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要完全掌控这个吻。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指的是以某种气味、声音或味道为载体,触发强烈且鲜活的回忆,像时光倒带般将人拽回特定场景与情绪之中。(1)
在进门嗅到楚晚棠今晚喝的水蜜桃果酒时,怀幸就已经想起了五年前她们最后一面的那晚,她记得楚晚棠在那晚求饶的语气、晶莹的泪滴,向她承诺要送她自己妈妈的小提琴。
而现在,不只是闻见。
她即将以曾经用过的方式再次品尝这款水蜜桃味果酒。
怀幸闭着眼,大脑在这一刻无比清醒,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清楚地感受着楚晚棠嘴唇的柔软。
要更进一步吗?她在迟疑,现在撤退是不是还来得及。
楚晚棠明天会想起吗?她在思考,因为她实际上没有见楚晚棠喝这样多过。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没有出来,被她贴着嘴唇的女人先一步探出舌尖,描摹起来她的唇形。
湿热、柔软、灵活,带着一点水蜜桃酒香。
让人陌生又熟悉。
怀幸的睫毛在小幅度抖动,她松开握着的纤白细腕,准备往后撤退之际,楚晚棠下意识揽过她的腰,连带着舌头也趁机进到她的嘴里,跟她的贴在一起。
怀幸另一只撑在沙发上的手指节微曲,紧紧地按在沙发布料上。
嘴里是比刚刚浓郁了一点的水蜜桃味道,但比直接喝酒要淡一些,也更甜一些,比她自己喝要好喝许多。
只是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她们交缠的呼吸声,和她开了倍速的心跳声。
楚晚棠仿佛是在寻找着水源,一味地勾吸,她的手抚上怀幸的下颌,试图将这个吻再加深。
奈何下一秒,她的计划落了空。
“渴?”怀幸拉下她的手挣开她的怀抱,盯着她越发红润的唇瓣,伸出手在上面轻抚了下,才询问。
楚晚棠半虚着眼,轻轻点头。
怀幸撑着没力的身体起来,低声:“等我一下。”
茶几上只有酒没有水,但这个月租两万的公寓里什么都有,她拿着杯子去净水机那里接水。
等待的间隙里,她没偏头,可客厅灼热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
这净水机出水真慢。
怀幸眉头拧起,抵在冰凉台面上的指尖不耐烦地高频点着。
十多秒,一杯水接好,她先是自己仰头喝了口咽下去,觉得温度合适,再端着走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她没有着急着坐到楚晚棠身边,也没有直接给楚晚棠喂水,而是发布新的指令:“靠着沙发坐好。”
楚晚棠听着她的话,身形摇晃了下,撑着身体将后背抵在沙发上,有些沉重的双腿直直往前伸,一副真的坐得很端正的模样。
她抬起脑袋仰着脸,双眼看上去还是跟清醒不沾边,可眼神明明就写着自己在好好听话,期待着她的靠近。
怀幸情不自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随后,双腿岔开,双膝往下落,虚坐在楚晚棠身上。
她含着一点水,低下头去的同时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无人在意的清脆声响。
落地窗面上映照着她们一高一低一跪一坐的身形。
水慢慢往楚晚棠嘴里渡,连带着渡过去的,还有她的软舌。
她左手抵着楚晚棠瘦削的肩,右手贴着楚晚棠如玉的脖颈,指腹在上面轻柔抚摸。
而嘴上她不给楚晚棠一点儿主动的机会,要完全掌控这个吻。
所有的气息都漫过去,对于自己竟然还忘不掉楚晚棠而生起的愤怒和无奈也都漫过去。
不是缠绵悱恻的吻,而是带着赌气的有些激烈的吻,她偶尔咬着人的唇瓣,舌头一直缠着楚晚棠,掠夺楚晚棠的气息。
她没忘自己的吻技是谁教的。
垂落的头发在碰撞、摇晃,楚晚棠的喉咙滚动频繁,她把一切悉数吞下,意识再不清醒她也知道曲起膝盖,不让身上的人掉落下去。
再把人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想把这五年来的想念都注进去。
第二次喂水时,怀幸特地含多了点,怕呛着楚晚棠,速度还是比较缓慢,可楚晚棠明显有些急切,想寻着她的舌头。
这样的后果就是水从嘴角流了一点,顺着下巴、脖颈,打湿她们的头发,和她自己的睡衣。
怀幸睨着她下巴上的水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尝了点酒而晕了,慢慢靠近,伸出舌尖去舔。
毫无作用,水光在暖色光线下看上去面积越来越多。
她稍抬起脑袋,掀起眼皮,看着女人依旧仰着的脸。
每一寸肌肤仿佛浸在通透的晨露里,也像是被月光亲吻过千百遍,泛着温润柔光,明明皮肤状态跟以前没有任何差别,时光像是不舍得留下一点痕迹。
怀幸想了想,也不管楚晚棠听不听得懂,还是张合唇瓣轻声纠正:“没有不一样。”
她缓缓低下头,再度覆上楚晚棠的唇瓣前,睫毛颤了颤,声音更低了,只有她能听得见,补充着不能对别人出口的称呼:“姐姐。”
这次,她吻得很温柔。
……
把人好好安置在沙发上睡觉,从楚晚棠公寓出来时,怀幸看着手机上计时的秒表,陷入沉默。
她按的不是倒计时,所以没有铃声响起,却能看清她从抱楚晚棠那一刻起到现在出来花了多久时间。
足足一个半小时,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跟楚晚棠在接吻。
以喂水的由头,两人一起喝了三杯水。
“喂”得嘴唇和舌根都有些发麻,嘴里好像还有点残余的水蜜桃味道。
心里的叹息不止,等来到八楼,电梯门往两旁撤开,她正准备抬腿出轿厢,却看见陆衔月站在电梯口。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下。
陆衔月看着led屏显示的数字,清了清嗓,说:“这趟电梯是从上面下来的,小幸同学。”
“我找楚总监商量点事情。”怀幸面不改色。
陆衔月指出:“你头发湿了点,还有你的衣服……怎么也湿了点?”
“水洒了。”怀幸保持着镇定,想来这是以前面对朋友们时拥有的撒谎经验,她回问,“你现在不是在时微姐那吗?”
看着陆衔月提着的袋子,又抛出一个问题:“回来提的是什么?”
“临时来拿之前买来但还没用过的……呃,少儿不宜,我不跟你多说了,她还在车库等我。”陆衔月走进轿厢才想起来,“等等,你经验比我多多了,我干嘛还说‘少儿不宜’?”
怀幸站在电梯之外,闻言笑笑,挥手:“好啦你继续玩去,周末愉快,衔月。”
陆衔月*嘿嘿一笑:“晚安。”
“晚安。”
眨了几次眼,怀幸回到自己的公寓,在这里住了五年,每一处地方她都很熟悉。
也正是因为熟悉,才让她觉得安全,她有些脱力地在沙发上倒下,抬臂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另一只手的指腹却失控地轻抚着自己的唇瓣。
半晌,她又洗了次澡,庆幸自己还在生理期,能让她尚且留有理智。
停,打住,不要再想了。
怀幸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也强迫自己不去想楚晚棠。
如过去五年一样。
—
出梅第二天的天气依旧晴朗,阳光慢悠悠扫着这座城市。
城山公馆某间公寓里,在沙发上睡觉的女人没多久便扇着眼睫醒来,她适应着光线,而后侧了侧身,看着收拾干净的茶几,有些发懵。
中途她起夜过两次,可她就是不想上二楼的卧室睡觉,就一直在怀幸为她安置的沙发上盖着毯子睡,现在夜间不那么凉,盖着一张毯子也不会觉得冷。
现在天亮了,她人还在恍惚着。
她的酒品还不错,起码酒后不会发疯,谁说话她也都能思考、回答,而且昨晚那几瓶酒还不足以让她到断片的程度。
所以,她什么都记得。
记得怀幸问她电影好不好看,记得怀幸为她擦眼泪,记得怀幸给她“喂水”,记得跟怀幸湿热的缠绵的不知道多久的深吻……
不过没有那么清晰,像是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却也足够了,足够让她欣喜,掩盖昨天的伤心。
唇边的笑容根本放不下去,好一会儿,她才摸过手机给怀幸发消息,一本正经地问:【杏杏,菜单决定好了吗?】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不出意外的话怀幸应该醒了?可是等她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对面依旧没有回信。
她握着手机,低了低眼,犹豫了会儿,还是拨电话给怀幸。
这次怀幸接听了:“你好。”
单单这两个字也能唤醒楚晚棠昨晚的记忆,她听着让她想念的悦耳女声,说:“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打电话来问问菜单的事情。”
怀幸说话口吻如常:“不好意思,晚棠姐姐,我今晚不来吃了,我下午临时有个工作,得忙到晚上。”
楚晚棠的一颗心悬起来,呼吸都一停:“那明天呢?可以吗?”
“明天应该可以。”
“好。”
电话挂断,楚晚棠在客厅踱步,她听着怀幸的声音但见不到怀幸的人,也不知道怀幸的想法,这让她有些慌张。
而且,她们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是要默认吗?
默认是酒后的失态,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可她没有办法默认,她想要的不只有这些,她对怀幸的喜欢比以前只多不少。
而这一切在昨晚也有所体现——
接吻到后面,她意识仍然有些散乱,但主动拉过怀幸的手缓缓往下,张唇表达自己的诉求:“想你……我好想你……”
跟怀幸亲吻五年前就会动情,五年后也会。
她日思夜想了很久,有很强烈的生理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
喂进去的水仿佛在从别处往外流。
迎接她的只有怀幸的抽离,吻不再继续,她被怀幸扶着来到沙发上躺好,随之响起没有温度的女声:“你好好睡一觉,晚安。”
她头重脚轻也没有力气追上去,只能看着怀幸收拾好茶几,身影消失在客厅。
深吸一口气,楚晚棠有些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如果她昨晚尚有余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欲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一点?起码怀幸现在不会“临时”有工作。
在怀幸看来,她是不是又……得寸进尺了?
一想到这个成语,她就会想起来在陆家老太太寿宴的会客厅里的场景,想起来怀幸当时对她的态度,想起来那句让她冻住的“如果是岁岁姐,‘借’这个字不会出现”。
此刻,她又回忆起来昨晚跟怀幸的对话-
看着她和别人待在一起,我难受-
以后会不难受的。
为什么以后会不难受?是因为觉得她会慢慢习惯吗?
不,她永远也无法习惯。
第92章 “备选。”
怀幸所说的工作是来到公司在郊区的工厂,她跟着员工们体验着制作过程。
厂里的员工大部分是全国各地而来的文化程度不高的阿姨,因为有考核机制,阿姨们难免担心这个福利待遇很好的工作被别人替上,一直以来工作踏实认真且努力。
五年前怀幸跟陆衔月隐匿身份来到工厂的那三个月,大概是因为两人年纪还小,跟她们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于是两人当时受到很多来自阿姨们善意的待遇。
尽管后面她们成了老板,阿姨们看见她们出现还是会热络打招呼,虽然是喊的“怀总”,但出口的语气很热烈。
怀幸很喜欢跟她们呆在一起,偶尔也会听她们念叨自己的孩子,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始终都在笑着。
这些会让她想起来怀昭。
工厂内的机器分很多种,车间也多,都在有序运行,不过有一部分工艺还是需要用到人工,怀幸投入进去,神情专注地忙碌着。
忙起来就能短暂忘记楚晚棠忘记昨晚。
依旧是彩霞漫天的傍晚时分,她才从厂里出来上了轿车,本来她还打算在这边吃员工餐,但陆衔月在上午邀请她晚上去一家很低调的饭店探店,账号该更新了。
除了她们俩,自然还有闻时微和陆枕月。
闻时微前阵子出差回来稍微轻松许多,周末也不用怎么加班,而陆枕月当着团里在海城这边的负责人,排戏也没以前密集,今晚也轻松。
想着昨晚跟陆枕月的对话,怀幸默默舒了口气。
还好她提前向陆枕月表明了态度,否则她到楚晚棠公寓里的所作所为算什么?
她自己的真心被践踏过,她不能不把陆枕月的真心当回事,不论是直白还是委婉的拒绝,都比消耗别人的喜欢要好得多。
这也是她过去拒绝那些追求者的一贯心理活动。
路上她举起手机,拍下昨天没来得及拍的晚霞,分享到朋友圈,就没再管消息通知了,安静地在后座小憩。
昨晚实在是没睡好,今天天不亮就起来跑郊区进厂,此刻脑仁都有些发疼。
一个小时后,她到达陆衔月说的那家小饭店。
是一家装修不起眼同时也没在大众点评等软件上的一家小店,装修很朴素,看得出来没花什么心思,可是店里的生意却很好,没有一张空桌子。
陆衔月她们在市区,来得早一些,桌上的菜也上齐了。
看见她出现,朝她招招手:“这里,小幸。”
小小的长方形桌子,一边是过道,一边抵着墙。
打完招呼,怀幸挨着陆枕月坐下,取下手腕上的发圈,把自己头发扎成丸子头。
陆枕月给她倒着饮料,很正常地问:“怎么今天去厂里呆了一天?”
“很久没体验了。”怀幸端过杯子,“谢谢岁岁姐。”
陆枕月托腮,“嗯”了声,问坐在对面的妹妹:“要开拍了吗?”
陆衔月架着相机调角度:“准备开始了,还是跟之前一样,正常点评就好。”她用手肘戳了下闻时微,“小时微,把旁边那道菜往里一点。”
怀幸听着这个亲昵的称呼,差点被呛到。
闻时微把菜往里了些,看见她这样,明艳的脸上似是不解,挑了下眉,笑着问:“笑什么?杏杏。”
“刚刚喝的饮料太甜啦。”
陆枕月:“嗯,无糖乌龙茶很甜。”
被好友和亲姐调侃,陆衔月丝毫不害羞,下巴抬起来,轻哼:“本小姐看你们生活过太苦了故意的,偷着乐吧,好吗?”
“好的。”
拍摄正式开始,这样涉及到感情的话题暂且止住,都当起了试吃员。
店里的烟火气息浓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桌上摆着的几道菜都偏辣,大家口味不一样,吃辣程度也有所区别,尤其是怀幸这个在海城待几年早就不怎么能吃辣的人,好几次她被辣得只能喝水缓冲,而这时陆枕月就会给她杯子里续上。
陆衔月望着这幅画面,对着领口别着的麦克风说:“要不是我要给她们的脸上特效,不然你们会看见眼前的一幕多赏心悦目。”
怀幸笑笑:“我觉得镜头更应该转向你和时微姐。”她转过头去问陆枕月,“岁岁姐,你说是不是?”
“嗯。”陆枕月颔首。
各自点评完桌上的几道菜后,陆衔月就把相机关掉,她不是靠这个赚钱的吃播,不需要很拼命。
相机放好,她吃着闻时微给她夹的菜,慢悠悠道:“天热起来,又有点想念雨天了。”她的双眼忽地一亮,“小幸,你今年生日我们去避暑吧?海城没有月澜坞,但有云栖源啊,之前我们一直都说想去,但又一直都没有机会去,今年可以啊,再过十天就是你生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安排。”
“生日在周四。”
“那就安排下周末嘛,12、13号,提前去,工作压力这么大,权当放松了。”
怀幸看着朋友很期待的表情,想了想,点头:“行,你说的也有道理。”
事情就这样敲定,到时候她们一行四人出发去云栖源。
商量好具体的出发和回来时间后,这次探店也到了尾声,还有顾客在排队等着,她们没有多待,纷纷起身腾出位置来。
天色彻底暗下去,一点白都没留,怀幸回到公寓洗过澡后,又在床上趴着,她这才回着这条朋友圈底下的评论。
不可避免地,她看见了楚晚棠的点赞。
指尖犹豫了两秒,点开楚晚棠的头像,又点进楚晚棠的朋友圈。
在她前脚发完朋友圈以后没多久,楚晚棠也发了一条差不多的照片,是同一片晚霞,但不同视角。
配文只是晚霞的emoji,很简单。
像是在单纯地做着分享。
怀幸盯着看了会儿,下楼翻出来楚晚棠亲自写的乔迁宴菜单,在上面勾勾选选一番,再拍下来,发给楚晚棠。
她选了很常见的看上去难度不是很大的三菜一汤,也已经做好了到时候会点外卖的准备。
多余的话没有说,楚晚棠的回答在两分钟后递过来:【收到。】
怀幸转着笔,盯着这两个在职场上常看见的字。
算了,她不用去问楚晚棠还记不记得昨晚,昨晚上她只是很单纯地给楚晚棠喂水而已。
……哪怕这个水很甜很香很软很滑很好喝。
怀幸沉沉叹息一声,看向窗外的黑夜-
周日下午,楚晚棠到附近的商超认真挑选了晚上做饭需要的食材,回到公寓后还剩了些时间。
她坐在沙发上,翻着小红书上的一些做菜教程,退出一个教程界面后,刷新出来陆衔月新发的探店视频,封面精心制作过,她一眼就看见了在中心的怀幸,和明显挨着怀幸坐的陆枕月。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点开的指尖却颤了下。
陆衔月的声音在开头响起:“大家好呀,哈哈哈好久没有发探店视频了,最近太忙了,还望见谅……”
“今天是2025年7月6号,海城出梅第二天,天气真好啊,现在是晚上七点……”
“坐在我对面的是常出镜的老朋友小幸同学,在她旁边的是很少出镜的我的亲姐,在我旁边的呢是第一次以新身份出镜的小时……”
……
这条视频拍摄于昨晚,还不到24小时。
楚晚棠的目光落在怀幸和陆枕月那里,陆枕月对怀幸很贴心,怀幸被呛着的时候会递纸巾,水少了会倒上,哪怕她们的脑袋做过特效处理根本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但隔着屏幕似乎也能感受到两人的亲近。
毫无防备的亲近。
十多分钟的视频,节奏很好,大部分人看完以后还会意犹未尽,在评论区留言说希望博主尽快出下一期。
唯有楚晚棠觉得万分煎熬,她忘记了眨眼似的,眼睛干涩到有些疼。
不只是因为这些画面,还有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怀幸那里有多不重要,怀幸宁可跟她们一起拍摄这样的探店视频,也不愿意来到这场乔迁宴。
哪怕是朋友这层关系,她也遥遥地排在别人后面,即使早已清楚自己不再是怀幸的第一选择,却也仍然会为此而感到心痛。
公寓内仿佛在这瞬间被注入海水,让她又有了溺毙的感觉-
怀幸不能继续躲着,如约在晚上六点半晚霞灿烂之际来到11楼的公寓,她这次没有主动输入密码,而是按向门铃,把自己放在客人的位置。
门开,楚晚棠含笑邀请她:“请进。”
怀幸客气点头,走进来,换鞋。
两天过去,楚晚棠把家里收拾差不多了,没有那么多箱子,看得出来家里也比上次多了许多东西,生活气息一下就填了上来。
只是怀幸的目光有些不知道往哪儿看了——
今晚的楚晚棠给自己上了一层妆,穿着一袭温柔风长裙,头发又随意挽起来,露出前晚她数次抚摸还差点控制不住吻上去的脖颈,还有肩颈那里只用吊带拽着,锁骨那些全都露在外面,肌肤细腻白皙,有些晃眼。
怀幸扇了扇睫,看着她摇曳的裙摆和那几缕还是很调皮在晃动的头发,跟了上去。
地上的感应灯又逐一亮起,她们穿过玄关来到饭厅。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比怀幸勾选的多了一道硬菜大虾鸡翅煲,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几道菜看上去不是“色香味弃权”,而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意料之外的画面。
楚晚棠为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以后,解释着:“以前忙工作,不怎么想做饭,陈阿姨她们手艺不差,我就不想麻烦我自己了。”
直到看见陆枕月的微博经常发做的美食,还提到朋友们很喜欢,她才想起来做饭。
在这方面,她也不想输。
说完,补充了一句:“不是不想做给你……”
“……”怀幸闻着菜香,不再这个事情上多纠结,她指出那道大虾鸡翅煲,尽量口吻轻松地稀释着让她觉得无措的氛围。
她问:“你给我的菜单上没写这道菜,它怎么出现在这里?”
“它作为备选。”楚晚棠在她对面坐着,吐出这几个字都有些艰难。
怀幸拿起筷子:“好吧。”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主动跟楚晚棠的杯子碰了碰,道:“这顿是乔迁宴,我希望晚棠姐姐在海城可以住得开心,在这套公寓里住得舒服、舒适,希望你未来的人生可以一切顺利……”
“怀幸。”楚晚棠截断她的发言,喊了她一声。
怀幸看着她这副模样,放下杯子,起身想走。
楚晚棠追上来,拉过她的手腕。
却不敢太用力,哑声说:“我没有办法做到跟你只是普通朋友。”
她看着怀幸的侧脸,被酸涩泡过的心脏又在疼,她缓缓从侧面拥住怀幸,眼泪掉在怀幸肩头。
“备选。”
“拜托你,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拥有备选的资格?”
第93章 挣扎着,撕扯着。
从前面对温顺依赖自己的怀幸,楚晚棠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在这段感情里失控,她会一直游刃有余,一直将怀幸养在身边,她可以不去计较那些过往,让怀幸从身到心都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却也仅限于“从前”。
实际上,在意识到怀幸彻底离开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失控了,情绪、心理、所有,都不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好不容易跟怀幸重逢,她曾经犯下的错让她举步维艰,她努力在表面演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跟怀幸做着普通朋友。
可一个心心念念的吻,就可以让她嚼碎自己的尊严。
理智仿佛被泡发过的纸张,皱巴巴的一戳就碎,无力抵抗的失控感让她像是在乘坐一场没有刹车的过山车,尽管知道会撞得头破血流、魂飞魄散,还是死死攥着扶手不肯松开。
她没有更多机会了,但她想要拥有的又实在是太多。
眼下,她明明抱着怀幸,可她清楚她抱着的不是五年前那样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怀幸。
泪水受地心引力往下掉落,她的鼻腔再次发堵,人也好像被抽走骨头,似乎只有抱着怀幸才不至于摔倒。
明明穿着精致还化了妆,但她看上去是极其狼狈的。
怀幸立着没动,没有回抱她,目光却落在一旁的全身镜上。
玄关这里有个全身镜,镜面很大,干净清晰,她就着镜子睨着此刻的她们,女人伤心的神情、透明的眼泪、扫着她的头发等等,都一点不差地钻进她的视野。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视角,在“岚翎”换衣间里,楚晚棠为她量身材的各项数据,那是她第一次穿得那样少跟楚晚棠拥抱,心脏都仿佛快从喉咙里冲出来,她拼命按住才没让楚晚棠察觉。
现在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她也同样不想被楚晚棠察觉,可心情不再如当初明亮、轻快。
她缓缓抬起手按在楚晚棠的手腕上,低声给了自己的答案:“不能。”
这话落下,她能明显感觉到楚晚棠身体的僵硬,她偏了偏头,不再透过镜子去看,她盯着楚晚棠湿润的眼睫,双唇抿了下,才又含着歉意地道:“前天晚上是一场意外,如果你介意这个,我向你道歉好吗?你也知道我现在在生理期,激素会影响人的情绪。”
“意外……”楚晚棠否定着这个词,“那不是意外。”
怀幸一怔,呼吸放轻。
这也是她这两天逃离的原因,当时还是不该冲动的,激素真是害人,她既怕楚晚棠记得解释不清,又怕楚晚棠不记得当做没发生过。
“我怎么会去介意这个?”楚晚棠松着自己的双臂,她的泪痕在灯光线闪烁,满脸痛苦地说,“我权当是你施舍给我的,杏杏。”
她抬起手来,用莹润指尖拂去自己摇摇欲坠的泪,朝怀幸展颜一笑:“该我向你道歉才对,抱歉我不该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事情。”鼻音让人难以忽略,她的视野还有些模糊,“能不能不要走?这些菜我一个人吃不下,在这边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这件事,我也不会再提起了。”
怀幸没有犹豫的回答已经将她钉住。
她在怀幸这里,就连备选的资格都不能拥有。
想着桌上摆放的是楚晚棠亲手做的饭,怀幸指节蜷了下,点头:“好。”她扬唇一笑,“乔迁宴嘛,是该好好吃完。”
楚晚棠也笑:“嗯。”
她欠身后退:“不过我要先上楼去处理一下我的脸,你先去坐着。”
“好。”
两人分开,像是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怀幸坐在椅子上,望着楚晚棠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她垂下眼睑,将视线定在刚刚楚晚棠眼泪掉落的目的地。
她今天穿着黑色T恤,纯棉布料,水痕被掩盖得极好。
可那一滴滴泪珠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她的皮肤表层,烫得她骨头发颤,烧出焦痕。
好几秒后,她端起杯子,咽下饮料。
为什么不是水蜜桃味的果酒?-
周末的小插曲过后,怀幸投身到工作中,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跟楚晚棠之间氛围的微妙。
跟楚晚棠一起开会的时候,两人目光相交都很平静,在别人看来她们真的只是临时上下级关系。
她再也没在茶水间遇到过楚晚棠,就连接咖啡这样的事情都是莫茉代劳;下班她也没看见楚晚棠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周三下午她特地往设计团队的办公室一看,外面都空了,其他设计师早已下班。
里面的总监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在伏案的身影。
收回眼神,怀幸抬脚下楼。
她权当是因为设计团队的任务很重,所以楚晚棠忙得不可开交,天天画稿、审稿、讨论、交流,还加班。
只是这样的情况她也很熟悉……
她跟楚晚棠在过去有一段时间冷战过,也是差不多的场面。
当时的她们还处在一个屋檐下,她都不怎么能见到楚晚棠的人影,更遑论她们现在还隔着三层楼。
时间如流水,浇过肩头的烙印。
很快到了周五下午,怀幸和三位朋友前往云栖源。
云栖源距离市中心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们定的是君灵集团旗下的度假级酒店“山雨”,本来陆衔月想定一间三室一厅的大套房,这样一来她们四个人住刚好,结果这个意见被怀幸驳回。
怀幸:“我不想当电灯泡。”
陆衔月轻哼:“我们会把门关很紧,你放心。”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陆衔月翻着又想起来闻时微以前喜欢怀幸这事儿,问完不等怀幸回答自己又说,“你跟我姐住一间套房?主次卧的那种。”
怀幸摇头:“我和岁岁姐一人一间房就好。”
“那就成了三间房了。”
“嗯。”
陆衔月也去问过陆枕月的意见,得到同样的回答,不再坚持。
于是一行四人从“丝季”出发,算上堵车时间,差不多八点钟才到云栖源,而后办理入住。
云栖源远离城市喧嚣,气温舒适,空气清新宜人,是天然的氧吧。
这里被大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包围,夜间路灯照射在这一片,能看见在树下宽阔道路上散步的三三两两人群。
来到云栖源的第一晚,怀幸她们在附近用餐溜达。
只是这里再怎么凉爽也是夏季,山间蚊虫多。
她带的驱蚊液给她们四个人都喷了,可回到酒店以后还是会发现被咬了几个包,有些发痒。
洗过澡后一看,四人群聊里,陆枕月发了张照片,她脖子上也被咬了一个蚊子包。
陆衔月:【好惨,我也被蚊子咬了。】
下一秒亮出自己锁骨上的草莓印。
闻时微:【小衔,你发错照片了。】
陆枕月:【?】
怀幸:【?】
陆衔月:【啊啊啊啊!】
怀幸失笑,掀开被子在床头坐下,摸过带来的玉梳,一边抚着一边点开朋友圈。
思虑再三,她把今晚她们几个人今晚拍的还不错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十分钟半小时过去,她都没等到楚晚棠的点赞,眉头忍不住皱起,再点开跟楚晚棠的聊天对话框。
过去这几天时间里,楚晚棠的人机消息都没再传来,是不是没好好喝水了所以不敢跟她这个监工发?
思绪混乱不堪,她看着她们停在一周前的对话,烦躁地钻进被窝。
……
第二天,怀幸她们驱车来到云栖源十公里之外的自然风景区,这里有瀑布溪流、奇峰异石,游客们到这边度假几乎都会来这里走一遭,体验徒步、攀岩等户外互动。
怀幸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参与得很积极,甚至还跟人比赛攀岩,但最近运动有些懈怠,她没有那个能力拿下第一名。
可朋友们很捧场,在黄线之外给她拍照还给她鼓掌。
陆衔月这个社交恐怖分子还直接趁机说:“小幸生日快乐!”
于是有其他路人一听这话,纷纷向怀幸道出自己的祝福:“生日快乐啊!”
祝福声量此起彼伏。
“谢谢。”怀幸合掌感谢,取下身上的安全装备走近朋友们。
她笑着问陆衔月:“你故意的是吧?”
陆衔月躲在闻时微身后,拉过一边的亲姐:“姐,救救我。”
陆枕月给怀幸递过水瓶:“天天快乐,小幸。”
怀幸点点头:“你也要天天开心,岁岁姐。”
直到又来到傍晚时分,她们才从风景区回来,到酒店附近的餐厅吃晚餐。
上好菜,陆衔月翻着她们今天拍的照片,念叨着:“早知道把我的相机带上了,还能拍个vlog,手机举着真不方便。”
闻时微往她碗里夹着菜,笑笑:“也很好啦,以后我们还会再来,下次我一定提醒你带上。”
“好啊好啊。”有以后就很好。
坐在她们对面的怀幸和陆枕月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笑。
“看来我们这趟出门的决定很对嘛。”陆衔月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我刚收到天气预报推送,海城今晚大半夜有雷雨。”
“……雷雨吗?”怀幸捕捉到关键词,出梅以后她没怎么看天气预报。
陆衔月:“对哇。”
陆枕月转头:“怎么了吗?”
“没。”怀幸摇了摇头,“明天还会一直下吗?”
“不会,等我们明天回去就又见晴了,夏季的天气比我的脾气还反复无常。”陆衔月回答。
闻时微:“不算频繁了,京城七八月的雷雨才多。”
天气话题就此翻页,吃过饭回到酒店房间洗完澡,怀幸来到观景阳台,今天出门前把自己保护得很严实,没给蚊子咬的机会,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望着云栖源的夜幕,这里的夜色像浸透墨汁的宣纸,缓缓铺展在群山之间。
晚风穿过树林没有呼啸声,而是游丝般的轻叹。
怀幸听着风的叹息,点开天气预报,眉头皱起来,闪电标出现在晚上十一点那里,往后的几个小时都是大雨的标志。
脑海里闪过在宁西路雷雨那晚楚晚棠的模样。
路边像一朵小蘑菇的楚晚棠,上车以后当一道惊雷闪过时紧紧抓住她手腕的楚晚棠。
所以,不是因为轿车抛锚才害怕对吗?
害怕打雷的人,从来都是楚晚棠,但女人很高傲,不想在她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于是每次都是以担心她为缘由和她拥抱,陪伴着她。
跟她说的每句“别怕”实际上也是讲给自己听。
陌生的城市,只身一人。
会不会更害怕、慌张、不安?
怀幸闭着眼,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努力摁着快从心脏破出来的念头,肩头的烙印在这几天好似只是隐形,而不是彻底消失。
在这一刻又落在她的肌肤表面。
挣扎着,撕扯着。
胸腔内好像塞满了气球,即将爆破,将她炸开。
早知道就不以“利益”为由将楚晚棠留在海城了,她实在是不想跟楚晚棠纠缠不清,可是心底隐隐暴露出来的关心她没有办法隐藏、忽略。
她解锁手机,给楚晚棠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破除她们之间僵着的氛围:【最近没喝水吗?】
怀幸紧抿着唇,死盯着对话框。
备注状态没有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五分钟十分钟过去,消息迟迟没回。
风倏然大了些,在山林间发出低吼,树叶的响声也加快了节奏。
怀幸感受到一点冷意,眉头始终舒展不开。
再等了两分钟,她起身离开观景阳台,换好常穿的衣服,她拿起车钥匙出了酒店房门。
她要回市区取陆衔月的相机。
第94章 别怕,楚楚。
自从上周六怀幸在朋友圈分享过晚霞照以后,楚晚棠养成了拍晚霞的习惯。
因为出梅第一天,怀幸特地跟她说过晚霞很好看,也因为她们看的是同一片,她想记录下来,毕竟过去五年时间里,这样的机会也都没有。
于是过去这几天的工作日里,她会在固定的时间来到窗口拍下晚霞,还会躲在窗帘后看着怀幸到停车广场上车回家。
大部分时候怀幸都是跟陆衔月一起上车,由泰叔开回去。
一直到周五放周末,才有很大的不一样,她看见闻时微和陆枕月同时来接人,看见怀幸笑着坐上主驾,陆枕月在副驾。
看着这辆已经对她来说很眼熟的轿车驶出停车场,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是要去拍摄探店视频吗?像陆衔月上次更新的视频那样,怀幸和陆枕月并坐在一起的画面纵然没有具体的脸,却也让评论区的网友大嗑特嗑。
想到这些楚晚棠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笔,就着团队的稿子修改起来,人一旦专注地忙着一件事,就不那么容易想多了。
但晚上她点开怀幸朋友圈时,对于怀幸她们这趟集合有了答案——原来是一起出去玩了。
再点开陆枕月的微博,陆枕月的动态比怀幸晚发几分钟,可图片没什么区别,像是商量好的,可陆衔月发的跟她们两个明明就很不一样。
她盯着这些照片,心口又闷得发疼。
她分外清楚,怀幸给她定好了安全界线,她们做朋友就可以相安无事,是她非要贪心,非要越过,非要不甘于那个酒后的水蜜桃味吻。
可是怎么办呢?她没有办法跟怀幸做普通朋友,她同样也没有办法放手。
她这个人天生固执,认定了就是认定了,这些年来唯一的意外是她本想抛弃怀幸却临到头因为不舍而改了决定,尽管改了决定也无济于事,她的那些称得上阴暗的念头还是被怀幸知晓。
不是怀幸抛弃她,而是怀幸逃走了。
过去这一周,除了开会时会看见怀幸,其它时间她都特意避开不去见人,默默且独自舔舐伤口,一再劝告自己在设计上再多花些心思,现如今的她能带给怀幸的最大作用就是将大秀的事情搞到最好。
怀幸只相信她的工作能力,其它的一概不信。
那么她不会让怀幸的信任落空。
因此她就算很想追去云栖源追到怀幸跟前,也得强行压下这个想法,回到书房继续面对电脑和设计稿,熬到实在是需要睡眠才肯去睡觉。
只是周六这晚,往日安静的书房之外,风声倏而在咆哮,狂风从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吹飞上好的窗帘,吹起桌上设计稿的一页,吹乱她的发尾。
楚晚棠从工作中回过神来,这才觉得空气有些发闷,她走过去拉好窗,再看着天气预报,熟悉的闪电标识让她抿紧双唇,旋即收拾好书房的一切,回到二楼的主卧,熟练地戴上耳塞、眼罩,将自己罩在被窝里,只有一个缝隙供她呼吸。
她不知道雷声具体什么时候会来,她只得先做点准备,怀幸不在身边的每一个雷雨天,她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早已没有相关概念。
脑海里不断闪回着十二年前楚令仪去世那天所见的画面,还有五年前出差回到家里发现空无一人时的场景*。
那张结算她和怀幸过往的银行卡不止刺伤她的掌心,还深深地划伤她的心脏。
鲜血在每一个雷雨夜往外汩汩流出。
“妈妈……不要走。”
“怀幸……不要走。”
暂时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她紧紧抱着自己,紧闭着双眼,意识再次散落,进入到混沌的状态里。
出口的自语声音很低、很轻。
除了耳塞也挡不完全的第一道雷声,没有人会回应她-
狂风在横冲直撞,道路两旁的树木形状扭曲,个别垃圾箱翻倒在地,居民楼的住户悉数关上窗户,提前谢绝暴雨没有眼色的光临。
夜间不怎么堵车,一辆从郊区驶来的白色轿车犹如出鞘的剑,在道路上疾驰。
怀幸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她看着前方在暗夜里也黑压压的天空,下颌紧绷,紧皱眉头,神情难得有些焦躁。
在距离城山公馆还有十公里时,闪电率先划破天际,第一道雷声降临了。
但暴雨来临之前,怀幸不会放慢车速,八公里、六公里……导航上显示目的地越来越近,能看见的街道也让她熟悉起来。
最后只剩下四公里,倾盆大雨不再等待,不管不顾地往下泼。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残影,车灯把雨夜劈开,视野受限,怀幸不自觉地紧了下喉咙,也不得已放慢车速。
终于,在十多分钟后,她开进熟悉的地下车库,迫不及待地下车。
雷声还在持续,地下车库也在跟着震颤,这个时间大家都尽早回家了,电梯没人使用。
怀幸到轿厢里站定,按完上行键,她望着不断变换的数字,眉头隐隐压着,想起来楚晚棠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人进出的话,到八楼是十五秒,到十一楼是二十一秒。”
二十一秒,比回京城的家里多一秒。
不,不是家里,是楚晚棠的家,她们早就不是家人、姐妹了,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叮”声打破沉闷的11楼电梯口,怀幸放轻呼吸,抬腿出了轿厢。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她待在电梯口,望着右边闭着的房门,脚步在这一瞬间又有些犹豫起来,其实现在到自己家里等暴雨过去回到云栖源的话,也没有问题是不是?楚晚棠害怕打雷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过去的回忆在心间作祟,她深吸口气,还是认命地走了过去。
不论如何,楚晚棠一个人来到海城,在这边又只有她一个朋友,她浅浅地关心一下没什么的。
她走到门前,输密码、进门、换鞋,一气呵成。
往里走时,地上的感应灯又在逐一亮起,向房间的主人通知着。
可是,房间的主人呢?在卧室吗?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怀幸打开角落里的立式台灯,站在空荡的客厅,借着昏黄光亮,眸光幽幽地望向二楼的楼梯口,回忆袭来,她抗拒进楚晚棠的主卧,哪怕她们在这里的主卧并没有发生什么。
雨声不歇,窗外的雨幕厚重,怀幸的身影被灯光拉斜。
她的指节在手机背面抠了抠,抬起手来先一步解锁手机,给楚晚棠发的消息还是没人回,她的眉心再度拧起,单手叉腰,调出通讯录,给楚晚棠拨电话,她的视线落在房间的软毯上,想起来上周她们在这里接吻的画面,等待着对面人的接听。
主卧里,楚晚棠放在枕下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松了下,随后再度收紧。
她摘掉一只耳塞,听见让她想念的小提琴曲目,又再摘下湿润的眼罩,从枕下摸过手机,她半虚着眼看着来电显示,确认是怀幸打来的电话。
怀幸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做什么?因为害怕打雷吗?但她在书房特地切去云栖源所在的郊区看过天气预报,上面并没有显示相关的标识。
没有最好,免得怀幸会害怕,尽管怀幸不再需要她在身边,陪伴怀幸的另有其人。
她盯着屏幕的画面,感官汇聚在眼前,她做着深呼吸,待觉得口吻可以自然一点,才接听这通电话,她说:“你好。”
怀幸人在云栖源玩好好的,她也有她的骄傲和自尊,不想被怀幸发现这样脆弱的一面。
……更怕怀幸发现了,也不在意。
窗外骤然响起一道惊雷,让她刚刚松开的拳头再次紧握,她紧闭着眼,下一秒,听见怀幸问:“还在加班吗?楚总监。”
“嗯。”楚晚棠舒着自己的气息,“这个月快过半,大秀只剩下两个月,进度要赶、赶一下。”
但她太紧张了,紧张到手机那端也有同款的雷声都没注意到。
怀幸认命迈上阶梯,脚步与她的呼吸重叠,角落里的立灯望着她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难怪。”怀幸说,“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
楚晚棠歉意的声音:“太认真了,没注意到。”她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大理石材质的楼梯不高,有些冷硬,踩上去发出的微弱声响都被掩盖在雨声之中,连带着怀幸的说话声也被藏起来。
几乎不费什么时间,她站在主卧门前,盯着眼前的门,双唇张合间,又问:“你真的在加班吗?楚晚棠。”
“嗯,在加。”
“在哪儿加?”
“书房……”
怀幸抬手放在门把所锁上,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门开,一道雷声同步响起,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床上缩在棉被里的小山丘。
“确定?”怀幸轻声,朝着床边走近。
楚晚棠握着手机,没有吭声,刚刚的雷声让她的心跳拔高,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怀幸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怎么不说话?”怀幸在床边站定,越往里走,这里也越没有光亮可言,或许黑暗才能给人安全感。
楚晚棠低声:“不确定……”
“……”怀幸拍开方几上的小夜灯,一眼看见在书桌上的音响,和装在透明袋子里的暗黄色信封花束。
她蹲下来,眨了下眼,温声:“不要闷在被窝里了。”
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捏着被角,缓缓掀起。
柔和光线一点点往里渗,楚晚棠本来听见怀幸刚刚这话就惊讶万分,现在亮光照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她感应到这一切,徐徐睁眼,耳边的听筒里和眼前的画面里,一齐响着怀幸的声音。
“不热吗?”怀幸在她眼前,眉目无奈地问。
床上的女人身上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在被窝里闷出的汗,额头、鼻梁、下巴、脖颈都覆盖着一层,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在森林雨季迷了路的小动物。
此刻正抿紧双唇看着她,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
怀幸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方几上,看着她这副模样,随手扯过纸巾,一点一点地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脸上所感受到的不是幻想里才有的触感,楚晚棠扇动眼睫,清楚意识到这点,她慢慢松开早就黑屏的手机,也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而握过怀幸为她擦汗的手腕,感受着怀幸真实跳动的脉搏。
重逢过来好几次,她没有办法牵着怀幸的手,但这种程度对她而言也足够。
怀幸感受到她的动作,没再动,由着纸巾刚好挡着她的眼。
手腕上的力度很轻,温度却好烫人,再眨个眼的时间,就看见浅绿色的枕头上有了明显的水块。
没有挡住的下半张脸依旧精致万分,鼻尖有些发红,薄唇微微张开,睡裙的领口被捂得有些发皱,几缕头发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跟着被汗泅湿。
乔迁宴那天,楚晚棠是狼狈的。
今晚,她还是狼狈的。
眼泪无声无息,一切都无声无息。
怀幸的视线再次移去书桌上,这时,一条闪电倏地穿进来,在房间里炸开,她的身体往前倾,不再由着楚晚棠,挣开被握着的手腕和另一只手一起转而捂住楚晚棠的耳朵。
这样的动作,楚晚棠曾经也对她做过。
挡着眼睛的纸巾落在一侧,楚晚棠在模糊的光影里看着怀幸,也模糊地听见怀幸对她说——
“别怕,楚楚。”
第95章 “我忍不住,杏杏。”
这道惊雷过后,往后好几分钟时间里,都只余不歇的雨声。
怀幸在这期间始终捂着楚晚棠柔软的耳朵,清晰的耳廓弧度仿佛想深深印刻在她的掌心,除此之外,她的视线也一直落在楚晚棠的脸上,跟楚晚棠对视着。
但其实从她们对视的那一秒起,一切都似乎被屏蔽在外,好像双双被拉回五年前的许多个雷雨夜。
那时候的她们互相拥有,她们会牵手、拥抱,会紧紧依偎在一起,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可惜也只是五年前,不是当下。
待觉得雷声短时间内不会降临后,怀幸睫毛颤了下,回过神来,撤走双手。
下一秒,她的手被楚晚棠轻轻牵住。
楚晚棠恢复些许思绪,哑声道:“谢谢你。”
“我回来取东西。”怀幸露出自己准备的理由,“顺带着看看你是不是在加班,也不用那么辛苦的,我们开会的进度不是一致的吗?还有一点时间。”
“我想投在工作里,不然睡不着。”
怀幸皱皱鼻子:“为什么会睡不着?”
“……”楚晚棠无法回答“想你”两个字,她暂时只能被迫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她也向怀幸说过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于是她吐出两个字:“焦虑。”
怀幸默然几秒:“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工作压力。”
“不要道歉,我乐意之至。”
怀幸慢慢抽走自己的手,先捡走枕头上落着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建议着:“你要不要去洗个澡?”她的目光从上往下扫了扫,“好多汗。”
还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应该不会再打雷了。”
“……你怎么知道的?”害怕打雷这件事。
怀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有这个,没想到吧?”
楚晚棠今晚的阴霾散去不少,闻言轻笑一声:“想得到。”
“好啦,你去洗个澡,身上黏黏的睡觉也不舒服。”怀幸起身,“我去客厅。”
楚晚棠眨着还有些湿润的眼睫,问:“可以就在这里吗?”她指着书桌前的椅子,“这里也可以坐。”
怀幸拉开椅子,用行动给了回答。
楚晚棠掀开被子从被窝里起身,她身上汗涔涔的,冷汗和闷汗都有。
衣柜正对着书桌,她拉开衣柜时,怀幸偏过头去看着书桌。
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没一会儿,卧室里只剩下怀幸一个人,她撑着书桌托腮,指尖点着自己的脸,凝着早已泛黄的春日来信。
还留着做什么呢?都这样了,还有这个音响,五年了还没坏吗?不对,要是五年就坏了,那也白瞎她当时花好几千买回来了,哪儿能只用五年啊?
忽而,她想起来自己下意识出口的那声“楚楚”,指尖停止点动,转而扶了扶额。
一声叹息响起,她只能寄希望于当时的楚晚棠没听见了。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起,是群聊里的朋友们在聊天,陆衔月问等下要不要一起玩扑克牌,想赢她们的钱了。
闻时微表示可以,陆枕月也表示没问题,只有怀幸还没回答,陆衔月把人给圈出来:【小幸,你呢?】
人在市区的怀幸再次扶额,沉吟好几秒,回复:【今天攀岩累着了,我要睡觉了。】
陆枕月:【拉伤了吗?】
陆衔月:【肌肉酸痛了?】
【没有。】怀幸实在是没办法跟她们继续聊下去,就怕她们想当面关心她。
心虚之下,她连忙丢了个“大家晚安”过去,匆匆切出群聊,而且为了不被她们察觉,她明天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值得吗?这么奔波。
她垂了垂眼,脑子些许混乱,可有一个回答是坚定的。
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她无法在得知楚晚棠害怕打雷的情况下还装作不知道,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程度,想要过来确认一番,而现在她知道答案了,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她释出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二十分钟后,楚晚棠浑身水气从浴室出来。
她推开门看见在书桌前坐着的背影,唇畔好久没出现的梨涡终于舍得露出一些,听着开门的动静,椅子上的年轻女人转过身来,望着她,杏眼亮晶晶地问:“是不是舒服很多?”
“是。”楚晚棠看了眼被汗水浸过的床,“不过四件套得换一下。”
怀幸:“嗯。”
她记得楚晚棠有点洁癖的,无论多麻烦也会换掉,想着赶紧从这里离开,她主动说:“我帮你。”
楚晚棠含笑点头:“谢谢。”
两人一起把床上的四件套拆下,楚晚棠从衣柜里取出新的一套,也是一样清新的绿色。
以前没见你这么喜欢绿色。
这话怀幸没说出口,只能腹诽,因为眼前的楚晚棠不像上次是喝了酒的状态,她的嘟囔必须咽回肚子里,不能被听见。
床很宽,有两米二,四件套换起来没有那么方便。
怀幸扯着底下的两个角,还没来得及使力,楚晚棠在床上抖了一下被子,连带着让她失去重心平衡。
她的膝盖一弯,人趴下去,被罩在慢慢落下来的被子底下。
眼前漆黑一片,洗衣液的香气钻进鼻腔。
她撑着身体就要起来,凑巧,楚晚棠掀开被子,在她的旁边躺下,随后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推翻躺在床上。
视野恢复光亮,但多了个离得很近的楚晚棠。
楚晚棠的头发扎成丸子头,穿着系扣的睡衣,可这样撑着的姿势之下,领口往下敞了些,能看见优美漂亮的锁骨。
怀幸状似沉着冷静地问:“怎么了?”
“我还是害怕……”楚晚棠眼眶蓄起泪意,“能不能再抱抱我?杏杏。”
怀幸别开脸,态度不咸不淡:“嗯。”
楚晚棠矮下身,凑过去,两人的腿靠在一起。
她勾住怀幸的腰,把脸埋在怀幸的侧颈那块,没有像上次喝酒那样把唇贴上去,还保持着一点点距离。
怀幸僵硬得没有回抱,当好自己的人形抱枕。
“回来取东西的意思是,还要早点回去吗?”楚晚棠出声询问,滚烫气息洒在怀幸侧颈那块肌肤。
她记得这里很敏/\感。
怀幸喉头小幅度动了下,还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是。”
“什么时候?”楚晚棠闻着怀幸身上的香气,兀自说着,“现在还在下雨,太晚了,不方便出门,天气预报显示要下好几个小时的雨,所以是明天早上回去吗?”
“……对。”第三个单字回答,懒得多说一个字的模样。
下一秒,这次没有闪电造访,闷雷从窗外透进来。
怀幸下意识偏过头,落在两侧的双手又去捂着楚晚棠的耳朵。
距离更近,也更危险了。
这声闷雷真的很闷,不够响亮,也不是毫无动静,就跟老天打了个小喷嚏似的,很快隐去。
怀幸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只觉得微妙的氛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让她逃不掉。
她索性腾出一只手来拉过头顶的被子,盖住她们的眼睛,不去看,试图将一切都掩藏在昏暗里。
只可惜,什么用处都没有。
楚晚棠单边手肘撑起上身,贴了上来,含住她的双唇,还是先描摹她的唇形,紧随其后的是往她嘴里探的湿热舌尖,另一只手又习惯性地放在她的头顶,轻揉着她的脑袋。
隔了一周,呼吸再次缠在一起,乱得不像样,而这次,两个人都很清醒,没有水蜜桃酒味在乱窜,却也是甜甜的。
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交叠错落,怀幸轻抵着楚晚棠的肩,她的下巴抬起一些,喉骨不断滚动。
窗外的雨声再次被屏蔽,两人一点儿也听不见,只能听见接吻的熟悉水声。
楚晚棠吻得很深入,像是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舌尖在心上人的口腔里掠夺,想要汲取更多。
离得近的那只手揉着怀幸同样敏/\感的犹如玉坠的可爱耳垂。
狭小的空间之内,她们再次对时间失去概念,只有两条软滑的舌头在不断纠缠,你追我赶。
彼此的胸口起伏同频,心跳也在共振。
怀幸不知道什么时候抚住了楚晚棠的后颈,掌心全是女人身上的体温,而她嘴里感受到的更直接。
半晌,楚晚棠才想起来克制似的,她从怀幸嘴里退出来,被子还搭在她的后脑上,挡住大部分小夜灯的暖色光线,可就着这样的光亮,她也可以看清怀幸被她亲得粉嫩水润的双唇。
上次她都看不清,这次补上了。
怀幸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也像是才想起来,双唇轻翕:“为什么亲我?”
“我听见你喊我楚楚了……”楚晚棠坦言,软声细语,“我忍不住,杏杏。”
这个称呼的性质不一样,对于她们而言是极其暧昧的,以往更多适用于在上床的时候。
怀幸盯着楚晚棠在昏暗里发亮的双眸,就知道喊这个称呼会出问题,就知道楚晚棠听见了,就知道今晚不该过来。
可她清楚自己并不抗拒,否则她刚刚本可以推开的,却没有,而是迎接。
沉默在这会儿席卷了她们,楚晚棠再度低头,浅啄了一下怀幸的下巴。
慢慢地,又吻了一下怀幸漂亮的眼睛,又去亲着怀幸的脸颊,低声:“……再施舍给我一点吧,杏杏。”
“一个半小时。”
“嗯?”
“上次你喝酒那晚,我按了计时,从我抱你的那一刻算起,我们共度过了一个半小时。”怀幸声音同样很轻,却透着坚定,“那天不是意外,也不是施舍,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成年人的冲动。”
“但上次是我主动越界,所以,在大秀结束之前,我只还那九十分钟的吻,不计次数,刚刚的可以不算数。”
第96章 今晚上我能来找你吗?
一个半小时是什么概念?她们曾经做一场爱都不止这个时间,否则谈不上尽兴。
现在却要把这个回吻掰开、揉碎,融进未来两个月。
楚晚棠听着这话,直勾勾地看着怀幸,脑子的转速加快。
今天是7月12号,大秀在9月13号,七月和八月都是31天,那么这期间有62天左右。
如果她们每天都接吻,那一次可以一分半,存下来一周一次的话,一次可以持续十分钟,间隔周期再久一点……
不行啊,怎么算都好少。
只是她不能向怀幸要求更多,否则她又是在得寸进尺,更何况,她哪儿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她早就没有了。
比起她刚刚祈求的“施舍”,怀幸的回应已经称得上是慷慨。
“好。”楚晚棠点头,不疾不徐答应。
怀幸晃了下小腿,声调悠悠的,透着点愉悦:“还亲吗?还亲的话麻烦主动计时。”
“……”早知道刚刚吻得久一点了。
楚晚棠舔了下唇,眉头轻蹙,思考起来。
怀幸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觉得好笑得很,偏过脑袋轻咳一声,压了压唇边的笑意,忽然想起来问:“床单还要再换吗?”她说,“我穿的不是睡衣。”她们从来不会穿便装到床上躺着,而她刚刚因为一个不小心倒下来,衣服裤子都贴着床单。
“不用。”楚晚棠的回答落得很笃定,不带一点犹豫。
怎么可能会换,她的床上终于有了跟怀幸有关的新鲜味道,而且怀幸的衣服一点儿也不脏。
“那上一个问题想好了没啊?”怀幸回看过去,漆黑瞳仁里像是嵌了两颗明珠,饶有兴致。
楚晚棠垂睫,点头:“想好了。”
她慢慢往旁边撤退,上半张脸又被罩在被子下,露在外面的双唇张合,很认真地道:“我需要精打细算一下。”
“……”好坦诚,让怀幸噎了噎,不过人不再压着她,她得以自由,撑着身体坐起来,眼前的光亮不再暗淡。
她转过头,嗓音轻快地朝身侧的女人说:“那你好好睡觉,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楚晚棠很想让怀幸留下来在她这里睡觉,她也清楚这不现实。
于是只好坐起来,道:“我送你。”
“不要,太晚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到电梯口好吗?”
“……行吧。”
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怀幸拿上手机,跟楚晚棠一起下楼。
雨还在下,窗外一片漆黑,落地窗面映着她们的身影轮廓,地板的感应灯再次亮起,跟主人一样依依不舍地送别。
怀幸换上自己的鞋,楚晚棠已经为她打开房门,不费什么时间,两人就在电梯口分开。
回到熟悉的房间里,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等她换好睡衣在床上躺下,再摸过手机一看,就见楚晚棠突然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过来。
楚晚棠的手机被病毒入侵啦?揣着这个想法,怀幸点开对话框——
里面全是楚晚棠过去这几天以来的喝水照片,是在回应她那句“最近没喝水吗?”。
楚晚棠:【可能图片顺序有点混乱,但有在好好喝水。】
楚晚棠:【晚安。】
怀幸还是那个回复:【1】
翻着这些照片沉默半晌,她点开楚晚棠的资料,换了个新的备注:“90min”。
严格执行,她不会忘。
做完这一切,才惊觉雨势收敛了些。
怀幸定了个六点的闹钟,拉上被子盖好,就着低低的雨声轻闭着眼,握着玉梳,沉沉睡了过去。
……
回到云栖源前,怀幸没有取陆衔月的相机,她并不想被朋友们知道她半夜回了一趟市区的事。
等到又在酒店睡了几个小时,她才觉得浑身的精力恢复了许多。
在这边玩了剩下的一些项目,她们一行四人上车回程。
考虑到怀幸昨天攀岩有可能拉伤,陆枕月把开车的责任揽过来,对怀幸说:“小幸你去副驾吧,看看能不能再睡一觉。”
“好。”怀幸来到副驾系好安全带,她确实还需要再休息休息。
后座,陆衔月翻着热搜上海城昨晚暴雨的词条,感慨:“昨晚市区下了好大的雨啊。”又看向外面逐渐远去的青山,忍不住发出叹息,“哎,我真不想回去。”
“我也不想。”闻时微回着客户消息,也跟了一句。
陆枕月笑笑:“面对现实吧。”她看着前方的道路,“不过这趟出来,想问下小幸寿星是什么感受?”
“很好啊。”怀幸撩起眼皮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意犹未尽。”
陆衔月趁机:“以后还来。”她说,“下次有机会公司团建就可以来这里。”
“好。”
昨晚的暴雨过后,海城白日的天气不受任何影响,晚霞还是那么热烈灿烂。
七点钟,轿车又回到熟悉的地下停车场,怀幸在副驾闭着眼,双臂环抱,上车后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小幸,醒醒。”陆衔月拍了拍怀幸的肩,“我们到家了。”
怀幸睁开眼,恍惚了一下,难为情地笑笑:“我睡太沉了。”
“你太累了。”陆枕月解开安全带,“一会儿我让人送菜来,吃完晚餐你就早点休息。”
怀幸下车,她打了个哈欠,眼里迅速积起水汽。
闻时微提过陆衔月的背包,看着怀幸这样,确认着:“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时微姐。”
怀幸回答:“昨天晚上一直不太能睡着,睡着了又做了一些不太好的梦,睡眠质量不太好,今晚我早点睡。”
前前后后往电梯口走着,陆衔月说:“你试试看助眠视频呢?”她按着电梯的上行键,“我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看,我最近爱上看专注力测试了,好有魔力,很快就能睡着。”
怀幸一听“专注力测试”,眼皮一颤,思绪一下跳到上周五晚上。
该死的专注力测试,要不然她不至于还那九十分钟。
闻时微扬眉:“你最近哪儿有睡不着?”
“……你之前出差的时候。”
“又悄悄熬夜了吗?小衔。”
陆衔月心虚眨眼:“以后不会了。”
进入轿厢,陆枕月摇头失笑:“时微,也就你能治她了。”
怀幸也笑:“喜闻乐见。”
两秒钟后,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开。
怀幸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撤去,就看见楚晚棠站在电梯口,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一人对四人,氛围倏而凝固住。
“楚总监。”陆衔月率先招呼。
怀幸也跟着喊:“楚总监。”她看着楚晚棠拿着的文件,“今天也加班吗?”
闻时微跟楚晚棠的氛围本就绷着,这会儿懒得打招呼,陆枕月和楚晚棠在表面上还是客套着,互相点了个头。
楚晚棠微微一笑:“在小区门口取了个文件。”
她走进轿厢,挨着怀幸站在一起,电梯门缓缓合上,她闲聊一般,说:“我有看见怀总小陆总你们的朋友圈。”她装模作样地问,“去避暑了吗?”
陆衔月:“是的。”她说,“但感觉这个周末海城也比较凉快?昨晚下了场暴雨。”
“嗯,大暴雨,雷声也很响。”
“会不会吵着你睡觉?”
“不会,我睡得很好。”
怀幸嘴角一抽,她很想问陆衔月到底是怎么做到精准踩中她和楚晚棠相处的细节关键词?
又是专注力测试,又是暴雨,楚晚棠这人最擅长顺杆爬了。
没吵着睡觉吗?那昨晚在被窝里流泪出汗的人是谁?
还“我睡得很好”……
怀幸简直没耳听,幸而这会儿到达八楼,她如释重负,不得不转头,出声:“楚总监多休息,我们明天公司见。”
“下次见。”楚晚棠莞尔。
不到一分钟,怀幸回到自己的公寓。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真的冲动了,刚刚跟楚晚棠待在电梯里那十几秒,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的画面,如果可以穿越回去,她一定忍住自己的道德感,不要说什么还不还的,没那个必要。
懊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给自己接杯水在沙发上坐下。
手机屏幕亮起,她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是楚晚棠。
90min:【你的脸色很疲惫。】
90min:【没睡好吗?】
怀幸冷笑,这人在明知故问什么?
她敲字:【没有,我睡的很好。】
【那就好。】
怀幸半垂眼睑,在手机这端“嗯”了声,发的消息也同步:【嗯。】
90min:【今晚上我能来找你吗?】
90min:【五分钟。】
怀幸看了一圈自己的公寓,她没有做好让楚晚棠进入到自己私人空间的准备。
咬唇想了想,婉拒了:【下次。】
【好。】没有坚持。
怀幸看着这个单字,把手机丢在一边。
但可能是白天睡太久了,晚上她有些失眠,她侧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玉梳,睫毛轻轻扇动。
挣扎半天,她戴上耳机,点开视频软件,搜起来“专注力测试助眠”。
哇,真的让人很专注诶,专注地让她回想起来跟楚晚棠接吻的画面-
翌日迎来新的一周,澄澈的天空做背景,“丝季”会议室的众人神情认真,经过设计团队一个周末的加班,有些画稿被推翻重来,现在又在汇报新的进展。
楚晚棠单手撑着脑袋,余光落在对面的怀幸身上。
一个晚上不见,她的想念似乎翻了倍,只有此刻见到人才得到一点纾解。
会议收尾时,怀幸认真发表自己的意见,对于新的方向给予肯定。
“时间所剩不多,但我相信大家。”她说话的时候扫了楚晚棠一眼。
楚晚棠唇边噙笑:“我们会更努力的,怀总,不辜负你们的信任。”
不辜负你的、唯一的信任。
会议结束,怀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准备接杯水喝,这个时候,陆衔月风风火火推着门进来,很震惊地说:“小幸,有大事。”
“什么?”
“公司邮箱收到了万依的邮件。”陆衔月把打出来的邮件给怀幸看,“啊?这是楚总找万依提的吗?而且标的价格也是我们能给得起的价,我好心动……”
怀幸看着邮件:“我没听她说这个事情。”
她抬眼,提起建议:“去找她问问?”
“你去吧,我没有你这么镇定,那可是万依……”
“行。”
敲响设计总监办公室的门,等里面应了声,怀幸推门进去。
上周两人冷战只在公共场合见面,现在隔了这么久再来楚晚棠的单人办公室,觉得有些陌生。
办公桌、茶几等地儿都是各种各样的画稿、废稿。
楚晚棠看见她,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旋即笑着问:“怀总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楚总监,万依姐给我们公司投了邮件,说想参加‘四季有丝季’大秀。”怀幸来到她对面站着,很直白地问,“这个事情是你提出来的吗?”
楚晚棠也愣了下,表示:“我没有向她提这个事情。”
“真的吗?”
“我不会再向你撒谎。”
“前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说你在书房加班。”
楚晚棠听着这话,刚刚高涨的情绪又低了下去,当时的她以为怀幸人在云栖源,不想让怀幸知道她的这一面,才那样回答的。
可是在怀幸的视角里,她又撒谎了是吗?
似乎也没错。
她紧抿着唇,调出手机里跟万依的微信聊天记录,仰头看着怀幸:“我只是让她给我带点东西来海城,其它的我没有跟她说。”她顿了顿,“万依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她的行为我左右不了。”
“知道了,我不用看,具体情况我会问万依姐。”怀幸来到窗边的架子上,睨着一盆被楚晚棠养很好的小多肉。
她不去看楚晚棠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今天下班以后我有五分钟时间。”
第97章 这就是楚楚的精、打、细、算吗?
邮箱里有万依的联系方式,怀幸回到办公室,站在窗边拨弄着从楚晚棠办公室淘来的一盆小多肉,思忖半晌,给万依拨了电话过去。
很快,对面的人接听,率先开口,询问:“杏杏吗?”
“对,万依姐,是我。”怀幸盯着粉紫色的多肉,其实她跟万依总共也没见多少次,没有*苏澄那么熟悉,但她可以确定自己和万依是聊得来的。
万依笑起来,没有寒暄,直奔主题:“你们考虑好了?”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万依现在是一名没有签公司的自由人,但暂停工作两年丝毫不影响她在圈里的地位,就像陆衔月之前说的那样,这两年有许多公司邀请万依出场,皆以失败收尾。坦白来说,如果万依真的来到“四季有丝季”,那肯定是重/磅/炸\弹一般的存在,无需公司在宣传上出手多少,万依的名气就可以将这场秀拔到新高度。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而已,就这么简单。”万依口吻轻松,“很久没有去秀场,有点想念,我怕我再不出现大家就忘记我是谁,只记得我是那个被人说小三的可怜女同性恋模特。”
怀幸没有被她后面这句话逗笑,再望向无垠的天际:“怎么会?大家不会忘记你,始终都有很多秀场供你选择。”
“可只有这一场是杏杏你们公司办的,我想起到一点小作用。”万依说到这里,“不过呢,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最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京城雷雨季马上来,动不动就要下大暴雨,搞得我都不想出门约会,烦的嘞,但海城的天气还不错。”
又想起来问:“上次我和晚棠去那家烤肉店,杏杏你也在是不是?”
“凑巧。”怀幸也不再纠结了,“万依姐什么时候来海城?”
“明天晚上的航班。”
“好的。”
“你不用来接我哦,晚棠自己来就行,后天我自己来你们公司签合同。”
“行,我们到时候再见。”
挂断电话,怀幸去找陆衔月商量提高万依出场费的事情,万依的标价不算高,但她们也要拿出诚意来,再紧急召来营销部的几个负责人开会。
就这样忙到晚霞降临,怀幸才从工作的状态中抽离,陆衔月来到她的办公室,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回公寓。
“你不去找时微姐吗?”怀幸把西装外套搭在自己胳膊上,起身。
“她今晚要开跨国会议,是个很大的项目,我就不去打扰她了。”陆衔月不好意思笑笑,“我觉得也该休息一下。”
怀幸抬眉,了然:“明白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公共区域的职员们正在缓慢下着楼梯,楼道口那里看上去略挤。
快经过设计团队办公室时,怀幸的视线往里一转,看见楚晚棠单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正拿着设计稿,在她对面站着的饶凯神情凝重,不知道两个人在聊什么。
她穿着黑色的衬衣,衬衣袖口挽起些许,衬得肌肤更白净,修长的五指骨廓分明。
黑色烫金腰带束着她的细腰,很有质感的西裤显出她优越的长腿,一头微卷发往后披散,就算没有正脸也能收割大家的目光。
匆匆一瞥,怀幸不动声色地看向前方,和陆衔月继续并肩下楼。
待上了车,陆衔月坐在她旁边,清了清嗓,说:“小幸。”
“怎么?”怀幸拍着窗外的晚霞。
泰叔稳当驶出停车场,斑驳光影落在车里,陆衔月望着朋友的侧影,拖长了音:“昨天晚上我的手不小心点到了行车记录仪APP。”
怀幸镇定自若,嗓音清润:“嗯,我回来拿东西。”
“拿什么?”
“我的玉梳。”怀幸回答,“没有它我睡不好觉。”
“你在前晚九点多回去,昨天天快亮时才回来,而我们下午就要回市区,你拿这个玉梳的必要性是什么?我们又不会在云栖源多待。”
“……”怀幸看向她,吐出一句,“你怎么猜测都随意,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自己听听你这话是不是透出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陆衔月笑得不行,她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这一面的怀幸她很少见,好像那种撒谎但撒不明白的小朋友。
怀幸翻着相册里刚刚拍的照片,不言语。
陆衔月搭着腿,不再在这个事情上追问,轻叹:“今天距离大秀真的刚好两个月咯,有了万依这个定海神针,我越来越期待这一天了,小幸。”
“嗯。”怀幸应声,低眼看着手机里新跳出来的微信消息。
90min:【今晚恐怕要加班到十点半了。】
90min:【衣服还有很多细节要处理。】
这么晚。
怀幸表面上没什么变化,指尖敲了敲屏幕:【我今晚可能睡得比较早,下次吧。】
楚晚棠在办公室看着怀幸回过来的消息,神情黯了下。
【好。】她只能丢这个字回去,因为她没有办法忽略任务进度。
天边的彩霞被她拍下来,她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伏案工作。
夜色渐深,天空一片漆黑。
设计团队的人今天都在加班,本来干这一行就经常在三更半夜工作,她们都习惯了,现在还拿着“丝季”给的高薪,更没什么怨言地留了下来。
她们这个临时团队成立了大半个月,一天一天接触下来,她们这些人对楚晚棠也越来越佩服,彻底明白跟楚晚棠之间的差距在哪儿,而以往想要从顶尖服装设计师这里学习还需要看书、参加交流会等等,现在的她们跟楚晚棠在同一个办公室,就能学习到不少,心里都在偷着乐。
只是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楚晚棠一个堂堂“岚翎”副总比她们还拼,是想通过这场大秀证明自己的能力吗?
可她是楚晚棠,这个名字就是能力的证明。
莫茉完成本次任务,合上文件,她揉了揉后颈,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很平静地说:“马上十点半了。”她笑,“好早啊。”
坐她对面的一位设计师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
也是这会儿,总监办公室的门打开。
楚晚棠提着包,面色疲惫,但也朝她们扬了下唇:“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的。”
办公室内收拾东西的响动此起彼伏,楚晚棠没有提前走,而是等她们一起。
这栋小楼只剩下她们这个部门在加班,关掉办公室灯光,不那么整齐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一行人走到路边,有些人已经提前叫上网约车,“丝季”给了她们加班津贴,回酒店的车费也会报销。
路灯下,楚晚棠站得笔直,她微垂着头,调出打车软件。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
“你好。”楚晚棠藏了藏自己嗓音里的笑意,一本正经。
“深绿色。”
“什么?”
“车的颜色。”
楚晚棠听见这话,张望了一下四周,就见从左侧开来一辆深绿色轿车,停在距离她们几米开外的地方。
主驾的人什么模样看不真切。
晚风轻拂,树影绰绰。
莫茉看了眼软件上的车牌,自己的不是这辆,问:“这是谁叫的网约车吗?到了。”
“我叫的,我先走了。”楚晚棠毫不犹豫抬脚,面容带笑。
看着自家总监坐进这辆轿车副驾,车影扬长而去了,有个人才回过神来:“等等,现在经济环境到底是有多不好?这辆车上百万也出来跑网约车?坐一趟收多少钱?”
众人的困惑车里不知道一点儿,楚晚棠撑着自己的脑袋,就着光线直直地看着怀幸,也不说话,露出的梨涡没有要收回去的迹象。
仪表盘泛着蓝色幽光,回公寓的路太熟悉,连导航的机械声音都没有。
怀幸开的是自己的私车,这是去年陆雪融送她的生日礼物,只不过她觉得这车很高调,往外开的次数不多。
但今晚不得不开了,因为陆衔月没有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要是被陆衔月发现她来接楚晚棠下班,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夜间不堵车,她们一路绿灯,本来距离就不算远,现在回去的时间只会更快。
一路安静着回到车库,怀幸解开安全带。
灯光熄灭,黑暗漫进来,她正准备说“下车”,却被副驾的人按在座椅上,皮革座椅的轻微响动间,身侧的人越过来,先给她看手机倒计时上显示的数字“10”,按了开始,便闭上眼,准确含住她温热的嘴唇。
她们在车里接吻的经验也多得可怕。
怀幸的右手撑在一侧,左手放在楚晚棠的腰间,隔着一层舒适的布料,楚晚棠的体温往她的掌心渡。
楚晚棠则是捧着怀幸的脸,怀幸脸小,她的指尖可以在怀幸发烫的耳廓上顺着纹路轻抚。
安全出口的提示绿光在挡风玻璃上折射出幽微光斑。
有其它车辆在附近路过,光影浅浅掠过。
无人察觉到这辆深绿色轿车里,有两个女人在接吻,像是两簇即将熄灭的火苗在狭小车厢里索取氧气。
铃声响起,楚晚棠不舍地把舌头从怀幸嘴里退出来,再将额头抵在怀幸的肩上。
心跳很难在短时间内回落到正常频率,她微喘着气,只觉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说不够。
怀幸单手摸过她没来得及按掉铃声的手机,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她闻着女人身上的香气,勾起唇角,状似很淡定地道:“还剩八十分钟。”
“……”不用提醒的,真的。
“这就是楚楚的精、打、细、算吗?”怀幸把这个成语咬得很重,嗓音笑意浅浅。
楚晚棠:“嗯。”
怀幸轻轻拍拍她的腰:“下车了,各回各家,早点休息。”
双脚沾地时,怀幸差点没站稳。
还好跟楚晚棠不是一个方向出来的,她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绕过车前。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起往电梯口走的时候,楚晚棠随口闲聊着:“这辆车没见你开过。”
“很少开。”
“为什么想起来开这一辆?”追问。
怀幸:“不为什么。”她一顿,“如果还有下次,多半还是开这辆车。”
不会被陆衔月发现,安全。
“好。但你不是准备早点睡觉吗?”楚晚棠的视线像是安了跟踪系统,一直都定在怀幸脸上,没有移开过。
怀幸面不改色:“现在回去也不算晚。”
楚晚棠笑笑:“嗯。”
进到轿厢里没什么话说了,电梯缓缓上行,到八楼,怀幸头也不回道了个“晚安”迈步出去。
十来秒后,楚晚棠回到公寓,立马上二楼洗澡。
第98章 “你的祝福我不想听。”
暮色如墨往下泼洒,海城国际机场的航站楼灯火璀璨,飞机起降的轰鸣响彻天地间,地勤人员的反光背心在夜风中明灭,在指挥着客机精准停靠。
一架从京城而来的飞机在稳当停靠后,先打开前舱门,让头等舱乘客先行下机。
万依戴上耳机,背着琴盒,拉着行李箱,走向廊桥。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但高挑的身形还有模特的气质不免引起路人的注目,她早已习惯这一切。
耳机里响起来电铃声,她点了下,接听,张嘴就是一顿输出:“楚晚棠,请你不要考验人性好吗?大几百万的小提琴让我给你人肉背来,你就不怕我中途跑了拿去卖?正好我存款少了很多。”
“没事,我这里还有你很多的旧图,我相信大家会感兴趣的。”
“高中那些丑图能不能给删了?”万依崩溃,以前她们仨一块儿玩,有一段时间市面上很流行大头贴,她来了兴致,要一起拍大头贴。
说好的大家一起做鬼脸、丑脸,拍完下来发现中间有个叫楚晚棠的心机女,一直美美哒,就她和苏澄是老实人,更可恶的是楚晚棠把那套图保存到现在。
“等我追回杏杏就把旧照交给你和苏澄。”
“不想给我们就直说。”
“……”
空气静默几秒,万依尬笑一声:“哈哈,今晚天气真挺好,我就快到到达口了啊,等着吧。”
天呐,在床上嘴快可以,她刚刚怎么也嘴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电话挂断,十多分钟后,两人在到达口见到面。
楚晚棠沉默地接过琴盒,万依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有些不忍心,说:“我刚刚那话不是故意的啊,晚棠,你会追到的,放一万个心,你的依来了,来给你打辅助。”
“什么叫我的依?”楚晚棠往前走,挑了下眉,“我的1叫怀幸。”
万依双手抱头,口罩之下的脸露出痛苦之色:“啊啊啊!”
“重求一双没听过的耳朵!对!澄澄没听过!我求你了楚晚棠,你给她发语音让她也听一遍,不要放过她好吗?”
楚晚棠冷哼:“不要,这是我单方面对你刚刚那句话的报复。”
万依捂着心口,喃喃自语:“2025年7月15号,海城,天气晴,我痛失单纯的耳朵,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楚晚棠看着她这副模样轻笑,这五年里因为有苏澄和万依的陪伴,她的生活在有些时候会相对好过一些,她很感谢自己的这两位朋友。
说说笑笑间,两人走到停车场。
“这车是你租的吗?”万依看着这辆深绿色名车问,楚晚棠才过来没多久,暂时还不具备在海城买车的资格。
“杏杏的。”
楚晚棠回答轻快,她点开后备箱,轻轻把琴盒放进去,又拿过行李箱挨在一旁。
万依看着她的侧脸,惊叹:“看来是真的小三上位了,我就说你天赋异禀。”
“想把你丢这。”实际上是因为怀幸很看重万依的到来。
“那必不可能。”万依麻溜钻进副驾,快速系好安全带,顺带着把口罩摘下了。
车里很干净,味道也很清新好闻。
楚晚棠掌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无边夜色落入她们的眼底。
“不过说真的,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进度啊?”万依回完苏澄的消息,转头认真发问。
楚晚棠沉吟,不紧不慢说了五个字:“我们接过吻。”
“哇塞,上次你来海城在烤肉店连面对面都不行,现在就可以接吻啦?那看来进度很感人嘛。”
“但是有倒计时。”楚晚棠想起来昨晚的吻就怀念,有些发苦地道,“在大秀结束之前,我还可以亲她八十分钟,一次亲五分钟好短暂,十分钟的话,也亲不了几次……”
“这个时间是怎么来的?什么八十分钟?一定要严格执行吗?”
“怎么来的你不用知道,是要严格执行,否则我怕她……说我得寸进尺。”这个成语好像烙进她的心里,让她每每想起来就痛。
万依:“还有时间呢,相信自己。”
一个小时后,她们回到公寓。
楚晚棠的本意是让万依早点休息,但万依转头给怀幸发了微信,问怀幸要不要现在见一面,吓得她立马把琴盒放到书房,藏起来。
等她出来时,万依在沙发上搭着二郎腿,朝她笑笑:“她婉拒了我,说我才到这边肯定很累,让明天上午公司见。”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啊,太让人喜欢了,你要是追不回来,哼哼……”
“……趁着合同还没签,你要不明天回京城?”她又后悔让万依来海城给自己带东西了。
万依丢抱枕过去,笑嘻嘻道:“晚了!”
楚晚棠抓住抱枕,气得在沙发上坐下,给怀幸发消息,没多久,她起身:“我下楼一趟。”
“是80分钟以后回来吗?你别一次性用完了啊。”
“……”
怀幸站在电梯口前,她敷着面膜,一整张小脸都被白色面膜盖住,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她垂眼看着昨晚回来给楚晚棠改的备注“80min”,眼里蕴着明亮的笑意,她真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待听见“叮”的一声,她敛起表情,正色往前看。
门开,楚晚棠站在轿厢里,看见这张被面膜盖住的脸,愣了下,她就是太想怀幸了想看看怀幸的脸,结果现在连脸也看不见。
“给我吧。”怀幸伸出手,摊开掌心,“不用出来了。”
楚晚棠把车钥匙放上去,指尖不小心在怀幸掌心挠了下。
她正经颔首:“谢谢。”
“不客气。”怀幸接过车钥匙握紧,转身走了,毫不留恋。
十一楼的公寓里,万依正在跟峤峤视频,只聊了个开头,还在互相招呼的阶段,公寓的门就开了,楚晚棠沉着脸在玄关处换鞋。
万依看了眼微信视频显示的秒数,爆笑出声:“还剩七十九分多少秒?”
“闭嘴。”
……
万依的到来让“丝季”沸腾了,职员们的反应和当初“岚翎”那些人一模一样。
她签完合同到会客厅坐下,门口频频有人路过往里看,她摆出自己表面那副仙女姿态,冲大家轻轻笑了笑,立马引来部分人害怕叫出声而捂嘴的动作。
营销部那边从这会儿就开始跟进,在网上以公司员工的视角透露万依会来到“四季有丝季”秀场的事情,天知道万依有多少走秀粉,但她的舞台已经很久没有再更新,现在乍然传出要去参加这个以丝绸为主的秀,粉丝群、超话等立马传播起来,只等“丝季”官宣。
光是这几条帖子,数据就很可观。
就连陆雪融都看见了相关内容,发消息到群里问:【大秀有万依?】
怀幸回:【是的,陆阿姨,在我们的预算范围内。】
陆雪融:【你们看着来就好。】
陆雪融:【小怀,明天是你生日,你是想去饭店,还是请私厨在家?】
明天就是周四,7月17号。
怀幸:【饭店,陆阿姨。】
【好,我来订。】
怀幸退出聊天界面,一张脸看上去很平静,她望向办公桌上的日历,眼睑低了下。
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布置好的公寓客厅里,陆衔月、陆枕月和闻时微也在,沙发上摆了她们送的礼物。
陆衔月拿着相机将镜头对准怀幸,陆枕月和闻时微各自举着漂亮的横幅,随时准备拉开。
0点一到,陆枕月和闻时微把横幅拉开,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祝小怀笑开怀,永远都幸运”,几声“生日快乐”同步响起。
仪式感很足。
怀幸笑得灿烂:“谢谢大家,27岁有你们在我很开心。”她朝陆衔月招着手,“衔月,过来拍合照了。”
陆衔月把相机架好:“来了来了!”
除了拍大合照之外,怀幸还跟她们单独合照,陆衔月抱着怀幸,闻时微是在怀幸身后用手模拟兔耳朵。
等到跟陆枕月拍,陆枕月则是摊开掌心,让怀幸把下巴垫在上面,怀幸照做。
快门声响,画面定格。
由于第二天还要上班,不便闹到太晚,祝福一通后她们三人就回去了。
怀幸没有立马拆掉礼物,因为她今天还有一些从卓忻和涂朝雨她们寄来的快递要收,等到礼物都到了再一起拆。
她上了二楼,解锁手机。
消息栏里一片红,除了京城那几个朋友,还有苏澄、万依,她在海城这些年加的一些人,都在祝福着她的生日。
她一一回过,就是没点开在晚上重新开了免打扰的对话框。
不仅如此,她在白天没有去公司,一直在外面跟人谈合作,到了晚上跟陆雪融她们一起在餐厅吃饭。
陆雪融今年给她送的礼物也很贵,是一枚价值七位数的翡翠手镯。
怀幸其实有些不懂为什么陆雪融给她送的礼物这么贵,却也不好拂了长辈的面子,笑着应下。
夜间九点生日餐结束,拍过照后,陆雪融跟她们分开。
回程的路上,怀幸坐在后座,想起来妈妈当年说的那句“她终于放自己自由了”,这些年下来,她也不难猜出陆雪融对怀昭的感情,只是这份恩情让她的压力有些大。
深绿色轿车她不怎么开也有这个原因,好像她不开,就会少欠着陆雪融一些。
这块手镯她估计也不会怎么戴。
陆枕月看出来她的心思,安慰着:“别有压力,小幸,姑姑她这是把你当成家人,她送我们礼物也是这样的。”
“我知道,岁岁姐。”怀幸牵了牵唇,只是她的心里话无法对陆家人说出,倏地想起来在轿车抛锚那晚,在酒店里跟楚晚棠说的那些话。
陆衔月在旁边说:“27岁啦,小幸同学,你值得一切最好的,好吗?”
“好的。”怀幸收起思绪,又笑笑-
楚晚棠站在11楼电梯口,背着琴盒。
今晚没加班,她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这里看着电梯的数字,公寓一层楼就两户人,八楼只有怀幸和陆衔月她们,如果中途电梯在八楼停下,那么就意味着怀幸她们回来了。
怀幸一天没理她了,回了任何人,都没回她的消息。
她不敢打电话,不敢追着问,也不敢到八楼去等,免得有陆家人在的话,让场面难堪。
万依倚在门前,看着她此刻的侧影,叹息一声,想说要是怀幸真的不想在今天见到她的话,就算回来了也是白搭。
这声叹息刚落,就见楚晚棠按了下行键。
没几秒,人影消失在电梯口。
楚晚棠敲响怀幸的房门,但没人开门。
倒是对面陆衔月的房门开了,她站在这里,偏过头,看见陆枕月送怀幸出来。
怀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转头跟陆枕月说了些什么。
很快,门关上,走道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楚晚棠指节蜷了下,什么话都没出口,怀幸来到她的跟前,淡声:“回去吧。”
“你的祝福我不想听,礼物我也不想收,别让我为难,晚棠姐姐。”
第99章 她正在被怀幸无意识地凌迟。
怀幸曾经无比期待22岁生日的到来,起码从数字上来看,她会觉得自己距离长大近了一点。
她想成为可以让楚晚棠工作有委屈时可以倾诉的人,她想成为可以让楚晚棠更依赖她的人,她想未来的每一年生日都跟楚晚棠一起过,她连生日愿望都想好了,就等着生日的来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楚晚棠的计划是在她22岁生日那天抛弃她。
即使楚晚棠说自己心软了,不会再按照原计划;即使到头来是她逃走了,生日也不再跟楚晚棠一起过。
只是不发生不代表不会让她痛,她早在隔着一扇门听见楚晚棠说那番话的当晚,就被冻结成标本。
原来在初夏时节,人也会结冰。
以致于这五年来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不是许从筠那天上门她保护了楚晚棠,是不是在2020年7月17号那天一切都会发生。
在她最信任、依赖楚晚棠的时候,被楚晚棠抛弃。
答案是肯定的。
潜伏多年的计划终于有了堪称完美的结算画面,以折磨她为乐的楚晚棠,一定很享受看她泪流满面、魂不守舍的滋味吧?
她甚至还做过相关的梦,梦里的楚晚棠态度决绝,眉眼冰冷地断了她们之间的关系,留她一个人举目四顾,连个可以相信的朋友都没有。
醒来时发现枕头一片湿润,她盯着无边的黑暗,握紧了玉梳,均匀着呼吸。
她不知道这样的噩梦要多久才可以结束,她只能交给时间。
而在妈妈墓前跟楚晚棠清算过往那天,她也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朝前看了。
结果光是想想可能会有楚晚棠参与的生日,都会让她应激,让她想起来楚晚棠曾经说的话做的事,她记得楚晚棠亲自给她设计的世界上仅此一件的裙子,让她期待生日的到来……
她没有办法在今天面对楚晚棠,所以她对楚晚棠设置免打扰,她也不想在公司见到人。
她想,如果楚晚棠今天不到自己面前,那么她们可以相安无事——
偏偏楚晚棠守着她回来了,此刻站在她的门前,背着小提琴盒,怔怔地看着她,一双眼里满是落寞和痛楚。
空旷的电梯口挤满让人温暖的黄色光斑。
明明是盛夏,空气却冷得渗人。
怀幸缓步走过去,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冷静、镇定,淡声:“回去吧。”
“你的祝福我不想听,礼物我也不想收,别让我为难,晚棠姐姐。”
楚晚棠也对她说过“别让我为难”,在她们当初发生关系的第二天,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这句话都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她不想让楚晚棠为难而牺牲了自我,这一切都被楚晚棠看在眼里,楚晚棠什么都知道,却依旧那样对待她。
刚刚下意识说这句话时,是在报复吗?怀幸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都不重要了,她很想快点回到家,从这样窒闷的氛围里逃离,以免再掉进楚晚棠布置的让她分辨不了的陷阱里。
说完这话,怀幸便绕过楚晚棠,垂着眼睑,准备输入密码。
手腕却被人拉住,她没转过头,泛着鼻音的女声在一旁响起:“就连向你说生日快乐的资格,我也没有吗?”
“没有。”怀幸的回答落得很坚定。
楚晚棠分外痛苦地问:“可我们不是朋友吗?哪怕你拒绝了我的请求,但我们也是……普通朋友。”
怀幸盯着密码锁:“也可以不是。”
短短五个字好似幻化成玻璃渣,齐齐扎向楚晚棠,让她的呼吸都带着一股腥甜,她感受着怀幸跳动的脉搏,嗓子被堵住了似的,喉头也在发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你自己也清楚的。”怀幸还是偏过脑袋,去看楚晚棠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滴,很轻地问,“你很聪明,我为什么不回你的消息,为什么今天不出现在公司,你早就知道答案……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呢?”
“对不起……”楚晚棠睫毛一颤,泪珠还是往下砸落,“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艰难地解释:“如果没有我姑姑上门来那件事,我也不会按照原计划进行,我早就不舍得了,怀幸。”她往前了些,哪怕在掉眼泪看上去也很优雅,“在迫不及待想见到你的时刻,在你给我送春日来信的清晨,在知道要出差跟你分开十天而感到不适应的时候……也不是我心软,是我害怕会失去你。”
“没关系的,楚晚棠。”怀幸听完这话安慰着她,“现在不用害怕失去我了,因为你不会再拥有。”
楚晚棠的泪意更为汹涌,眼泪更是簌簌,明明是好平静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里砸出深坑。
痛意像翻涌的潮水漫过心脏,疼得她眼前泛起灰紫色的雾,她哭得很安静、压抑,眼泪在地面上逐步汇聚成一片海。
往后好几分钟里,没人再说话。
电梯升降间路过八楼,发出的些许动静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怀幸没有挣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她摸过包,从包里取出手帕,像前阵子楚晚棠醉酒那晚一样,为楚晚棠轻柔地擦着眼泪。
可怀幸越是温柔,楚晚棠越是难过。
难过于这份温柔不再独属于她,怀幸的每次触碰都像是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伤口,她正在被怀幸无意识地凌迟。
难过于怀幸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她更希望怀幸可以对着她发泄当年的愤怒,朝她大吵大闹也比这样像一潭安静的死水好得多,而这一切,是她造成的,怀幸就连多余的情绪都不愿给她。
“小提琴是我妈妈想送给你的礼物。”楚晚棠深吸口气,松开手,把小提琴从背上取下来提着。
她眼前还是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艰涩地说:“她在离世之前嘱咐过我不要把它卖掉,而是到该到的人手里,这个人只会是你,看在妈妈们的面子上,可以收下吗?”
怀幸捏着湿哒哒的手帕,看着琴盒。
想着妈妈守着她拉琴时的眼神,“嗯”了声:“好。”又问,“让万依姐带来的东西就是它吗?”
“是。”
楚晚棠郑重地把琴盒往前递,等到手里的重量消失不见,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祝福无法出口,可妈妈的礼物可以送出去,她问:“今年的生日愿望许了吗?”
跟楚晚棠生活的那几年,楚晚棠没有错过她的生日。
会带她去餐厅吃饭,会给她买礼物,会给她唱生日快乐歌,还会催促她诚心许愿。
“许了。”怀幸提着琴盒,“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楚晚棠盯着她,攥了下自己的衣摆,又问:“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
“好,那晚安。”
“我送你。”
多一秒的相处也让楚晚棠留恋,她没有拒绝。
电梯来得很快,待电梯门合上,怀幸输入密码回到家里。
她没有立马打开琴盒,先把它轻轻放在桌上,自己端着水杯来到净水机前。
等待的时间里,她双臂撑在台面上低着眼。
没几秒,有陌生的水珠在水面荡出波纹,她抬起手来抹掉,再关掉净水机,仰头把混着泪的水喝下。
她关掉灯陷在黑暗里,靠着沙发无力地坐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闭上眼-
更像小宠物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跟她只是你情我愿的床伴-
算下来我很好心,她也并不吃亏。
……
楚晚棠失魂落魄地回到十一楼,在沙发上坐下。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发红的眼很直观地落入万依的视野,万依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去给她接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免得她哭得口渴。
做完这一切,万依进了一楼的客房。
一切都空了下来,落地窗面上映着女人寂寥的身影。
楚晚棠看着陆枕月发的微博和陆衔月发的朋友圈,眨眼的力气都像是消失了。
半晌,她滑坐在软毯上,抱着膝盖闭上眼,忽而回想起来给怀幸过18岁生日那年的场景。
怀幸当时刚高考完,出门旅游了一圈,但没有晒黑。
她从京城飞去云城,怀幸很热情地把她迎接到家里,跟她诉说这次出门旅游遇到的趣事,两只眼睛格外明亮。
当晚,在怀幸许完愿后,她对怀幸笑了笑,说:“小幸,有个事情我需要跟你讲一下。”
“姐姐你说。”怀幸坐得很端正。
“你已经成年了,但你不能心动,不能暧昧,也不能恋爱,一旦你对谁有这个苗头,我们的关系就会结束,明白吗?”她想要怀幸可以百分百依赖她,而不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还有第二选择。
怀幸没有问什么,只是愣了下,旋即笑吟吟回答:“明白的,姐姐。”
怀幸说:“我*不会对别人心动,也不会跟别人暧昧,更不会跟别人恋爱。”
可楚晚棠还是不放心,她多次到怀幸的大学里也有这个原因,可怀幸跟谁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甚至是就连女生之间走路挽胳膊的行为都不会跟朋友们有,但在家里会跟她很亲近,好像她们真的是天底下亲密的家人。
后来她才意识到怀幸说的“别人”是什么意思。
在怀幸的世界里,除了她,都是别人。
喜欢她的那几年,怀幸过得有多辛苦,她想象不到,而她借着怀幸对她的情意,更深地往怀幸心里刺-
第二天去公司之前,楚晚棠给自己上了底妆,否则看上去太憔悴了。
只是一晚上没休息好,开完会以后她就来到茶水间接咖啡,坐在高脚凳上时,陆衔月也端着杯子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楚晚棠搅着杯子里的咖啡,问:“小陆总,怀总今天怎么没来公司?”
“她出差去了,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哦。”陆衔月在她对面坐下,欣赏起来今天的天气。
“大概去多久?”
“十多天吧,很多会议要参加,还有合作要谈,她比我拼比我忙,也还好不是昨天,否则都不能给她过生日了。”陆衔月顺嘴一问,“怎么?楚总监想她啊?”
楚晚棠怔了下,点头,没有多说。
陆衔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的是什么,氛围僵了僵,又听楚晚棠问:“小陆总一直都给怀总过生日吗?”
“除了22岁那年没有,其它的都在。”
陆衔月慢悠悠道:“她22岁生日那天,我们当时还不熟呢,在蚕桑工厂宿舍里当室友,我玩手机到半夜起来去洗手间,发现她不对劲,一摸,发现她发高烧了,全身都是汗,一直在喊妈妈和姐姐……”
她回忆到这里想起来楚晚棠就是那位姐姐,立马拉下脸来,起身走了。
留下楚晚棠独自感受着来自盛夏的寒意。
第100章 是倒计时不作数了,姐姐。
出差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怀幸对生日的场面早有预料,提前让丁容给她排全是出差的行程,至于在海城的业务就都过给陆衔月。
陆衔月不问具体原因,让她安心出差,该放松的时候记得放松,不要那么绷着。
但怀幸无法放松,她将自己专注地投入到工作里,忙前忙后,否则她闲下来就会想起楚晚棠。
其实没跟楚晚棠断联,18号0点一到,她就把免打扰关掉,楚晚棠还在这天照旧给她发来喝水的照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盯着照片,不再放任自己,跟楚晚棠说以后都不用再向她汇报了。
楚晚棠答应下来,说好。
自此,她们的微信对话里全是跟工作有关的内容,每次看见彼此的脸都是在工作视频会议里。
设计团队磨合得越来越有默契,一套套称得上完美的look都定了下来,只待模特们试衣过后再做最后一轮的修改。
日子一天天过去,怀幸出差的时间拉长了点。
等到这次工作彻底忙完,时间已经是八月七号,她足足在外待了二十天,而这还不够,第二天她还跟丁容来到较为贫困的山村,向留守老人们送去电风扇、凉席、防暑药品等物资。
做公益都做了近十天,把这片区的物资都送到,她才踏上回程的脚步。
过去了一个月,气温比怀幸离开时高好几个度,海城彻底迎来酷暑,整座城市被热浪攻陷,成了巨大的蒸笼。
热气像是想把皮肤给扒下来,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街边种的树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
今天周五,陆衔月没在公司待着,开车来接她。
就算她们过去联系频繁,天天都在聊天,但现在再见着真人,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陆衔月紧紧抱着怀幸好一会儿才松开,第一句话,说:“辛苦了,小怀总。”
第二句话,说:“你这趟出门这么坎坷,愣是没晒黑一点啊?”
怀幸:“我好好做防晒了啊。”
“感觉还是基因的占比更重,之前我们一起去旅游,我晒黑了你也没有。”陆衔月拉过怀幸的一只行李箱,很欣慰地说,“好啦好啦,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我的战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知道知道。”
十多分钟后,她们上车,怀幸在副驾坐好,这一路就在听陆衔月汇报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尤其是设计团队这边取得的进展。
现在坐下以后,又听见陆衔月道:“好歹也算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别忘记今晚上有聚餐哦,我现在把你送回公寓,你好好休息,晚上准时来餐厅。”
怀幸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眼里蓄起水雾。
轻声回答:“好,我记得。”
陆衔月看着她这副模样,过来拍拍她的肩:“我开得稳一点,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止在车上睡着了,怀幸回到公寓没多久换好衣服再次陷入沉睡。
熟悉的卧室让她安心,她这一觉睡到快六点才醒,主卧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晚霞,但现在天暗得很晚,这时候的彩霞还没有那么绚烂,她盯着发了会儿呆,才在陆衔月的提醒下起床、化妆。
六点半,她准时来到聚餐的餐厅。
还是之前凑齐设计团队那天吃的那家,也是同一个包厢,上一次来这里外面还在下小雨,这次背景成了漂亮的橘红色,大家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
“怀总!”莫茉率先看见怀幸,喊了一声。
大家齐齐看过来,怀幸朝她们扬起唇角:“好久不见。”
“怀总你可算不是待在屏幕里了。”
怀幸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楚晚棠,她走向陆衔月,笑笑:“怎么?小陆总没跟你们说我今晚要过来吗?”
陆衔月挑眉:“我把这个消息捂得很严实,要不然不够惊喜啊。”
有人笑起来:“惊喜惊喜!非常惊喜!”
比起一个月之前,现在的氛围更好,看得出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们对彼此都多了些熟悉和信任,没有当初看上去那么“单打独斗”了。
怀幸挨着陆衔月坐下,听着大家叽叽喳喳的声音,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点。
说说笑笑间,门推开,服务员进来摆菜。
怀幸神色失望了下,收回视线。
下一秒,在门即将合上之前,一只手再次推开,缝隙越来越大。
楚晚棠用手帕擦着手,笑吟吟地进来:“不好意思,去洗了个手,迟到了。”
“总监一会儿可得自罚三杯啊。”饶凯说。
“三杯橙汁可以。”
楚晚棠应着大家的打趣,收起手帕,来到陆衔月另一侧的空位上坐下,跟怀幸没有半点私底下的交流。
上次还坐在一边,而这次坐在两人中间的陆衔月:“……”
她的目光一会儿落在怀幸身上,一会儿又凑过去跟楚晚棠说话,氛围的诡异就算她再迟钝也可以感受到,具体怎么一回事她也不会多问,只能先按在心里。
“怀总,后面是什么计划啊?”有人问起大秀的进度。
怀幸出差一个月但对于大秀的进度一点没落下,微微笑着回答:“媒体、嘉宾名单的确认和追踪,下周还要开一个最终技术协调会,还要加大社交媒体的预热,再过阵子就可以全员彩排了。”她举起水杯,“再次谢谢大家对于‘丝季’本次大秀的付出,都辛苦了。”
莫茉喝了点酒,说:“我们都不是最辛苦的。”她看着楚晚棠,很真挚地道,“最辛苦的是总监,核心思想是她提出来的,也是她没日没夜改图……哎呀,楚老师,我真的想追随你一辈子,在你手底下干活好爽啊。”
另外几位同事:糟糕,拍马屁晚了一步。
怀幸抿了下唇,今晚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向楚晚棠。
她朝楚晚棠露出一个浅笑:“楚总监,辛苦了。”
楚晚棠回视着她,好几秒后,才强行剥离自己的视线,旋即摇头,也端起杯子跟她碰了碰。
含笑说:“都是我该做的,怀总。”
陆衔月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过去这一个月的时间,怀幸不在公司,她跟楚晚棠的相处也越来越多。
自然而然地,她理解怀幸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楚晚棠,楚晚棠外在条件如此优越不说,工作时认真专注,提出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业务能力比其他人高出好一截,年轻时候遇到这样的人,不喜欢才怪了。
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作为朋友不要插手最好,不过在那天跟楚晚棠漏嘴说过怀幸22岁生日发生的事情后,她就没再在楚晚棠面前提起过有关怀幸的事情了,尽管楚晚棠也并没有来问过她。
现在紧绷的氛围终于松弛了点,陆衔月也举起杯:“让我们期待下个月的大秀吧!干杯!”
聚餐结束,时间尚早,但天边的彩霞只剩下一抹余晖。
空气中裹挟的热气还有很多,于是有人提议去附近的一家酒吧再续上,最难的阶段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不断调整细节,明后天的周末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邀请起怀幸,她微微一笑,委婉拒绝了:“不好意思啊,我才出差回来,还需再好好休息休息。”
邀请起楚晚棠,她也微微一笑,委婉拒绝了:“我明天还要开‘岚翎’的视频会议,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陆衔月挥手:“你们好好玩吧,注意安全,我之前可是听说没人想跟上司待在一起啊,我们真去了你们也会不自在,下次聚餐就在大秀结束当晚的庆功宴上。”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属们结伴而行。
陆衔月转过头,还不等她问楚晚棠是不是要回公寓,楚晚棠自己摇了下手机,指着路边到达的车辆说:“陆总,怀总,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
怀幸跟陆衔月往车旁走,没往那边看,余光却注意到楚晚棠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轿车远离,紧着的气息似乎在这一刻才获得自由。
“走了,小幸。”陆衔月拉开车门,“一会儿回去我先把你买的礼物拿了,闻时微那份我带给她,她今晚又加班了,晚点我去找她。”
……
在外面待了一个月,怀幸给朋友们买了些礼物回来。
有些礼物不是买的,是做公益的时候那些老人家回送的手工制品,一些小木雕、石雕之类的东西,她都好好带了回来。
陆枕月看见她,过来跟她抱了抱,喟叹:“小幸,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差了。”怀幸笑着回抱,拍拍陆枕月的后背。
把礼物也放到陆枕月手里,怀幸回到自己的公寓。
她盯着盒子里的另一份礼物,想了想,还是先上楼去洗头洗澡,洗去满身的疲惫。
夜渐渐深了,她又看了一遍《机器人之梦》,那份礼物还躺在茶几上。
等电影谢幕都播放结束,她摸过一边的手机,没有发消息过去问,而是拿起盒子换上外穿的拖鞋出了房间。
不到二十秒,她站在11楼的一间房门前,暖色光亮盖住她全身。
没有直接输入密码,她抬手摁响门铃,往后退了一小步,站直身体,绷紧了神经。
也就切个呼吸的时间,门开。
天热,楚晚棠的睡衣换成了吊带,她的头发又挽起来,看见怀幸,还是那几缕调皮的头发晃了晃,含笑着问:“怀总,有什么事吗?”
“出差买了点礼物。”怀幸把盒子往前递,直视她带笑的双眸,“给你一份。”
楚晚棠接过:“谢谢。”
盒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竟然还有些沉甸甸的。
“那我就先走了。”怀幸适应不了这僵硬的氛围,又想逃。
楚晚棠:“等等。”她单手扒住门,“进来坐一会儿吗?万依今晚不在。”
说完觉得不对劲,连忙又说:“我的意思是,她去找她在海城的朋友们了。”
万依这些时间一直住在一楼的客房。
怀幸眨了下眼,最终还是点头:“好。”
楚晚棠转过身,她在门口换完鞋,跟着进去。
底下的感应灯又在亮起,欢迎着许久不见的客人的到来。
怀幸洗过手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抄过放在一旁的书籍,楚晚棠在看一些严肃文学。
她没翻页,就盯着这些字眼,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直到楚晚棠认真打开盒子,那些礼物全都暴露在空气中,她才情不自禁地看过去,说:“有些礼物是城里买的,另外几个石雕和木雕是做公益的时候老人家送的。”
公益照片丁容让公司的人传到了品牌论坛和官网,楚晚棠都看见了。
而那些照片里,怀幸戴着草帽,夏天本就热,乡下蚊虫多,能看见她流的汗和被蚊子咬的包,她在手机这端看得心疼,但也没向怀幸说过工作以外的任何一个字。
现在乍看见怀幸还带了礼物回来,她探过手,摸了摸这些纪念品,笑着道:“很可爱。”
她拿起其中长得最奇怪的一朵木雕花,说:“我最喜欢这个。”
“……”怀幸凝着自己学着雕的花,开始思考楚晚棠是不是看出来了。
她表面不动声色,放下书,只是笑笑:“你喜欢就好。”
“谢谢小怀总送的礼物,我会好好保存的。”
“不客气。”怀幸站起来,“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要看看图稿吗?”
楚晚棠把礼物放回盒子里,也再次邀请着:“那些look最后的图稿成品还在书房,跟看电子版的会不一样许多。”
怀幸看着她的眼睛,只得点点头。
楚晚棠住进来一个多月,书房的东西最丰盛,书桌上尽是图稿成品,还有颜色各异的布料。
她把一沓图稿都递给怀幸,再拉开椅子,示意怀幸坐下看,而她自己则是靠着书桌,单臂撑在桌上,就着光线从怀幸的额头一直往下看,路过怀幸流畅如缎的鼻梁,直到来到怀幸似花瓣的嘴唇。
一个月,她们足足有一个月没见。
她遵循怀幸定的规则,不再给怀幸发喝水照,平时只跟怀幸聊工作。
可越是压抑,心里的想念越是翻涌,好像回到了当初找不到人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得劝自己很久,怀幸这次会出差回来,她才能安然入睡。
现在人回来了,就在自己身前,她又生出很多不真实的感觉来。
怀幸翻着图稿,她在电子版上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还是不得不感慨张张都符合她提出来的理念,一边看一边说:“‘四季’主题明确,等下周一我去看看模特穿上身的版本。”
“嗯。”楚晚棠克制地隐藏起自己灼热的目光。
怀幸把图稿翻了三遍才放回去,抬起眼,又对着楚晚棠公事公办地说:“莫茉她们说的没错,你最辛苦。”
“拿钱办事。”
“那楚总监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开贵公司的视频会议。”怀幸觉得书房的空气有些密闭,而且氛围跟雷雨那晚实在是太像,暗流在疯狂涌动,她第三次准备离开。
楚晚棠这次没再挽留,唇边的梨涡露了出来:“好,是有点晚了,你才出差回来。”
怀幸起身,没有吭声。
楚晚棠还靠着书桌,没有站直。
怀幸本可以从另一侧路过,但她没有,而是要从楚晚棠的身前离开。
两人的身影刚交叠在一起,楚晚棠空出的另一只手便搂过她的腰,靠向自己。
四目相对,怀幸没有避开楚晚棠滚烫的视线。
过了十来秒后,她才尚有余力轻声问:“楚总监还有什么事吗?”
“还作数的,对吗?”楚晚棠凑近,顶上她的鼻尖,问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怀幸睫毛轻垂,两人的鼻息时隔一个月,才终于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嘴唇之间的距离近到似乎只能放一张纸巾。
但没有人更进一步。
怀幸揪着楚晚棠腰间的布料,掌心冒着汗,回答迟迟没落下去。
她想起来分开的这一个月,想起来自己在视频会议不需要她发言时,她总是放在楚晚棠身上的注意力,想起来夜间睡不着的时候身下起的一层黏腻,想起来在做公益送物资休息期间看见有人在雕东西,她也上去说想学雕一朵花。
这朵花不会枯萎。
等到刻刀不小心刺痛指尖,她才清楚地意识到,想借着跟楚晚棠接触而放下楚晚棠,在她这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是五年时间不够,换做是五十年,她都未必能做到这点。
“不作数了。”怀幸说完感受到身前人肢体一僵——
再低声补充:“是倒计时不作数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