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惊变 眠眠,别哭
苏枕月眼睛一亮, 重重点头:“嗯,表哥真好。”
见她这般欢喜, 沈霁也微微一笑,目光低垂,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苏枕月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抓着他的手。她有点不好意思,匆忙松开,向前走了几步。
沈霁失笑,又故意叹一口气:“唉,这就是表哥真好。”
“走啦。”苏枕月脸颊微红,轻轻推了推他, “我们去和平安他们说。”
“嗯。”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驿站, 平安已做好在此歇息的准备。不料苏姑娘竟突然出声阻止, 更没想到的是,不知道她同将公子拉到一边说了什么。公子竟还真的同意了。
沈霁冲驿丞拱一拱手, 客气道:“在下还要继续赶路, 就不留宿了。”
“天这么晚了,大人不歇歇脚?”驿丞不解。
“不歇了,赶路要紧。”沈霁也不多解释, 重又翻身上马。
苏枕月也重新走向马车, 途经那驿丞身边时,瞥见他鬓边白发,再看一眼他手里的灯笼。
她心中一动,低声道:“驿丞大叔,天干物燥,一定要小心火烛。”
如果真能避免一场火灾,那自是最好不过。
驿丞愣了一愣:“啊,是, 多谢姑娘提醒。”
夜色沉沉,一行人继续上路。
平安心里委屈又憋闷。他的床,他的被子,他的热水,他的饭……没了,全没了。
苏姑娘真是古怪,放着好好的驿站不住,非要继续赶路。
公子也是,半点定力都没有,苏姑娘只跟他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改主意了。
若是没有驿站也就罢了,可偏偏有驿站却不入。
平安心里有气,又不好对着人发,还不舍得用马鞭抽马,只将马鞭甩得啪啪响。
沈霁瞥他一眼:“平安,你干什么呢?”
平安重重哼了一声,罕见地发个小脾气:“我什么也不干。赶路呢。”
“你先时不是还想露宿野外吗?现在如你的意了,你不高兴?”沈霁故意逗他。
“哼——”平安更气恼了,将头扭至一旁。
他决定,接下来一个时辰不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说话。
苏枕月在马车里听着,颇觉对不住他,掀开车帘,温声问:“平安,你要喝水吗?”
“不喝。”平安寻思,他这不是理人,是不回答不礼貌。
苏枕月继续道:“是我提议不住在驿站里的,我担心住在里面不安全。你要是渴了,累了,咱们可以歇一歇。”
平安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他实在不知道,朝廷的驿站,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客栈吧,还能说怕黑店。驿站,朝廷官方所建,到底有什么不安全?
但这话他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虽然他对苏姑娘此次行事有些不满,但这并没有改变她在他心里的印象。
他闷闷地说了一句:“嗯,知道了。”
—— —— —— ——
饮马驿。
驿丞提着灯笼回到驿站内。
刚一进去,就被人拽到跟前:“为什么没把那些人留下?”
拽他的是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戴着斗笠。面容隐匿在斗笠下看不清楚。
驿丞面色一白:“大人,不是我不留,是他们自己要走。”
“走?为什么走?”
驿丞略一迟疑,颤颤巍巍道:“可能,可能是觉得有危险,所以就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你当我傻吗?”
驿丞颤声改口:“不,不,小人说错了,是往前边去了。”
“哼,前后几百里,只有这一个驿站。连家客店都没有。不管黑夜白天,过往官吏,谁到这里不歇息?你说他们歇都不歇,直接要走?什么察觉到危险?一定是你通风报信!”说着抬手就是一巴掌。
驿丞脸上挨了一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忍不住为自己申辩:“大人冤枉,小人真没有!”
那人一脚踹了上去,语气阴狠:“你最好是真没有。误了贵人的事,你就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黑暗中走出一个同样头戴斗笠的人,低声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办?再往北,就是幽州境内,就是燕王的地盘了。”
“怎么办?”那人沉吟片刻,“追上去全杀了,拖到这里再放火烧掉也是一样的。”
“是。”下属答应,又问,“那咱们往哪个方向追?”
他方才听着,那动静分明像是往前。可这驿丞一时说原路返回,一时又说往前。难保不是那些人察觉到异样后使的障眼法。
那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略一思索:“分成两队,一队往南,一队往北。今夜必须成功。”
“是。”
—— —— —— ——
今夜,月色皎皎。
平安气鼓鼓的,可他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黑暗中又行驶约莫两刻钟后,他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好奇地问:“公子,咱们在哪里露宿?”
沈霁看看附近地势:“就这里吧。此地人烟稀少,恐有野兽出没。你我轮流守夜。”
“好。”平安点头,又问,“公子,用不用生一堆火?”
沈霁还未回答,脸色忽变:“有人来了,还不少。”
平安一怔,侧耳倾听:“是骑马的人。”
像是应和他们的话一样,马蹄声震耳欲聋,奔雷一般,由远及近。
须臾,火光漫天,竟是一群人手持火把骑马赶到跟前。
映着火光,沈霁看得分明。
这些人约有十来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脸覆黑巾,将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
为首者骑在马上:“青州沈霁?”
沈霁不答,手按腰间长剑,面容严肃:“你们是什么人?”
“送你去见阎王的人。”
说着举刀便砍。
沈霁反应迅疾,身子一侧,右手微动,袖箭已射出。
——这是那日在朔川县药王山遇见劫匪后,他戴上的。本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袖箭直射对方咽喉。
那人立时毙命,掉下马来。
第一次得手容易,第二次就难得多了。
这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功夫极高,甚至超过当日在城郊庄子上和沈霁交手的黑衣人。手中兵刃也不一样,或刀或剑或羽箭。
一出手就是杀招。
沈霁不敢大意,全力应对。
平安则接连射出几支弩箭。
他们耗不起,麻药也有时效,只能速战速决。
可惜对方人多,几人围攻沈霁,另外几人,则直取马车。
南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都白了,但仍护在苏枕月身侧。
苏枕月快速将袖箭套在南星手腕上:“用这个,我教过你的。”
——当日在靖安侯府,她为了接近沈霁,曾琢磨过袖箭的做法和用法,还特意给南星和豆蔻看过几次。
“是。”南星颤声答应。
正说着,“当”的一声,马车被砍,车帘直接被砍掉。
一个黑衣人已举刀近前。
“小心!”沈霁见状,心里一急,一边迎敌,一边左手一抖,一支袖箭射了出去。
他分心之际,一着不察,被人砍了一刀。他闷哼一声,继续迎敌。
眼见袖箭射来,黑衣人反应迅速,回身挥刀,挡开了沈霁射来的这一箭。
趁此机会,苏枕月转动手上戒指,金黄色的手镯里,一支短箭立时射出。
这种短箭射程很近,威力也小。但偏偏黑衣人离她近,又没想到一个外表柔弱的女子会突袭。
短箭射中黑衣人的喉咙,鲜血直流。
黑衣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苏枕月身体发颤,脑海一片空白。
她好像杀人了……
她竟然真的杀了人。
但她此时已无暇细想自己杀人一事,因为又有黑衣人杀了过来。
这个时候,她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她不要死在这里。
……
沈霁站在马车旁,长剑舞的密不透风,时不时地再放两支冷箭。
而平安则凭借身子灵活,一边躲避,一边射弩箭。
多亏了箭上的麻药,关键时刻还真起了不少作用。
唯一可惜的是,不是毒药,不能见血封喉,而且时效有限。
一番拼杀,好不容易解决这些黑衣人,沈霁和平安身上都负了伤。
只有苏枕月和南星二人躲在马车里,勉强还算安全。
“公子!”平安捂着肩头伤口,脸色煞白。
沈霁顾不得身上的伤,直接吩咐:“快,补刀!”
今夜交手,他基本已能断定这些人是受谁指使,也没有再问的必要。这些人有几个只是中箭后昏迷过去,一旦醒来,他们几人都难有活路。
“是。”平安不敢大意,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咬紧牙关,一刀一个,格外地利落。
马车的车帘已被砍断,南星看得清清楚楚,脸色煞白,嘴唇翕动。
苏枕月也瞠目结舌,紧紧握着南星的手,一言不发。
“你们没事吧?”沈霁不放心,近前询问。
——虽说他方才一直尽力护在马车边,但期间也有人冲了过去,还好没伤及性命。
“没事。”苏枕月摇头,继而脸色立变,“表哥,你的伤!”
月色下,她看得清清楚楚,沈霁胸前、腰际皆有明显血痕。
相识以来,她几次见沈霁对敌,虽惊险,可也都游刃有余,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平安负伤。
“伤不要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沈霁撕下衣襟,快速包扎了一下伤口。
苏枕月胡乱点头。她脑海里隐隐有一个念头,那个梦里的东西可能不全对。
或许在那个长长的梦里,沈霁不是因为驿站失火死的,而是因为有人想要他死,才有了驿站的那场大火。
一定是这样。
天,她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可是,是谁想让他死?
苏枕月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突然,正在补刀的平安身子不稳,摔倒在地。
下一瞬,他惊道:“公子,后面还有人马。不知道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方才他摔倒时,准备起身,耳朵贴着地面,听到了来自远处的马蹄声,分明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可现下他们几人,伤的伤,弱的弱,马也疲惫不堪。甚至交战损耗,连涂了麻药的弩箭也所剩无几。
若真是冲他们来的,那……
沈霁面色凝重,直接道:“不驾车,骑他们的马跑。”
“好。”
略一思忖,沈霁又道:“把咱们的车马往北边赶,痕迹做的明显一些,咱们骑马往西边去。”
平安知道,这是混淆视线。
南星则快速取下了马车上的官凭和细软。
平安虽然不舍,但仍用匕首在套车的那匹马的马背上狠戳了一下。
马吃痛,发疯一般向北奔去,横冲直撞。
南星不会骑马,苏枕月骑术也一般。于是,四人两骑,趁着夜色,向西方而去。
黑衣人的马异常神骏,虽驮着两人,但丝毫不慢。
逃出去约莫三刻钟,仍不见有人追来。
苏枕月略略松一口气。可能混淆视线的方法有用,那些人去了别处。也或许那些人不是冲他们来的。不管怎样,目前情况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濡湿了她的衣裳,夜风送来浓浓的血腥味。
紧接着,她肩上一沉。
是沈霁将脑袋放在了她肩上。
转头看去,只见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连呼吸都格外细微。
苏枕月心里一紧:“表哥!”
沈霁勉强睁开眼睛,对她笑笑:“我没事,小伤而已……”
然而,才说这几个字,就又重新阖上了眼。
“表哥,表哥!”
沈霁一动不动,竟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让苏枕月如何相信是小伤?
她鼻腔一酸,又慌又怕,扭头看向平安:“平安,表哥他伤势很重。”
平安也没有回答。
平安的衣袖几乎都染成了红色,手臂无力地耷拉着,只余一只左手牢牢握着缰绳。
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月亮藏到了云彩后面,有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苏枕月心头惶惶:“表哥,平安……”
她心里很清楚,应该立刻停下来给这两人治伤,不能再赶路,更别说淋雨了。
可荒郊野外,又怕有追兵赶上,她心内无措,暗自祈祷:爹,娘,保佑保佑我。神天菩萨,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姑娘,快看,那边好像有个庙!”南星突然指了指前方。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照亮半空。
苏枕月果真看见前方不远处,黑乎乎的,有一个龙王庙。
她想,这大概是天意,是上天的指引。于是,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有了决断。
“南星,我们先去那里避雨。”
“好。”
那龙王庙距此不远,可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赶到。
苏枕月搀着沈霁,南星扶着平安,踉踉跄跄走进庙里。到得门口,才发现这是个废弃的破庙,门口匾上还结了不少蛛丝。
但现下顾不了这么多,破庙没人说不定还更好一些。
可刚扶着人到主殿门口,便有一柄利刃对准了她的脖颈:“什么人?!”
随后,“啪”的一声,是击打火石的声音,此地瞬间亮了起来。
苏枕月万万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居然有人,还不止一个!
年数已久的龙王像色彩斑驳,凶狠中透着一丝诡异。而主殿内的西南角地上,或站或坐或躺,居然有七八个男子。
面对着脖颈前利刃,苏枕月不敢细看,身子一颤,面色苍白:“过路的人,来避雨的。”
她心内懊悔,想退出去,但利刃就在颈边,又不敢轻举妄动。
“避雨?深更半夜来避雨?还这么重的伤?”手持利刃的是个身形高壮,一脸络腮胡的汉子。他目露凶光,满脸警惕之色,“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
那七八个人,除了躺在地上的,也紧紧盯着她。
“真的是避雨。我们赶路途中遇上了恶人,好不容易逃脱,偏又遇见下雨,没办法了,才到这边躲避。对不起,打扰了。我们这就走。”苏枕月声音轻颤,隐带哭腔。
她也没想到,竟会再入险境。此时,她唯一庆幸的是,这人问他们来历,应该和先前的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络腮胡还在犹豫,而那七八个人中,已有一个声音响起:“罢了,避雨而已,何必这般为难人家?这庙又不是咱们建的。”
这人声音不高,说话不疾不徐,还隐隐带着一丝疲意。但从他身处的位置,以及周围人的态度看,明显其余人皆以他为尊。
“可是……”络腮胡更加迟疑。
那人又道:“再说,真有情况,你们几个还应付不了吗?”
络腮胡收起了兵刃,虽不服气,但仍恭敬地应道:“是,王……主子。”
他将身子一侧,让出一条道来,犹面带警惕之色:“我家主子发话了,进来吧。”
苏枕月反而迟疑了。
这些人看着古怪,万一是恶人呢?她和南星哪里应对得了?
但她与南星对视一眼后,看看还在昏迷的沈霁和平安,再看一眼外边的雨,终是一咬牙,搀扶着人进了殿。
——从方才对话来看,那些人似乎也怕他们是坏人。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这龙王庙虽废弃,好在主殿还算宽敞,她们远离那群人,躲在最远的东北角,勉强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苏枕月借着西南角传来的光亮,查看二人伤势。
平安的伤在肩头和后背,而沈霁的伤则在胸前和腰际,伤口极深,触目惊心。匆忙之中包扎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她查看之际,沾的满手都是血。
苏枕月努力保持镇定,她记得沈霁先时包扎伤口,金疮药似乎在他怀里,忙又去他怀里探。可惜摸了个空。
大概是刚才逃跑中遗失了。
可是没有药,只用布帛怎么包扎伤口呢?连血都止不了。
苏枕月再也遏制不住情绪,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又慌忙去摸他袖袋、荷包。
可偏偏都没有。
苏枕月不由暗恨自己准备不足,怎么就不知道随身带一些治伤的药呢?
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沈霁勉强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环境,只看见苏枕月正泪眼朦胧望着自己,脸上有关心,有担忧,还有焦急。他下意识安慰她:“眠眠,别哭。”
“表哥!”见他清醒,苏枕月立时精神一震。可一听他说这话,她眼泪掉的更凶了,“我没有要哭,我是找不到药在哪里。”
“我腰带里有金疮药,你帮我和平安涂上。”沈霁抬手,擦去她的眼泪,“这伤只是看着吓人,没伤及要害。真的,不用怕,我死不了。”
他声音很低,听起来虚弱极了。
但苏枕月却仿佛一下子有了勇气。她点一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比心][青心][熊猫头][橙心][红心][蓝心][绿心]
第47章 燕王 现在的燕王,未来的皇帝
沈霁常在外行走, 又曾千里进京,腰带里藏有一些东西, 以备不时之需。
苏枕月小心解下他的腰带,细细查看,果真看见几个瓷瓶,还有火折子、碎银子、一方私印等物。
她心下稍定,还好还好,有药就好。
沈霁双目微阖,也不睁眼,直接道:“红的外敷, 白的内服。”
“嗯。”苏枕月此时顾不得害羞, 解开他胸前衣衫, 见那一道斜斜的伤口,约莫寸许深, 血肉翻飞, 甚是狰狞。匆忙之中包扎的布条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打开红瓷瓶,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小心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沈霁伤口处, 又费力撕下裙子内衬的一角。
是干净的细棉布。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勉强将两处伤口包好, 苏枕月额上已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而南星办事也麻利,虽心中畏惧,但仍帮着平安包扎好了伤口。
先时不知道,现在才看出来,平安背后的伤很重。从肩头往下,几乎已到了腰际。偏生他着实硬气,居然连半个字都没提。
苏枕月先时还以为,平安只有肩头的一处伤。
包扎好外伤后, 苏枕月又有些犯难:“表哥,你方才说白的内服,哪瓶白的?”
这腰带里,有两个白色瓷瓶,她不敢乱喂。
沈霁勉强睁开眼睛瞧了一眼,指了指左边:“小的那瓶。”停顿一下后,他又解释一句:“大的那瓶是治蛇毒的。”
话音刚落,主殿西南角那个一直盯着他们的络腮胡立刻跳起来,几步冲到跟前。
还不等苏枕月反应,他一把夺了她手里的两个白瓷瓶,厉声喝问:“你说什么?什么治蛇毒?哪一瓶能治蛇毒?”
苏枕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把伤药还给我们!”
沈霁意识清醒几分,睁开眼睛,勉强判断出当下的环境。他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一摇头。
他并非忍气吞声之辈,但此刻他和平安皆有伤在身,不宜与人硬碰硬。
苏枕月心里明白,可她到底心疼那瓶伤药。一时又后悔不已,或许不该到这里避雨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偏那络腮胡并不肯放过他们,仍在追问:“快说,哪一瓶是治蛇毒的?”
“石俊!不要急。”西南角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也站了起来,“慢慢问。”
中年文士近前几步,从络腮胡手里接过两个药瓶,面向沈霁,甚是和气:“这位兄弟,你方才说,你的药能治蛇毒?不知是哪一瓶?”
沈霁蹙眉不答,苏枕月也有些懵。
中年文士解释:“是这样的,我家小主子调皮外出,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虽然吸出了毒血,可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家里的大夫也还没到,我们怕毒蔓延全身,不敢随便移动。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都待在这个破庙里。”
苏枕月眨了眨眼睛,想到她进殿时发现,西南角确实有个人一直躺着。连他们进来,也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难道竟是被毒蛇所伤?
“适才听这位兄弟说,你有能治蛇毒的药,不知是真是假?”中年文士紧盯着沈霁,脸上既期待,又紧张。
沈霁伤处敷了一些药,勉强止住血,稍稍有了一些精神。他半靠着柱子:“这药是能治蛇毒,但天下毒蛇种类那么多,也不是样样都能治的。”
“那你这能治什么种类的蛇毒?”中年文士语气焦急。
“金银环蛇。”
这是进京途中,平安误被毒蛇所伤。沈霁请当地神医医治,神医给配的药,说别的毒不能保证,但金银环蛇能药到毒除。
因这药实在灵验,他就保存了下来,一直随身带着。
“此话当真?”那个叫石俊的络腮胡兴奋极了,随即又转头大呼,“王,主子,小主子有救了。太好了!”
然而另一人却道:“你怎么知道这药一定有用?这几人形迹古怪,万一是事先安排好的陷阱呢?”
苏枕月听着气闷,虽害怕,却仍大着胆子道:“既然不放心,那你们不用就好了。只是我表哥受了伤,急需服药,可否把那瓶小的治外伤的药先还给我们?”
至于治蛇毒的那瓶,她并不提及。
中年文士犹豫了一下,将那个较小的白瓷瓶掷还给她。
苏枕月打开瓷瓶,倒出一粒给沈霁,又倒出一粒让南星给平安服下。
而西南角的那群人则拿着那瓶治蛇毒的药,一时不能决断。
一人说道:“主子,上天保佑,既有解毒的药,应该立刻给小主子服下。”
另一个则道:“不可,万一解毒不成,反伤了小主子怎么办?还是等徐神医来了再说。”
“小主子被蛇咬已经三个多时辰,脸都要发黑了。谁知道徐神医什么时候才能来?难道他一直不来,小主子就要这样一直拖着吗?”
……
几人争执不休,仿佛东北角那四个人不存在一般。
苏枕月一声不吭,暗暗觉得那几人来历不凡。但此刻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只留神观察沈霁和平安。
可能是止了血没再奔波,也可能是内服外敷的药起了作用,两人的脸色渐渐恢复一些,平安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苏枕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被压许久的倦意袭来。她靠在沈霁旁边,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太累了,她需要歇一会儿。
一小会儿就行。
而主殿的西南方向,几个破旧蒲团勉强凑成一张垫子,躺在上面的半大孩子双目紧闭,脸色隐隐发黑,额头却烫得惊人。
“主子,还请早做决断。”中年文士将白色瓷瓶呈给了一个三十来岁、面容坚毅的男子。
——正是先时开口让苏枕月他们进来避雨的那人。
“主子”接过药瓶,手摩挲着瓶身,正欲开口,忽然变了脸色。
叫石俊的络腮胡亦是满脸凝重:“有人来了。”
马蹄声奔腾如雷,由远及近,在深里格外诡异。
南星正在帮平安擦汗,听到马蹄声后,不由心里一慌:“姑娘……”
苏枕月迷迷糊糊中听见动静,惊醒过来,下意识看向沈霁。却见他已睁开了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眨眼的功夫,十来个穿黑衣戴斗笠的人出现在破庙主殿门口。
如同鬼魅一般。
和之前围堵他们的人是一模一样的装扮。
为首者笑得古怪:“原来是在这里,倒教我们好找!”
苏枕月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想逃,门被堵着。想退,却无路可退。
她以为已经甩脱了,怎么还是被追上了?
那个叫石俊的络腮胡忍不住道:“主子小心,说不定这些人是一伙的,联手给咱们下套呢。”
“主子”一言不发,只摆了摆手,紧紧盯着自己儿子。
那“小主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眉眼倒很俊秀,但脸上罩着一层黑气,嘴唇都发紫了。
……
而黑衣人们看见庙中还有其他人,也甚是意外,站在原地观望,见石俊等人并无阻止之意,才提刀向沈霁他们冲来。
苏枕月转头看向石俊等人,眸中含泪,出声央求:“救命,帮帮我们!”
然而石俊他们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见一样。
苏枕月无法,只得悄悄摸上右手戒指。
——短箭只剩下两支了。
沈霁和平安伤重,她和南星不通武艺,西南角那些人袖手旁观。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吗?
电光石火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从她做了那个梦以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本以为避开了赐婚,以后会是好日子。到头来竟还是难逃一死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苏枕月感觉自己最对不住的就是南星了。若是当初求一求顾元珍,把南星留在靖安侯府,或许南星就不用跟着她受今日之劫。
她偏头看一眼南星,恰巧南星也正看向她。
南星眼里并无多少畏惧,反而还对她笑了笑,格外的从容。
苏枕月心里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收回视线,心道,死就死吧,至少没怎么受折磨。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多拉几个垫背的吧。
黑衣人越来越近,苏枕月正要转动戒指,却见一道寒芒闪过,冲上来的第一个人鲜血直溅,仰面倒了下去。
是沈霁。
他拄剑站了起来,虽歪歪斜斜,站立不稳,但仍将苏枕月护在了身后,声音极低:“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和你没关系。等会儿我尽量拖住他们,你们趁乱逃走,骑马逃。”
苏枕月眼眶一热:“表哥……”
她想说,你真傻。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但她没法苛责一个在生死关头,自己重伤在身却仍把她护在身后的人。
“找死!”一个黑衣人怒骂一声,挥刀便砍。
“当”的一声,沈霁举剑格挡,同时出声问道:“到底是谁要杀我?能否给个准话?”
他知道是谁,但他仍想稍稍拖延时间。
“你自己去问阎王吧。”黑衣人并不肯说,接着又是一刀。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黑衣人也涌了上来。
饶是苏枕月不懂武艺,也看出来了,沈霁重伤之后,动作比先前迟缓不少。而且以一对多。这样下去,早晚会力竭而死。
偏他们缠斗得激烈,她想帮沈霁却又怕不小心反而伤了他。
正想着,已有人越过沈霁向她攻来。
苏枕月想也不想,直接按上了戒指。
短箭悄悄射出。
一个黑衣人被射中,但麻药并未立刻起效。黑衣人怒骂一声,挥刀砍来。
沈霁分神回护,后背险些被砍。
就在此刻,西南角那个“主子”突然开口:“石俊,帮他们打发一下。务必保住这几人性命!”
“是!”
话音刚落,石俊和几个高壮汉子齐齐出手,攻向黑衣人。
苏枕月喜出望外。
有人相助之后,现场形势立变。尤其那个石俊格外勇猛。大刀挥舞中,连砍数人。
看似功夫极高的黑衣人们很快败下阵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深深看一眼那位“主子”,眼神骤变,忽然高呼一声:“撤!”
其余几人跟着他匆忙夺门而出,骑马逃走。
石俊待要去追,中年文士却出声阻止:“石俊,保护主子和小主子要紧。”
那个“主子”也道:“别追了,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是。”石俊停下脚步,转而料理地上或伤或死的黑衣人。
龙王像还是之前的破旧模样,只是地面上多了不少血迹。
经过一番恶斗,本就重伤的沈霁几乎力竭,只拄剑倚柱喘息。过得片刻,才转眸看向苏枕月:“你怎么样?”
苏枕月疾步上前:“我没事。”见他身前又渗出血迹,她心里一酸:“表哥,你,你……”
“别怕,伤口裂开而已,不会死的。”沈霁勾一勾唇,勉强冲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又歉然道:“抱歉,连累你了。”
这场刺杀因他而起。早知如此,当初应该不顾她的反对,执意让人送她去青州的。
苏枕月红了眼眶,也不说话,只轻轻摇一摇头。
她知道那些人冲沈霁来的,她也很怕死。可他在生死关头这样待她,事后还为连累她而道歉。这让她怎么可能再生出一丁点怨他的心思?
他明明可以对她坏一点的。
可偏偏对她这样好。
沈霁双目微阖,勉强养一养神,又问:“平安怎么样?”
南星忙道:“上过药后,呼吸平稳,状态稳定。”
平安还在昏迷,根本不知道刚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斗。
“嗯。”沈霁稍微平复了呼吸,重新整理伤口,向那位“主子”走去。可惜他身上有伤,又经过激战,此时并无多少力气,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苏枕月见状,忙上前帮忙搀扶了他的手臂。
两人在“主子”跟前站定。
苏枕月这才暗暗打量此人,见他约莫三十多岁。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额上几道细纹。单论容貌不过中上,但身上自带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气度。
方才离得远,没能细看,这会儿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人右手竟然有六根手指。
六指?!
苏枕月心头一跳。
六指异象,并不常见。在梦中的那本书里提到,有一个人也是这样。那是现在的燕王,后来的新帝。
再想到那个石俊称呼“主子”之前,两次都是先说了一个“王”字,更像是习惯性地称呼“王爷”而忘了改口。
苏枕月心脏砰砰直跳。
不会吧?这么巧吗?居然就这样遇见了未来的皇帝?
但仅凭这几点,她一时之间也不敢妄下决断。
而沈霁则郑重施礼:“多谢足下相救,大恩没齿难忘。”
苏枕月心头杂乱,也跟着福下身去。
那位“主子”摆一摆手,温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适才因为不明情况,没有及时出手,致使几位陷入危险之中,还请见谅。”
沈霁诚恳道:“足下客气了。方才的情形,能出手相救已是大恩,何论早晚?”
“主子”笑了笑:“说的也是。你那药不错,很有用,小儿现在已性命无忧。”
原来黑衣人闯进来后,“小主子”忽然身体抽搐,情急之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将药给“小主子”服下。
不过须臾的功夫,“小主子”呕出两口黑血,脸上的黑色淡了不少。
虽还未清醒,但显然毒性已经缓解了。
苏枕月悄悄往“小主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有人挡着,什么也没看见。
沈霁笑笑:“有用就好。”
他心下明了,这人先时观望,后来出手,与那解蛇毒的药也有几分关系。只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
忽然,正在拖动黑衣人尸体的石俊“咦”了一声,甚是惊异,随后快步近前,将一块牌子呈给“主子”:“这好像是东宫的东西。”
听到“东宫”二字,苏枕月心下又是一惊,转眸看向沈霁。
难道要杀他的人是太子?可是,太子为什么要杀他呢?
沈霁则是心里一沉:果然。
他并不觉得意外。
而那“主子”则拿着牌子仔细端详,皱眉道:“确实是东宫的人。”他又问沈霁:“你与东宫有过节?”
沈霁目光不经意地一瞥,注意到这人袖口露出了一点柘黄色云锦。
本朝规定,柘黄色非诸王以上不得衣。
这人是皇族。
结合此人的年纪、气度、随行人员以及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其身份已呼之欲出。
沈霁眼眸低垂,答道:“我怎敢与东宫有过节?只是在琼林宴上似乎得罪过太子。”
“主子”讶然,双眼微眯,上下打量他几眼,神色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琼林宴?你是新科状元沈霁?”
“是。”沈霁后退一步,再次行礼,“青州沈霁见过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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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看重 确实很看重他的未婚妻
“主子”眉梢一挑, 饶有兴致:“你认得本王?”
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苏枕月先是一惊,继而暗松一口气。方才她还在发愁呢, 当着燕王的面,她不便直接出言提醒。没想到沈霁居然自己猜出来了。
这下更好,不用担心他在未来皇帝面前失礼了。
沈霁摇头:“不认得。”
“那你如何得知我是燕王?”
苏枕月也好奇,她是通过梦里那本书上提的六指推断,沈霁呢?沈霁又是怎么知道的?
“能穿柘黄而身在此地的,除燕王殿下再无旁人。”沈霁一字一字道。
燕王垂首,看一眼自己袖口不小心露出的一点柘黄内衬,失笑:“原来如此。”停顿一下后, 他又叹道:“观察入微, 心思缜密, 不愧是新科状元。可惜啊,可惜。”
他在可惜什么, 现场没人询问, 但苏枕月能隐约猜到一二:大概是说当今皇帝不惜才?
不料,燕王夸赞沈霁两句后,竟又将视线转向了她, 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停留了数息后,笑问沈霁:“这就是你在琼林宴上提到的未婚妻?”
苏枕月微微一怔。
而沈霁却是心下一惊:琼林宴之事,皇帝曾下令不得外传。而燕王远在千里之外,却知道他曾提到婚约相关。燕王此人,果真不能小觑。
“回殿下,是她。”
燕王赞道:“危难之中更见人品。是个坚贞勇敢的姑娘,难怪状元郎愿以性命、前途相护。”
得到未来皇帝这般夸赞,苏枕月颇有点不自在。她睫羽低垂, 轻声道:“殿下谬赞。”
正说着,忽听一声咳嗽,紧接着是一道惊喜的声音:“主子,小主子醒了!”
燕王神色微变,当即撇下沈霁他们,转身疾走数步,半蹲下身,关切地问:“启儿,启儿,你感觉怎么样?”
世子萧承启睫羽轻颤,勉强睁开眼睛,极其虚弱地唤了一声:“父王……”
“父王在这儿呢。”燕王握住儿子的手,心下大定。
——先时只是面色正常,呼吸平稳,现在儿子清醒过来,他才彻底放心。
“父皇,我,我还活着吗?”
“当然,傻孩子。”一向对儿子严厉的燕王难得露出慈爱的一面,又指一指沈霁,说道,“是这位沈先生的药救了你的性命,还不快谢谢他?”
萧承启刚刚清醒,身体虚弱,起不来身,只能勉强抬头,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说道:“多谢沈先生。”
“能解蛇毒就好。”沈霁并不居功,反而再次强调,“反而是霁,要多谢燕王殿下救命之恩。”
见儿子无恙,燕王神色轻松不少,笑道:“你救了我的儿子,我又救了你们。你我之间就不必互相道谢了。”
说话间,中年文士近前,低声道:“王爷,世子身上蛇毒已解,咱们是不是该尽快离开这里?毕竟这里不是王爷的封地,万一方才太子的人认出……”
“认出又如何?”燕王冷笑,“难道他还能去御前参我一本不成?”
话虽如此,但在场诸人皆知,藩王擅自离开封地是大忌。
燕王又道:“也是,可能他不参我,而是像对待鹤鸣那样,派人杀我呢?”
众人皆不说话。
苏枕月暗自惊讶于他对沈霁的亲近,这才第一次见面,竟直接以字相称了。
燕王冷笑一声,又道:“真没想到,堂堂储君,竟是这般气量狭小、行事阴诡之人。像他这样,将来如何做得仁君?”
苏枕月心下更惊,原来这个时候,燕王就已对太子心生不满了吗?
再看沈霁,他先时勉力支撑,此时似是已撑不下去,身子踉跄了一下,脸色极为难看。
“表哥!”苏枕月心里一慌,忙去扶他。
燕王也面露关切之色:“鹤鸣的伤怎么样了?可还支撑得住?”
“不要紧。”沈霁勉强笑笑,低声道,“眠眠,扶我去那边坐下歇会儿。”
燕王也道:“伤势要紧,你快去休息。”
“哦,好。”苏枕月依言将沈霁扶至东北角的柱子旁坐下。
沈霁双目微阖,背靠着柱子歇息。
苏枕月略一思索,也坐在他身侧,脑袋轻靠在他肩头。
沈霁下意识睁开眼眸,偏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偏巧她也正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苏枕月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凑到他耳畔,几乎是以气声道:“表哥,燕王好像很看重你。”
离得太近了,她的呼吸几乎都喷洒在了他耳际,带起阵阵酥麻之意。
沈霁反握住她的手,力道不自觉变大,轻“嗯”了一声。
燕王有拉拢之意,他何尝不知?
“那表哥是怎么打算的?”苏枕月再一次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
从前她只想着躲过驿站大火就安全了,可现在知道,危险的根本不是大火,而是背后想杀死沈霁的人。
若真是他们猜测的那样是太子要杀他,那以后可怎么办呢?
这次杀害不成,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沈霁本领虽高,但那是太子,手下的高手还能少了?若真铁了心要杀他,他能躲过去吗?
他说他得罪太子,到底是怎么得罪的?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吗?还是仍有回旋的余地?
苏枕月心里乱糟糟的。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际,沈霁身子不可抑制地一颤,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低声问:“你想怎么样?”
苏枕月心想,那肯定是投靠燕王啊,毕竟是未来的皇帝。
但她不能直接这么说,她只能委婉地同他“咬耳朵”:“我觉得燕王有仁君之相,表哥觉得呢?”
沈霁没有说话,只缓缓转头看一眼主殿西南角的那位燕王殿下。
对于燕王,他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是当今皇帝的堂弟,九年前继承了其父亲的王爵。
本朝藩王大多统而不治,没有实权。但位于北境的燕王是个例外。四十多年前,北胡入侵,幽州失陷。还是皇子的老燕王年轻气盛,投笔从戎,在军中屡立奇功,后来更是率军击退敌人,夺回了幽州。战后论功行赏,当时皇帝将幽州赐予他做封地,封号“燕王”。
自此,燕王府就有了兵权。
当今皇帝继位后,曾想将兵权收回。怎奈北境的安稳,燕王府出力极多,北胡对燕王父子也格外忌惮。而且接连两任燕王又都谦恭忠心,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权衡再三,皇帝最终选择保留燕王府的这份“特殊”——燕王保留兵权。但幽州的政令赋税、官员任免都一直牢牢把控在朝廷手中。
这么多年,北境安稳,燕王府也格外低调。
今日与燕王短暂接触,沈霁能看出来,燕王手下人才济济,而且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一味的忠心。
见沈霁不表态,苏枕月心下纳闷,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表哥?”
沈霁回过神,握紧她的手,声音极低:“我想想。”
说是想想,可他心里已基本有了决断。
苏枕月眨了眨眼睛,暗暗嘀咕:这还用想吗?
但见沈霁双目微阖,嘴唇干裂,脸上几乎已看不见血色。她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感觉心里酸涩得厉害。
她为今晚经历这么多事而心情激荡,急于让他选择燕王。却差点忘了他是重伤未愈之人。那么重的伤,接连两次恶战,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嗯。”苏枕月起身,问石俊他们讨了一些水,给沈霁和平安喝下。随后靠在沈霁身侧,也缓缓阖上眼睛。
外边的雨早就停了,这破庙的主殿也安静下来。
此时,苏枕月才又认真思考以后。
燕王看重沈霁,又有今夜互救这个特殊的缘分。如果想走燕王路线应该不难。只是太子那边,她着实担心。
她一时想着梦里沈霁的死亡,一时想着梦里太子的结局……思绪如麻,迷迷糊糊,不知不觉中竟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天光熹微。
苏枕月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仍靠在沈霁肩头,而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不知已醒了多久。
她脸颊一热,暗道惭愧,本来只打算勉强眯一会儿的,怎么睡这么久?
而且,他本就有伤,她脑袋还枕在他肩上……
他怎么也不把她叫醒?
苏枕月小心轻轻揉捏了两下他的肩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压疼你吧?”
沈霁还未回答,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苏枕月循声望去,见是燕王世子。
半夜还虚弱不堪的孩子,这会儿已能坐起身。他正好奇地盯着沈霁和苏枕月瞧。
燕王低斥:“启儿,不得无礼。”
“父王,我没有无礼,我是看看给我药的恩公到底长什么模样。”世子解释。
燕王没好气问:“那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世子点头,又转头问,“石俊叔叔,他真的在受伤这么重的情况下,接连击退好几个人吗?”
石俊笑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可我父王说,他是新科状元。”世子不解。
中年文士笑道:“这两者又不冲突。谁说习武之人就不能考状元的?”
燕王也道:“平时让你读书,你不肯,说是怕耽搁习武。你看人家,读书习武哪个耽搁了?”
世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燕王继续又道:“这次更是能耐,让你读书,你还学会离家出走了。要不是上天保佑,你遇见鹤鸣,他又正好有药。你的小命早就交代在这里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说到这里,燕王扬起了巴掌,想到昨日儿子被毒蛇咬中后的种种煎熬,恨不得在他背上连拍几掌,再狠狠踹上几脚。好让他长长记性。
可到底还是顾念儿子身体虚弱,没有下手。
燕王世子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石俊等人也连忙在一旁相劝:“王爷息怒,世子肯定知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中年文士则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徐神医呢?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忽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跳进来,惊喜道:“来了,来了,徐神医来了。”
“快请,快请。”燕王登时精神一震,虽说儿子状态好转,但毕竟是被毒蛇所伤,也不知道身体里还有没有未清除干净的余毒。
不出片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匆匆走了进来。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徐神医。
徐神医冲燕王拱一拱手,来不及认真行礼,几步走到燕王世子跟前,为其诊脉。
“怎么样了?”
少时,徐神医收手:“王爷放心,虽说还有些余毒,但已基本无碍。我开几副药,调养一段时日,保管世子还和先前一样,生龙活虎。”
燕王长舒一口气:“好,好。”心思一动,又问:“这件事王妃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没敢告诉王妃。”徐神医摇头,“王爷,我方才听李四说,世子昨晚吃了一种药,很是灵验,是什么药?”
燕王将那个白瓷瓶递了过去。
徐神医接过,打开瓷瓶,倒了一粒在手上,细细观察片刻,又放到鼻端轻嗅,赞道:“妙啊,妙,对症,对症。幸好有这个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昨夜徐神医闻讯就带着药箱往这边赶,只是两地到底相距甚远,他又骑术不精。路上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还好还好。
燕王指一指沈霁:“是那位沈状元的药,多亏了他。”
此时,沈霁已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虽仍面色苍白,但精神比昨夜好了许多。
徐神医上前几步,冲沈霁长长一揖。
沈霁身子一侧,虚虚避开,并不受他的礼。
徐神医也不过多客套,看他身上带伤,直接近前为他把脉,又查看伤势:“内服外敷的药都还对症,只是你的伤不轻啊。”
南星一直安安静静,此时忍不住道:“神医,能不能帮他也看看。他好像有点发热,昨晚还好好的。”
沈霁脸色一变。
苏枕月也急了:“求神医帮忙。”
“好。”徐神医快步走至平安身前,细细查看伤势,沉吟,“这么重的伤发热正常。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没伤及要害,只是失血有点多,能治,都能治。”
有他这番话,苏枕月放心不少。暗想,这人既然被叫作“神医”,那应该医术很好了。
他说能治,那肯定能治。
徐神医到后不久,又有燕王府的人驾着马车赶到此地。
——燕王世子被毒蛇咬伤,不能骑马赶路,但又不能一直待在此地,自是要驾车将其接回府。
燕王力邀沈霁他们同行:“你们有伤在身,又顺路,一路同行,咱们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苏枕月不说话,只暗暗拽了拽沈霁的手。
沈霁见她眼含期待,微微一笑,终是拱一拱手,答应下来:“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他并非迂腐之人,太子欲置他于死地,他自然要换一条路走。
苏枕月暗暗松一口气,很好很好,提前搭上了燕王这条线。
燕王则笑了一笑。
他没有错过两人方才的小动作。看来这个新科状元确实很看重他的未婚妻。
燕王府的两辆马车都很宽敞。
看沈霁和平安伤势重,燕王甚至大方让出了其中一辆,自己骑马。
沈霁也不推辞,只再三致谢。
燕王摆一摆手,态度极好:“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虽说安乐县与燕王府同在幽州境内,但也有一百多里的距离。燕王以沈霁伤重、需静养为由,留他在燕王府养伤。
“安乐县条件艰苦,且你刚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哪能安心养伤?”燕王推心置腹道,“鹤鸣,就算不为你,也要为那位苏姑娘考虑一下。”
沈霁眼帘低垂,他知道燕王的意思,也知道眠眠的心思。
定一定神,他拱手道:“王爷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王抚掌而笑。
于是,沈霁一行人便在燕王府暂时住下。
苏枕月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燕王看重沈霁,每日各种珍贵药材流水一般从不间断。又有神医亲自照看,沈霁和平安的伤势一天天逐渐恢复。
与此同时,远在京中的太子收到了暗杀失败的消息。
太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行动失败?”
“是……”
“从京城到安乐县,一路这么远的距离,杀几个人你们都杀不了?孤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
“殿下,您让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可这一路上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偏又被燕王坏了事……”
太子皱眉:“谁?燕王?”
“是的。”逃回京中复命的暗卫将那夜在龙王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道,“属下看得清楚,是燕王。而且后来燕王派人一路护送,还把沈霁留在了燕王府。”
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燕王认出你们了吗?”
“不知道。”暗卫吞吞吐吐道,“应该没有吧?”
——他们并未自报家门,但也没有特别刻意的隐藏身份。
太子怒极:“你们,你们……废物,一群废物!”
不管燕王知不知道,情况都对他十分不利。燕王这做派是摆明了要保沈霁。若是寻常藩王也就罢了,可燕王那是手里有兵的。
且不说幽州境内燕王势大,他很难插进去手。即便他的人真能在燕王势力范围内,成功除掉沈霁。也难保燕王不怀疑他处心积虑要杀沈霁的动机。
若顺藤摸瓜查下去,万一查出点什么……
等等,万一沈霁已经将他的秘密告诉燕王,那……
太子心下大惊,额上冷汗涔涔,几乎坐立难安。
偏巧正在此刻,小太监来报:“太子殿下,皇上传召,让您御书房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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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期待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期待婚礼的?……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但皇帝召见,不可怠慢。
他定一定心神, 匆忙来到御书房。
还未行礼,就听到皇帝的斥责:“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话有点重了。
太子因为与妹妹昭阳公主是罕见的皇室龙凤胎。多年来,一直极得圣宠,很少被皇帝这般斥责。
他不由暗自猜测:莫非是父皇疑心了他的身世?转念一想,不对,若父皇知道他的身世,哪还能容他活着?
应该是别的事情。
太子略松一口气,快步近前, 神色恭谨:“儿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还请父皇明示。”
“你不知道?”皇帝更恼, 冷笑道,“外头都传开了。堂堂太子, 一国储君, 为了泄私愤,竟然派人刺杀朝廷命官。朕竟不知道,太子还有这样的手段。”
说着将一叠奏章一股脑地扔到太子脸上。
太子心中一凛, 接过一看, 见全是三皇子一系官员弹劾他刺杀朝廷命官的。
刺杀朝廷命官并非小事,由太子做来,却是前所未闻。
这些人仿佛亲眼看见一样,在奏章中写他如何对沈霁不满,如何派人沿路阻击,写的绘声绘色。
更有甚者明确指出,太子此举其实是对皇帝不满。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太子下意识否认:“父皇明鉴, 儿臣从未做过此事!”
“人证物证都有,你作何解释?”皇帝说着将一枚东宫令牌掷到了他面前。
太子哑然,刺杀沈霁一事,若燕王知道,那不奇怪。可三皇子是如何得知的?又知道多少?
这老三平时就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这次逮着机会更是恨不得把他往死里咬。
见抵赖不得,太子只得道:“儿臣,儿臣是为了给昭阳出气。”
皇帝冷哼了一声,他固然恼恨沈霁在琼林宴上不知变通,害得公主自戕。但他更不满太子越过他行暗杀之事。
“你是给昭阳出气,还是不把朕放在眼里?”皇帝眼睛微微眯起,“琼林宴上,朕已惩罚过沈霁。你当时也不反对,转头却私下派人暗杀。如此阳奉阴违,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皇帝宠爱太子,但更爱自己的皇位。太子一直乖顺还好,一旦有异常行为,皇帝就会心生忌惮。
何况太子此次行事,着实犯了皇帝的大忌。再不喜沈霁,那也是皇帝的臣子,轮不到太子私下处置。哪怕他提前禀告一声呢?
皇帝此时再回想起琼林宴那晚的事,甚至有几分疑心,是不是太子与沈霁有私怨,所以要借他的手除掉沈霁。
但皇帝不愿深想此事,因为皇帝是不会有错的。
太子连忙跪下:“儿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今天刺杀沈霁,明天要刺杀谁?是不是哪个朝廷官员你看不顺眼,都要去给刺杀了?你要是刺杀成功,朕还勉强能高看你一眼。偏你刺杀不成,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让朕给你收拾烂摊子。”皇帝都觉得丢人。
太子头垂得更低,连声告罪。
“你说说,有哪个太子像你这样私底下行暗杀事的?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看你?你这个储君不想做了趁早让贤!”
斥责一通后,皇帝略略缓和了神色:“朕看昭阳也没什么大碍,这件事到此为止。那沈霁你别再动他了。”
——沈霁若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太子除掉也就罢了,但有了这一次失败的刺杀后,他若出事,就算做得再干净,也会令天下士子对太子寒心。
“是。”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他还是偏袒太子的,决定按下此事。
太子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御书房,他额上已冷汗涔涔。
太子暗暗寻思,老三那里,不是沈霁通风就是燕王报讯。不论是谁,情况都对他很不利。
他不清楚老三和燕王到底知道多少,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再继续对沈霁下手了。——不管沈霁是否知道他的秘密。
因为明面上,他和沈霁之间的矛盾远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莫说沈霁在燕王势力范围内,他不好动手。即便他真杀了沈霁,那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燕王也就罢了,与他没有很直接的利害冲突。但老三,那可是一心想取代他的。
若是查出点什么,或是查不出来但给他硬安点什么。那就很不妙了。
何况直到现在,老三也只在“刺杀朝廷命官”一事上做文章,绝口不提太子身世之事。想来他们并不知道他的秘密。
太子又细细回想琼林宴那日在凉亭和御河边的情形,最终决定暂时按下此事。
他不能自乱阵脚,引火上身。
—— —— —— ——
沈霁和平安在燕王府养伤期间,燕王妃将这一行四人安排在了同一个院子里。大家互相照应,比先时更加熟稔亲近几分。
将养了小半个月后,沈霁的伤势一天好过一天。
苏枕月看在眼里,渐渐放心,唯独只牵挂一件事。
这日,看见沈霁在院中休息,苏枕月干脆也搬了个圆凳,坐在他不远处。
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苏枕月略一思忖,轻声问道:“表哥,我们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沈霁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当然不,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有点担心太子。”苏枕月如实回答。
——对刺杀这种事,她一直心存畏惧。在燕王府里当然安全,但出去之后是否安全她就不知道了。
“这个不用担心。”燕王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间,他已大步走了进来。
两人忙站起身:“王爷。”
“不用多礼,坐。”燕王笑笑,“鹤鸣伤势如何?”
“好多了。”
“那就好。”燕王点一点头,又问,“太子的事情,你还没和苏姑娘说吗?”
苏枕月眨了眨眼睛,有点懵:“说什么?”
沈霁轻声道:“太子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嗯?怎么说?”苏枕月眼睛一亮。
沈霁不好说的太具体,只说:“因为他若真杀了我,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养伤期间,沈霁曾认真思索此事,一点一点地回想他与太子之间为数不多的交集,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他都在反复回想,细细琢磨。
很明显,太子要置他于死地,从琼林宴就开始设局了。
但事实上,他只比其他新科进士多见了太子一面而已。
所以,问题极有可能就出在多见的那一面上。
是琼林宴前,在御河边。
那时他衣裳脏污需要清洗,小太监主动为他找皂荚。太子突然出现,交谈几句,还问他为什么不用皂荚……
如果太子那句关于皂荚的话不是随口发问,而是有意试探呢?
如果那个小太监无意间窥得了什么秘密,而太子误以为沈霁也知道呢?
历来杀人缘由,除了激情杀人,不外乎几种:情杀、仇杀、利益纠葛以及灭口。
排除了几个明显不可能的选项后,沈霁大胆推断:太子杀他,极有可能是要灭口。
这个猜测一旦生出,就再难推翻。
一切疑点似乎都变得清晰顺畅起来。沈霁唯一猜不透的是,到底是什么秘密让太子非杀他不可。
能让太子这样在意的,应该不是小事。
谋逆?
凶杀?
私情?
……
沈霁猜不出来具体原因,但这并不影响他给自己谋生路。他同燕王相商,借三皇子的势,先把水搅浑。
毕竟三皇子与太子不和已久。能抓住太子的错误,三皇子一系怎么可能放过?
三皇子一下场,情况复杂,太子的顾忌就多了。
而沈霁也会安全许多。
不过若要知晓太子的秘密,只怕还得慢慢查。
……
苏枕月犹不放心:“那太子要是不怕麻烦呢?”
沈霁神色微顿:“他会怕的。”
——当太子不确定沈霁是否知情,不确定知情人到底有多少。但除掉他明显弊大于利时,他会慎重考虑的。
燕王则哈哈一笑:“苏姑娘是信不过本王吗?在幽州境内,太子想刺杀朝廷命官,只怕没那么容易。”
解释的话已到嘴边,又被咽下,沈霁点头:“嗯,对。”
苏枕月讪讪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胆子小,有点害怕。”
“我知道。”沈霁轻声道。他完全能理解她的担忧和恐惧。所以接下来就得早些掌握太子的秘密,借此扳倒太子。
燕王则道:“不用害怕。本王这次过来就是告诉你们,皇上训斥了太子,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停顿一下后,燕王又道:“就算太子仍有别的心思,在幽州境内,本王能保你们平安。”
他声音不高,但这番话说的自信无比。
苏枕月心下稍安,诚恳道:“多谢王爷。”
燕王并未久留,又与沈霁简单说几句朝廷动向后,就离开此地。
望着燕王远去的背影,苏枕月吁一口气,心下颇为庆幸。还好那夜在龙王庙,他们遇上了燕王。不然肯定比现在难得多。
“眠眠。”沈霁突然开口,认真道,“你可以先待在燕王府。燕王府安全,燕王待你友善,燕王妃也很喜欢你。”
——这几日他原本也在考虑此事,今日见她确实担心害怕,便有此决定。
苏枕月一怔:“我待在燕王府,那你呢?”
就留在燕王府做幕僚吗?不去做县令了吗?
“我去安乐县上任。”沈霁解释,“我若一直留在燕王府,恐对燕王不利。”
——小住一段时日,可以说是养伤。可若一直久居此地,难免会让人怀疑燕王此举的用心。
对一个藩王来说,私下结交朝廷官员不是什么好事。
“那为什么让我留在这里?”苏枕月睫羽轻颤,她心思一转就猜到了缘由,“是怕太子那边万一再有异动,不安全是吗?”
沈霁没有否认,只避重就轻说一句:“安乐县那边,条件也不好。”
太子一事尚未完全解决,她又害怕,实在没必要跟着他去冒险。
苏枕月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这样提议,但心里却有点动容,有点气闷,还有点惭愧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知道,她一直怕死,最是惜命。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害怕自己再被刺杀,曾在西跨院里躲了好几个月闭门不出。梦醒之后,她也是费尽心思想要改命。
最初接近沈霁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在她最开始的想法里,沈霁帮她避过赐婚,她帮他避过大火。她就算报答了他的恩情,他们之间就算是扯平了。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没再想这些。
可能是近来一起经历得有点多,她无暇去想。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甚至刚到燕王府时,苏枕月也曾想过,不如就一直躲在这里。等到皇帝驾崩,等到燕王登基……
可偏偏现在沈霁主动提出来了,不知怎么,她反倒不太想这样做了。
苏枕月闷闷地道:“条件不好,可你不是还要去吗?”
不等沈霁回答,她就又道:“你去,我就去。那天在靖安侯府,我就说过了,我和你一起,去安乐县。”
她一字一字,说的格外坚定。
沈霁微微蹙眉:“眠眠!”
“我信燕王殿下,信我自己,也信你。”苏枕月上前一步,主动拉过他的手,放柔了声音,“再说,我们都拜过天地了。”
原本她是有些担忧的,但今日听沈霁和燕王的话,那点担心所剩无几。
燕王看重沈霁,有心招为己用,怎会让他就这样死了?而且那毕竟是未来的皇帝,都亲口和她保证了,她还担心什么呢?
听她提到那次“拜天地”,沈霁下意识道:“那个不算,太委屈你了。”
“那要是不算,你还欠我一个婚礼呢。”苏枕月应声道,“当着侯爷和老夫人的面,你承诺过的。”
沈霁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眠眠,你真要与我同去?”
“嗯,真的。”苏枕月重重点头。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坚持要同往,究竟是出于义气、信赖,或是其他缘故,但总觉得他们应该共进退。
“不害怕?”
“有一点害怕,但想到有你在,好像又没那么害怕了。”苏枕月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反正不管多危险,他都会把她护在身后的。
这世上,能为她做到这地步的人并不多。
沈霁凝视她良久,终是点一点头:“好,那我们同去。”
“嗯。”苏枕月笑了,眸中似有星子闪烁。
她不知道将来自己是否会后悔这个决定。但至少在此刻,她是不后悔的。
—— —— —— ——
沈霁伤势稍好一些,便向燕王提出告辞。
燕王并不过多挽留,而是赠了他们几件护身软甲,又派一队亲卫随他同往。
“这些人武功不错,也忠心。不但能沿路保护你们,等你到了安乐县,还能任你差遣。省得去刚去就任,无人可用。”燕王对他,一半是感激对儿子的相救,一半是招揽人才。
——想要别人真心效力,自是要真心对待别人。这个道理,燕王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沈霁心中感激,再三致谢。
“你我二人有缘,不必在意这些。”燕王摆一摆手,又有些促狭地说,“再说,本王承诺了护你们周全,若是做不到,苏姑娘那边,怕是要说本王满嘴空话了。”
沈霁微一愣怔,继而失笑。他想,这样也好,他也能放心许多。
燕王收起笑意,正色道:“对了,你前日所提之事,本王已派人去查。”
沈霁知道他说的是查太子秘密之事,只点一点头。
……
此时燕王妃正拉着苏枕月的手,依依惜别。
燕王妃三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白皙,性子却颇为火爆,一杆长枪耍得虎虎生威。因世子被毒蛇咬伤之事,她接连给了燕王父子好几天脸色看。
不过她很喜欢苏枕月,时常拉着一起说话,或问京城流行之物,或问路上各种见闻。兴致上来,还说有空了要教苏枕月武功。
“可惜,你这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教你武功呢。”燕王妃深感惋惜。
苏枕月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再向王妃请教。只希望王妃不要嫌我愚笨。”
“不嫌弃。再说,你哪里笨了?”燕王妃笑笑,又让侍女拿出准备好的盘缠,“听说你们不少东西都遗失在了路上,这是我新备的。看看可还合心意?”
“多谢王妃。”苏枕月颇觉动容。
——纵然一开始是因为对方身份而刻意修好,但别人对她的好,她也一直记在心里。
燕王妃摸了摸她的发髻,在她耳畔低声道:“我看那状元郎不错,待你也真心。好妹妹,你们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王妃放心,到时候一定请。”苏枕月应声回答,随即看一眼沈霁。
正巧他也在向她看来。
阳光洒在他脸上,为他的眉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苏枕月心里蓦的一动:先前她想到两人再办婚礼一事,只觉得是要满足他的心愿,让他高兴。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隐隐心生期待的?——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绿心][蓝心][红心][橙心][熊猫头][青心]
第50章 喜欢 她好像真的喜欢沈霁
辞别燕王夫妇后, 一行人准备继续上路。
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 这次他们有两辆马车,还有一队燕王府的亲卫护送。
安全方面不必担心。
要上车时,苏枕月有点心不在焉,习惯性地要和南星共乘一车。
不料被平安抢了先。
“苏姑娘,我和我南星姐姐坐一辆车说会儿话。”平安笑嘻嘻道。
他先前受伤较重,虽休养了一段时日,但仍未彻底痊愈,不宜骑马。在养伤期间, 他多赖南星照顾。闲下来后, 两人一序齿, 南星长他两岁,他们干脆结为异姓姐弟。
当然, 他们两个人虽然关系亲近, 但还没无话不谈到坐车都要黏在一块儿的地步。这不是平安寻思着,比起他,公子肯定更愿意和苏姑娘共乘一车吗?
他一向很懂事的。
怕苏姑娘不同意, 平安灵机一动, 还又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我和公子我们,我们伤都还没完全好。万一等会儿坐车累了,两个人都要躺一躺,靠一靠的,车地方不够。”
苏枕月一怔,也不多想,随口应道:“嗯,好的。”
沈霁瞥了她一眼, 唇角微微勾起,没说出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一事实。
说起来,他们相识这么久,还不曾共乘一车呢。
他心内不自觉隐生期待。
于是,沈霁和苏枕月在前,南星与平安在后,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向安乐县方向而去。
燕王府为他们准备的马车宽敞舒适,铺着软垫,放着小几,小几上还摆了数碟清洗过的时令瓜果。
即便真如平安说的那样,并躺两个人也足够了。
但苏枕月有点心不在焉。
是的,心不在焉。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什么时候对办婚礼一事心生期待的?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对沈霁也是爱慕的?
她,爱慕沈霁吗?
苏枕月有些茫然,她以为只是合适,只是感激呢。
“在想什么?”沈霁冷不丁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
沈霁目光微凝,不太相信。
苏枕月快速找了个借口:“就,就在想你的伤,平安说你还没全好。要不,你躺下?我看这车里够躺的。”
“听他胡说呢?已经好了。”沈霁失笑。
“真的吗?”
见她将信将疑,沈霁眉梢微动:“给你看看?”
“看什么?”苏枕月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伤。”沈霁说着作势要去解衣带。
苏枕月见状,心里一慌,忙不迭伸手阻止:“不用,不用,真不用。”
她动作过快,好巧不巧正按在沈霁欲解衣带的手上。
还不等她收手,就被沈霁反握住。
苏枕月的脸颊腾地红了。
沈霁原本只是逗一逗她,但见她两颊晕红,好似染了一层胭脂。他心中微痒,声音极低:“怎么?你是想自己帮我解吗?”
苏枕月不说话,只红着脸摇一摇头。
“那你还要看伤吗?”沈霁又问。
苏枕月觉得,这个时候她该拒绝的。他既然能赶路,肯定伤不重,而且他气色也比刚受伤那会儿好太多。
但鬼使神差的,她点一点头,又将手从沈霁手里抽出,轻声道:“那,那就看一看吧。”
沈霁有些讶异,还以为她会拒绝呢。
马车行驶,还算平稳。
沈霁竟真的解开了衣带,露出胸前那道长长的伤疤。
苏枕月飞快瞧了一眼。
沈霁相貌生的好,她是知道的。但一直以来,她看到的都是他穿着衣服的模样。此时骤然看到他上身肌理分明,不由地有些脸热。
但也仅仅是一瞬,她的注意力就被伤疤所吸引。
那伤疤很长,已成粉红色,在他胸前有点明显,也有点骇人。
苏枕月原本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可真正看到后,更多的是心疼。
其实,她看过沈霁刚受伤时血肉模糊的伤口,还亲自为他包扎过。明明现在已经比那时好很多。但她仍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还记得这一处伤是怎么来的。
略一犹豫,苏枕月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沈霁的伤疤。
“疼吗?”
然而,她只是轻轻一碰,沈霁却是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连耳根都有些发红。
他动作极快,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摸的时候不疼,痒。”
指尖是他身上的疤,手背是他温热的掌心。一时竟分不清到底哪里更热一些。
苏枕月一抬眸,撞进沈霁墨黑幽深的眼睛里。
两人离得太近了,以至于他眼中的自己都格外清晰。
苏枕月忽然觉得,车厢好像有一些闷热,热得她脸颊都在发烫。
轻轻“嗯”了一声,她佯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不疼就好。”
“腰间那处伤,你要看吗?”沈霁又问。
苏枕月摇头:“不看了。”
当初她给他上药,曾亲眼看过那两处伤,知道胸前的伤更重一些。胸前的无碍,腰间那处,应该也好了吧?
“唔。”沈霁也没多说什么,只自己整理了衣裳。
声音很小,却又好像很大,几乎压住了苏枕月清晰的心跳声。
她将手放在膝上,骤然读懂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沈霁。
不是年貌相当的合适,不是对他数次相救的感激,是真切的,想和他一生厮守的喜欢。
她不清楚这份喜欢具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是一想到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就感觉心里暖暖的,莫名的安心,同时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欣喜。
这种感觉,对苏枕月而言,颇为新奇。
当初在靖安侯府,她和顾元琛从小青梅竹马,也想过长大后要在一起。但那时,更多的是她想永远留在侯府,而顾元琛又表示愿意娶她。
和现在这种不大一样。
她怔怔的,原来她也会对人动心的啊。
沈霁快速整理了衣衫,忽觉膝上一痒。
是苏枕月将手放在了他的膝头。
“嗯?”沈霁眉梢微动。
苏枕月偏头看着他,水眸晶灿:“表哥,我有点困,在你身上靠着歇一会儿,行不行?”
“你觉得呢?”沈霁似笑非笑。
这还用问么?
“我觉得行。”苏枕月一本正经地回答。
话音刚落,沈霁便觉肩上一沉。
是苏枕月将脑袋枕在他肩头,像在龙王庙时那样。
沈霁轻笑。
马车向前行驶,苏枕月双目微阖,安安静静。这个姿势久了,脖子微微有些不舒服,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
“怎么了?”沈霁垂眸看向她。
苏枕月不说话,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重新阖上眼睛。
她想:他一定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
坐在马车里有些无聊。
苏枕月歇了一会儿之后,便睁开眼睛,又拽了拽沈霁的衣袖:“表哥,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沈霁抬手,不着痕迹地按了一下肩头。
苏枕月看在眼里,十分殷勤地帮他轻捶几下:“怪我怪我,是不是有点酸?”
“还好。”沈霁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今日似乎格外的活泼。
不过,他喜欢这种活泼。
苏枕月帮沈霁按捏一会儿肩头,又缠着沈霁讲故事:“表哥,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小时候的故事?”
“嗯,当然长大了的也行。”苏枕月很好说话的样子。
沈霁自忖没什么可讲的,可难得见她感兴趣:“讲几件游学时候的趣事?”
“好啊,好啊。”
沈霁略一思忖,挑了几桩有趣的见闻讲给她听。
苏枕月认真倾听,甚是捧场。
望着她含笑的眸子,沈霁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不急不急,他有耐心。
有在意的人在身边,原本枯燥的路程仿佛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从燕王府到安乐县有一百多里,一行人朝行暮宿,终于在第二日的下午到达安乐县。
然而,当马车停在安乐县衙门口,几人下了车后,却俱是一怔。
这就是安乐县的县衙吗?
看上去有一些破旧,与朔川县衙不能相比。
护送的亲卫吆喝一声:“安乐县令前来赴任,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过得片刻,从县衙后堂出来几个人:“来了,来了。哪一个是新到的县令大人?”
口中说着来了,但走路却不怎么快。
“是我,沈霁。”沈霁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这几个人。
为首者是个四十来岁的山羊胡,名叫严海生,自称是此地县丞。他笑了一笑,神色激动:“太好了,从接到上方调令起,咱们就朝也盼,暮也盼。可算是把大人您给盼来了。”
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人,快里面请。”
不等沈霁说话,这人就“哎呦”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糊涂了,县衙后宅久未打扫,咱们还是去酒楼为大人接风洗尘吧。”
“不用了,打扫一下就行。”沈霁婉拒,“我带的人多,打扫也快。”
严县丞这才注意到新县令身后跟着的一队亲卫。
这一队人身形高壮,精神抖擞,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严县丞忙问:“大人,这是……”
“哦,路上遇袭,燕王不放心,派了一队亲卫护我安全。”沈霁淡淡地道。
一听说燕王派的,严县丞等人立时脸色微变,不自觉恭敬许多:“啊,原来是燕王的亲卫。”
在幽州,谁不知道燕王之名?见燕王亲自派人护送,几人对这位新到的县令不免多出几分敬畏。
沈霁不愿去酒楼,这些人也不敢勉强,诺诺称是。
一行人直接去了县衙后宅。
进得后宅,苏枕月略略松一口气:还好,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不少。虽有些年头了,但布局不错,房间也多。
只要好好收拾,还是能住的。
时候不早,苏枕月不想浪费时间,直接着手收拾。
虽说临行前,燕王交待,那队亲卫任他们差遣,但苏枕月实在不好意思指使他们。不料,他们竟主动询问需要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苏枕月也不和他们客气了,简单做了分工。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众人或洒扫院子,或清理厨房,或收拾家具,或外出购置被褥……
忙得不亦乐乎。
还好沈霁钱多,还好当时遇袭逃跑时南星带上了细软。
一群人忙忙碌碌,到天黑时,县衙后宅终于收拾好了。
厨房里没米也没柴,苏枕月干脆又让人去附近酒楼,叫了两桌佳肴送到此地来。
众人忙碌一通,也都腹中饥饿,索性不分宾主,痛快吃了一顿。
席间,苏枕月悄悄冲沈霁使了个眼色。
沈霁会意,略微点一点头。
饭后众人各自休息,独他二人留在最后。
月色皎洁,院中渐渐安静,偶尔能听见不知名虫子的吟唱声。
苏枕月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得色:“怎样?”
“什么怎样?”
“我今天做的怎么样呀?”苏枕月指了指干净整洁的院落,“呐,你瞧。”
沈霁微微一笑:“很好,非常好。”
他是真觉得好。在他看来,她美丽灵巧,柔弱狡黠。但他从未将她与处理杂务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她做事时竟是这般雷厉风行又有条不紊。如此脏乱的局面,仅仅几个时辰就处理好了,而且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是吧?”苏枕月眸中漾起笑意。心想,好歹也是在侯府长大的,不到十岁就单独住一个院落。这点事情于她而言,其实也只是一桩小事。
说来也怪,她先时不想别的。自从昨日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对沈霁有意后,就莫名地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更好的一面。
沈霁含笑颔首:“是。”
苏枕月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我今天可花了你不少钱呢。”
“那不是你的么?”沈霁挑眉,理所当然的模样,“给了你,就是你的。若是不够了,我那边还有。”
苏枕月轻笑,越发觉得当初选择找他,真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真好,他们都活了下来。
虽说眼下还有些麻烦,但以后等燕王登基,就都是好日子了。
“对了,表哥,家里人多,我打算请两个厨娘,再把厨房扩建一下。”苏枕月抬手一指,饶有兴致地问,“那边,我们种点花怎么样?”
“可以。”
“也不知道咱们在这边要住几年。年数多的话可以种几棵树,年数少就算了,不一定能种活……”苏枕月继续道。
她声音轻软,在黑夜中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沈霁认真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
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地上的影子不知何时靠在了一起。
相依相偎,格外亲近。
沈霁心里一热,倏地掠过一个念头:她愿意同来安乐县,于他而言,实在是一桩幸事。
但这样似乎还不够。
“……那边有块空地,搭个秋千架怎么样?”苏枕月还在和他商量。
却未听见沈霁的回答。
她心下诧异,转头看去,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表哥?”
沈霁喉结滚动了一下:“眠眠,我们早些成亲好不好?”
“啊?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少女声音很轻。
沈霁道:“那个不算,我说的是真正的成亲。”
苏枕月“哦”了一声,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夜静悄悄的,只有不远处的虫儿在叫着。
沈霁心下微沉,有失落一点点漫上心头。
他以为近来两人关系已有明显变化。有时候他分明感觉她对他可能是动了心的。
只是……错觉吗?
“表哥,有一件事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苏枕月忽的抬眸,近前几步。
黑夜里,她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她不由地紧张了几分。
沈霁心头一跳:“什么?”
苏枕月看着他的眼睛,诚恳而认真地道:“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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