。
为了不引起女孩子们的注意,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站着听着几人轻声的聊天。因为距离有些远,女孩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说话,所以沢田纲吉并未在几人下车前注意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们已经在新宿站下了车。
虽然沢田纲吉立马在下一站掉头回去,可在这全日本最繁忙错乱的新宿站,他哪里知道几人是单纯的来新宿逛街,还是换乘去了哪里。
好在,从刚才的对话中,沢田纲吉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从几个关键词进行搜索,再对比手上的名单,把目光锁定在了夏目漱石的女儿夏目南星身上。
之后,沢田纲吉就调查到了横滨的武装侦探社。
这是夏目南星除去校园外最常来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她既不惹疑,又能最快达成目的。
就在沢田纲吉准备通过武装侦探社接近目标的那天,在距离武装侦探社还有两个路口的地方,他被一个戴着黑色圆顶帽,有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拦住了。
“我想……这里不欢迎你呢,彭格列。”
男人把细长的手杖横在了沢田纲吉的面前。
“您是夏目先生!”这张脸沢田纲吉在资料上见到过。
“彭格列,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但我的宝贝女儿不是任何人的工具。”夏目漱石没有正面回应,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这第一句话就让沢田纲吉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想了半天才小声问了一句,“您知道发生什么了?”
“还不是很清楚。”夏目漱石收回了手杖,“但我清楚你们都是为了南星来的。”
“您的女儿……现在很危险!”沢田纲吉提醒了一句。
“危险不就是你们带来的吗?”夏目漱石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Mafia家族准备做什么。但……请不要盯着别人家可爱的女儿。”
“我只是想……”他在注定的结局来临之前,守护她。
“你做不到的。”没等沢田纲吉说完,夏目漱石便打断了他,“彭格列,你没发现吗?你不适合当坏人,也当不了坏人。”
夏目漱石的一句话让纲吉失去了全部的勇气,一眼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堪。
说起来,他之前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怎敢表现得那般傲慢?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都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做……
“就……就算如此,我也要去。”
沢田纲吉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绕过了夏目漱石向武装侦探社的方向前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要是再不出手,按照信件上的要求尽早与时间魔女成为朋友,等到白兰找到她并带走她的时候,时间魔女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白兰染成绝望的纯黑色,连最后的灿烂人生都被夺走……
『在最后的时间里,请尽可能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幸福。』
『拜托了——』
其实在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后,沢田纲吉是愿意按照信件上的要求做的。
只是,在他所看到的记忆里,都是时间魔女主动接近他的,所以沢田纲吉并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自然地走进她的世界。
甚至于……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扰她的生活。
毕竟她似乎过得很好,说不定已经得到了在其他世界里不曾拥有的幸福。
现在的她有着自己的朋友、有着自己喜欢的人、有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只要不被白兰找到,她这一生将是极其美好的。
也许就像库洛姆曾在家族会议上说的那样:
白兰让他们看到其他时空的事情,是因为时间魔女迟迟没有出现,他想让所有的人帮他寻找。
可就算有这种可能,沢田纲吉也不敢打这个赌。
所以,他必须去。
必须去认识时间魔女。
“可这条路早已禁止通行了。”
夏目漱石没有拦着沢田纲吉,只在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无奈地摇了摇头,低语了一句。
“!!!”
沢田纲吉一开始没懂夏目漱石的意思,等他站到了人行横道前,才发现马路对面站着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
而福泽谕吉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太刀,肃杀的双眸望着在马路对面的他。
看来,他的行踪早就被发现了。
也对,他想去的地方好歹是武装侦探社,一个外行人试图调查侦探社,会被对方察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一条路。”沢田纲吉举起了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他回过了头,苦笑着想再帮自己辩驳些什么,“但我还是想说……夏目先生我是真的……嗯?夏目先生?”
沢田纲吉的身后哪里还有夏目漱石的身影。
他身后的马路空荡荡的,只有一只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的三花猫。
在福泽谕吉因绿灯朝着沢田纲吉走来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只猫的身上。
他望着它一路跑进了无人的小巷子里,继续思考着夏目漱石先生到了哪里,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朝着自己逼近……
第54章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
番外·时间魔女的诅咒(完)
沢田纲吉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兴许是理亏, 或者是沢田纲吉也觉得自己不够清醒,希望有个人能“教育”他一顿。
所以他全程没有还手,只乖乖挨打。
福泽谕吉并未因沢田纲吉的沉默手下留情。
他已经克制住没有拔刀, 已经把最锋利的刀刃藏在剑鞘下,那么他无需再留什么情面了。
反正, 对于沢田纲吉来说……
死是不会死的。
疼是真挺疼的。
说起来, 沢田纲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如此强烈的痛感了。
他的骨头明明还好好接在身上, 没断掉一根,可他只动动手指都会觉得全身像被压路机碾压过一样。
“社长,只要这样就好了吗?你不连夏目先生的那一份一起揍吗?”
就在沢田纲吉准备躺着不动的时候, 巷子口里传来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躺在地上的沢田纲吉侧头望去, 看到一个眯着眼睛的男人向内张望。他虽是笑眯眯的模样, 口中的话语却让沢田纲吉脊背发凉。
怎么,那人是觉得他被揍得还不惨吗?
他都站不起来了,承受下的只是一人份的愤怒吗?
“那是夏目先生自己的事情。”福泽谕吉把刀别到了腰上。
“欸?可这家伙很危险呀。”眯眯眼说话的时候看向了沢田纲吉, “他是第一个找到了这里还准备正面突破的人呢。”
“你昨天不是说他没危险性吗?”
“可我昨天说的‘危险’不是今天这个‘危险’。”
“夏目先生会盯着他的, 我们也在南星的身边,他是钻不到空子的。”
“那也只限于在这里吧?我觉得还是多防一些比较好!”
……
“呼——”
直到两人走远, 沢田纲吉才仰头望着天空, 长长叹息了一声。
要是时间魔女的身边有这些人守护着,他的确无法在横滨钻到空子。
估计他再做出试图接近时间魔女的行为, 福泽谕吉的刀就出鞘了。那锋利的刀刃加上他今日下手的力道, 估计再有一百个他都不够对方砍的。
他需要换个思路了……
沢田纲吉在横滨的正面突破已失败告终,他只能展开迂回战术。
在他调查到的资料中, 除去收养了时间魔女的夏目漱石之外, 还有一个对时间魔女来说很重要的人。
那就是时间魔女住在熊本乡下的奶奶。
因夏目漱石的常年无故失踪,这个时空的时间魔女是被夏目奶奶带大的。
虽然她中学就来到了横滨, 但只要是假期就会回熊本乡下的夏目老宅看望奶奶。
如果他无法在横滨与时间魔女接触到,那么在乡下的偶遇,应该不会引起福泽谕吉的注意。
就在沢田纲吉带着被福泽谕吉揍出的一身伤,去到夏目老宅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个地方他小时候来过。
那大概是他刚刚上小学的时候,他的父亲带着他和母亲来熊本旅游,说是要拜访一位友人,当时来的就是这个地方。
至于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沢田纲吉还印象深刻,那是因为这里有许多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像是他人生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恶犬、第一次被狗追着跑、第一次爬树、第一次从树上摔下来、第一次被狗咬到屁股、第一次溺水……
“这里似乎是一个充满糟糕回忆的地方呢……”沢田纲吉看着紧闭的大门讪讪笑了起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改口,“好像也不能说全是糟糕的回忆……”
毕竟遇上了那么多倒霉的事情,他都没死在这个院子里,是被人救了的。那还是一个刚刚午睡醒,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女孩救起来的。
说起来,那个小女孩好像还是这家的孙女……
“啊!这样啊——”
想到这里的沢田纲吉惊呼了一声。
小时候救过他的小女孩,说不定就是时间魔女呢!
虽然他们只相处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小女孩对他却非常热情。
她把沢田纲吉当作她人生中第二位重要的朋友,而她的第一位朋友是她饲养了半年越狱逃跑失踪的仓鼠。
在记起这样的事情后,沢田纲吉敲响夏目家门的时候有了些底气。
可惜……夏目家的奶奶并不在家。
等夏目家的奶奶回来的时候,纲吉已经蜷在大门口睡了一觉,若不是沢田纲吉及时自报家门,夏目家的这位奶奶都要把他当成流浪的乞讨者,准备施舍钱给他了。
为了不引起夏目家奶奶的怀疑,又能理所当然地接近这位奶奶,再通过她认识时间魔女,沢田纲吉编了一个蹩脚的故事:
沢田纲吉说他的父亲失踪了。为了寻找父亲,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工作的地方,怕是已经被开除了。
他想到夏目家的奶奶和自己的父亲认识,想来问问有没有线索,也想问问夏目家的奶奶能不能暂时收留孤苦伶仃、无处可去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演技太差,在他自以为天衣无缝说着这些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夏目奶奶一直在笑。
虽然不是哈哈大笑,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满是慈爱的眼神,让沢田纲吉浑身不自在,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窘迫感。
“只是这样的话,我无法让你留在这里呢。”在沢田纲吉说完“悲惨经历”后,夏目奶奶也笑着摇了摇头,“阿纲,你为什么会找到我这来呢?我这明明是最坏的选择呀。”
夏目奶奶的话让沢田纲吉露出苦笑。
他难道是把自己的目的写在脸上,所以旁人才能如此轻易把他看穿?
还是说夏目漱石已经猜到他会采取迂回战术,所以昨天在见过他之后,就给自己的母亲打过招呼了?
在夏目奶奶这也碰壁的沢田纲吉只能离开。
既然时间魔女的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守护,他也许可以换个方式完成未来自己的心愿。
像是保护在时间魔女身边的人,让她在被卷入这场事件之前,能过得开心快乐……
离开夏目老宅的沢田纲吉思考着这些,却在这无人的乡间小路上远远看到有两个人直奔夏目老宅。
他们并没有走大门,在确认四处无人后从侧面的墙翻了进去。
“!!!”
意识到夏目奶奶有危险的沢田纲吉急忙折回去。
可他走得太远了,等他赶回去的时候,夏目奶奶已经晕在了院子里。
沢田纲吉眼看他们就要给予致命一击,急忙上前阻止,虽然他成功保护了夏目奶奶,左肩膀却还是不慎被对方的子弹擦伤了一小块。
那两人不敌沢田纲吉,趁着他照顾奶奶的时候逃跑了。
沢田纲吉也在救下奶奶后感到一阵眩晕,无法站稳。
直到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被包裹在枪械外的死气之炎给欺骗了,对方射出的子弹,那是最近才出现却令各大Mafia家族头疼不已的灭炎弹。
被这样的子弹打中是该避免使用死气之炎的,他却未能及时注意到,这才加速了自己身体的衰弱。
不过这种子弹只有密鲁菲奥雷家族才有……
所以,白兰其实已经知道时间魔女的下落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时间魔女带走,反而要对她身边的人下手呢……
白兰他……究竟想要对这个世界的时间魔女做什么?
在彻底昏迷之前,沢田纲吉还在思考着这些事情。
……
等沢田纲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夏目奶奶在照顾他。
“我不会因为你做了这些就感谢你。”这是夏目奶奶对昏迷中醒来的沢田纲吉说的第一句话。
“我并不是想要得到感谢。”沢田纲吉的笑容讪讪的。他完全想象不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是怎样的恶劣。
“虽然我不会感谢你,但南星知道的话一定会的。”夏目奶奶语气不善。
“那就……不要告诉她好了。”沢田纲吉回答得干脆。
“是怎么回事?”夏目奶奶询问着沢田纲吉,“刚才那些人也是为了南星来的吗?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我?除去彭格列家族……不,除去你父亲和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南星的存在?”
“!!!”
夏目奶奶的这几句话,让沢田纲吉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本以为夏目家的知情人应该是夏目漱石,可现在看来,这位夏目奶奶知道的也不少。
“你放心说好了。家光会把南星交到我手上,足够证明我值得信任了。不然我也没有勇气把彭格列家族第十代首领赶出去了。”
“……”沢田纲吉并不觉得这位奶奶是缺少勇气的人。
沢田纲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夏目奶奶。
这位夏目奶奶的接受能力非常强,她在听纲吉的讲述过程中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也没有怀疑他口中话语的真实性,她只在听到世界和孙女可能只能二选一的时候,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你知道南星母亲和她家族的事情吗?”夏目奶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却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我调查过一点,并不是很清楚。”沢田纲吉回应道。
“我也是听家光说的,并未经历过,”坐在床榻前的夏目奶奶,说起了那些在资料上被一笔带过的事情,“这些事情要从斯黛拉家族说起……”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这个家族几百年来都只有一个女人,而活着的女人会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天死去,没有任何办法避免。”
“斯黛拉家族的女人都有着操控时间的能力。”
“可能这个世界只容许一个能操控时间的魔女存在,所以在新的魔女诞生后,老的魔女就会死去。”
“这本只是这个家族的悲剧,直到某位魔女爱上了Mafia家族的人,并让那个Mafia家族知道了斯黛拉家族的秘密。”
“魔女被这个家族利用了,成为保护这个Mafia家族的工具。”
“为了让魔女更好地为家族效忠,他们更改了家族的名字,还会把新魔女推上家族首领的位置,再在她们成长的过程中告诉她们:作为家族首领的她有保护家族的义务和责任,她需要用与生俱来的力量去守护斯黛拉家族。”
“几乎每一任魔女都是在怀孕后才得知真相。她们无法剥夺即将出生女儿的生命,也因为魔女的诅咒无法把这件事告诉她们的女儿。”
“直到,尼娜的母亲诞生了——”
“这个聪明的女人早早发现了诅咒的秘密,为了摆脱时间魔女的诅咒,尼娜的母亲没有和喜欢的人结婚,更没有诞下子嗣,只孤独地老去了。”
“因为她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死去,她们家族女子世代传承的能力,也会因为她的死亡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要是尼娜母亲的计划成功,斯黛拉家族会早消失二十七年。”
“可尼娜是在她母亲死后出生的……”
“她是在实验室里出生的。”
“尼娜的母亲在年轻的时候,被爱慕她的医生借着手术之名取走了些东西冷冻了起来。”
“直到试管婴儿技术成熟,这名医生才创造出了他的孩子。”
“在尼娜出生的时候,那可恶的医生也年事已高,没等到尼娜会说话就去世了。”
“年幼的尼娜被送回到了斯黛拉家族。”
“尼娜的母亲在死前就宣布解散家族,可家族内的人员却并未听从,他们重新选出了一个首领,想要继续斯黛拉家族的荣耀。”
“所以在得知尼娜拥有斯黛拉家族血统的时候,整个家族都是欢喜的,他们立马让尼娜成为新的首领。”
“兴许是试管婴儿的关系,尼娜的力量并不完全,她无法像斯黛拉家族的女人那样把时间玩弄于股掌之间。”
“尼娜并未给斯黛拉家族带去繁荣。”
“所以,她被她的家族嫌弃。”
“所以,她被送回到了实验室。”
“为了让尼娜变得更像她的母亲,他们在尼娜的身上做了许多惨无人道的试验……”
“其实尼娜不是魔女,硬是要说的话,她只是可悲的人造魔女。”
“在魔女已经消亡的时代,她被自大的人类‘创造’出来,‘赋予’了她类似真正魔女的能力。然后……这些人还在用对待魔女的方式对待她、压榨她,甚至想要毁灭她。”
“尼娜是在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成人的。”
“但她并没有怨恨这个世界,而是选择努力去爱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
“哪怕尼娜后来被家族放弃,被当作工具‘转赠’给了其他家族,依旧没有对这个世界绝望过。”
“哪怕尼娜喜欢的人带她逃跑不成,死在了家族成员的枪下,她依旧为了腹中的孩子坚强地活着。”
……
“尼娜的能力可能只有她母亲的一半。而南星,能力更加薄弱,甚至于每次操控时间都会昏睡过去。”在故事说完后,夏目奶奶看向了沢田纲吉,认真地告知他,“我的孙女不是‘时间魔女’,她甚至连‘魔女’都算不上,她是无法给你的家族带去任何荣耀的。”
“我知道。”沢田纲吉点了点头。
“就算如此,你也要把我的南星带去你的世界?”无法读懂纲吉表情的夏目奶奶微微蹙眉,“你也是想要利用她吧。”
“我只是想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替未来的自己守护好她。”
“你做不到。”夏目奶奶摇了摇头。
“您的儿子和我说了同样的话。”纲吉笑着道。
“南星不是你必须要守护的人,而且你口中的‘守护’是有时限的,你不会永远和她站在一起。”
“……”这样的话,沢田纲吉无法反驳。
“在你遇见的未来之中,南星和世界只能选择一个是吗?”
“大概是这样,但我们所处的时空,情况可能有些特殊,说不定就有不一样的结局。”
“虽然你救了我一次,也试图拯救这个世界。但是,我很讨厌这种选择题。”夏目奶奶看着沢田纲吉,丝毫不掩饰自己心底的厌恶,“无可奈何的使命感会淡化你该承担的内疚,你还会被受益的人们安慰,被一遍遍告知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你不该自责。”
“……”
沢田纲吉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夏目奶奶是在假设他牺牲了南星后的事情吗?
“沢田纲吉,你真的会保护好南星吗?”
“嗯,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因为被夏目奶奶猝不及防地叫了名字、问了问题沢田纲吉的回答也没经过思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么……你娶她吧。”
“诶?”沢田纲吉有些懵。
他是不是听岔了?这个看着就非常讨厌他的夏目奶奶在说什么呢?
“作为她的丈夫,好好守护她,好好珍惜她。然后,比全世界任何人都要爱她。”夏目奶奶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慈爱,“你若做不到,我是绝不会让你接近南星的。就算你和她接触到了,我也会想尽办法让她厌恶你,让你无法和她正常相处。”
“可是……为什么?”愣住的纲吉不知道如何回应。
沢田纲吉相信夏目奶奶能做到这些,只是她为什么要做到如此?为什么给他这么极端的选择题?
“你们都不缺这么一个朋友,朋友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夏目奶奶说道,“而且,挚爱的妻子需要你拼尽一切去守护。这样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太生气。”
沢田纲吉只是把自己代入到夏目奶奶假设的情景中思考,还未去想要如何做选择,心脏就隐隐作痛。
毕竟夏目奶奶给他勾画的是一个双输的世界,无论怎样他的余生都会留下无尽的悔恨。
“夏目奶奶,您真残忍。”
“比起你上门告诉我最宝贝的孙女死期临近还要残忍吗?”
这声反问,让沢田纲吉低下了头。他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叹息,“是,我真残忍。”
“你这是活该。”夏目奶奶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追求南星的。”沢田纲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表情变得坚毅,“也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已经没有让你慢慢吞吞的时间了吧。”夏目奶奶道,“按照你预见的未来,就算让你们现在就结婚,也只有不到半年的相处时间了吧?”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没有直接跳过恋爱就结婚的方法啊?至少他想不到。
“我有方法让南星和你结婚。你只需要向我保证,无论在何种环境中,你都愿意好好守护她。”
在沢田纲吉答应下来后,夏目奶奶对他的态度立马来了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变成了真正和蔼慈祥的老奶奶。
夏目奶奶和沢田纲吉说完自己的计划,并让沢田纲吉进行配合后才离开了房间。
在陌生环境中无法入睡的沢田纲吉,倒是想起了一些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当时的小南星以自己能保护他为交换,和他成为了朋友。
因为他是小南星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所以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小南星拉着他哭闹着不愿让他离开。
前来阻止的夏目奶奶也说了类似今天的话语,什么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一直在一起,让小南星放手。
“朋友不能一直在一起玩的话!夫妇!成为夫妇就可以吧!哥哥嫁到我们家,成了我们家的人,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玩了吧!”
当时的小南星好像哭喊了这么一句。
童言无忌,家长们也只笑过就作罢了,毕竟在那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了。若不是他再次来到夏目老宅,沢田纲吉也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现在看来,小南星当时的话倒是有些魔女预言的味道了。
就是不知道夏目奶奶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才有了今天那些要求。
其实沢田纲吉知道那个给他寄信的自己,也就是那个未来的自己,是喜欢时间魔女的。
虽然那些爱慕被他藏在了字句之间,旁人无法察觉,但他作为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能读懂自己没有表达出来的那层意思。
沢田纲吉不管未来自己的那份爱意因何而起,现在的他愿意像夏目奶奶要求的那样守护夏目南星。
作为她的丈夫,作为全世界最爱她的人,作为真正在意她的人……
从他答应夏目奶奶的那一刻起,沢田纲吉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规避那命定的结局。
哪怕无论他怎么做,这个时空的结局都不会改变,他也要以这样的身份去接受最终的“审判”。
第55章 南星南星,你记得吗?
和我说着这样话语的纲吉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清楚他是从奶奶那听来的, 还是翻看了我先前找到的线索推理出来的,又或者两者皆有。
现在的我也没有询问这些的力气,他知道就知道罢,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一直隐瞒的事情。
只是我才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觉得自己不去思考就不会觉得难过, 他就跑来提醒我……
虽然我想纲吉会说这句话, 是想要安慰我、是想要我认同自身的存在。
可这句话还是一瞬间把握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让我发现自己依旧不知道怎么接受现实、依旧不知道怎么解决眼下的事情、依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真实的身份……
我的心又抽在了一起,整个人也一下难过了起来。
逃避是没有用的,我早晚还是要面对这些。
就在我的眼泪快要涌出眼眶的时候, 不知为何生气的斑老师变回了猫生, 跃到了缘侧上。
斑老师伸出前爪一边疯狂抓挠着纲吉的小腿, 一边大声指责他:“你这个傻瓜!蠢货!大笨蛋!你这个废柴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这猫突然从哪冒出来的!”纲吉被斑老师吓了一跳。
斑老师先前一直维持着妖怪的模样,就算斑老师一直站在我身边,纲吉也看不到。
从纲吉的视角来看, 斑老师的确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纲吉已经被挠了两下了, 斑老师却不打算放过他,依旧卖力地挥舞着利爪。
纲吉单脚起跳试图躲避, 却只让另一只原本完好的小腿也有了抓痕。
“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凶?我、我踩到它尾巴了还是怎么的?”
在发现斑老师用的力道能他的裤子都扒拉坏后, 纲吉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了要躲避的意识。
可他刚试着和斑老师拉开距离, 斑老师就跟了上去, 他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只引来斑老师更加疯狂地追赶。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给我站住——”
“你跑什么呀!一只猫你都怕吗!”
“没有经过我同意, 就偷偷娶了小夏目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呢!我刚刚好不容易把小夏目哄好了, 你居然一来就把她弄哭了!”
“我再怎么说也是小夏目的师父!让我们旧账新账一起算!今天能给你留下一块好皮算我输!!!”
生气的斑老师也是很恐怖的。
它根本不管纲吉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就算被封印在这圆滚滚肥嘟嘟的小身子里, 依旧全力朝着纲吉狂奔而去,没有一丁点要手下留情的打算。
此时的斑老师就像一只迷你的西班牙公牛,而纲吉就是斗牛士手中那块红布。
对于西班牙公牛来说,无论自己被刺了多少下,只要还有站起来的力气,它都会拼尽全力朝着红布冲刺而去。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给你道歉!”
“你这个混蛋!是男人就给我停下!”
“我不是有意的呀——”
“你腿长了不起啊!可恶!居然跑这么快!”
……
他们一人一猫分明语言不通,无法进行沟通,却还是你说一句我喵一声,说得有来有回的。
纲吉想要避开斑老师的“无敌喵喵拳”,缘侧的长度是完全不够他们跑的,所以纲吉很快跃下了缘侧,来到了更加宽阔的院子继续这场追逐游戏。
可在这样的地方,四条腿奔跑的斑老师比纲吉更好发挥。
它找准了时机,整只猫扒到纲吉的腿上,不给纲吉任何反应的时间,隔着裤子啊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呀啊——”
纲吉的惨叫声立马划破了长空。
纲吉拼命甩腿,把斑老师甩到了草坪上,四处张望着寻找周围可以躲避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上,随后想也没想蹬腿就攀了上去,死死抱住了树干。
“你是真傻吗!我是猫!我爬树不比你厉害!”
见到这一幕的斑老师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冲到了树下仰头咆哮着。
“……”
原本坐在缘侧上笑着观战的我,因为眼前这有些熟悉的一幕愣住了。
我眼前的画面和记忆深处的某幅图像重叠了起来,让我记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似乎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同样在这个院子里,我也遇上过一个被毛茸茸的动物追赶着爬上树的男孩。
我走到了树下,把叫嚷着的斑老师抱在了怀里,仰头看着抱着树干模样有些滑稽的纲吉。
我记得当时的我也这么仰头看着那个男孩,然后……
“和我做朋友的话,我可以保护你。”我似是同那个男孩说过这么一句话。
“……”树上的纲吉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原本双手抱着树干的纲吉,侧身坐在了树桠上。
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撑着树桠,微微低头朝下看。
“……”
“……”
在我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才注意到那双橙褐的眼瞳里没有慌张的神色。
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惊喜、一抹欣慰,似是它的主人就在等着我说这句话一样。
“唔啊——”
“!!!”
可不等纲吉开口和我说些什么,他坐的树桠断裂,他整个人连同树桠一起掉下来了。
显然,被他选中的树桠是支撑不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的。
值得庆幸的是:
纲吉没有爬很高,也没有跌到什么石头上,只是屁股和草丛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虽看着挺疼的,但没伤到什么要害。
“切,你还真是没用——”
被我抱在怀里的斑老师还在气头上,就算看着纲吉自己从树上摔下来它也不觉得解气。它的四肢不安地动弹着,口中也全是对纲吉的嘲讽。
我担心自己松开手后,斑老师会继续“攻击”纲吉,只能尝试单手抱住它,再伸出另一只手把坐在地上的纲吉拉起来。
“你没事吧?”
“嗯,比小时候那次好多了。”纲吉讪笑着看着我,“好歹这一次树下不是池塘。”
“噗嗤——”
纲吉的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
刚刚突然出现在我记忆里,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惨兮兮的男孩就是纲吉!
“所以,你刚刚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在确认了这件事后,我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纲吉他是故意跑到院子里、故意爬到树上的?复刻一波我们童年相遇时的情景?
“是这只猫太凶了呀!”纲吉看着斑老师一脸的委屈,转向我的时候小眼神还是可怜兮兮的,“我也是跑到院子里的时候,才想到可以试试这么做。毕竟……南星似乎完全忘记了。”
被纲吉指责的我沉默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随后不满嚷嚷起来,“你也不想想那时候的我才几岁,怎么可能一直记着这件事!”
若不是当时那个小男孩的遭遇过于“惨不忍睹”,给彼时幼小的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现在也不会想起来!
“小夏目,你小时候见过他?真的假的?都发生什么了?”
被我抱在怀里的斑老师疑惑抬头,问着我前两天在沢田家问过的问题。
第56章 南星南星,这是秘密……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算我想起曾有过这么一件事, 记忆还是相当模糊。我想不起关于那个男孩的太多细节,只知道曾有那么一个人短暂的出现过。
毕竟我会记得这件事,并非因为那个男孩本身……
其实国中之前在熊本发生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
我生活在这里的时候, 除去奶奶之外,几乎没有愿意和我说话的人, 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值得去回忆。
我之前就说过:我在国中的时候会离开熊本去横滨上学, 是奶奶觉得我在这里生活太过孤单了。
奶奶觉得那个时候的我性格有些古怪孤僻, 还说过好几回类似“其他的事情我不在乎,我只要奶奶就好了”的话语。
她担心我在这种难以打破的环境中病态成长,性格会被扭曲, 才狠下心把我送去“不靠谱”的父亲身边。
奶奶不跟去横滨照顾我, 也是她觉得在我的生命中, 不该只有她的存在,我应该是过上多姿多彩、璀璨斑斓的人生。
奶奶觉得我需要其他的关系填补现在单调灰白人生。我需要认识一些除去她之外,也让我觉得重要的人, 所以, 她不能跟着我一起去。
奶奶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在离开熊本之后快乐了许多,无论是性格还是生活方式, 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就像是获得了新生一样。
也正是如此,那些不开心的过往全被我丢弃了, 因为生活中全是快乐幸福的事情, 每一天都过得不相同,我也渐渐想不起国中之前在熊本生活的那段灰暗过往了。
而我五岁时遇到的那个男孩, 也就是当年的纲吉, 是除去奶奶之外,唯一愿意把光芒照到我心里晦暗之地的人。
我们初遇是在一个炎夏的午后。
我和平常一样躺在榻榻米上午睡, 却在睡熟之后被犬吠吵醒。
那是一只不只被谁丢弃的野狗,它经常会跑到我家捣乱,还到处抛土,奶奶种在院子里的花都被它踩坏好几株了。
因为这狗很凶,无论对谁都会露出獠牙,奶奶便准备了一根长竹竿,每次它来捣蛋,就挥舞竹竿把它吓跑。
我睡醒之后没见到奶奶,以为她去镇上买东西了,那赶狗用的竹竿又放在房间外的套廊上,我便兴冲冲地拿着竹竿,想要学着奶奶的样子把野狗赶跑。
我拿起竹竿跑到院子后,才听到有低低的哭泣声夹杂在狗叫声里。
随后,我在院内池塘边的树上,看到了一个抱着树干哭泣的男孩。
男孩看着不会爬树。他整个人横在树干上,双手紧紧抱着树干,因重心不稳,整个人倒了过来,后背朝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他抱着的枝桠也被他压弯,也跟着摇摇摆摆的。
我想男孩在野狗的眼睛里就像是移动的靶子一样,野狗一遍遍跃起,想要咬他。
野狗是害怕我手上竹竿的,所以它在看到竹竿之后,立马往后退了一些,在确保我手中的竹竿打不到它后,才又叫了起来。
而那个还挂在树上的男孩,在松了口气后,一个不留神,双腿没夹住树干,险些直接掉下来,只有双手还抓着树干,晃晃悠悠地吊在树上。
当时的我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村上的孩子,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的院子里,却在他对我喊出“救救我”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要求:“和我做朋友的话,我可以保护你。”
我想,当时的我一定是太想要一个玩伴了,所以把做朋友当成可以交易的事情。
只是,我虽说出这样的话语,却不是真的在意男孩。
我当时并没有把他救下来,只是站在树下看了他一眼,注意力还是在那只来捣蛋的野狗身上,心里想的也是我要怎样才能在奶奶回来之前把它赶走。
我觉得是奶奶没有给它留下教训,每次都只是表面上挥舞竹竿吓唬吓唬它,它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捣蛋。
我只要给它一点“教训”,它以后一定不敢来捣乱了。
我的确这么做了,只用竹竿把野狗打跑了。
在我得意洋洋地想告诉男孩,我保护了他,他需要按照刚刚的约定和我成为玩伴的时候,他从树上摔了下来,还不知怎么掉进了树旁的湖里。
对于幼年的我们来说,那观景湖的深度,是致命的。
我看他在水里扑腾了好久,才想到用手里的竹竿去够他。
可在我手中的竹竿碰到男孩之前,他便沉底了,连扑腾的双手都从水面消失了。
我放下了竹竿,想要跳进去救他,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拉了住,紧接着另一个人跳进了水里,把男孩捞了起来。
明明自己的儿子落了水,把我抱住的男孩的母亲还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
而被救下的男孩哭闹着,因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溺水后又整个人也蔫巴巴的,原本准备离开的他们,只能在夏目老宅留宿了一晚。
现在想来,当时抱住我的女人应该是纲吉的母亲,而跳下水救人的,是纲吉的父亲。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潜意识里觉得男孩是不会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所以在他被救起来之后,我并未和他进行任何交流,只抱着奶奶的腿,躲在她的身后。
我还时刻担心男孩告我一状,把他溺水的原因怪到我的身上,然后他的父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一顿。
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村上的孩子,无论弄脏了衣服还是磕破了皮,只是说和我有关就能逃过责骂。
但男孩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在晚饭的时候告诉他的父亲,是我帮他赶走了一只很凶的狗。
他说:谢谢你。
他还说:我愿意和我做朋友。
男孩是第一个承认我是他朋友的人。
同样,他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突然就有了朋友的我,非常开心,和男孩一起玩到很晚很晚,连回房睡觉都不肯,好像当天还睡在了他们房间里。
在睡醒之后,我又拉着他到处跑,给他展示了许许多多我找不到人分享的东西。
大人们似是也没管我们。男孩的父亲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奶奶谈,就连早餐和午餐都是男孩的母亲在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野狗再一次出现在了院子里。它比昨天看起来还要凶,而它出现的时候,我的手边也没有用来赶走他的竹竿。
我是因为保护了男孩,才和他做上朋友的,若是我这次不能赶走野狗,就会失去这个朋友了。
也不知道幼年的我是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在野狗出现后,我竟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了它。
我砸得很准,被石头砸中的野狗先是发出了唔唔地嚎叫,随后又朝着我们狂吠,模样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凶狠。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被吓唬一下就会自己跑开的狗,这一次待在原地不动。
不过,它不动我手中的石头砸得就更准了。
若不是男孩拦住了我,我当时可能就把它砸死了。
男孩告诉我:狗不是不跑,它是受伤了,跑不了。
也对,这只野狗又不是只在我家捣乱,也不是每一户人家都像奶奶一样,只是表面吓唬,从不真的动手。
我们壮着胆子上前察看,这才发现那只狗像是被什么打穿了后腿,他身后的草丛上都能看到从伤口处滴落的血珠。
野狗并不是完全不能跑,它选择待在原地,是在保护前爪抛了一半的东西——一个不知道何时被埋在这里的磨牙玩具。
男孩好心的帮野狗挖出了玩具,却在转身回应母亲呼喊的时候,被野狗咬了下屁股。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敲狗头,却让男孩被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
现在想来,野狗当时应该只是轻轻咬了男孩一口。
当时的它只有脑袋能自由活动,可能是以那样的方式表示自己对男孩的友好或是感谢吧。
再之后,男孩一家突然有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当天下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心善的奶奶则试图救下那只野狗。
可村里没有宠物医院,我们家附近也没有一个司机愿意带着这只将死的野狗去城里。
那只野狗在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它被奶奶埋在了院子里,连同那个它在院子里找了许久的磨牙玩具一起葬在它平时来捣蛋的地方。
奶奶告诉我,野狗死了。
年幼的我第一次知道这个词,也第一次试图去理解这个词。
“那么,奶奶也会死吗?”
我问了奶奶这个问题,却记不起她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想奶奶一定和我认真解释了这个词,也诚实地告诉了我答案。
所以我才会到现在都记得那天的自己是多么害怕,连睡觉的时候都抱着她不肯撒手。
……
我并没有把这个故事如实告诉斑老师,我减去了那些令我不安的部分,只说了一些在它看起来有趣的内容,把其中和纲吉有关的部分相信告诉了他。
“切,那他还不算是一无是处。”把最后一个馒头塞进肚子里的斑老师躺在缘侧上,揉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感慨了一声,“至少能站出来帮你说话。”
“嗯,阿纲是个很善良的人呢。”我转头看了看睡在房间里的纲吉。
在我们出去吃过午饭回来的路上,纲吉又冒起了虚汗,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我便收拾了一下房间,让他能在这里休息一会。
我和斑老师则坐在屋外的缘侧上晒着太阳,说起那些他先前好奇的故事。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你要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吧?”
吃饱就犯困的斑老师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嫌缘侧的木板年久失修,不太平整,慢悠悠地趴到了我腿上,蜷缩了起来。
“等到阿纲睡醒再回去吧。”我伸手摸了摸斑老师的脑袋。
不得不说,吃饱了的斑老师有亿点点重,总觉得他起身的时候,我的腿上会留下猫爪形状的压痕。
“南星,你叫我?”我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还是背对着纲吉的,他却精准捕捉到了我的声音,立马坐了起来,“是要回去了吗?”
“没那么急。”我愣了一下,笑着道,“你再睡一会儿好了。”
纲吉并没有听我的。
他起身走了过来,盘腿坐在我的身侧,目光却盯着窝在我大腿上的斑老师。
“怎、怎么了?”我觉得纲吉看向斑老师的视线并不友好呢。
“我也要这样。”
“嗯?”
这样是哪样?
“膝枕。”纲吉提出了在我意料之外的需求。
“这应该不算吧?”我有些尴尬。
斑老师享受的可不是膝枕,它是把我的腿当床用啊……
斑老师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它只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要理会纲吉的意思。
“你还是不要吹风比较好。”我讪讪笑着,伸出胳膊护住了斑老师,试图回避这个话题,“医生也说你身体很虚,需要好好休息了。”
要是纲吉敢抬手把斑老师轰走,我估计中午的追逐戏码要再上演一遍。
而且现在的纲吉看起来还没刚来时候精神,他要是真对斑老师做了什么,一定会被斑老师狠狠欺负的。
所以,我这看似在维护斑老师的举动,其实是在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呢。
“这里挺好的!外面有阳光,还是挺暖和的。而且……靠南星也近。”
纲吉有些不满地看着我抬起的手,随后侧身搂住了我的肩膀,整个人靠了过来,还把脑袋磕在我的肩膀上。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挂件一样,挂在我的身上。
而我……感觉到了一阵一阵发烫的呼吸烙在我的脖颈上。
“你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不会。”
“可我会!”
“小气,我就趴一会……”
* * * * *
等我们从夏目老宅回到奶奶现在住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在我和纲吉把斑老师送回去之后,再步行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
虽然这一天不全是开心的回忆,可不想让奶奶担心的我,还是笑着打开了大门,如同往常一样用欢快的语调呼喊着奶奶。
可这一次,我并没有听到奶奶的回应。
“奶奶?奶奶——”
担心奶奶旧疾发作的我,立马在屋子里寻找了起来,生怕她一人不小心晕在了哪里。
就在我准备进屋子里寻找的时候,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还拦住了我:“社长小姐,您不用找了,您的奶奶已经不在这里了。”。
“草壁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瞪大了双眼,“我奶奶呢,她怎么了?”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已经把您的奶奶送去避难了。”草壁哲矢回应我道。
“约定?避难?什么约定?我奶奶为什么要避难?”
“之前说过的,若是社长小姐的身份不暴露,您可以自由活动,但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我们就需要限制您的自由了。”草壁哲矢回答道,“买下夏目老宅的就是彭格列家族,所以在您的奶奶打电话告知我们您需要回去找东西的时候,我们知道了您的动向。在来此询问之后,我们发现您的奶奶一直知道有关您的事情。”
“那又怎样?她是我的奶奶,当然知道我的事情。”觉得不爽的我蹙起了眉头。
“所以,我们未限制您的自由,只是把您的奶奶保护了起来,您依旧可以自由行动。”
“保护?难道不是抓了她威胁我吗?”
“真的只是保护而已,毕竟这个时候在您身边的人都很危险,知道您秘密的人更危险。”草壁哲矢叹息了一声,试图让我接受他口中的说辞,“您应该也知道,作为横滨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您是不可能时时守在奶奶身边的,万一日后您的事情暴露了,那些人一定会先从您身边的人下手。”
“那些人?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吗?”我冷笑着,声音里满是讽刺,“你们绑架我的奶奶威胁我,这又不是好人会做的事情吧?”
“社长小姐,我想您是误会了……”草壁哲矢看起来相当无奈,他似是想继续和我解释,被拖长的语调里却带着顾虑。
“可这就是你们做的事情!你们就是用这样卑劣的方式胁迫我答应帮你们!”
“别太自大了,我之前就说过,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帮不上。”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在屋内的人冷冷打断了。
说话的是云雀恭弥,因他之前坐在客厅里,草壁哲矢又站在客厅的门口,我没能注意到被挡住的他。
“那你们做这些,绑架了我的奶奶,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恨恨地问着已经站起身的云雀恭弥。
“有人觉得我之前的方法太过极端,所以,我换了一个方式……”
云雀恭弥和之前一样,没有要回答我问题的意思。
他像是觉得和我解释这些都很麻烦,所以就连解释的话都只说了一半,随后就看向了草壁哲矢,让他帮自己继续说下去。
“恭先生之前的想法是:若是社长小姐的身份暴露,我们会把您和您身边的人强制保护起来。现在:若是您的身份被你身边的人知道了,谁知道了,我们就把谁保护起来。若是被其他家族的人发现了,我们再来保护你。”解释完的草壁哲矢还不忘提醒我一句,“所以,还请您回到横滨之后,注意言行,别再被人发现了。”
“……”
他这话的意思是……
我不能找其他人商量我该怎么办,甚至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武装侦探社的人。
“社长小姐请放心,我们会保护好您奶奶的。而且您奶奶也是自愿和我们走的,等我们把她安置好了,只要联系我,你随时可以知道她的近况。”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些说辞吗?”
虽然我还在和草壁哲矢进行争辩,云雀恭弥却没再理会我们了。
他像是并不在意我,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都没正眼看我。
在我注意到他的目标似是在我后方的纲吉后,我想要拦住他,却已来不及。
“事情似乎超出了预测,你大概也得被保护起来了。”云雀恭弥的声音冷冷的,里面多少有些抱怨的成分,“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纲吉听到他的话后立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就像他之前见到太宰治时,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一样,面对云雀恭弥也带着微笑。
“我什么都不知道。”纲吉用对方的定下的规则帮自己辩解,“不知道的话,就不需要被抓走了吧?”
云雀恭弥背对着我。
我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听完纲吉的话后呆站了一会。
我本以为云雀恭弥会用强硬的方法把纲吉带走,已经准备好出手阻拦,他却像是认同了纲吉的说法,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了门口。
“总之,还请社长小姐不要再让旁人知道你的秘密了。您有其他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请您相信,我们没有任何要害你的意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您。”
因云雀恭弥的离开,草壁哲矢也加快了语速,在交代完这最后一句话后,立马追了出去。
“等一下——”
“!!!”
就在我准备追出去的时候,纲吉伸手拉住了我。
“就这样追出去的话,南星也会被带走的吧?”纲吉的声音突然变低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刚刚的对话听来,直接把南星带走似乎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若是不听从他们的,我们说不定会失去这最后的自由……”
纲吉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很多,语气也变得严肃。
他用这样的方式说出的话语,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能听见去,且认同了他的观点。
“……”
在我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后,整个人像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一下瘫坐到了地上。
“都是因为我……”
“要是我在家,没有硬要出门找南星的话,奶奶说不定就不会被带走了。”纲吉打断了我自责的话语,他蹲在了我的面前,低着脑袋不敢看我,“所以,这一切不是因为南星,是因为我……”
纲吉的声音里带着比我还要强烈的自责。
那是无比真实的情感,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
虽然我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很自责,但总觉得现在不开口安慰纲吉,他会将这愧疚的情感背负一生。
“如果……纲吉没有出门,一定也被一起带走了。”我压抑着已经在心底决堤的眼泪,稍稍直起了身子,搂上了纲吉的脖子,闭着眼睛磕在他的肩膀,硬挤出了一个他看不到的笑容,“就是因为纲吉跑去找我了,现在的我才不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我,是在安慰纲吉还是在安慰自己。
“……”
纲吉没有回应我,他只是伸手轻轻搂住了我。
我的眼泪只忍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因纲吉没有松开我,也没有动,我维持着这个姿势哭了出来。
我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可从眼睛渗出的眼泪把纲吉的肩膀打湿了。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
纲吉轻轻低语了一句,却让我的泪水更加泛滥,就连哭声都无法抑制住了。
第57章 南星南星,你杀了谁?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我在半夜迷糊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
这过于温暖的触感让人在夏夜感到些许不适。就连自身周围的空气都像被蒸热了一样,发热的气息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挣脱开的我急忙坐起了身子,呼吸着高处凉爽的空气。
可我还没彻底放松下来, 猛地发现自己刚挣脱的怀抱是属于的纲吉的,而仰面躺下的他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
这样的呼吸声令我不安。
我轻唤了两声, 因纲吉没有给我回应, 只能急忙起身开灯查看他的情况。
果然, 纲吉又发烧了。
纲吉的眉头紧蹙着,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他身上的衣服和刘海都被虚汗打湿了,脖颈也有一层细汗, 抿起的双唇却发干到起皮。
“阿纲?阿纲!阿纲……”
我急忙又喊了几声, 可纲吉还是没有反应, 就算我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
我有些慌,整个人也变得非常惶恐。
毕竟奶奶刚刚被彭格列家族的人带走,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要是纲吉在出什么事,我就!我就……
慌张的我想要拨通救护电话, 双手却因过于紧张连手机都没抓住, 掉在了榻榻米上。
我看着手机,伸手想去拿起它的那瞬, 不争气的泪水先滴在了手机的屏幕上, 我眼前的一切也在瞬间变得模糊。
“!!!”
“……”
就在这个时候,我撑在榻榻米上的手腕被人抓了住。
那滚烫的触感让我浑身一个激灵。
“阿纲!阿纲你觉得怎么样吗?哪里不舒服?”
“不用担心, 我睡一觉就好了。”纲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能听出的笑意, “所以别哭了,不是南星的错。”
“……”
他是烧糊涂了吗?
自己都变成这样了,开口还想着要安慰我。比起我,他更需要在意的是自己的身体吧!
他还选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会让我觉得他是听到我的抽泣声才醒来的。
我吸了下鼻子,快速眨了眨眼睛,没让眼泪和不安的情绪继续把我吞没。
我让自己迅速冷静了下来。
虽然我没什么照顾别人的经验,但也知道不能让纲吉就这样睡过去。
我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用温水洗了一块毛巾,再帮纲吉脱掉衣服后,把他身上的汗都擦干净。
就在我准备帮他穿上睡衣的时候,我之前楼下烧的水开了,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我只能先用被子把纲吉裹住,下楼灌水了。
等我端着开水和退烧药在上楼的时候,原本迷迷糊糊的纲吉已经睡熟了。
不知道是不是换掉了黏糊糊的衣服感觉舒服了一些,他的眉头没再像先前一样蹙起,睡梦中唇角也微微勾起。
虽然纲吉看起来睡得很香,我还是把他摇醒,让他把退烧药吃了再睡。
最后,我撩起了他的刘海,贴上了先前翻找到的退热贴才彻底松了口气。
忙了这么一通,我也一身是汗。
等我洗完澡再回到楼上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为了不吵醒纲吉我没敢开灯,只蹑手蹑脚地抱着新被褥上了楼,却还是不慎把纲吉的背包踢翻了。
我听到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从包里掉出来了。只是现在黑漆漆的,我也看不见,不愿再弄出什么声响的我只能先把它放一边,想着等到天亮了能看见了再去收拾。
我把自己的被褥贴着纲吉的被褥放,距离他近一点。
这样的话无论纲吉有什么异样,还是有什么需求,我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躺下的我面朝着纲吉,在伸手确认他的脸颊和脖颈的温度后,才稍稍放心地睡了过去。
……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我明明挺累的,闭上了眼睛却又睡不着了。
奇怪的是:我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就连身体也无法动弹。
我就像是被人从身后按在了地上,连呼吸都受到了压迫变得困难。
这样的感觉让我焦躁起来。
我试着挣扎、试着去活动四肢、试着去抬起眼皮,却依旧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我感觉自己躺在这里很久很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终于决定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却被人硬拽着,拖进了无法挣脱的梦境之中……
……
* * * * *
……
我行走在一片迷雾之中。
灰色的浓雾让我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因不知雾中有些什么,我如同行走在黑夜中一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这样的情况让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我也就放轻了脚步,试图用听力预警可能被包裹在迷雾中的危险。
“喜欢和信任为什么要画上等号?这是可以分开对待的两件事。”
突然,我听到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虽然从声音听来他距离我很远,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直觉告诉我:对你放下戒备,是很危险的事情,说不定会死的。”
就在我判断说话的男人距离我有多远的时候,同样的音色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捂住听见声音的那只耳朵,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
“那你呢,做这一切是想证明什么?因为被误会成魔女,就要去做世人以为魔女会做的恶事吗?抛开魔女的身份,你会选择如何报复那些欺负你的人呢?”
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听来,他像是站在我的对面。
虽然他口中的话语像是在训斥我一样,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柔的,甚至能听出一丝丝的无奈。
“我能为你做什么?这个问题也很奇怪。还是让我来问吧,你想让我陪你做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男人的声音,我心里有些难受,很想哭一场。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见到了一个你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除去欣喜若狂之外,你还有着无尽的委屈想要倾诉……
“彭格列!你在哪里?彭格列!你就在附近对不对?你说话呀!彭格列!”
在想起了男人是谁后,我放下了先前的谨慎,在迷雾中狂奔了起来,试图找住藏在迷雾之中的他。
“别藏了彭格列!你快出来好不好?”
因得不到回应,我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双眼也被泪水淹没。
身在迷雾中的我本就看不清路,这下更是连脚下的事物都看不到了。
等到我把眼泪抹去,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扇窗户。
透过窗户看去,我看到了我正在找的人!
彭格列站在面对窗口的房间大门旁,笑眯眯地望着我的方向。
“彭格列!彭格列!”
我冲上了前,用力地敲打窗户,他却像是看不到在他正对面的我,就算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也未落在我的身上。
“我从来不过圣诞节,不需要你的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站在这扇飘窗之外,可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却坐在飘窗上,不开心地望着窗外,嚷了这么一句。
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像是看不到我的存在,对我拍打窗户的举动无动于衷。
“让我猜猜魔女小姐为什么会一个人生闷气吧。”站在门口的彭格列突然笑起来,望着靠坐在飘窗上的“我”,“一直以来,你都觉得自己受到了特殊的对待,很开心自己能成为谁的特别存在,所以在发现我也这么对待其他人后,心里有了落差……”
“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会因为你对我好就开心呢!又不是小孩子!”不等彭格列说完,坐在飘窗上的“我”便把怀中的抱枕丢向了他。
“其实,我上来不仅是要送你每人一份的圣诞礼物,”彭格列很轻松地抓住了“我”朝着他脸丢出去的抱枕,稍稍顿了一顿,“我是来寻找独一位的圣诞舞会舞伴。”
“!!!”透过窗户,我能看到抱膝而坐的“我”眼神一下亮了起来,随后又噘起了嘴巴,整个人也缩了起来,“你去年邀请了谁,今年也找她好了。”
“可我之前都不参加圣诞舞会。”彭格列叹息了一声,随后转身假装要离开,“如果魔女小姐不愿意的话,我也回房了。”
“等等——”他的举动吸引了“我”的主意,“我”急忙转身叫住了他,扭捏了半天才问了一句,“所以……你是来邀请我做你的舞伴的吗?独一位的……舞伴?”
彭格列没有立马回答“我”。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十分绅士地弯腰伸手,“是的,魔女小姐。不知道您愿意赏脸吗?”
在我看到“我”把手搭上去后,窗户里的一切被浓雾淹没,就连之前隔绝我的窗户也瞬间消失。
原本整个人贴在窗户上的我,险些摔跪在地上。
“彭格列?彭格列!”
因为奇幻的景象消失,我再一次寻找起他的身影。
“咚——”
在我准备继续往前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什么砸进水里的声音。
我连忙转身,在我的身后出现了一条河,而在河的对岸站着另一个“我”,彭格列也站在她的身边。
“其实魔女小姐特别好哄,很简单的事情都能让你开心好几天。”在打水漂的彭格列笑着道,“同时,魔女小姐也特别脆弱,许多在旁人看起来正常的事情都可能刺激到你。”
“你到底是要夸我,还是要损我?”河对岸听到这话的“我”立马板起了脸孔,“我不过是个俘虏而已,首领大人不用这么上心,也没有必要特意来哄我开心。”
彭格列有些无奈地笑着。
这样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看,就是这样。
河对岸的“我”受到了刺激,言辞也变得激烈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千万种方法能哄我开心,所以根本不在乎会用哪种方式惹我生气?我可不是你养的宠物狗,给块骨头我就要对你摇尾巴。”
“我才是一直在摇尾巴的那个,还无论怎样都要跟上前……”
彭格列叹息了一声,河对岸的“我”却没能听到,还问了一句,“什么?”
“魔女小姐眼中的世界是扭曲的,所以经常会曲解一些事物背后的含义,会不自觉地躲避那些涌向你的好意……”
“说教的话就算了吧。”“我”摆了摆手,一脸嫌弃。
“那么,你要和我一起去旅行吗?”彭格列突然发出了邀请。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分析,他在很认真地询问“我”。
“你的话题也变得太快了吧……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旅行?我眼中的世界不正常,你眼中的就正常了?更何况我还在生气呢!现在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说完这些的“我”,转身离开了,留下彭格列一人站在河对岸。
“其实,人生……也算是一场旅行呢。”
就在迷雾渐渐要把他们包裹起来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了彭格列的叹息声。
我不知道河对岸的“我”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但它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忍不住冲着河对岸大声呼喊。
如同刚刚一样,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们还是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就在我准备跳进河里,趟过河水去找彭格列,告诉他真正的我在这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在冬日擦亮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我在这片迷雾中又见到了许多类似的景象。
在这些场景的中的“我”,或难过、或开心、或闹脾气、或恐惧……
无论何种场景,我都能看到彭格列陪在我的身边。
渐渐地,我想起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经历。
是我因故被彭格列“救”下后的记忆。
“你应该玩够了吧?虽然你做出怎样的举动我都不会生气,但……别忘记正事呀。”
就在我准备继续往前行走,却观看那些记忆的时候,我面前出现一块全息屏幕。
在屏幕中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彭格列,而是另一个男人。
“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明明没有说话,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当然,毕竟你是属于我的。”屏幕中的男人笑眯眯的,“我可不准备让你把身心全部献给纲吉君呀。”
“那么,你是想我了?”属于我的声音继续询问,“作为白兰的人,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呢,像是想我了,或是喜欢我这样的话,就连表达这些意思的隐晦句子都没有。”
“哦?是纲吉君和你说了这样的话?”屏幕中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眼瞳里带着我读不出的情绪,“所以……我的魔女小姐是被圣徒打动了吗?”
“怎么可能。我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原因,也清楚自己信仰的对象是谁。”
“那么……我们稍稍改下规则吧。”屏幕中的男人露出了危险的笑容,“由你来杀死他怎样?”
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在这句话之后全息屏幕就被关闭了。
而在屏幕消失之后,它的后方出现了一条没有被浓雾笼罩的小路。在路的尽头,我再一次看到彭格列和那个同我长得一样的人站在一起。
他们像是在庆祝什么,开心的彭格列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明明是幸福的画面,那里的“我”笑容却有些牵强,伸向腰际的右手还在颤抖。
恍惚间,一抹来自铁器的反光刺到了我的双眼,让我一下明白了那个“我”想要从暗袋里掏出什么。
“不要——”
我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向前狂奔,想要制止即将发生的悲剧。
“彭格列!小心呀!她要杀你!她要杀你呀——”
这一次,彭格列终于听到了我的话。
可就在他的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尖锐的刀子已经捅进了他的心脏。
紧接着,杀了彭格列的“我”消失不见了,我踉跄地上前,扶住了站不稳的彭格列。
“我的预感没错呢,对你放下戒备,是会死的……”彭格列把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不是我……那个不是我……杀了你的不是这个我……”我哭泣着想去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右手还拽着鲜红的匕|首。
就在我望着自己双手发呆的时候,没有东西可以支撑的彭格列滑到了地上,在他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似是对我说了什么,可深陷自责的我没能听清。
等我再想询问的时候,一直笼罩在我周围的迷雾终于散去。
我也看清了被藏在迷雾中的到底是些什么。
那是一地的尸体,一地彭格列的尸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却能确定倒在这里的每一个彭格列都是被我杀死的。
我颤抖地伸手想去触碰刚刚倒下的彭格列,倒在地上应该已经死去的彭格列们却全部睁开了眼睛。
他们都转向了我,他们用极其嫌弃的眼神看着我,口中的警告也全是厌恶,“别碰我!你这个邪恶魔女!”
“!!!”
我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整个人被吓到了,呆站在原地。
“魔女不配得到任何仁慈!”
“魔女就该被烧死!”
“去死吧——魔女!”
……
这些来自彭格列的谴责声越来越响。
哪怕这些彭格列们无法动弹,我还是惊恐地缩成了一团,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想,我应该是死了。
因为这里就是地狱,是一个专门来惩戒我的地狱……
……
* * * * *
……
沢田纲吉被低低的抽泣声吵醒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在梦中流泪的南星。
他坐了起来,用指腹抹去了对方的泪水。
就在他帮南星把头发全部顺到耳后的时候,他注意到原本被他收起的手链落在了距离南星头顶很近的地方。
“呼——”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捡起了手链,注意到自己放在一边的背包也被人踢翻了,便把手链重新放了回去,塞到了最内层的地方。
这条属于斯黛拉家族的手链,被他的父亲装上了能量监控装置。若是南星带着她,一旦她使用异能力就会被他的父亲发现,他还能通过收集到的数据,分析出现在的南星最多使用出怎样的力量。
纲吉不知道曾经想要保护南星的父亲为什么要交给南星这种东西,但无论何种原因,他都不愿这样的数据被人收集到。
这是他不愿南星戴着手链的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是,这种由家族传承下来的物件,似是会成为窥看平行世界的媒介。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可当初看到了平行世界景象的人,身上多少都带有这样的物件。
就算是他自己,先前也是在戴着彭格列大空指环的时候做了些离奇的梦,纲吉担心南星也会受到影响,不愿冒险。
“彭格列……”
睡梦中的南星突然呢喃了一句,刚刚被纲吉拭去的泪水也再度涌了出来。
“!!!”
不知道南星在做什么梦的纲吉,以为这句话语是因为彭格列家族带走了她奶奶发出的谴责。
所以,他愣了一下,重新坐到南星身边的时候脸色也不是特别好,像是不知道要用何种表情面对南星。
“对不起,南星。”纲吉叹息着,“这一次,无论是坏人还是背叛者,都是我呢……”
……
* * * * *
第58章 南星南星,你要怎么做?
窗外刺眼的阳光钻过被风吹起的窗帘, 闪烁晃眼的光芒落在了我的脸上,像是恼人的闹钟一般,提醒着我时间已经不早了, 催促我起床。
我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纲吉的怀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被窝离开了, 跑来和我挤在一处。
因没盖着被子, 他的上身不着一物, 紧贴着的肌肤让我能感觉到他体表的温度,虽比我的胳膊热一些,却不像昨夜那般烫人了。
“……”
“!!!”
我试图伸手触摸他的额头, 想摸摸他是不是真退烧了, 还闭着眼睛的纲吉却在我抬手的时候, 精准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拉到了自己的胸前,把我们的距离再度拉近。
在我有些惊恐的眼神中, 他缓缓睁开了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吻了下我的额头, 随后用微微有些毛刺的下巴蹭了蹭我的脑袋。
“早啊,南星。”
“……早。”
纲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迷糊, 像是还没睡醒。
“我再眯一会去给你做早饭, 你想吃什么呀?”纲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再度闭了起来。
“这话应该我来问吧!”说话间我急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坐了起来。
我在迷糊的纲吉反应过来之前, 把自己昨夜盖在身上此时滑落到小腿上的毛巾毯,随手盖到了纲吉的身上。
因毛巾毯直接盖住了纲吉的脸, 他整个人愣了一下, 有些茫然地拉下了毛巾毯,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似是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你这几个小时前还在发烧的人想什么呢!要做饭也是我去!”我站起了身,随手把头发盘起,做出一副准备大干一场,活力满满的模样,“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早饭就交给我了!”
“可以吗?”像是有些不信任我的纲吉也坐了起来。
“当然!”我信誓旦旦地点头,“你就等着吃好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跑出了房间。
我关上了房门,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确定房门把我和纲吉相隔后,褪去了脸上的笑容,整个人也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隐约记得一些昨晚的梦。
说是梦,那更像是一份久远的记忆。
在那份记忆里的我,不停按照某个人的要求暗杀着同一个人。
无论那个人怎样包容我、怎样照顾我、怎样疼惜我……我手中的利刃都会在最后一刻捅上他的胸口,夺去他的性命。
我记不得那个被我亲手杀死的人长什么样,却清楚知道自己一直称呼他为“彭格列”,记得他是某个Mafia家族的首领。
因某种原因,我成了他的俘虏,被他和他的家族成员软禁起来。
而这个“彭格列”正是狱寺隼人和云雀恭弥所在家族的名字。
所以此刻的我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到一起,思考着我昨夜的梦倒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个梦可能是因为彭格列家族带走了我的奶奶,我心中愤恨不平,才会想着在梦中不停杀死这个家族的首领。
但直觉告诉我,并非如此。
我在那份记忆中被称作“魔女”,就连接近彭格列家族的首领,都是受了白兰的命令。
我隐约记得我在梦中见到白兰,他和我在最近两个雨天遇到的白色短发的青年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是相同的。
我在现实中遇到的白兰是知道我的身份的。
他甚至在似是被幻术暂停的世界里对我发出过邀请,想要我去到他的那边。
把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我能想到的是古里炎真曾告诉我的“时空信”。
我想我昨夜的梦境,可能也是属于这个范畴,是类似的概念。
如果真是如此,我倒是可以理解云雀恭弥说现在的我帮不上忙,却还执意要找到我的原因了;也能明白草壁哲矢说的那句“魔女会像魔女一样,死在烈焰之中”的结局了。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帮这些Mafia家族改变什么,但对于彭格列家族来说,我绝对是一个极度危险、是一个需要立马抹杀的存在。
所以他们带走了知晓我身份的奶奶,以保护的名义把她软禁起来,是不想让我的身份过早暴露,也希望有足够的时间掌控我,同时方便日后他们用手中的人质威胁我做些事情吧?
若事情真如我推测的这样……
那么这个彭格列家族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我可不管其他的时空的我是怎样的存在,又做过怎样恶劣的事情。
她是她,我是我!因为不同的人生经历,导致我们是不同的两个个体,是不同的存在!
我不容许他们把这种仅仅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当成必定会发生的事情,还把所有的后果和责任扣到我的头上,指责我的过失!
他们不能仅仅因为我“魔女”的身份,就说我连存在本身都是错误的!试图对我进行控制或安排。
就算曾经有恶魔女存在,也不能说所有的魔女都是恶的!
哪怕是世人眼中善良的仙女,不也有诅咒公主十五岁会被纺织针扎中而死的存在吗?
所以,你要反抗啊,南星!
在想清楚这些后,我把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了拳,暗暗帮自己的打气。
在稍稍思考后,我看着锅里已经开始冒小气泡的水,拨通了狱寺隼人留下的号码。
我等了三秒不到的时间,电话便接通了。
“夏目小姐?您这个时候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狱寺隼人表现的十分谦虚。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与狱寺隼人的接触中,他总表现得特别谦卑。
那不是同不熟悉的人说话时的疏离,而带着一种奇怪的敬重,他的语气和态度就像是把我也当成他的上司一般,令我感觉有些变扭。
“是我们家族的谁惹夏目小姐不快了?”因为我没有立马说话,狱寺隼人又补充了一句。
“听起来,狱寺先生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冷笑着回了一句。
狱寺隼人这话说得应该是奶奶被他们家族的人带走的事情,他可能也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给他打电话的。
“夏目小姐,我之前说过您只要称呼我为狱寺就行……”我说话的方式令狱寺隼人有些惶恐。
“狱寺先生,”我打断了他,“我想见一见你的首领,你们找到他了不是吗?”
“我们的确找到他了,但是……”
愣了半晌的狱寺隼人欲言又止,似是想要拒绝。
“他就在横滨吧。”因等了很久狱寺隼人都没再开口,我只能继续说了下去,“既然他这么在意身为‘时间魔女’的我,连我身边的人都想‘保护’起来,应该不会拒绝吧?”
“……真不巧,我的首领不在横滨。”狱寺隼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那么,我给他三天的时间。”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希望他能在我做出选择之前联系我,并同意这一次的会面,而不是担心被我杀死就躲在幕后不肯现身。”
“……杀?等等!夏目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等狱寺隼人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我稍稍缓了缓情绪,因锅中的水已经烧开,我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米倒进去,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从厨房外传了来。
第59章 南星南星,你会原谅他吗?
我从厨房探出了脑袋, 看到了拿着手机站在厨房门旁的纲吉。
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纲看到我竟然有些紧张,连手机都吓到脱了手,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屈膝抓了几下,手机就摔在地上了。
“是、是龙先生, ”纲吉紧攥着还在响的手机直起了身子, 同我解释了一句, “他大概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横滨吧。”
“……”
我明明什么都没问呢……
而且,比起谁给他打电话,我更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再休息一会。
纲吉的脸色明明很难看, 他为什么要逞强跑下来!就不能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吗?
在我有些诧异的目光中, 纲吉去到了远一些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因为他离我的距离较远, 锅里沸腾的水也不停咕嘟咕嘟响个不停,所以纲吉打电话的内容我是一句话都没听见。
纲吉挂完电话回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趴到了我的背上。
“!!!”
我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气息, 在纲吉靠过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险些把手中拿着的厨具丢进滚沸的锅里。
他是属猫的吗?
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纲吉用双臂搂住了我的肩膀,把额头埋进了我的肩窝, 从我的身后拥住了我。
这样的距离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是比我的高一些。
“南星, 我好像做错事了……”原本在撒娇的纲吉注意到我面前的锅,立马换了个语气, “哦呀, 锅要扑了——”
纲吉伸手把煤气调小后从我手上拿走了汤勺,很自然把我从灶台前挤开。
在我发出抗议之前, 他又给出了我米放太多的结论, 拿出了一个大碗,把多余的米装出去。
“小菜做个腌脆萝卜可以吧?应该还能拌个菠菜, 冰箱好像还有奶奶做的酱菜……”
纲吉一个人小声念叨了几句,似是在搭配我们今日的早餐吃些什么。
在制定好了今早的伙食后,纲吉便使唤我打下手了。
“南星?你还愣着做什么?去看看冰箱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哦……”
“等下,把手上的锅盖给我。”
“……”
我手上的厨具都被纲吉夺走,就连围裙都被他摘下来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纲吉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似乎还挺严重的,他怎么事情没说反而抢走了我的活儿,占厨房为厨娘了?
“不是我来做饭吗?病患凑什么热闹!”回过神的我试图从纲吉的手上夺回厨具,“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给我回房间躺好休息去!”
“我没那么严重,而且人都下来了,南星还是让我来吧,这样还能早点吃上,”纲吉把汤勺举了起来,确定我够不到后他垂眸看了眼锅,又看了看我,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怕南星把厨房给炸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为自己抱不平,“我就煮个粥而已!”
“你放的米煮饭都嫌多,做米饭都会硬……”纲吉的表情十分无奈,“你还放这么满,就我经验来说,一会儿会全部扑出来,然后弄得灶台一团糟,南星可能以为煤气熄了,就不管煤气导致煤气泄漏……”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不会做饭……”听出了嫌弃的我急忙喊停,“我去帮你拿鸡蛋。”
奶奶家的厨房不大,就连冰箱都放在厨房外,一个人在厨房的话刚刚好,两个人待在厨房忙活会显得有些些拥挤。
就算如此,我还是站在边上看着纲吉忙碌,像是大厨师的助手一样,帮他递上盘子,或是帮忙把菜洗干净。
“阿纲,你做错什么事了?”
就在纲吉忙碌完,我们把丰盛的早餐摆放到桌上,准备开动的时候,我询问起纲吉先前没说完的事情。
“……”原本已经双手合十,喊出我开动的纲吉放下了汤匙,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牵强。
“到底怎么了?”纲吉的表情让我更在意了。
“南星会原谅迫不得已对你说谎的人吗?”纲吉抬头看着我,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迫不得已是怎么迫不得已?如果没有具体例子的话我不好下判断。”我诚实地回答纲吉,又询问道,“怎么?你对黑田先生说谎了?”
纲吉是在接了电话之后才说出这样的句子,而且在他接电话之前,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太对。
因为他说电话是黑田龙打来的,我自然会做出这样的联想。
“……”纲吉沉默着没有回应,看样子像是不准备和我解释。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黑田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要是阿纲好好和黑田先生解释、真诚道歉,并给出合理的理由,黑田先生应该会原谅阿纲的。”我安慰道。
“所以……只要道歉,就能得到原谅了?”纲吉突然抬头看着我。
他说话的声音和那双橙褐色的眼瞳一样,都有些发颤。
“黑田先生是很讲道义的人,只要阿纲的谎言不违背他的准则,”意识到纲吉很认真向我询问,我的回答也变得保守起来,“应该……应该会原谅你的吧……”
“如果,这个谎言违背了他的准则呢?”纲吉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那阿纲的处境可能就有些危险了。”我沉默片刻回答道,“虽转行做起了全职主夫,但黑田先生并不是好惹的人。”
“如果,还是如果啊!”纲吉的声音突然不再发颤,原本躲闪的眼神也定定看向了我,“如果,我对南星说谎了,这个谎言违背你的准则。我道歉的话,你会……接受吗?”
“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你最好现在就道歉,并立马和我坦白一切。这样还有原谅你的可能。”我板起了脸孔看着纲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若你选择一直隐瞒,并不打算坦白,等到哪天我自己发现了你才开始道歉,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并让你从我今后的人生中消失。”
纲吉像是被我的反应吓到了,他有些惊恐地眨着眼睛,半张着嘴巴动了好几下,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第60章 南星南星,欢迎回到横滨。
“要是可以的话, 我还真不想让这样的‘如果’发生……”
纲吉沉默了好几秒,随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吧!”我收起了佯装的凶狠表情,继续劝说道, “阿纲还是尽早去道歉的比较好。”
“……”纲吉没有开口给我回应。
他静静地看着我,嘴角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苦涩。
纲吉看起来犹豫不定,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却紧抿着双唇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你听到了吧?”纲吉的举动让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只得再说一遍,“一定要尽早去道歉呀!”
“我知道了。”在我的催促下纲吉才轻声给出了回应。
随后,纲吉低头不再看我, 他只重新拿起了筷子, 提醒我早饭要凉了。
吃饭的时候纲吉没再说话, 我也因为思考着这两天的事情沉默着,所以整个早餐时间房间非常安静,只能听到筷子与瓷碗相碰发出的轻微声响。
在吃过早饭之后, 我们便收拾东西准备回横滨了。
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去找一下斑老师, 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它,再让他转告夏目贵志表哥。
其实这样的事情我本该直接和夏目表哥本人说, 可我却因为奶奶的事情畏惧起了彭格列家族的力量。
为了避免我身边再有人像奶奶一样, 被彭格列家族的人以“保护”的名义强制带走作为人质,我只能暂时听从他们, 不把自己调查的事情告诉身边的人。
不过云雀恭弥只说了要对身边的“人”保密, 斑老师可不在“人”的范畴之中,那么我的做法应该不算违规。
因纲吉并不知道妖怪的事情, 我并不打算带上他, 准备找个借口支开他。
刚巧,纲吉在收拾完东西后, 也说自己有事要先打个可能时间会有些久的电话。我想应该是他把我早饭之前说的话听进去了,准备和黑田龙先生打电话道歉,便说着怕他顾虑自己想要出门转转,趁着这个机会去找了斑老师。
……
“小夏目为什么会卷到这么复杂的事情里去啊!”听我说完来龙去脉的斑老师恨恨咬着我带来的馒头,“老夏目也是!自己的儿子都没找到!怎么自己又被抓走了!”
“我会想办法把奶奶救回来的。”我说话的声音不响,却暗暗捏起了拳头。
“我会让夏目帮你们留意的。”斑老师用爪子搭在了我的胳膊上,“我也会继续帮小夏目找到爸爸的!”
“……”斑老师的话让我有些愣住。
因为昨天的事情,我对有关父母的事情还比较敏感。所以斑老师口中说起的“爸爸”,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那没有留下照片,也不知是生是死的亲生父亲。
“我说的‘爸爸’是夏目漱石!”斑老师急忙补充了一句,“老夏目念叨了要找他那么久,说不定她也知道什么!而且有个亲人在身边的话,小夏目也能安心一点!”
“谢谢你啊,斑老师。”
在我与斑老师告别,回到奶奶家的时候,纲吉的电话也才刚刚结束。
我刚想问纲吉是否准备好出发了,他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拥住了我。
他很用力、很用地拥住了我。
“怎、怎么了?”这样的拥抱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有些窒息感。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南星。”半晌,纲吉才冒出了这么一句。
“嗯?什么事?”纲吉说话的语气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安。
“就是……我其实……”
就在纲吉再度开口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虽然我很想听纲吉先说完,但原本紧张的他却因为这通电话松了口气。纲吉松开了双臂,示意我可以先接电话。
我拿出了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中原中也”的名字,嘴角不由抽了抽。
“喂,中也你……”
“夏目小姐,你休假还开心吗?”
电话那头不是中也的声音,这十分欠揍的音色属于港口Mafia首领太宰治的。
“是太宰先生呀,”在听出他的声音后,我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的不悦,“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走离纲吉身边去到了里屋。
“当然有事啊!不然我何必大费周章用中也的手机给你电话呀!”太宰治用有些夸张的语调说着废话,随后还神秘兮兮补充了一句,“我确定夏目小姐一定会对此非常感兴趣。”
“……”那你倒是先说说什么事呢!一脸无语的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据我得到的情报,又有Mafia家族要对武装侦探社出手了,”太宰治笑着道,“你们已经被盯上了呦。”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毕竟彭格列家族的人都找了我好几次了,还从横滨追到了熊本来了,我还能不知道自己被他们盯上吗?
“哦?是这样吗?”电话那头的太宰治显得有些诧异,甚至笑了起来,“可你的社员们没有做任何的防备啊,还进了满是埋伏的大楼呢!”
“被埋伏的大楼?你在说什么?”太宰治的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你不是说知道了吗?”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辜,“有Mafia家族准备把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全部干掉,准备了各种陷阱和埋伏……”
“轰隆——”
太宰治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在他的周围有什么发生了爆炸。
“哦呀——这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吗?”在爆炸的声响之后,太宰治才故作惋惜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炸成碎片呢……啧啧啧,真是可惜呀,你那位叫……叫……叫织田……织田作的社员。”
在这句话后,太宰治没有给我任何提问的机会,只笑着挂掉了电话。
“!!!”
我举着手机僵在了原地。
就我对太宰治的了解,他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打电话来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他会提前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我,只是觉得我的反应会给他带去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乐趣。
所以……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在提取出太宰治要告诉我的信息后,我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无法继续接下去的思考。
“南星?是谁呀,你看起来脸色好差……”
“……”
因我迟迟没有出去,纲吉又没听到我说话的声音,有些担心地站在屋门口询问。
“南星?南星。”
“!!!”
直到纲吉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走近,我才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但我并没有回答纲吉的提问,为了确定太宰治刚刚告诉我的信息,我飞速拨了织田的号码,在电话无法接通后,又立马拨给了国木田。
国木田一开始也没有接电话,在我挂掉电话准备在找其他人问询的时候,他回拨了过来。
“夏目社长……”
“织田呢?他现在在哪里?”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急忙开口问道。
“……”国木田没料到我一上来就问这个,整个人愣了住。
“你快说呀!”焦急的我催促道,“他人呢!他不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夏目社长是怎么知道的……”国木田的声音有些低迷,说话的语速也非常快,“我刚知道他今天去调查的地方发生了爆炸。所以我现在……还没有织田的下落。”
“!!!”听到这句话的我险些拿不住手机。
“夏目社长?夏目?”因我迟迟没有回话,国木田叫了我几声,“你先不要着急!想想织田的『天衣无缝』,他说不定在爆炸发生之前就逃出来了!”
“可我……没联系上他。”我咬着下唇,“他的电话没打通。”
“可能信号受了影响呢?”国木田安慰道,“总之,我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
“那有了任何关于织田的情报,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在挂掉电话后,纲吉已经把行李都拿到了门口,坐在玄关穿好了鞋。
“走吧,我们现在就回去。”纲吉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伸向我。
“……”
也许是纲吉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又或者现在的我已经没了去听纲吉说很重要事情的心思……
我并没有搭上纲吉的手。
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对不起啊,阿纲。”我避开了纲吉的目光,拽紧了手机,低语了一句。
“没关系,我要说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要感谢南星的方法让我和龙田先生和好了……”纲吉抓住了我有些发颤的手腕,比起轻飘飘的前半句话,后半句话像是为了提醒我一样,说得很用力,“比起我,南星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回横滨处理呢!”
“嗯。”我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在耽搁了!我们回去吧!”
* * * * *
横滨。
虽然我上周周末才离开横滨,可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依稀记得自己是为了散散心才离开的。
可这一趟旅途下来,我的心情可比离开的时候沉重得多。就连回到横滨的路上,都是忧心忡忡的,没有一丁点轻松的感觉。
此时的我甚至会觉得先前的烦恼都不算烦恼,那是一种简单充实的生活,是一种现在的我会期待的日常……
回来的这一路我都很忙。
为了确定织田和武装侦探社其他社员们的情况,我几乎一直在无人的过道或是厕所打电话。因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我整个人又焦急又暴躁,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
纲吉看起来很担心我,就算身体并不是特别舒服,也一路没睡,所以他下车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疲惫。
来车站接我们的是国木田和古里炎真。
在我们都坐上了车后,没有进行任何的寒暄,国木田就猛踩油门,使用市区内允许的最快车速直驶医院。
大约在十五分钟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织田的下落。
织田被卷入到了上午的爆炸案中,被搜救人员找到的时候已经重伤昏迷,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不是可以让与谢野小姐进行治疗吗?”在得知目的地后纲吉不解地询问。
的确,要是可以使用晶子姐的异能力,织田的伤根本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如此焦急。
可惜……
“与谢野小姐在爆炸发生之前被自称是彭格列家族的人邀请了。”因为车内没有人回答纲吉,坐在副驾驶座的古里炎真回过了头,看着纲吉解释道。
“彭格列家族?”纲吉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嗯,对方说是可以把他们研究‘灭炎弹’的资料给与谢野小姐,与谢野小姐去了之后就没消息,电话到现在都没打通。”炎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们,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的歉意,“我也是在过来的路上才知道这件事的……”
“不仅是与谢野,就连织田今天会去那栋废弃大楼调查,也是那个家族给出的情报。”在开车的国木田断言道,“我想武装侦探社被这个家族针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