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情义绝(1) 能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


    樊崇盘坐着, 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挣脱了美梦的枷锁,缓缓睁开眼睛。


    然而未等他完全清醒过来, 一只手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按上了他的头顶。


    很快, 那双尚未完全睁开的双眼再次阖上。


    他再一次堕入迷梦。


    耳边隐隐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哼唱。


    樊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体很轻, 好像被谁抱在怀中,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个小孩子。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 却只发出了“哇”的一声哭嚎。


    那女子立刻站起身来, 轻轻地摇晃着他:“宝宝乖,不哭了。”


    樊崇一惊。


    宝宝?


    谁, 是他吗?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脖子, 却发觉浑身都软绵绵的, 毫无力气。睁眼去看, 面前也是模糊一片, 只隐约分辨出一些颜色。


    樊崇用力睁大眼睛,想要去看清楚。


    这滑稽的样子仿佛逗笑了女子,抱着他的怀抱因为憋笑而颤了颤。


    “怎么这么看着母神?”女子轻笑道,“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识了吗?”


    这声音异常温柔, 但莫名令他感到了一丝寒意,直觉她这语调中隐约带着疯狂。


    他虽然看不清楚, 但眼前的女子绝非宣明施!


    忽然!一张冷白的脸毫无征兆地贴近过来, 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在了他的脸上, 那双漆黑无光的瞳孔张大到极致,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樊崇强忍惊惧,一动不动地睁大眼睛, 试图看清这一切。


    然而他此时太过幼小,哪怕那女子离的这样近,他也只看清了一双昳丽多情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形状姣好,只是瞳仁却漆黑得如同浓墨。


    有一点像……


    他努力镇定地回想,究竟是像谁呢?


    “你!你不是!”女子仔细地看了他半晌后,忽然尖叫出声。


    视线急速下坠,失重感倏然袭来,樊崇只觉眼前一黑,就被人扔了下去,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身体甚至轻轻地向上弹了一下。


    他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出口的却仍旧是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又有谁将他抱了起来,温柔地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颈窝,“不哭了。”


    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这温柔的摇晃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谁将他抱了起来,这一次不算温柔,甚至有些粗鲁。


    樊崇睁开眼睛,只瞥见一袭金带白衣。


    下一秒,急速的下坠,下坠——


    有人将他扔到了人间!


    神族想要去往人间只有两种途径,一是通过人间的入口,二是自废神力,从天上跳下去。


    “……!”


    樊崇忽然惊醒过来。


    他大汗淋漓地跪在地上,为方才所忆起的一幕而惊慌不已。


    他是血脉孕育出的神族,记忆超凡,但他印象中,自己一直是因意外才流落人间。


    在人间时,他的血脉和记忆全被封住,被丢在路边,被同样孤独无依的爷爷收养。后来老人家身死,他独自一人颠沛流离,在人世间摸爬滚打,直到十四五岁时才被宣明施寻回。


    然而如今意外进入梦境,他才恍然忆起,自己其实是被人故意丢到人间的!


    樊崇回忆着那些零碎的片段,他的记忆被人有意抹去了,现在回想,也不过是些零零散散的画面,金带白衣……


    一只手忽然抚上他的肩膀。


    樊崇心里一凛,接着就听到一个冰冷森然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醒了?哥哥等你很久了……”


    他瞬间顾不上方才的梦境,半跪在地拔剑回击,然而只挥到一半就再也动弹不得,一只手握着剑身,将它牢牢控在了掌中。


    樊崇看向来人,眉心瞬间拧起。


    “行无咎!”


    与此同时,他左手凝起法力一掌劈出。


    行无咎散漫地挑起唇角,对他笑了笑,然后松开手,身形仿佛虚无缥缈的云烟般疏忽一闪,毫无征兆地顿散在了空气中。


    樊崇瞳孔猛地放大。


    这是一道残影!


    而那低沉森冷又隐带笑意的声音已再次在他背后响起。


    “每次都这么冲动,你这样怎能堪当大任。”


    樊崇唇角紧抿,面如寒霜,长剑横握正欲再战,却见行无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别动,仔细看。”


    这本是一片充满白雾的谷底,随着他话音落下,却见不知何来的狂风将白雾吹散,露出了一片剑冢,灰白地面上,四面断崖中,都插满了断剑,或高或低,如同一片零落的骨刺。


    唯有正中央空出一片,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圆形,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这一片划为了禁地。一具骷髅端坐在那里,手中拄着一把已然锈迹斑斑的长剑,姿态昂扬,纵死仍旧威严尊崇。


    行无咎站在一柄横出的断剑上,含笑注视着那具骷髅,仿佛那才是他面临的敌人。


    “上古神的尸体。”他悠悠地道,“又是一个奇遇。”


    他使尽手段而不得,樊崇却轻轻松松,仿佛这地方已等待他许久,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樊崇不明其意地看着他。


    行无咎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缓缓扫过樊崇的全身,赞叹无比地道:“运气真好,可惜……”


    可惜遇上了他!


    行无咎忽然动了,几乎是同时,那具骷髅凶悍地举起手中生锈的长剑,一股令人无法阻挡的力量从他干枯的手掌中涌出,将樊崇扯到了身前。


    樊崇就这样被他们一人一骷髅夹在了中间。


    这一刻,他几乎有点莫名其妙。


    行无咎的手按在他的头顶,而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则抵在他的背后,两股力量同时涌入,直接将他的身体作为了他们对决的战场!


    一股神力柔和浩瀚,充盈着他的身体,另一股力量狂暴汹涌,透过他的躯体拖曳那股神力。


    樊崇控制不住地大叫出声,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


    行无咎神色冷漠,却出人意料地安抚了他一句:“忍一忍。”


    他这样说,下手却毫不留情,紧紧钳制着那股神力,阻止它进入樊崇体内。忽而,他头微微一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一抹血红刀光森然闪过,万错瞬间出鞘,行无咎一刀斩向了樊崇!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漆黑的枪尖从旁掼出,挡住了这悍然无匹的一刀。


    姚婵面色冷凝,一手持枪,一手拽住樊崇后领,纵身后掠,带着他离开了刀势的范围。


    行无咎抬眸冷冷瞥去一眼,只见血红刀身划过一道森寒轨迹,未改去向,径直斩向了那具仿佛在怒目而视的骷髅!


    这一刻,姚婵立刻发觉自己被骗了。


    行无咎的目标从来不是樊崇,而是这具上古遗留至今的残躯。


    只见骷髅张开口,面对这斩向他颈骨的一刀,发出了无声的怒吼,残余的神力猛地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仿佛太阳忽然降落在这片大地。


    这个瞬间发生得太快,姚婵也来不及阻止,只能握紧长枪,枪尖冲下用力刺入地面,抵住扑面而来的两股力量对撞逸散出的残力。


    待白光和暴风一同散尽,最后一丝神力也消散了。


    所有的断剑忽然哭泣一般地齐齐颤抖鸣响,清脆的断裂声不绝于耳,顷刻之间,同那具骷髅一起,全部裂成了碎片。


    只剩行无咎单手持刀,面色冷厉地立在一片废墟当中。


    他握着刀,同姚婵遥遥对视,目光阴沉无比,唇边却仍旧挂着一抹微笑:“你选择了他?”


    姚婵蹙起眉头,她并不是选择了樊崇,而是选择救下他的性命,尽管这时她已发觉行无咎的目标其实并非樊崇。


    然而面对他毫不遮掩的杀气,她只能选择重新握住长枪。


    看到她的动作,行无咎又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几乎带了森森鬼气,令人汗毛倒立。偏偏樊崇还火上浇油,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持剑和姚婵站在一起。


    “朝荷,我和你一起。”


    姚婵只想一巴掌抽死他。


    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话想要和行无咎说,顾不上抽他。


    姚婵将手握长枪,平静地道:“你先离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樊崇讶异地看看她,又看看行无咎,总感觉气氛有些古怪,搞得他浑身不自在。本以为朝荷来救他必然会触怒行无咎,然而看这两人之间,又似乎……


    见他呆立不动,姚婵忍不住瞟他一眼,呵斥道:“走啊!”


    行无咎也弹了一下刀身,不痛不痒地道:“今天不杀你,滚罢。”


    樊崇有些犹豫:“你……”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姚婵忽然一脚踢起长枪,用枪尖挑着他的衣领,将他挑飞起来。


    “不想死就快走!”


    见她如此坚决,樊崇也只好顺势离开,他飞身去向崖上,还不忘冲她大喊:“你自己小心!”话音未落,茫茫夜色已淹没他的身影。


    见他终于离开,姚婵手一松,神情肃穆,立刻开始闭目打坐。


    不知是不是她心神恍惚的缘故,姚婵总觉得自己似乎并未触地。


    然而来不及细思,身体愈发古怪,四肢百骸都好像烧着一把火,她现今便如同落入沙漠的末路之人,渴求着一丝清甜的凉意。


    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峡谷之时就隐隐察觉不妥,身体里涌动着陌生的欲望,本尚且无碍,但方才动用法力,忽然就激发了这股暗流。


    耳边响起簌簌的脚步声,行无咎走到了她的面前。


    姚婵缓缓睁开双眼,她虽眉心紧蹙,神色却还算清明,她仰起头,忽然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道:“是你算计我?”


    行无咎笑了笑,半跪下来,目光温柔地问道:“你说哪个?迷梦,还是这药?”


    姚婵抿紧唇。


    她中招了?但究竟是何时……她竟然丝毫未察觉到。


    她近期甚至没有入口任何食水。


    行无咎面色无辜:“前者是此处那具上古神尸搞的鬼,后者是神界那帮废物在作怪,同我有何干系?”


    姚婵摇了摇头,那股燥热被缓缓压下,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明:“那辆宝车有问题,是吗?”


    “……”


    行无咎瞳孔骤然放大,带着几分赞许,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但他并未应答,反而走到姚婵身后单膝跪下,一手环着那柔韧腰肢提着她揽入怀中,一手托着她的下颚向后带了带,迫使她仰起头,靠在自己肩上。


    这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被他圈进胸膛的这一刻,姚婵猛地打了个哆嗦,原本被渐渐压下的躁火忽然高涨,她几乎不知自己是想逃离,还是想贴他更近。


    姚婵用力咬紧牙关,心里一遍一遍默念静心咒,双睫颤动不已,玉白面容泛起薄红。而面对如此旖旎的情态,抱着她的男人却始终冷静到可怖。


    冰冷的手指钳制着她的下颚,却并非为她带来希冀之中的凉意,反而如同火星一般,引起奇异的灼热。


    行无咎侧头,与那双愤慨而不解的双眸对视。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轻声道:“你不也再次骗了我,还借我的手帮助樊崇吗?”


    一击戳中要害。


    姚婵无言以对,只得闭上双眼,竭力抵抗着身体里一股一股涌上的躁动。


    不该是这样。


    她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无论是什么样的药,都不该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她的躯体何其强韧,近乎百毒不侵,万千小世界,能对她造成影响的药物寥寥无几。


    姚婵双目紧闭,背抵着坚实的胸膛,头也被按着强行枕在他的肩上。她仰着头,这个姿势使他只需微微低头,便能凑近她的耳边。


    那低沉柔缓的声音透着隐约的暗哑,如同一条滑腻的蛇,舔舐着她的耳膜,带着诡异而靡丽的韵律,一下一下,像羽毛搔刮神经。


    “告诉我……你是谁?”


    姚婵蹙眉不语,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完全无法思考。系统似乎在焦急地喊着什么,但她难以听清,只余行无咎低柔诱惑的声音,柔情缱绻,纠缠不休。


    “阿姐……何必强忍着……”


    行无咎沉声开口,怜惜地蹭了蹭她汗湿的鬓角。


    “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他顿了顿,眯起的双眸晦暗深沉。


    “就不必再受如此煎熬了。”


    姚婵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无力思考,但还是凭借着本能察觉出一丝不妙。


    她单手掐诀,却又忽地被人按住了手掌,一根一根强行掰开了她的手指,又一根一根扣入其中,与她五指相扣,一起贴到她的小腹。


    这个瞬间,姚婵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腹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感觉血腥味溢出口中。


    这短短一瞬的清醒,让姚婵挣脱出了他的怀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扬起手用力扇了他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行无咎的侧脸立刻红了一片。


    一瞬的寂静。


    而后空气猛地沉滞下来。


    姚婵敏锐地察觉到男人忽然之间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她跌坐在地,冷视着他,却见他反而缓缓勾起了唇角。


    “这个时候就不要挑逗我了。”行无咎笑得可恶,“其实我的自制力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他舔了舔被牙齿磕破的口腔内壁,只觉得刚才这一巴掌简直刺激无比,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让她再来一下。


    姚婵闭了闭眼,懒得理会他。


    行无咎却又俯身过去,低头撒娇似的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滑嫩的脸颊,低声哀求:“姐姐,就告诉我罢,你是谁?”


    “我……”姚婵发出一声颤音,又狠狠地咬住牙,闭上了眼睛。


    这人实在太过可恨!


    视线被隔绝,然而他那可恶的声音仍旧萦绕不去:“你究竟是谁?”


    这声音低沉沙哑,似乎隐带韵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身上弹奏着错乱的乐章。


    “我这样珍爱你,可阿姐却用假身份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有人抚摸她的脸颊,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语音低柔。


    “难道你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这句话好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她的心,姚婵忽然睁大双眼,汗水浸湿了她的眼睫,带来一种难忍的刺痛。


    “我……”


    她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他的脸,光怪陆离的诡异,身体的热度在逐渐下降,心里却仿佛烧着一把火,令她五内俱焚。


    “告诉我……我才好找到你。”


    姚婵张了张口,心里的某一处似乎在逐渐坍塌:“我……我是……”


    一个盈着笑意的吻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声音却带着森森寒意,甚至是一丝恨意。


    “你死去的百年间,若不是你命令我活着,我真想和你一起死。”


    行无咎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口的话近乎于咬牙切齿。


    爱极生恨,情恨难消。


    在无望的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她于他而言,究竟是一种救赎,还是一种惩罚。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行无咎漆黑的瞳孔颤抖着,声音嘶哑:“有时候,我甚至有些恨你……”


    姚婵目光一错不错,只觉得烈火焚身,内心的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恨她?为什么?


    她张了张口,声音不复清冷,带了些暗哑。


    “我……我是姚婵。”


    与此同时,她毫无征兆地探出手。内心一阵一阵的发冷压过了身体的燥热,她彻底地清醒过来。


    天旋地转之间,两人形势瞬间颠倒,姚婵跨坐在行无咎身上,右手持枪,枪头冲下,漆黑寒冷的枪尖直指他的喉咙。


    冷风吹散旖旎的湿热,宝莲层层叠叠的花瓣将他们包裹其中,姚婵忽然意识到,也许她一直身处这朵惑人的宝莲之中,没有离开过。


    失望的情绪将她吞没,但更多的,仿佛是不解。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行无咎平静地凝视她冰冷的面容,没有反抗。


    “为什么?”姚婵蹙起眉,内心只觉迷茫无比,“为什么要这么做?”


    行无咎沉默片刻,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做的太多,都分不清你究竟问的是什么?”


    姚婵仔细地凝视着他,再一次惊讶地发觉自己内心的迷茫和悲伤更甚。她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姚婵抿了抿唇,接着连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问什么,最后出口的只余一句含糊其辞的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从未薄待过他,为何他要恩将仇报?


    行无咎又笑了:“哪样?”


    她眼中的伤感和失望是那样的明显,仿佛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血肉,可愈是痛苦,他反而笑得愈发温煦。


    也许这样也不错。


    爱和恨,有一样都行,总比淡如君子之交要好。


    姚婵眸光愈冷,长枪毫不留情地往下压了压,锋利的枪尖刺破皮肤,一道血线顺着行无咎的脖颈滑落,他却仍旧不为所动。


    “阿姐啊……”行无咎叹息着伸出手,握住了那凄冷的枪尖,“人心是很复杂的,你何曾认真地看过我,又何曾认真地看过你自己?”


    他握着枪尖,缓缓用力,一点一点地往下。


    行无咎唇边带着一丝微笑,不痛不痒地道:“你要杀我吗?那就来罢,我的命是你的……”


    枪尖已经刺穿他的皮肤,血越流越多,他却似是浑然不觉,只一味地向下拖曳,竟然是要亲手刺穿自己的喉咙。


    “能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荣幸。”


    第62章 情义绝(2) 你我前尘一笔勾销……


    在行无咎引颈就戮的这个瞬间, 长枪倏然顿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片细碎的金色光点。


    姚婵摇摇头,站起身来。


    “我不懂……”她喃喃自语, 神情怔忪, “我真的不懂……”


    话音未落,她忽而离去, 身影蹁跹如同一抹抓不住的轻云。


    行无咎没有阻拦,只嘲讽地勾起唇角,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消失。


    在这无边的寂寥中, 他沉默地躺了一会儿, 望着暗淡的夜空,星光洒下来, 可望不可及。而后他站起身, 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也离开了这个山谷。


    他于深夜回到魔都望鸣城, 在寒凉的夜风中, 登上了一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台。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芳涟出现在他身后。


    芳涟……或者说小满儿,她的圆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冲着行无咎大喊:“我都知道了!她好不容易才回来, 你不好好对她,为什么总是欺负她?!”


    行无咎单手抓着栏杆, 手背青筋暴起, 夜风撩动他的长发, 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冷漠。


    他漫不经心道:“欺负她?我有吗?”


    小满儿几乎快要跳脚:“你有,你当然有!”


    行无咎侧头睨她一眼, 冷笑道:“一个你,一个凤朝,真是没有半点规矩。别以为仗着和她的那点情分就能无法无天。”


    小满儿下意识退后一步,惊惧地看着他,又听行无咎森冷地道:“她不是你的姐姐,小满儿!”


    “……”


    小满儿咬住唇,愤恨地跺了下脚,又掉头跑了。


    “我自己去找她!”


    待她的背影消失,楚姬转动轮椅,从黑暗中出现,略带无奈地道:“人家还是个小女孩。”


    “她不小了。”行无咎冷冷挑起唇角,“楚姬,看好她,别让她到处乱跑。”


    楚姬“看”向了他。


    少倾,她意有所指地道:“看来往后你不再需要我了……真是可怕,你已经完全抓住她了?”


    行无咎眯了眯眼,重新看向夜空。


    楚姬天赋异禀,能看穿世人身上的因果线,他却没有这样的天赋。


    但此前他托楚姬斩断了身上所有的因果线后,特意在缘分处于全然空白的时候,让自己第一个见到的人成为姚婵。


    在他同她紧密相连的那个瞬间,他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而后的数百年间,他一直在有意加深他们之间的联系,使得这根因果线越来越坚韧,越来越牢固。


    行无咎抬起手,两指挑起一根无形的线,一端连在他的身上,而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夜空,穿透魔域,去向人间——


    他闭上眼,贪婪地感觉着她的存在。


    楚姬也“看”过去,曾经能被一人斩断的因果线,如今竟然牢不可破。


    “这几百年来……在你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之下,三界所有人都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和你之间生生死死、纠缠不休的爱恨情仇……哪怕一人身死也无法将其斩断……”


    楚姬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带一丝颤抖。


    “又因你的威慑,众生以恐惧这种极端的情绪,不停的将这个认知刻印入脑……在亿万人的愿力加持下,你与她之间的因果纠缠越来越深,已经再也无法分割了。”


    行无咎闭着眼睛,唇角却溢出浅笑。


    以他的能力,想要扼杀谣言简直再轻松不过,正是由于他刻意的放纵,才使得他和她之间的纠缠传遍三界。


    “当所有人都对同一件事深信不疑之时……”他慢条斯理地道,“真相与否便不再重要了。”


    楚姬苦笑一声,摇摇头道:“被你爱着,真是可怕。”


    行无咎挑起唇角,密室之中,姚婵那尊栩栩如生的玉像正隐隐发出莹润的亮光。


    如今真名、真容、真身俱全,再配以生辰八字,秘法已成一半。


    行无咎挑起那根无形的因果线,望着姚婵所在的方向,漆黑双眸沉冷可怖,比这夜色更加深浓。


    当夜,三界众人的脑海之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同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找到她。”


    *


    姚婵坐在一处山崖上发呆。


    从崖底离开后,她无处可去,没头没脑的在人间瞎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个荒无人烟的野山,在山崖上坐了一宿。


    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们的情义那样深厚,他们甚至可以为彼此去死!就算是她自己钻牛角尖,不愿以真实身份面对他,可是宴师也没必要这样对待她罢?


    姚婵撑着头,想到昨夜的种种,心里充满了迷茫。


    好难搞懂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


    系统098观望她半晌,小心翼翼道:“宿主,你还好吗?”


    它不说话还好,它一说话姚婵就来气:“你昨天去哪里了?也不警醒我一下!”


    系统098欲哭无泪,昨天它惊慌失措地乱喊了一通,眼见无济于事,且事态发展的走向越来越不妙,越来越偏向少儿不宜,就“嗷呜”一声躲进了角落里,把自己给封起来了。


    它嘟嘟囔囔道:“你自己……”


    姚婵冷哼道:“我自己怎么了?”


    系统098不说话了,只哼了两声。


    你自己愿意沉沦,关我屁事啊,我又没有实体。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它转移话题道:“现在你准备去哪儿?”


    姚婵摇头,恹恹地道:“不知道,先在人间流浪一阵子罢。”


    她刚站起身,就见身后树林中走出一名采药人,在转身回望的那一刹那,采药人仿佛见到什么怪物一般,惊惧万分地停住了脚步,颤声自语:“找到了……”


    姚婵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却见采药人慌慌张张地摇摇头,又原路跑了回去。


    只剩下姚婵一个人迷茫不已。


    找到什么了?


    她摇摇头,离开这片山林,去向城镇。


    这座城镇算得上繁华,来往路人络绎不绝,越往城镇走,人流便越密集,姚婵走着走着,便觉有些不对劲。


    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她,或直视,或回头,或侧身,那种专注而奇异,又隐带惊恐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一股恶寒窜上背脊,姚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越走越快,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就算她现在形容狼狈了一些,也不至于招来这么多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姚婵有些惊慌地询问系统,“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劲吗?”


    系统098也不明所以,回复道:“没有啊,只是狼狈了一点。”


    因自小成长环境简单安静,姚婵本就有些社恐,如今被形形色色的各色目光凝视着,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扯下衣袖,干脆遮住面容,然而即便她遮住了脸,却无法阻挡他人的视线。


    终于,她走到城门前。


    城门口正排着一行队伍,准备进城,守城的护卫一一查看着路引。


    姚婵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甚至没来得及忧心自己没有路引该怎么办,就见忽然之间,排在她面前的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间,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


    没由来的惊惧像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姚婵一咬牙,埋头往前跑去,想要赶紧进城,排在她前面的人如同被无形劈开的一潮浪海,纷纷向两旁为她让出道路,就连本以为会阻拦她的侍卫,也收起兵器让向一旁。


    明明她身处这个世界,却又仿佛被这个世界排斥着,明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可又似乎被所有人排除在外。


    她在这世界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可同时也被所有人的注视囚禁着。


    这是一座热闹的城镇,笔直的大道两旁罗列着各式商铺,往来之人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然而随着姚婵的踏入,声音却消失了。


    那人声不是忽然消失的,而是以她为圆点,向四面八方一点一点的蔓延开去,死一样的寂静忽然横扫了这座城镇。


    每一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停止了交谈,卖货的不再买卖,闲逛的路人驻足在原地,推车的商贩放下了车把,就连在嬉戏玩闹的孩童都中断了游戏,手中的皮球掉落在地。


    只有一双双眼睛,一道道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姚婵惊骇无比地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窒住。


    在这无比恐怖的沉寂中,只有那颗皮球,一蹦、一蹦,撞击地面发出本不应有的巨大声响,越蹦越低,最终力竭似的,咕噜噜滚到姚婵的脚边。


    系统098战战兢兢地发出了唯一的声音:“这……这是怎么了……?”


    姚婵试探地迈出一步,就见她面前的人群也纷纷发出细碎的脚步声和衣饰摩擦的声音,他们也齐齐地后退了一步。


    姚婵听不见人群的心声,否则她将会听到一个震彻天际的声音,那是由无数道人声汇集而成的浩瀚河流——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她了。”“找到她了。”“找到她了。”“找到她了。”“找到她了。”“找到她了。”


    尽管他们未曾见过姚婵的容貌,也看不到她遮掩起来的面容,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是她!是她!


    那是一种感觉,无论她变幻成什么样的容貌,更换成什么样的身份,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哪怕以不再是人类的形态出现,哪怕成为一朵花,一片云,也无法更改的一种感觉。


    一定是她!


    姚婵拼命地向前跑去,在人间无法使用法力,她只能竭力地用双腿逃离。


    在她的面前,人群被她劈开,每个人都纷纷为她让出道路,不敢阻拦她的行进,只有眼神注视着她的离去。


    冷汗湿透了背后的衣衫。


    姚婵漫无目的地逃着,却不知道自己该逃去哪里。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看着她?为什么明明她遮住了脸,却仿佛被每一个人看透?


    恐惧。


    生平头一次,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没头没脑地闯进一家客栈,果不其然,没人阻拦她,就连老板也只是沉默地注视她闯进空房。


    姚婵背靠着房门,闭上了眼睛。


    终于脱离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她急促地呼吸着,大口大口的喘息,才能稍微缓解心底传来的压迫感。


    她甚至没有发现,这房间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正坐在桌旁,平静地看着她。


    系统098缩在角落,不知道该如何提醒她,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直到行无咎缓缓开口,姚婵才猛然抬头,发现他正坐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


    “阿姐。”他微笑道,“外面一点都不好玩,对不对?”


    行无咎走过来,向她伸出一只手:“和我回去罢。”


    姚婵怔怔地看他半晌,忽然打开了他的手,背靠着门,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这是你搞的鬼?”


    行无咎平淡道:“是你误会我了。我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只能多找些人,来帮我一起找你,保护你,为你扫除一切威胁和障碍。”


    他目光温柔,声音亦柔情似水,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姚婵的一个幻梦。


    “这有什么错?”


    姚婵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良久,她才冷声道:“你管这叫保护?”


    行无咎叹了口气,似是非常无奈地道:“阿姐,这个世界坏人很多,我也不能一下将他们全部杀光。只能出此下策了,你不会怪我罢?”


    他笑了笑,又伸出手,耐心劝道:“和我回去罢。”


    姚婵无视了他的手,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拒绝呢?”


    行无咎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目光奇异:“如今整个三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依我的命令行事……你能去哪里呢?”


    他捻了捻手指,仿佛指间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被他随心所欲地蹂躏着,垂眸的样子堪称柔和,声音却显得残酷异常。


    “阿姐,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就是权力。力量也不过是获取权力的工具。”行无咎和缓地道,“此前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坐拥力量却对权力不屑一顾,但此前在你的梦中,我找到了答案。”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姚婵:“你生而获有权柄,未曾品尝过失权的滋味,自然不懂权力有多么重要。”


    自始至终,姚婵都平静地望着他,难以想象的平静,如同一滩死水。


    良久,她才缓缓笑了一下。


    行无咎瞳孔骤缩,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负在了身后,用力攥成了拳。


    在那双淡然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憎恶。


    浓浓的厌憎如同一滴浓墨,在那双清澈的眼中晕开,让人无法忽视。


    姚婵淡淡地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有时我也会质问自己,一个人,真的有资格去拯救另一个人吗?”


    她顿了顿,闭目叹息。


    “要救到什么程度,才算得上是拯救呢?”


    姚婵再次看向行无咎,目光却忽地柔和下来:“苦海无涯,唯有自渡。人若无自救之意,他人之手只如浮木,撑得一时,撑不了长久。”


    她神色平和,再无任何一丝怨憎,然而这种毫无芥蒂的坦然却如同一柄利剑,骤然刺穿了他的心脏,甚至比方才她眼中的憎恶,更加令人心神俱裂。


    “从今往后,你我前尘一笔勾销。”


    姚婵将头上的莲花钗拔下来,放在桌上。她向来不喜带首饰,但这根玉钗自他送予后,便一直随身携带。


    打开门,她没有回头,声音轻柔,犹如一声叹息。


    “不要再来找我了。”


    行无咎望着姚婵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目光也未曾有丝毫的游移,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她的离开也一同带走了他的生机。


    她就这样走了。


    不再畏惧,不再迷惘,在与整个世界对抗的无畏之中,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她就是这样的人,最是心软,也最是无情。


    他一直都知道。


    行无咎将桌上的玉钗拿起,凝视片刻后,忽然合拢掌心,将其寸寸碾碎。


    他的噩梦成真了。


    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过她的离去,她呼唤他的名字,这个声音贯穿了他的一生,但声音是抓不住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行无咎才离开此处,在他踏出房间的那个刹那,里面的一切顷刻之间碎成了齑粉。


    纷纷扬扬,如同暴雪。


    第63章 无处逃(1) 青山村,正常就是不正常……


    三天后。


    姚婵顶着那些或明或暗的窥视, 行走在人群中,尽管还是感到浑身不适,但她已经在尽力适应。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虽然不用吃饭, 但她吃饭不用给钱, 因为没人敢和她要;住宿也不要钱,因为也没人敢要;拿东西也不用给钱, 同样没人敢要。


    姚婵怀疑自己现在就是随便走进一家店,把他们搬空,也没人敢说一句。


    无奈之余, 她开始苦中作乐:“你说, 我现在要是把衣服脱光了,他们还敢看我吗?”


    系统098已经无语了:“你就别再刺激他了好吗?”


    姚婵挠挠脸:“我也就说说, 我还没那么厚脸皮。”


    系统098叹息一声:“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姚婵摆摆手, 破罐子破摔:“回魔域, 反正在哪儿都一样, 回魔域还能用法力。”


    她来的时候直接睡过去了, 因此在人间转了大半个月,才堪堪找到回去的入口。好在一如既往,没人敢拦她,堪称来去自如。


    “你猜怎么着?”姚婵自嘲道, “现在整个三界都变成我的游乐园了,你说我现在去坐樊应的神座, 他会不会给我坐一坐?”


    系统098笃定道:“他会, 但你最好不要尝试。”


    它犹豫了一下, 才提议道:“要不回神界?”


    姚婵摇摇头:“算了,现在这个状况……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大不了我找个深山老林一躲。”


    但可能人倒霉到了一定程度, 反而会峰回路转。


    姚婵漫无目的,随心所欲的走走停停,最后莫名其妙地走到一个叫青山村的村落,比起其他地方,这个村子十分正常。


    正常到在这个被行无咎搞的非常不正常的世界里显得异常的不正常!


    系统098吐槽道:“你不要说绕口令了好吗?这个地方有点耳熟,等我找找……找到了!我的天啊!”


    它叽里咕噜地乱喊了一通,姚婵废很大劲才听清,惊讶道:“什么?你说这是我的出生点?”


    “没错。”系统098信誓旦旦地道,“你的身份植入信息就是青山村里的一员,大壮的独生女,姚婵。”


    它又嘟囔了一句:“前提是没有出故障,第一次穿越时时间点错了,导致没能出现在青山村,现在成了一笔烂账了。”


    姚婵:“……”


    姚婵:“你不觉得大壮这个名字太土了吗?大壮,姚婵,听着就不像一家啊!”


    系统098道:“这只是给你一个合理身份而已,谁成想根本没用上。”


    姚婵站在村门口,看着“青山村”那三个大字:“讲讲身份背景。”


    系统098轻咳两声:“是这样,青山村是位于宝芝城的一个偏僻村落,大壮是村里的屠夫,有一个貌美娇柔——”


    姚婵打断它:“娇柔?这不是我人设啊。”


    系统098道:“哎呀,本来综合办公室给你安排的路线是柔软善良小白花来着,我估摸着你也演不好,所以干脆让你自由发挥了。”


    姚婵不胜感激:“还是你了解我。”


    系统098自豪道:“那当然啦!总之,你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大壮单身一人将你拉扯到十八岁后,也因意外身亡,此后你就离开了村子。信息非常简单,就单纯的给了你一个合理的身份背景。”


    姚婵若有所思:“那我现在回去,也算理所当然了?”


    系统098道:“没错。”


    姚婵来了兴致,拍拍手道:“那就走,回去看看。”


    她走进村子,青山村不大,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是个贫穷而偏远的村落,当然这个贫穷只是针对宝芝城而言。


    果然她走进村里没多久,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忽然走上来,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经过这近一个月的历练,被人这样审视姚婵也可以坦然自若了,只能说人的适应力真的可怕。


    那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高兴地道:“姚婵!”


    姚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被设定为在这个村落长大,十八岁才离开,所以这里的人认识她也很正常,但是她不认识他们啊!


    “啊……”她支支吾吾道,“你是那个……”


    年轻人笑着道:“我是小虎啊。”


    姚婵立刻道:“啊,你是小虎啊,那个我是大壮……”的女儿。


    她卡了一下壳,之前是差点从男频文变成限制文,现在这是突然从男频文转向乡土文了?


    好在小虎没意识到问题,仍旧自顾自地笑着道:“嗯,我知道你,你是大壮叔的女儿。几百年不见你了,刚刚差点都不敢认。”


    姚婵胡乱点点头:“我也是,我……我路过,就回来看看。”


    小虎颇为热情地给她带路:“正好,大壮叔的屋子一直还给你留着,你也是时候回来看看了。”


    屠夫大壮的屋子坐落在村子中间,宝芝城盛产药材,大家此时基本都在劳作,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妇孺,见到她以后也都是很惊讶。


    “哎呀,这不是姚婵吗?好久不见你了,快过来让婆婆看看。”


    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婆婆拄拐走来,以魔族的寿命来看,她大约是时日无多了。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友好传统,姚婵让她摸了摸头和脸蛋。


    老婆婆笑眯眯的,非常和蔼,感慨道:“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就八九岁那么大。”


    姚婵干笑两声,这些人她真是一个都不认识。


    老婆婆的小孙子才三四岁,脸蛋红扑扑的,扎一个朝天揪,有点害羞地躲在婆婆身后,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忽而跑出来一头撞进姚婵怀里。


    “姐姐。”他羞涩地笑,“你真好看,我真喜欢你。”


    姚婵摸了摸他的头,心想早知道就准备点糖了,难道碰见一群正常人,她心情也颇为不错,温声道:“小朋友,姐姐也很喜欢你。”


    小男孩惬意地眯起眼睛,又蹭了蹭她。


    老婆婆也笑道:“铁娃一向怕生,倒是和你有缘。”


    小虎道:“潭婆,改天再叙旧,我先带姚婵去认认路,想必离开这么久,她已经对村子里的一切生疏了。”


    姚婵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你人还挺好的嘞,都帮我找好借口了。


    铁娃却异常的黏姚婵,潭婆怎么劝都不下来,姚婵只好道:“就让他和我一起去罢,反正也不远。”


    潭婆只好叹一口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姚婵抿唇笑了笑:“不麻烦。”


    她弯腰将铁娃抱起来,小孩子立刻将头放进了她的肩窝,小手也搂住她的脖子,软软的小脸蛋蹭着她,浑身奶香奶气,让人的心都忍不住要化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同几名村民打过招呼,终于来到了大壮的屋子。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亮堂堂的一个小院子,中间栽着一颗桂花树,开得正旺,飘香十里。虽然多年未曾住人,但却被人打扫得很干净。


    小虎有些羞赧地道:“我这人力气大,平时就好干些活,所以没事的时候,我就过来帮忙收拾收拾,你……你介不介意?”


    姚婵赶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她向小虎感激地笑了一下,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不像行无咎那个混蛋!


    想到他,姚婵忽然有些恹恹,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她打起精神向小虎道谢:“谢谢你啊。”


    小虎羞涩地抿了下唇,脸瞬间红了,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姚婵将铁娃放下,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姐姐明天再陪你玩好吗?”


    一般这个岁数的小孩子很难听得进去话,尤其是小男孩,但铁娃却异常的乖巧,甚至有些惶恐,拽住姚婵的衣袖,快要哭出来似的:“我惹姐姐生气了吗?我……都是我不好。”


    姚婵温柔地道:“你在说什么啊,只是我刚刚回来,需要整理一下。你乖乖的,回去找婆婆,明天姐姐去找你,好吗?”


    铁娃这才重新扬起笑颜,用力点点头:“好!”


    见小虎牵着铁娃离去,姚婵舒了一口气,有些得意地对系统道:“看到没有,经过这段时日的磨砺,我的成长简直肉眼可见,和陌生人也能迅速打成一片了。”


    系统098只想呵呵。


    院子不大,也只三间屋子,姚婵转了一圈。


    一间正房,一间卧房,看陈设大概是姚婵的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兼杂物间。院子里一张圈椅,一张矮桌,放在桂花树下。


    姚婵往圈椅上一躺,感觉这是近期以来最为舒心的一天,紧绷的神经在放松下来后,疲惫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灰蒙蒙的阳光透过桂花树丝丝缕缕地漏下来,覆在身上带来一点暖意,她惬意地躺着,闭上了眼睛。


    系统098斟酌了一下:“行无咎……”


    姚婵立刻道:“你不要提他,我恨死他了。”


    系统098半晌才幽幽地道:“没有爱,哪来的恨,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


    姚婵:“……”


    姚婵无语地睁开眼睛:“不要再偷偷摸鱼看言情小说了,好吗?去看看龙傲天小说,为咱们下一次任务做好充足准备!”


    系统098叹息道:“我也很想赶紧结束这个任务,可是现在这不还没结束吗?你是怎么想的?他是你的任务对象,你不可能不再见他。”


    姚婵头痛地抬手,用手背遮住双眼,嘟哝道:“不知道,先这样罢,我得先静一静。”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放下手,盯着头顶金灿灿的桂树,冷哼道:“我对他那么好,他却恩将仇报,这世上有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


    她胸脯用力地起伏了几下,愤愤道:“白眼狼!”


    系统098:“对!”


    姚婵:“混蛋!”


    系统098:“对!”


    姚婵:“忘恩负义!”


    系统098:“对!”


    系统098紧接着又道:“可是你一天提他八百次!”


    姚婵怔了一下:“我有吗?”


    系统098呵呵冷笑:“你有,你连梦里都在骂他!”


    姚婵翻了个身,侧躺着蜷进躺椅里,椅子被她摇得一晃一晃,头顶的金桂也一晃一晃,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她闭上眼睛,临分别时他的那个眼神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当时她不是不愿回头,是真的不敢回头。


    怕自己一回头,就前功尽弃了。


    姚婵抿紧唇,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她当时的话是不是太狠了?


    紧接着,她又恼怒起来,那不是他活该吗?!


    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好朋友、好伙伴、好战友、好搭档的!


    她思绪纷乱,摇椅一摇一晃,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姚婵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嘴里不时嘀嘀咕咕的,因微凉的夜风,她微微蜷起身体,手指白得近乎透明。


    忽然,一个窈窕的身影轻轻推开了院门。


    姚婵这个人一向大大咧咧,连门也没锁,是以这只柔白的手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木钗布衣,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清秀,双眼清亮。


    姚婵模模糊糊间感觉似乎有人来了,睁眼就见面前伫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瞬间惊醒过来。


    “你……!”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这少女手里拿着一条薄毯,显然只是想为她遮风而已。


    见她醒来,少女抿唇一笑:“怎么躺在这里睡觉?夜里风凉,吹到了怎么办?”


    姚婵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口,少女看起来和她很是熟稔,可她真的不认识对方啊!不过这张脸倒是隐约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


    少女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窘迫,笑了笑道:“我是小眠,不记得我了吗?以前我们很要好呢,听说你回来了,等不及想来找你叙叙旧,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姚婵赶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她刚想说你坐,就发现院子里唯一的一把躺椅已经让自己占了,有些讪讪地挠了挠鬓角,她作势要站起来。


    “不好意思,我刚回来,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小眠一把将她按住,跟着也坐到了躺椅上,看着她微笑道:“没关系,我只是来坐一会儿,马上就回去。”


    “是、是吗?”姚婵往旁边让了让,有点心惊胆战,不敢说话,感觉自己下一句就要露馅。


    躺椅不算小,但坐两个人便有些拥挤了,小眠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和她很熟,搂着她的腰非常自来熟地将头放在了她的肩上。


    面对一个柔弱美丽的少女,姚婵也不好意思推开她,只好僵硬地任由她抱着。


    小眠柔声道:“这么多年不见了,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嘛?”


    姚婵无言以对,心想我都不认识你我说什么啊!


    小眠却笑了笑,用头蹭了她一下,声音轻飘飘的:“我真的好想你,你呢?”


    姚婵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叙旧事是叙旧情啊,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敷衍道:“我也很想你。”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少女惬意地眯了眯眼,眼尾长睫压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柔柔地道:“姐姐不在的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幸好如今你又回来了。”


    莫名的寒意让姚婵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她总感觉这少女粘人得诡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忍不住问系统:“我在这村里人缘很好吗?怎么大家好像都和我很熟的样子。”


    系统098也很茫然:“不知道啊,你的身份信息是系统维修科那里直接植入的,虽然你没有真正的在这里生活过,但为了逻辑上的完善,理论上他们每个人都会有对你的记忆。”


    姚婵还是觉得古怪:“可是大家也太热情了点。”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什么,一股温热的吐息从耳旁传来,小眠呵气如兰,眉目间却似乎有些忧郁:“怎么不说话,姐姐不愿见到我吗?”


    “也是,这么多年不见,多么深的情谊都淡了。”她坐直身体,有些低落地道,“既然如此,我走好了,是我打扰你了。”


    姚婵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拉住她,解释道:“别走,我刚刚只是走神了,不是不理你。”


    少女闻言笑了一下,眼中还隐隐带着泪花,唇边却已经绽开笑颜:“真的吗?我还以为姐姐再也不会理我了,心里刚刚还很害怕来着。”


    姚婵总觉得这少女说话颠三倒四的,很让人摸不清头脑,之前她不说话是怕露馅,现在不说话是不知道要怎么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糊弄寒暄了两句:“你在说什么呢。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小眠轻声道:“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好不好的。”


    姚婵听她话中有异,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眠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只是我未婚……未婚夫不要我了。”


    姚婵立刻明白了,怀春少女受情伤了,于是拉着她重新坐下来,温声安慰道:“天下何处无芳草,你换一个就是。”


    小眠目光奇异,声音也异常的柔和,答非所问道:“姐姐可真豁达,这种事……哪有说换就换的。”


    姚婵别过脸揉了揉眉心,其实她也只是慷他人之慨,刚刚还在梦中暴打行无咎来着……


    “哎呀,那……你要不挽回试试?”她提议道。


    小眠垂下眼帘,唉声叹气:“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挽回,姐姐能帮我吗?”


    姚婵迟疑道:“我也没什么经验……”


    小眠笑道:“也许正是没经验,才更能看出问题所在呢。”


    她说着,眼中流露出哀求的意思,抓起姚婵的手道:“我在青山村也没什么朋友,大家一向不太喜欢我,还经常躲着我走,好不容易姐姐回来了,你能帮帮我呢?”


    小眠语气可怜,姚婵也有些不忍心,心道反正自己只在这里留一晚,就听她诉诉苦也无妨,点头道:“那好罢。”


    小眠摇了摇她的手,大眼睛忽闪忽闪,乖巧地道:“姐姐真好,天色也晚了,我们躺床上慢慢说好吗?”


    姚婵就这样一步一步被她忽悠到床上去了。


    小眠帮忙烧了热水,待两人洗漱完毕,夜也深了,浓黑得如同稠墨倾泻,屋里的灯吹熄后,就只剩一抹昏暗的月光。


    虽然长时间没有住人,但屋子里一应用度都非常齐全,姚婵抱出两床被子,铺在床上,两人并肩躺下,姚婵在外,小眠在里。


    其实她一向不太习惯和他人同床共枕,但不知为何,和这少女躺在一起,心里却并不反感,甚至隐约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丝莫名的熟悉感一闪而逝,快得姚婵来不及捕捉。


    小眠本是侧躺着,渐渐地越贴越近,姚婵也越躲越靠边,最后一闪身时她半身腾空差点栽到地上,被小眠手疾眼快地捞了回来。


    姚婵:“……”


    太丢人了,不忍回想。


    没想到这少女看着柔柔弱弱,劲还挺大。


    小眠目露哀怨:“姐姐嫌弃我?”


    姚婵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应该说她就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小眠“哦”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挤进角落里,看着甚至有点可怜。


    只听她幽幽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有点怕黑。”


    姚婵一怔。


    怕黑?


    那你还夜里前来。


    姚婵不禁有些感动,看来系统维修科这次给她植入的身份很受大家欢迎啊,能让一个怕黑的少女甫一听闻她回来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来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敞开怀抱:“那你来罢。”


    小眠立刻从善如流地钻到姚婵怀里去了,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自己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满足地叹了一声以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我做错了一些事,伤害到了她,现在她恼了我,说再也不会理我了。”


    姚婵认真地同她分析:“也许他只是在说气话。”


    小眠瞥她一眼:“可是她说那话的时候,表情真的很认真,还让我再也不要去找她了。”


    姚婵道:“那你就真的没再去了?”


    小眠犹犹豫豫地“唔”了一声,没有回答。


    姚婵又道:“不管他怎么说,你都应该去找他,认真地和他道歉,说不定他就会原谅你了。”


    小眠眼睛一亮:“真的吗?只要道歉,她会原谅我?”


    姚婵安慰她:“当然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小眠忽然又叹息一声:“其实我也是为了她好,不希望她再受伤害,只是她好像并不领我的情,我真的好苦恼。”


    姚婵还在认真地帮她分析,一本正经道:“那你应该解释清楚,说不定他会理解你。”


    小眠动了动,双目熠熠生辉:“如果是姐姐呢?你会原谅我吗?”


    姚婵忽地怔住。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小眠和她未婚夫之间的矛盾,同她和行无咎之间,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她的心慢慢地沉下去,好像没有尽头,在漆黑的海底不停地向下坠落。


    见她许久没有答话,小眠眯了眯眼睛,又柔柔地问了句:“姐姐?”


    姚婵摇摇头,含糊地说了句:“我、我又不是他,我也不知道……睡罢。”


    她闭上眼睛,逃避似的进入梦乡。


    小眠一双水光潋滟的含情目注视着姚婵平静的睡颜,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太阳坠落,明月升起,伴随着冷白的月光,青山村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家,小小的村落里亮起一盏盏明灯,在夜色中星星点点,极为温馨宁静。


    这是青山村平静祥和的普通一天。


    一个久未归乡的旧人回归,未引起一丝波澜。


    然而姚婵不知道的是,这村中二十三户人家,一百零六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同一时间不谋而合地看向了她所在的这个方向。


    那是一百零六双如出一辙的、幽深的、漆黑的双眼。


    同行无咎一模一样的双眼。


    这青山村中的一百零六个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他的分身。


    第64章 无处逃(2) 如斯垂爱,何不怜我?!……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姚婵这一夜梦里全在海底遨游, 连行无咎都顾不上了。


    先是有一条大鱼一直追着她,她不停地逃啊逃,怎么也逃不开它的追捕, 后来好不容易躲在珊瑚丛中避了开, 刚刚出去,就被一条八爪章鱼缠住了。姚婵就拼命反抗, 结果越挣扎,章鱼缠越紧,最后她认了命似的放松了身体, 被章鱼彻底给裹住了。


    姚婵睁开眼睛, 发现小眠正死死地缠在自己身上,浑身上下贴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做噩梦的缘由。


    姚婵试着挣了挣, 没想到这少女看着柔弱, 力气却极大, 尝试无果后, 姚婵只好无奈地唤醒她:“小眠, 小眠!”


    小眠这时才好似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但仍旧没有放开她,只道:“怎么了,姐姐?”


    姚婵有气无力地道:“你勒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小眠这才后知后觉地“呀”了一声, 赶紧放开了她,不好意思道:“我睡相不太好……”


    姚婵摇摇头, 坐起身来:“没事。”


    见她起得这样早, 小眠也跟着坐起身, 好奇道:“这么早,姐姐要去哪里?”


    姚婵随口道:“收拾收拾,我要继续上路了。”


    这个地方正常得太过诡异, 反而让她心里隐隐不安,还是早走为妙。


    小眠许久没有说话,大大的杏眼里一双黑瞳暗沉沉地盯着她,唇边却抿起若无其事的微笑,声音甜得腻人。


    “姐姐准备去哪里?青山村不好吗,这里可是你的家乡呢,村里也都是你的故人和朋友,天下间还有比这里更适合你在的地方吗?”


    姚婵感觉这话有些古怪,但也没想太多,只道:“我四海为家惯了,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总觉得不自在,这次能回来看一眼大家就够了。”


    “是吗?”小眠笑了笑,“那好罢。”


    姚婵自顾自去洗漱,在她身后,小眠也下了床,非常勤快地收拾好了床铺。


    面对着清晨微弱的阳光,姚婵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颈,和小眠道别:“再会。”


    小眠微微一笑:“嗯,再会。”


    姚婵打开院门,接着就愣在了门口。


    只见铁娃可怜巴巴地蜷缩在门边,抬起小脸看她,委屈地道:“姐姐要走了吗?你不是答应了我,说今天会来找我,继续陪我玩吗?”


    他顿了顿,神情忽然阴沉下来,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三四岁的孩子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你这个骗子!”


    姚婵心突突直跳,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这种神情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然而待她定睛看去,铁娃又是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幻觉。


    小孩子忽地站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仗着年龄优势开始撒泼打滚:“不许你走,我不许你走!”


    姚婵头痛又无奈,她最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尤其是这种年龄,完全讲不通道理的小孩子。


    小眠从后面走过来,弹了铁娃一下,板起脸道:“铁娃,不许闹姐姐,就算姐姐答应了你,也不代表她不可以食言啊。”


    她拽着铁娃,铁娃拽着姚婵,三个人乱作一团。


    姚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怎么搞得她好像是个骗小孩子的坏人一样?


    她支支吾吾道:“要不然……我再留一天罢。”


    铁娃立刻欢呼起来,理直气壮地抱着姚婵的腿,嘴里连声叫嚷:“姐姐陪我玩!”


    小眠眨眨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心软了,铁娃见谁就缠着谁陪他玩,你完全不用理会他。”


    姚婵道:“无妨,左右不差这一会儿,食言总归不好。”


    小眠勾起唇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食言?


    你食言的次数还少吗?


    姚婵毫无所觉地蹲下身,将铁娃抱起来,问道:“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铁娃的眼睛转了一下,笑嘻嘻地道:“我想下河去摸鱼!”


    姚婵点点头:“好啊。”


    身后,小眠柔柔地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得赶紧去哄我的未婚夫了。”


    姚婵抱着铁娃,回头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握拳挥了挥,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之意:“加油!你一定能挽回他的心!”


    小眠笑道:“嗯,我会的。”


    待姚婵的身影消失后,小眠也走回家中,待进入家门,她坐在床上,眼中的神采渐渐熄灭,肢体和神情也随之变得僵硬,如同只有基本反应的塑像或是木偶一般。


    普通分身皆是如此,这也是姚婵为什么没有产生怀疑的原因,分身大多僵硬死板,不会像真人那样鲜活灵动。


    就算是行无咎,此前第一次捏分身时,其在明月城幻境中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后面经过他多次尝试,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分出,才使得分身如此活灵活现,同真人无异。


    但同时控制一百余个,且要性格各异,符合其各自的年龄、性别和身份,也确实不易。


    为了不漏破绽,他尽量不让太多人一起出现。


    远处,行无咎隐匿身形,看着姚婵怀抱铁娃走到溪水边,将更多的意识浸透到铁娃这具分身当中。


    清澈的小溪哗哗地流淌着,大约只有成人小腿深,水清见底,连溪底的石头都清晰可见。


    铁娃欢呼一声,踢掉鞋子就坐在了岸边,将双脚浸入到溪水当中。而姚婵则脱掉外衣和靴子,卷起裤脚,又将衣摆塞进腰带间,手里拿着一根鱼叉,走进了溪水中。


    叉鱼对她来说太简单了,不过片刻,岸边就堆了七八条。


    铁娃腮帮子鼓了一下,哇哇大叫,连声抱怨:“姐姐,你这样很快就把河里的鱼抓光了!一点都不好玩!”


    姚婵拄着鱼叉,很无辜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陪小孩玩就是烦,这不行,那不行,本以为终于摆脱了带孩子的宿命,没想到峰回路转,在这青山村又带上了。


    铁娃托着腮,笑嘻嘻地想了想,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姚婵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又听铁娃说:“你转过去。”


    姚婵转过身去,接着一根布条蒙住了她的双眼,铁娃用小脑袋蹭了蹭她,撒娇道:“你蒙着眼睛叉鱼,叉够十条我才放你走。”


    其实这对姚婵来说,也不算难事。


    虽然失去了视力,但剩余感官会更加敏锐,鱼游动时带去的水波滑过脚面,发出细微的水流声,鱼身淡淡的腥味……


    她举起鱼叉。


    这一刻,姚婵的动作忽然僵住。


    人的眼睛每时每刻都在接收大量的信息,因此人也常常被自己的双眼欺骗。


    当失去视力后,也就阻断了这些信息的接收,与此同时,其他感官便承接过双眼的工作,去探寻这个世界。


    姚婵屏住呼吸,那股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注视让她浑身都在刺痛,浑身的汗毛争先恐后地竖了起来。


    有谁在窥视她。


    姚婵僵立着,许久未动。


    那股有力的、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视线,正描摹着她的全身。


    “姐姐。”


    铁娃稚嫩活泼的声音自岸边响起,带着一丝鼻音,脆生生地撒着娇。


    “你怎么突然不动了?”


    姚婵深吸了一口气,鱼叉向下用力刺入水面。


    走空了,鱼儿轻盈地游走,鱼叉的尖刺激起一片水花,将溪底的一块石头碾成齑粉。


    她是故意刺空的,怕那道视线察觉到,她已经发现了他。


    是铁娃吗?


    不,不对的,那道视线来自于天上。


    铁娃……


    姐姐、踢动的小腿、软着声音撒娇、用头蹭她、不快时鼓起的脸颊……


    姚婵悚然一惊,咽了下口水。


    行无咎此前为了哄她,变成的小孩子除了和铁娃长相不同,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姐姐。”铁娃又在喊她,然而此时此刻,那稚嫩的童声响在姚婵耳中,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森冷,“继续啊。”


    姚婵深呼吸了几下,伸手取掉眼上的布条,装作若无其事道:“等一下,我要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其实她不用吃喝,哪有什么生理问题,这么说只是杜绝铁娃跟上来,以及天上那道视线的继续注视罢了。


    果然,铁娃有些恹恹地叹了口气:“那好罢,你要记得早点回来哦。”


    姚婵淡淡点了个头,上岸整理好衣服,将鱼叉往地上一插,就走进树林中。


    这片森林还算茂密,她往深处走了走,确保铁娃已经看不到自己,才躲在一颗大树下对系统道:“帮我扫描一下,行无咎在不在这里。”


    系统098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做:“扫描范围比较小,只能是他在你附近的时候——”


    它的声音忽然止住,过了片刻,才仿佛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般,带着哭腔战战兢兢道:“他在两公里外的山崖上!”


    姚婵愤恨地踢了下树干:“我就知道!这里正常得太不正常了,果然是有古怪!”


    系统098都快哭了:“你俩到底在玩什么我逃你追,但插翅难飞的游戏啊!改天自己私下玩,别带上我行不行?!”


    姚婵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都跟你说少看点言情小说了。”


    她纵身而起,白衣蹁跹如同一片轻云,身姿轻盈飒爽,不再遮遮掩掩,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随便寻了个方向,直接离开了青山村。


    系统098吐槽道:“……咱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吗?”


    姚婵面无表情道:“偷偷摸摸走难道就能摆脱他?”


    系统098:“……说的也是。”


    及至一处山谷前,姚婵蓦地停住,立在了一枝颤颤巍巍的嫩绿枝条上。


    在她前方,伫立着一道玄黑的身影,微卷的漆黑长发和玄色的袍角一起随风飘舞,如同一袭滔天的黑浪。


    是行无咎。


    他神色郁郁,难得没了一贯游刃有余的笑容,形状姣好的唇紧抿着,看过来的目光甚至有些无措,良久才轻轻地喊了她一声:“阿姐。”


    姚婵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掐死他,闻言只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寒峻:“我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


    行无咎站在原地没动,只黯然地盯着她道:“可是我忍不住……”


    他抿了抿唇,伸出手来,长睫掩映下投来的目光中隐约带一丝哀求,低声道:“我知道错了,和我回去好吗?”


    姚婵摇了摇头,不发一语地从他身旁略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系统098倒是瞄了一眼,见他敛目低眉,神色落寞地慢慢收回手,忽然之间竟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怜。


    犹豫了下,系统098自己都感觉不合时宜地提醒道:“那个……任务……”


    姚婵冷冷道:“少提这个,爱怎样怎样罢,大不了领个处分。”


    系统098话锋一转,立刻道:“没事,咱和他还有个誓言呢,到时候让他履诺,一样的,一样的,哈哈……哈哈哈……”


    它干笑了两声,见姚婵不理它,又讪讪地闭了嘴。


    姚婵却又忽然停了下来,随地一坐,颓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系统098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姚婵闷闷不乐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竟然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这个三界都被行无咎把控着,这是他为她打造的桃源乡,亦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囚笼。


    直到此时,姚婵才恍然发现,在这个小世界中,除了行无咎,她竟然连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几个。


    于潇,先不说与她关系本就平平,作为他的下属,也以他的命令优先。


    莫游中,目前已是残废之身,而且上次相见时,很明显他也更加偏向行无咎,还帮他说话。


    小满儿,她连哪个是小满儿都不知道,况且也是他的下属。


    姚婵仔细盘算了一下,她统共就认识这么几个人,还全被行无咎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社恐,不爱交际,但很难说他在其中究竟起到了多少作用……


    姚婵抱着自己,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行无咎已经一点一点地将她和这个世界隔绝开了。


    怪不得当时在万寿殿,那些侍女那么识趣,非必要时甚至不会出现。那时她还以为是行无咎行事妥帖,现在想来,他只是单纯不想她接触外人罢了。


    她后来接触的所有人,都在他允许范围内或是被他所掌控。到头来,她的世界里,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甚至连她的喜怒哀乐,都被他一个人牢牢占据了。


    姚婵咬住唇瓣,盘算着她认识的其余的人……樊崇下落不明,凤朝不堪大用,整个三界亿万人,她现在能去求助的,竟然只剩下一个人——


    妙缘。


    姚婵下意识抓住了衣襟,妙缘送给她的项链,已经被行无咎捏碎了。


    她要怎么找到他呢?直接去神界?她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呢?


    正在她百般纠结之间,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忽然自头顶传来。


    “怎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这里?”


    姚婵惊讶地抬头,来人银发青袍,姿容如玉,俊美清隽的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的微笑,正垂眸看着她。


    正是妙缘。


    “你……”姚婵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空落落的心却忽然掉回了肚子里,寻到了一片安稳之地,“你怎么在这里?!”


    妙缘弯唇浅笑,半跪下来,温润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姚婵近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对面笑容清浅的妙缘,始终感觉自己在做梦。


    看着目瞪口呆的姚婵,妙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温润:“神界埋下的眼线此前向我传了消息,更何况行无咎现已通传三界,要寻找你的下落,想也知道你这边出事了,所以我就来了。”


    姚婵仍旧不可置信道:“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条项链已经被他捏碎了啊。”


    妙缘笑道:“之前给你吃的药丸,你还真以为是毒药啊,早就被我换掉了。”


    姚婵一怔,虽然她并不怕毒药,毕竟能对她起作用的药物实在太少,但听妙缘这么说,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感动。


    “那是什么?”她问道。


    妙缘竖起食指,指尖盈盈一点亮光,但很快又如风中烛火一般,飘忽而灭。


    “踪丝丹,靠这个我能感应你的位置,不过只能一次。”妙缘收回手道,“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到魔域,总也放不下心来,又怕你多想,这才骗了你。”


    妙缘收敛唇边笑意,正色道:“真的很抱歉,还望你不要介意。只是你毕竟是为了神界才牺牲自己到了行无咎身边,我一直心中有愧,想要弥补一二……好在,我来的不算晚。”


    姚婵摇摇头:“这个时候你能愿意来帮我……我怎么好怪罪你。”


    尽管行无咎早就提醒过她,说妙缘是个伪君子,要离他远点,但此时此刻,姚婵仍旧忍不住心生感动和谢意。


    这世上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妙缘叹息一声:“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说这些话,到底是神界亏欠了你。”


    他伸出手来。


    “和我回神界去罢,先避避风头。”


    姚婵盯着这只手,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找妙缘帮忙。


    然而当妙缘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她并不想将他牵扯进来,也不想给他带去麻烦。


    这是她和行无咎两个人之间的事。


    和其他人无关。


    见姚婵久久没有回应,妙缘唇边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淡了几分,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温声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走?”


    姚婵揉了揉额心,颇有些头痛。


    虽然她冥思苦想也没搞明白,以她和行无咎之间的深厚情谊,他为什么要算计她、陷害她,现在还逼的她无路可走,但现在也是真的不想把事情搞的更复杂了。


    行无咎和妙缘速来不睦,此前他捏碎那条项链时的森然怒容仿佛还历历在目。要是让他知道她和妙缘走了,还不知道要搞出多少事来……


    姚婵摇摇头,一五一十地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还是走罢。”


    妙缘沉吟道:“难道你要一个人留在魔域?”


    “嗯。”姚婵很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的好意,但回神界就不必了。”


    “……”


    妙缘眉心缓缓拧起,虽然此前也设想过她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会这样干脆和果断。


    他将手负在身后,思忖片刻后,便又温声笑道:“那好罢,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如果你改换了心意,云琉宫的大门仍旧向你敞开。”


    姚婵抿唇一笑,领了他这份情,接着正色道:“那你快走罢,行无咎可能就在附近。”


    不知道是不是她乌鸦嘴,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冷寂的声音外背后响起。


    “你和一个赝品在说什么?”


    姚婵头痛地闭了闭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瞥一眼妙缘,他神色如常,眼眸清润不见怒意,甚至唇边仍噙着一丝淡淡微笑,看起来并不在意。


    但到底是因她而来的无妄之灾,姚婵不能坐视不理,尽管知道这么说行无咎必定会生气。


    她转过身来,不悦道:“你说话太难听了。”


    行无咎就站在不远处,神情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嘲讽,闻言冷笑道:“我还有更难听的,你问问他要听吗?”


    姚婵蹙起眉,不赞同地道:“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扯旁人,这和妙缘无关。”


    行无咎却挑起眉,意味不明道:“你在维护他?”


    姚婵眼皮直跳,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屡屡要扯到不相干的东西,她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怎么就是维护了?


    这时,却又听行无咎道:“你要和他走?”


    妙缘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自然。”


    姚婵:“……”


    等等!什么情况?


    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见行无咎已抽刀出鞘,而妙缘也右手一伸,一柄神光内敛的青色长剑已现出手中。


    三尺青锋,寒光熠熠,剑柄莹白,上盘玄金龙纹,剑身澄澈古朴,剔透如青玉,雕刻复杂符文,远看如群龙盘绕,通体笼着一层淡淡寒烟,只一眼便可知是一柄绝世神兵。


    龙溟剑!


    姚婵目瞪口呆。


    为什么本应该属于主角的龙溟剑会在妙缘手里啊啊啊!


    瞬间顾不上解释,姚婵几乎是直直扑过去,一把抓住妙缘右手,将龙溟剑举到自己面前,失声问道:“龙溟剑怎么在你手里?!”


    忽然的死寂。


    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瞬间停止,两双黑漆漆的眸子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半晌,妙缘勾了勾唇。


    “龙溟剑为什么不能在我手里?”


    姚婵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我就是看这剑挺好,好奇,单纯好奇!”


    她心里连声叫苦,完了完了,都怪行无咎!


    本身来人间之前,因为剧情诡异的变动,她准备好好地盘一盘,结果后来乱七八糟的事一件接一件,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樊应没死,樊崇也没得到万剑断崖的上古神力传承,龙溟剑还奇诡的出现在妙缘手中,剧情是彻底乱套了!


    姚婵一个头两个大,眼看剧情走向一团乱麻,瞬间顾不上自己的私人问题了。


    “快走快走!别和他打!”她着急忙慌地道,“樊崇呢?!我有急事找他!”


    主角啊!


    你的奇遇怎么都被人截胡了?这可不妙啊!


    妙缘没动,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僵住。而行无咎额角青筋直跳,指关节发出可怖的脆响,万错震颤不止,感觉自己快要被她气疯了!


    “不许走。”行无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他少有的失态,“你哪里都不许去!”


    本身他的打算是借机将她推到妙缘这个分身身边,看她严词拒绝,只好自己亲身上阵推波助澜一把。


    没想到异变突生,一看到本该属于樊崇的龙溟剑易了主,她就立刻把一切抛之脑后。


    细数过往种种,对待樊崇,她总是如此的紧张和悉心维护。而他不过是犯些小错,就引得她大动肝火,毫不留情的要与他恩断义绝。


    人大抵都是如此贪心,对于爱,总也奢求更多。


    行无咎目光森然,只觉得怒火一股一股地上涌,几乎烧干他的理智。


    姚婵闻言也对他怒目而视:“你是我的谁啊?!还不许走!”


    她的叛逆之心瞬间支棱起来,拉着妙缘就道:“我们走!”


    却不想妙缘一动未动,这这么短短一瞬间的搁置,行无咎已经闪身来到姚婵面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姚婵正准备一把推开他,就听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几乎带一丝哀求。


    “我后悔了,别走好吗?”


    姚婵手指颤了颤,说不心软是骗自己,可现在这个一团乱的剧情线也实在不容她继续耽于私情。


    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我确实找樊崇有事,你我的私怨日后再说。”


    说罢,她一狠心,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一掌将他击开。


    行无咎没有反抗,妙缘也似回过神来。


    姚婵自半空回望,见行无咎还站在原地,双眸死死地盯着她,神情却平静得可怕。


    “私怨?”


    他声音嘶哑,仿佛泣血。


    “你我之间难道只余私怨?!只是一步行差踏错,你就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过去种种全作云烟,为何对我苛刻至此?!”


    姚婵一怔。


    苛刻?


    明明是他算计她在先,怎么形势颠倒,反倒他成了受害者?


    行无咎的身形愈发渺小,从天上俯视,已看不清神情,他的声音却字字清晰。


    “樊崇与尔,相识三旬,阿姐为其,苦心孤诣!”


    随着他的嘶吼,天上狂风大作,黑云罩顶,以他为始,渐成风暴。


    “如斯垂爱,何不怜我?!”——


    作者有话说:樊崇与尔,相识三旬,阿姐为其,苦心孤诣,如斯垂爱,何不怜我?!


    ——樊崇和你认识不过一个月,你却为了他苦心孤诣,这样的垂怜厚爱,为什么不给我怜惜我?


    第65章 破迷障 什么,这不是谣言吗?!……


    姚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随着妙缘离开很远,向下遥望,行无咎的身影已了无痕迹, 声音也烟消云散。


    白雾缭绕, 她心空空荡荡。


    姚婵捂着心口,他最后那句话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 一点一点锉磨着她,几乎要将她的心剖成两半。


    她忽然停下来,怔怔的。妙缘也停下, 却没有回头, 他的青衣和银发在空中舒展开,好似随时要乘风归去。


    “不是这样的。”


    姚婵忽然喃喃地道。


    “不是这样的!”


    她无神的双眸渐渐明亮起来, 甚至亮得有些慑人, 一层水光隐约浮动。她盯着妙缘, 好似透过他在对着另一个人说话。


    “亿万世界, 我最疼惜他。”


    姚婵一字一顿地道。


    “是他辜负了我。”


    妙缘缓缓转过身来, 面上没了一贯的游刃有余,难得有些怔忡不安,在瞬间的狂喜后,双瞳中慢慢浮起一种孩童般的无措,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又抿起一丝微笑做伪饰。


    “怎么了?”他若无其事地道, “你和行无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婵充耳不闻, 她看着妙缘, 心却不在他身上,只在这张相似的脸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这一刻, 她真的很想回去找他。


    宴师,宴师,为何我如此珍爱你,你却不知自重自爱?


    怨怒、不解、痛惜,这些曾经萦绕在她心间的烦恼全都不重要了,她想找他讲清楚。


    面对着妙缘,姚婵不解地道出了自己的疑问:“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做这些事,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这是她始终难以理清的问题。


    随即姚婵又摇摇头:“我真是傻了,问你作什么,我应该去问他。”


    妙缘敛目轻声道:“也许,他只是想要你而已。”


    姚婵没有回答,她闭了闭眼,半晌,平静道:“樊崇到底在哪里,我有事找他。”


    这事得速战速决。


    妙缘重新看向前方,声音中带着一丝细微的冷意:“他回了神界,我带你去找他。”


    路上,姚婵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道:“龙溟剑,你是怎么得到的?”


    妙缘含笑睨来一眼,一五一十地道:“当时我和樊崇不慎落入一个上古秘境,然后这把剑就认了我作主。”


    真相他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事情自然并非全然如此,发觉樊崇此人有异后,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


    龙溟剑,几乎可以说是他抢了樊崇的机缘。


    姚婵听后则暗自思忖,难道是因为她的介入,导致的蝴蝶效应?


    原著中并没有妙缘这个角色,现在多了一个妙缘,又和樊崇是好友,所以分走了他的气运?


    事到如今,只能和樊崇去对一对了。


    樊崇所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明烛宫,宫人不知道都去哪里,宫中空荡冷寂。


    妙缘和姚婵两人走进不久,一股浓烈酒气扑鼻而来,与此同时,一个冷冷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


    “那不过是一个梦,把它忘了罢。”


    接着是樊崇怒气冲冲的声音:“怎么能忘记!我梦中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前任神后洛偌!早先就一直有传闻,说前任神后最终发疯而死,意图给父神下毒,全因你试图以侧妃之身谋夺神后之位,设计害洛偌失去自己的孩子,甚至连那个孩子也名叫樊崇,与我同名同姓!”


    姚婵和妙缘两人对视一眼,前者一脸迷茫,不知洛偌又是谁;后者坦然自若,毕竟那个梦就是他有意灌入樊崇脑海。


    两人又一同望去,看见一个云鬓花颜,端丽冷艳的绝代佳人,正是神后宣明施。只是此刻她满面寒霜,正冷冷地俯视着自己醉酒胡言的亲生儿子。


    宣明施冷静地道:“传言终究是传言,难道比起你的母后,你更相信一个来源不明的梦?”


    樊崇坐在地上,抱着头喃喃道:“可是……我看到了啊,那女人分明就是洛偌。她疯了,把我当成了她的孩子,又……”


    他顿了顿,想起梦中的那一角白袍金带,扔他下人间的究竟是不是洛偌?


    是为了报复,还是有别的缘由?


    宣明施蹙起眉头道:“洛偌的画像已经全部被销毁,你是从何得知她的长相?”


    800年前,前任神后洛偌因意外失去自己的孩子后,就忽然发了疯,最后甚至意图给樊应下毒。


    事迹败露后,她自裁谢罪,所有的画像也被樊应销毁,不许神界任何人提她。时日渐久,大家也就慢慢遗忘了这个人,甚至有些神侍只知宣明施而不知洛偌。


    樊崇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母后,一字一顿道:“你在悄悄祭拜洛偌,宫里藏着她的画像,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吗?”


    宣明施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她冷笑一声,忽然抬起手,打了樊崇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余音久久萦绕不去。


    “早知你这么不听话,当初就不该接你回神界。”


    樊崇被打得侧过脸去,又转头回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神界,我在人间待的好好的,是你非要接我回来。”


    宣明施冷睨他:“那我还接错你了?”


    樊崇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流落人间,正好赎你的罪。”


    眼看宣明施的手又抬了起来,妙缘忽然轻咳了两声。


    忽然一阵沉寂。


    见两人看来,他云淡风轻道:“非是故意偷听,还望见谅。”


    一旁,姚婵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毕竟刚刚听完人家的家庭伦理狗血剧。


    因为不明洛偌是谁,她便偷偷地问了妙缘,结果对方淡淡地用三言两句给她讲述了一个极其狗血的伦理故事。


    樊应身为神界之主,向来胸怀磊落,心怀三界,因无尽海怨潮时时爆发,他便有意彻底将其镇压,结果不仅未成功,自己反倒身受重伤差点陨落。


    樊应重伤之后,本琴瑟和鸣的原神后洛偌却冷眼相待,而此时宣明施不知为何入了樊应的眼,便被封为侧妃。后来樊应和洛偌之子,前任储君“樊崇”因意外身死,洛偌便逐渐癫狂。


    恰好此时宣明施有孕,诞下一子,而樊应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然决意为这个孩子也取名樊崇,和身死的前太子同名。


    而这个小储君便是主角。


    后来洛偌越来越疯,甚至打算谋害樊应,于是被赐死。但此前,主角樊崇已因意外从神界消失,流落到人间,因此也有人说,洛偌被赐死,是因为挟私报复,将小储君扔了。


    听完这个故事后,再见到宣明施和樊崇,姚婵就有些窘迫。


    没想到《无上证道》这本男频文,忽然变成了玄幻改编版《雷雨》,内里这么多弯弯绕绕。


    宣明施倒是没有注意到姚婵,只看了妙缘一眼,又很快别过脸去,对樊崇道:“好好在你的宫里反思,在禁足令解开前,你哪里都不准去!”


    说罢便离开了明烛宫。


    姚婵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想起此前第一次见她时,海底她一身素白,悄悄搭了个灵堂,难道那画像上的女子就是洛偌?那洛偌旁边的男人又是谁?


    宣明施走后,樊崇顶着个巴掌印仍旧坐在地上,颓丧地饮了口酒。


    姚婵见状只好悄悄问妙缘。


    妙缘淡淡道:“既然女子是洛偌,旁边的男人自然就是樊应了。”


    姚婵自然不信,冷哼道:“樊应活得好好的,宣明施祭拜他做什么。不想说就不想说,敷衍!”


    妙缘只微微一笑,没有辩驳。


    姚婵也不再自讨没趣,跟着樊崇坐到地上,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还有酒吗?给我一坛。”


    樊崇将未开封的酒给了她一坛,心大地呵呵笑道:“怎么,失恋了?”


    姚婵一口酒全部喷了出去,呛得她双颊泛红,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你瞎说什么?!”


    樊崇灌了一口酒,想起此前在万剑断崖所见的一幕,耸了耸肩:“你看起来一脸失恋了的模样。”


    姚婵面无表情道:“我都没恋哪来的失恋。”


    “是吗?”樊崇懒懒地靠着石墩,“我还以为你被行无咎迷得神魂颠倒,已经叛出神界。”


    姚婵:“……”


    姚婵:“首先,我没有被迷得神魂颠倒。其次,我对神界说不上是叛出。”


    樊崇咂了咂嘴:“难道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导致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毕竟我看他那样子,应该也挺喜欢你的。”


    姚婵怔了下。


    樊崇继续道:“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行无咎先是通传三界,要寻找你的下落,刚刚又忽然撤销了命令,我还以为是你们闹别扭了。”


    姚婵连忙道:“等等!等等!他什么时候通传三界了?”


    樊崇呵呵一笑:“他都是往我们脑海里直接传,看来他独独放过你了。”


    说着,他拍了拍姚婵的肩:“你运气真好啊,本来以为你作为替身是凶多吉少,看来他最终决定放过你了。”


    姚婵拎起酒坛,先是喝了半坛,才有些不悦地道:“行无咎没有想过要杀我,这种谣言不要再瞎传了。”


    她有心再解释几句,却又忽然想到,他虽然没有对她起杀意,但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心里一堵,瞬间说不出话来了,神色恹恹地又灌了几口酒。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樊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甚至看他的眼神,我都觉得他爱极了你。不然当时我也不会走。”


    姚婵抱着酒坛,只觉得流言蜚语真是比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难杀,有气无力地解释道:“这也是谣言,不要乱传了好吗?”


    他们那是不折不扣的战友情啊!


    他们俩人边喝边聊,妙缘一言不发,本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出神,闻言忽然站直了身体,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淡然沉稳,几近不可思议地盯着姚婵,道:“你刚刚说什么?”


    姚婵不解其意,怔怔道:“谣言啊,难道你也信了这个谣言?”


    妙缘忽然走到姚婵面前,一把将她拉起来,在樊崇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将她扯到了僻静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想用目光将她凿穿,神色复杂至极:“你说的谣言,是哪个?”


    “什么哪个?”姚婵跌跌撞撞地被他扯了一路,一头雾水地道,“不管是行无咎要杀我,还是说行无咎深爱我,不都是谣言吗?”


    妙缘:“……”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脑子里的神经根根崩裂,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妙缘这个假象。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不可置信地道:“整个三界都知道他爱你,你自己不知道?”


    姚婵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她才怔怔地问:“谁爱我?”


    妙缘重复道:“行无咎。”


    姚婵又问:“不是谣言?”


    妙缘近乎于咬牙切齿地道:“当然不是!他表现得难道还不够明显?”


    姚婵:“……明显吗?”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神情愈发迷茫。


    也许是酒烈,也许是心想要醉,姚婵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头晕乎乎的无法思考,她掰着手指细数:“他既没有表白,也没有写过情书,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他爱我?”


    妙缘幽幽地道:“他此前对你不够好吗?”


    姚婵道:“我救过他的命,他对我好不是应该的?”


    妙缘按了按额角,声音压抑:“那他若是不爱你为什么要吻你?”


    姚婵不假思索道:“他喝醉了啊,酒后失态不是也很正常吗?后来在万剑断崖,更是纯纯戏弄我,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吻过我?!”


    姚婵瞬间清醒了,拽着妙缘愤怒道:“原来那天不是春梦啊!为什么帮着他骗我?!”


    妙缘没有答话,闭着眼睛,面色铁青。


    姚婵在他这里没有得到答案,继续质问系统098:“还有你!为什么骗我?!”


    系统098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嘛!”


    它快要恨死妙缘了,很多时候,人的情感自己不知,但旁人看得却清楚,它早就看出来了姚婵的心动,但管理处有规定,是不允许工作人员和任务对象产生真感情的,所以才一直想办法阻挠她认清自己的心意。


    结果它瞒了这么久,反倒被妙缘给捅了出来,做梦和现实是两回事,前者还能自欺欺人,后者却是无法回避。


    姚婵怔怔的:“所以是真的……那晚他真的来了……”


    大脑空空如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无休止的风,她的心慢慢地被充盈起,莫名的鼓胀,她恍惚地低喃:“他爱我?”


    心里有个声音问她自己——


    那你呢?


    姚婵甩甩头,将这个可怕的问题甩出脑海,这时她才意识到妙缘一直站在她的面前,双目紧闭,神情复杂。


    “你怎么了?”她不由得问。


    妙缘摇摇头,缓缓睁开双眸,盯着她,语气很难形容。


    “我忽然发现……原来我才是三界最蠢的蠢货。”


    *


    听到一个杂乱的脚步声,樊崇有些惊奇地回过头去。


    不知道两个人悄悄摸摸地说了什么,妙缘不见了踪影,只有姚婵一个人神情恍惚,脚步东倒西歪地回来了。


    “妙缘呢?”樊崇问。


    “走了。”姚婵怔怔地道,“他说他现在需要静一静。”


    樊崇:“……?”


    怎么说了个悄悄话回来,两人好像都受了很大打击一样?


    被幽禁被打的那个明明是他啊。


    樊崇不由得好奇:“他怎么了?”


    妙缘一贯气定神闲,无论面对什么危机都面不改色,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态?


    姚婵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他突然说自己是个蠢货,然后就说他要静一静。”


    别说她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一件事,根本无力思考其他,就算她现在神志清晰,恐怕也猜不透妙缘这奇奇怪怪的言行。


    樊崇大惊失色,惊叹不已:“你跟妙缘说什么了?!把他搞成这样!”


    姚婵一头雾水,双目失神:“明明是他跟我说了什么,他说行无咎爱我。”


    原来他爱她。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令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问题——如果他爱她,又为何要这样对待她?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樊崇一脸感慨,“你也不要太入戏了,记住你是替身。”


    姚婵:“……”


    姚婵:“你们不要乱传谣了好吗?都怪你们胡说八道,我才没发觉……”


    原来他们之间纯洁的战友情早已经变质了。


    樊崇问道:“发觉什么?”


    姚婵摇摇头,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正色道:”没什么,反倒是我有些事想问你。”


    樊崇挑挑眉:“什么事?你搞完妙缘心态又来搞我心态?”


    一炷香后。


    樊崇神色郁闷地灌了自己一口酒:“果然你就是来搞我心态的。”


    姚婵也神色郁闷地灌了自己一口酒:“我的心态才是要崩了啊……”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著里,樊崇在人间磨砺后,回到神界,然后就开启了自己的龙傲天之路,一路奇遇。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结果这小世界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由于多了一个妙缘,他的奇遇大多不是被妙缘给捷足先登,就是被行无咎给毁了,导致原本早该成长起来的主角并没达到他该有的修为水准……


    虽然早就料想过,由于灵魂角色的变动,此消彼长,樊崇必然打不过行无咎。


    但是现在这状况也太离谱了点!


    樊崇要比原著弱的多,行无咎反而比原著强的多,这到大结局节点时还怎么打?!


    姚婵感觉头都快要炸了:“这怎么办啊?现在万剑断崖下的传承也没拿到,如果不需要我补天的话,我还能想办法借机给樊崇灌点,现在也没希望了。”


    系统098出馊主意:“这不兜兜转转还在原点么?”


    姚婵一怔:“什么原点?”


    系统098恨铁不成钢:“咱们一开始的任务不就是感化行无咎,让他自愿输给樊崇吗?”


    姚婵仍旧不解:“可是这差距太大,就算行无咎假意落败,最后大家能认同吗?”


    系统098道:“樊崇这边没辙了,你可以想办法削弱行无咎啊。”


    姚婵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不行!以他目前的状况,如果没有力量那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姚婵蓦地怔住。


    死?


    这个字好像一根针,忽然血淋淋地插进她的心里,疼痛,但更多的是不容忽视。


    原著中他死了吗?应该没有,只是被镇压,只是对他这种人来说,被镇压恐怕与死也没什么两样。


    她怔怔地捂着心口,因为这无法忽视的疼痛而难以呼吸,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整个人仿佛凝滞住了,连空气也瞬间静止,粘稠得将她包裹。


    这一刻姚婵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直以来,因为世界观的不同,被她不慎忽略的一个问题。


    对于她来说,只要神魂不灭,便不算死亡。但这个世界是没有灵魂设定的,灵肉一体,□□死了,就真的死了。


    所以。


    她是不是……在行无咎面前死过两次?


    而且死得极为惨烈。


    姚婵猛地站起身来,把樊崇都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目视前方,声音颤抖:“笨蛋,我真是个笨蛋啊……”——


    作者有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男主之前撒的谎,全部成为回旋镖。女主的木头程度再一次刷新他的想象……


    女主:嗨,什么爱啊恨啊,都是谣言啦,不传谣不信谣,从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