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点点头,摊主继续道:知道故事中有个徒弟吧,传说这个徒弟心地很是仁慈,路上看见有受伤流浪的动物都会伸手照顾一下,还收留了不少灵宠。


    他死后,不少人模仿他收留动物,养灵宠,连放的花灯,都喜欢画各类动物的。


    两人恍然大悟,楼云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这一排排花灯,不禁想到祁朝的座峰上,也全是灵宠,看样子似乎也很喜欢养,不过肯定跟这个传说没关系就是了。


    第30章


    楼云提着那盏白鹤花灯,正欲放回摊位上,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不拿着吗?


    啊?楼云侧头,魔尊走到他旁边,看着那盏花灯。


    喜欢就拿着吧。魔尊再次开口,不等他回应,便随手抛了一块灵石给小贩。小贩瞪大眼,接住那块足以买下他所有花灯的上品灵石,连连道谢。


    楼云:


    行吧,那就拿着吧。


    三人在街上又走一会儿,此时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座古朴的茶楼。纪清文收起折扇,遥遥一指,道:


    出来有一会了,诸位口渴了吧,不如我们去前面的茶楼坐坐?


    楼云点头,魔尊一直是没什么意见的。遂走进茶楼。


    街上人很多,茶楼里也是座无虚席。纪清文转了大半圈,好不容易在角落寻到一张桌子。


    三人刚一坐下,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寻声望去,大堂的台前围了好些人,台上有几人作戏子装扮,好像正在准备表演什么东西。


    楼云顿时来了兴趣,轻轻拍拍附近一人的肩,问道:


    请问,台上是要表演什么吗?


    那人道:就是每年花灯节的惯例啊,那个流传很广的故事。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什么新花样哈哈哈。


    正说着,台上已经开演了。


    有两人面上画着油彩,一人身着白衣,一人着灰衣,从幕后转出来。


    楼云望着台上看一阵,那两人应该就是故事里的那对师徒。白衣的是师父,灰衣的是徒弟。台上形形色色的龙套接连晃过,故事已经进入师徒齐心平乱的阶段。


    看来这里的人,确实很喜欢这个传说,纪清文回头,笑道,虽然只是个故事,但什么细节都编得像模像样。


    嗯?怎么说?楼云问道。


    纪清文用扇尖撑着下颌,道:连两个主人公的行事作风,甚至穿衣喜好都有统一的说法,确实很难得了。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楼云看向坐下就没说过话的魔尊,问道:你觉得呢?


    魔尊手中拿着茶盏,瞟了眼台上,不甚在意道:话本故事而已,有好事者还能编得更详尽。


    楼云笑笑,喝下半盏茶,继续看向台上。


    台下不过聊了几分钟,台上已过百年。


    故事中的徒弟在战乱中不慎死去,白衣人手执花灯,一盏一盏点亮,升空。


    戏已收尾,演得很是动情。在座不少女子偷偷拿起手帕,抹掉眼中的泪。一时间,大堂里时不时传来吸鼻声。


    退场不久,又上来几个扮相喜庆的角,似乎演的是其他逗乐的戏了。


    楼云兴致缺缺收回目光,不再看台上。


    三人又坐一会,便出茶楼转悠。时辰一晃而过,终于到了晚上。


    许多人聚集在河边,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放花灯。花灯有升空的,也有顺着河水飘走的。


    沉沉的夜色里,点点灯光渐渐充盈视线,水面和天空的花灯交错辉映,像是整片星光倾泻而出。


    楼云站在远处,看着这片景色,不禁有些看痴了。


    正当他出神之时,纪清文神色一凛,眯眼看向人群外,像是发现了什么。


    楼师弟,昭兄,你们先玩儿吧,我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说罢一转身,再眨眼,人就不见了。


    楼云疑惑间,身后一直沉默的人走到他身侧,低头看他。


    你不放吗?


    楼云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花灯,笑道:好啊。


    河边有不少热心人提供笔墨,供前来放灯的人在上面写心愿祈福。


    楼云手中拿着笔,看着白鹤花灯,思索一阵,挥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写给谁的祝福?魔尊轻声问道。


    夜色深深,水面花灯的反光投在楼云身上,影影绰绰暧昧不清。长长的睫毛在周围灯光笼罩下,投下浅淡的阴影。


    楼云写得很仔细,也很用心。好像此生最重要的事,便是手中这几个字。


    他写完,小心地将灯点亮,轻轻放在河面,目光一瞬不瞬看着白鹤花灯,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透过那盏花灯,在看什么人。


    半晌,他才缓缓答道: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魔尊立在一旁,手心收紧,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话。


    白鹤花灯顺着河流,晃晃悠悠飘远,很快跟众多花灯混在一起,快要看不见了。


    楼云看着飘远的方向,听见魔尊问道:你不给自己点一盏吗?


    他抬头朝魔尊一笑:好啊,那你呢?


    我?魔尊愣一瞬。


    对啊,你不给自己点一盏吗。还有,你不是有个徒弟吗,要不要给他点一盏?


    魔尊看着楼云,心尖上像被什么东西拂过,引来一阵阵颤动,再说话时,声线不自觉软了几成:


    好,都点。


    魔尊去附近挑了两盏花灯,仔细一看,一盏上面绘着锦鲤,一盏绘着鸟。


    他没想两下,提笔很快写好字,将花灯放入河中。


    楼云给自己点了盏绘着白鸽的,想了想,写下事事顺遂四个字,便放走了。


    两人站在河边,各怀心事,沉默望着花灯远去。


    夜色渐深,四周的人群也逐渐散去,气氛安静下来。


    楼云转头对魔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启程回仙门。你


    他顿一秒,组织下语句,继续道:你还需要收点利息吗?


    空气安静片刻,魔尊伸手,理了下他肩上的发尾,道:算了,今天你累了,下次吧。


    楼云点头,两人回客栈,一路无话。


    回到房间,整理一会儿便躺在床榻上。楼云闭眼,辗转反侧困得不行,却始终不能入睡。


    明天便要回宗门了。


    回宗门,要带着秦心月一起回去。


    秦心月回去,就能跟祁朝见面。到时候,两人便能像作者设定的那样,情投意合,很快成为一对令天下人艳羡的道侣吧。


    等祁朝有了道侣,想必很多注意力都会在她身上。那时势必不会太注意自己


    自己会被忽视掉吗?


    如果时间长了,会不会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徒弟了?


    楼云心里像堵塞了一团东西,心情沉重,甚至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他左右翻身,努力入睡几秒后放弃,睁开眼坐起来。


    算了,别睡了吧。


    楼云抬眼,望着窗外已爬上中空的那轮明月,手心里握着自己的那只纳戒。


    他指尖磨蹭两下,终于忍不住打开纳戒,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他手中拿着那样东西,映着清冷的月光看一阵,心里好像好受了些。


    还好,当时留下来了。以后可能只有你陪我了吧。


    .


    魔尊坐在床榻上,闭眼入定。


    自他踏入修仙之道,七百年来,从未像这几日一样,心绪紊乱至此。


    有一个身影,总能轻易挑动他的注意,并且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隐隐有超出控制的倾向。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竭力集中神思,进入入定的状态,神识却不受控制地飘远,感知到一些入定并不需要的东西。


    他知道有人还没睡着。


    他知道有人起身,出了门。


    他知道有人出门很久了,却还没回来。


    魔尊耐心等待很久,依然感知不到想要的信息。


    夜色深沉,四周寂静无声。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眼缓缓睁开,一声轻叹散进空气中。


    他起身出门,循着感知穿过一条青石小路,转进客栈后的树林。树林遮挡间,有一片空地,中间安置着一方石桌。


    此刻有人坐在石桌旁,俯身靠在上面。那人沐着清浅的月光,一身银白色的衣服,大小并不合身。


    石桌上放有一坛酒,和一个歪倒的酒杯。那人头枕在手臂,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泛着水光。


    那人嘴唇轻启,语气绵软叫了两个字。


    师尊。


    第31章


    师尊。


    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那声音本就轻微,传到这边几乎听不见。


    但魔尊耳中,这两个字清晰无比,甚至它细微的语调变化,吐字间绵软的呼吸,仿佛近在耳边。


    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走到楼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身前这个人伏在石桌上,动作随意,撑得宽大的领口歪歪斜斜。从这个角度可以窥见大片莹玉般的皮肤,因为醉酒泛起微微粉色。细白莹润的脖颈随动作拉出一段优美的线条,尾端没入领口深处。


    魔尊伸手,轻轻捏紧楼云下颌,抬起。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像是上好的绸缎般,入手滚烫细腻,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承受不住。


    楼云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来了,头被迫抬起,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面前这个人。


    然而眼里浸着水光,像隔着一层不清不楚的薄雾,怎么看眼前也只有个隐约的人影。


    你是谁?楼云轻声问道。


    面前这人看他一会儿,仿佛在欣赏什么珍贵的宝物。许久,他听见一声轻笑。


    刚才还在叫我,那人俯下身,贴近他的鼻息间,两股不同的气息瞬间交缠在一起,这会儿就不认得了?


    刚才?


    什么意思?


    楼云脑子沉沉的,不太转得动。明明这些字分开都能理解,怎么连在一起就理解不了呢?


    面前这人实在靠得太近,楼云有种自身安全空间被侵犯的错觉。


    他有些不适地侧过头,踉跄起身,伸手推开面前这人。


    醉了酒力气并不大,楼云用力一推,其实也不过一阵很小的力量。但身前这人还是松开他,顺着他的力气退后半步。


    我刚刚才没有叫你,楼云一字一顿纠正道,我刚刚叫的是我师尊,是祁朝。


    这人没答他,看他摇摇晃晃站稳后,问道:


    你为什么要叫他?


    楼云听了这话,陷入沉思,好像心里有些难过般,没说话。


    那人见他这样,便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喝酒?


    楼云跟着重复一遍:为什么要喝酒?


    他反应一会儿,看向石桌上的酒坛,慢慢道:因为心里难受啊。


    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好笑,低低笑一阵,继续道:因为心里难受,所以要喝酒。不是说解酒消愁吗,喝了酒就不难过了。


    可能他笑得让人看不下去,那人伸手抚过他侧脸,语气有些不悦:别笑了你在难过什么?


    我楼云仿佛被人问到心底,心脏一阵抽痛,不觉委屈道,明天就要回仙门了啊


    他像是想起什么,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那人极有耐心地继续问道:回仙门又怎么了?


    回仙门又怎么了?


    楼云像被语气里的不理解戳到,猛地睁大眼抬头,跟面前的人对视,声音稍稍大了些:


    回仙门要带着秦心月啊!


    对方看着他,没反应,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


    楼云点点头,又道:秦心月会一起回仙门,到时候,她就会跟师尊见面。


    等他们见了面,很快就会成为一对道侣,之后合籍,在一起,形影不离。


    师尊会很喜欢她,很关注她,她会夺走师尊的注意力,师尊就会注意不到我了。


    时间一长,师尊就会渐渐忘记我,忘记他还有个徒弟


    楼云逻辑还未理完,身前的人忽然上前半步,他被一把拉进怀里。呼吸间是一股清冷幽深的味道,让人想起高峰之上万年不化的寒冰,很熟悉。


    他恍惚间,甚至有种师尊在抱他的感觉,随即强迫自己清醒,否认道:


    怎么会是师尊在抱他呢?师尊此时该在凌云峰上闭关吧,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明知此时抱着他的人不会是师尊,但这片刻的感觉太过美好,楼云根本不舍得推开。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那人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你怎么就认定,你师尊会喜欢上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楼云对答如流:等见了就会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设定是这样的。


    对方突然沉默一秒,平静地问道:什么设定?


    楼云嘴唇抿成条直线,闭嘴不答了。


    少顷,那人低下头,嘴唇擦过他额间,低声道:罢了。


    楼云感到身侧的发尾被理顺,一只手顺着发根滑至耳朵,掠过耳朵外轮廓,有些痒。


    额上的嘴唇继续下移,温热的气息逐渐移到侧脸,随之而来的,还有个冰冷的坚硬触感,像是面具一类的东西。


    他抬眼,视线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这双眼睛他曾经见过,眼尾狭长,眸色深沉,望进去如深渊般要将人吞噬,再也脱离不出来。


    他听见对方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师尊会喜欢谁,嗯?


    语气缱绻,像是诱哄般要他说出一个答案。两股气息逐渐凑近,交缠在一起,楼云感到对方柔软的嘴唇停在他嘴角,好像在等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