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酸笋洗干净后, 桑野晾在廊下的架子上，稍微滤去水分。
厨房里，杜沅正料理送来的榴莲, 这次送来的榴莲有干包有湿包, 湿包端到桌上直接吃, 干包一半放进冰箱里做冻榴莲，冻好后再拿出来稍微解冻一下就能直接吃, 像是冰沙一般。
另一半放进烤箱中，做烤榴莲，榴莲变得清香,干包外壳烤的微焦酥脆，果肉发烫,变得更加绵软,散发着不一样的香气。
梅露辛终于没有抗拒, 她用一个小叉子，优雅地叉起榴莲肉。
伯莎没有坐在她身边,她端着刚烤好的榴莲,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厨房的各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新奇。
但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 还是中庭花园。
树种、鲜花琳琅满目。
她多年的研究成果对比眼前这一切,是那么的渺小。
原本梅露辛请她带团队来黑塔星研究, 她还有些不情愿；直到收到梅露辛寄回来的作物，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奇妙之处。
桑野正在鼓捣螺蛳粉的底料。
田螺剪头去尾洗干净后挑出螺肉,加入八角、茴香、米醋、蒜等调料炒熟。和大棒骨、鸡骨架加入灵泉水后一起炖煮,随着炖煮，香味被激发出来。
粉用的是加工厂新生产出来的圆粉，细细的、容易泡开和入味。
空心菜、螺肉、木耳丝、兰花干、鸭血、鸡爪、肉圆、牛肉丸等配菜按个人口味添加。
而桑野吃螺蛳粉必吃炸蛋。
这不同于一般的煎蛋,炸蛋是鸡蛋打碎之后，放在满满一锅油里面高温定型而成。外表酥脆，内部绵软，蓬松多孔，表面覆盖着一层均匀的金黄色泽，边缘微微焦黄，散发着诱人的油光。
而当浸入汤汁之后，云朵状的内部便会吸满汤汁，一口咬下，油香伴随着汤汁一齐袭来，而外部还是酥脆模样，口感层次极丰富。
而且一个炸蛋用到的蛋液比正常煎蛋少，体积却能膨胀到数十倍，加上多油的填补，饱腹感很强。一个鸡蛋打散后能煎两个炸蛋出来。
螺蛳粉汤熬好后，桑野爆香了一把干辣椒，然后将汤加进锅中再次炖熟，加入圆粉、酸笋、木耳丝、酸豆角，煮熟捞出后加配菜。
“回来吃饭了。”桑野才不管门外两人嫌不嫌臭，强制喊了回来。
门外两人捏着鼻子，抱着小猫小狗走进了厨房。
杜沅用清水加一点点盐煮了圆粉，又把鸡爪脱骨，在水里过滤几遍放进四只小碗中，让小猫小狗们一起吃午饭。
此时厨房中的味道变得非常奇妙，特别突出的酸臭气息中，还伴随着骨汤和香料的甜香，不知不觉竟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杜沅好笑地看着几人挪进来。
等到吃饭时，两人又变了一个嘴脸。
浸满酱红色汤汁的圆粉刚吃第一口，骨汤醇香、螺肉鲜美、酱料浓厚、炸蛋油香、卤鸡爪酥烂、空心菜酸豆角咯吱作响就连酸笋入口后也半点臭味都无，脆生生的带着甜香，万般滋味一齐涌了上来。
桑野看着刚才还嫌弃的不行的两人此刻狼吞虎咽。
她慢条斯理地将卤鸡爪在螺蛳粉汤里浸泡一会，等吸满了汤汁后，轻轻一咬，炖的酥烂的鸡爪脱骨变得非常容易，肉就像是直接从骨头上掉下来了一样，吐出来的鸡骨头干干净净，半点肉丝也无。
伯莎虽然不是第一次尝试正常食物，但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丰富的配菜。
她吃的很慢，而且还在适应用筷子的过程，挑起粉条都不如其她人快。
在品尝过螺蛳粉和榴莲的美味过后，再也没有人提起它们“不太美妙的气味”，大家默契避开了这个话题。再有下次，统一话术变成了：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
午饭过后，杜沅带着猫猫狗狗和两个半大孩子去午睡。
桑野和赛伦姐妹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在一路的交谈中，桑野得知伯莎已经顺利通过申请，在黑塔星建立实验室，科研课题就是桑野提供的植物范本。伯莎准备将它们用现代科技手段转基因后嫁接移植，可以在星际原本的土壤中生存。
伯莎曾经成功研发过两种植物，并成功覆盖了星际绝大多数星球。但是存活率称不上高，而且很受当地哨兵们的精神力波动影响，哨兵精神力严重波动时，树种死亡率高达91%，这至今还无法解决。
而明阳星之所以能保存那么多植物，除了源源不断的金钱维护外，乌今越元帅作为S级向导，精神力可以笼罩整个星球，将精神力波动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让树种们安稳成长。
至于桑野提供的是树种，还是中草药种子，对伯莎来说区别不大。在她眼里，这些都是盘旋的基因柱。至于它们更具体的用途，伯莎更不在意了，她是专注的科研狂人，只在乎她的研究成果。
出生在赛伦家族，给她提供了绝佳的科研环境。不用应付繁琐的社交礼仪，也不用写一堆学院报告，更不用担心资金支持。
所以对于家族拿她专利换钱这件事，她只觉得是对家族的必要回报，其它任何事情她都不想费时间和精力思考。
她带来的团队也基本都是这类角色，她们都是伯莎任职教授时亲自培养的人才。
刚到医院，伯莎就钻进了门口的药田中，蹲在田边，朝桑野伸出手：“请把种子给我。”
她神情认真，桑野初始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伯莎是在要桑野承诺的“足够多的、用来科研实验的种子”。
在这种性格的人面前，桑野难得无言，只能赶忙掏出几个储物盒，里面装着上千粒种子，足够伯莎做一段时间的实验。
尽管桑野不缺，她还是嘱咐了一句：“你省着点用。”我的洞天选种子也不容易呢。
伯莎珍重的点点头，把种子们捧在胸口，然后再也没理面面相觑站在田亩前的两人。
医院的众人此时也在午睡，一片寂静中偶尔响起几声蝉鸣。
“梅露辛，你了解欧仁妮亚·雷托纳女士吗？”桑野轻声询问。
梅露辛眉心微动，不动声色抬头看向桑野。
“我和山茶合作，顺便想了解一下穆利星的执行官。但是我在星网上没有找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对她的介绍很少，她是出生在穆利星，从帝国军校毕业后加入了G39军团，几次晋升后，突然回到了家乡，担任执行官。而后再也没离开过，也再也没有晋升过。这几年从不出现在人前，事务基本都由副官代行。”桑野说。
欧仁妮亚·雷托纳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有水平但是选择回到家乡过半退休生活的军官，她用林长离的权限查看，也没发现任何藏起来的履历。
但是桑野直觉哪里不对劲。
所以她尝试着询问梅露辛，这个能通过金钱动向看见蛛丝马迹的人，很有可能是帝国里知道内幕最多的人。
“她让你感到不安了吗？”梅露辛没有直接回答，却同样轻声反问。
桑野听明白她的潜台词，梅露辛就像是一个超级外挂，什么都知道一点；但是想从她这里知道秘密，就得用同等秘密来交换。
桑野思索了一下回答：“我怕她变成我事业路上的阻碍。”
“是吗。”梅露辛语气淡淡。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但是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对谁也没说过，所以我今天也没对你说过这话。”
桑野点头。
她和梅露辛退到最远的那棵树下，没有人能听见她们的对话。
“你知道我们大多数人只知道自己妈妈是谁，不知道爸爸是谁。我也不知道，因为不重要。我妈妈就是想找个人生个孩子，然后有了我。”梅露辛开头，“皇室也是这样。但是现任陛下算是皇室中的异类，她早年和一个男人结婚了，后面有了大殿下。但是大殿下出生没几年就离了婚，据说是陛下发现那个男人虐待了大殿下。当时风言风语很多，没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梅露辛声音很轻很轻：“那个男人叫余深。”
梅露辛在审查上亿条军队往来支出时，发现余深、宋余和欧仁妮亚·雷托纳之间存在联系，他们曾定期以各种名正言顺的支出向对方进行经济支援。
她口中的没有证据，指的是所有开支都是常规支出，军队之前有输送来往也正常，账面没有问题。而且三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背景联系。
梅露辛只是出于好奇，她往前倒查了数百年，没有人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只有梅露辛自恃精神能力。
她发现了三人幼年时在同一个男人身边生活过的一个记载，那只是一张租房合同，原件照片都快模糊不清，上面的人名也不知道是记错了还是他们后面都改了名。宋余写成了宋于，欧仁妮亚·雷托纳叫欧仁尼亚，甚至都没有姓。
他们生活在一个作为垃圾倾倒场的行星，本身就记载混乱，无法管理之地。而且没过多久和垃圾一起被清洁毁灭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欧仁妮亚·雷托纳的背景中，她出生就在母亲身边，只是小时候生病不怎么出来见人。
宋余则是孤儿，三岁时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余深被扔在一户人家门口，被收养。
桑野沉默。
“所以你怀疑，他们是兄妹？”
“而且，你查看雷托纳背景时，有没有看过她隐退的日期？”梅露辛没回答，却反问。
桑野努力回忆着那个日期。
“就是陛下和前夫离婚的那一年。”梅露辛耸耸肩，“这个时间本来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把这几条线索联系在一起时，大概还是有点关系的。但毕竟这些都不算证据，连那张租房合同名字都对不上。我看见了金钱的联系可算不上证据，否则我不是想陷害谁就陷害谁？”
桑野沉默下来。
“而且，当年宋余不知惹了什么事，被流放时，一开始不在穆利星，而是在一个冰雪星球上。只是那个星球突然被星际海盗入侵，可不是白狼团那种咸鱼团，是真的有武装力量的星盗团。宋余命大活了下来，当时帝国内对这件事的关注度还挺高，不少人希望这位S级向导回来——毕竟是S级向导——于是把他转移到隔壁相对安全的穆利星去了。”梅露辛说，“当时还有人怀疑因为他办事不力，是皇帝想暗杀他。”
梅露辛拍拍华丽的裙子，她身上还带着螺蛳粉的香气，久久不散：“好啦，我要回去午睡了。”
桑野点头，也准备返回西小楼。
梅露辛突然喊住桑野。
桑野转头。
梅露辛却说：“桑桑，你可能没有见识过S级想到的能力做到什么程度。”梅露辛太聪明了，一点线索都足够她联系起来，既然桑野不想说，她也不会主动卷进与她无关的漩涡里，“但是你千万小心。”
桑野郑重地点头：“谢谢你，梅露辛。”
第92章
回到十方坞, 哄睡完的杜沅回到了中庭，猫窝狗窝旁的石桌上点茶。
看到桑野回来，她抬眉一笑：“桑桑回来啦。来。”
她示意桑野走近。
茶香浮动, 杜沅递给桑野的茶杯中, 白色茶汤漂浮, 绿色茶末在杯中点出青山绿烟的神韵。
杜沅出身贵族，这些自幼学过, 但是她从不曾刻意教过桑野戎橙，又或者是其她人，最多在她们感兴趣的时候让她们加入一起玩, 平静心神。
“贵女”的教育在她看来除了束缚个性，当一个好谈资外,对现实生活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你生日要到了。”桑野专心品茶时, 杜沅冷不丁冒出来这句话。
“啊？”桑野愣了愣, 来到这里也快一年多，她早忘了还有生日这回事。
“我让夏娃算的农历, 还有八天, 你生日就到啦。”杜沅笑眯眯指了指终端。不过很快她就惆怅起来，“以往你的生日, 我都能送你点新奇的东西, 再不济也能抓只小灵兽回来。但是现在嘛, 法器基本全部没用了，灵兽也不可能。”
说着说着,杜沅翻起了她的储物戒：“现在居然没有什么可送你的了。”
桑野急忙饮尽茶汤：“没事师傅,你不用送我什么！生日嘛，我已经过了很多个生日了，而且我都这么大了,还能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桑野说的是实话，她已经很满足了。要是没有杜沅，当年她就冻死在荒原中了。
桑野想了想：“到那天，师傅给我做一碗冷面吧。”
“啊？”杜沅愣了愣，“生日不吃长寿面吗？吃冷面？”
桑野点点头。
杜沅有些犯嘀咕。
桑野站起身：“我也先去睡午觉了。”
桑野走回二楼，回头望去时，杜沅已经开始点下一碗茶。
杜沅当然不知道，桑野有记忆的第一天，她已经开始吃辅食了。
夏日炎热，杜沅做了冷面，配上葱油鸡腿肉，拌着黄瓜丝喂给她们。
晚风徐徐，凉面用的荞麦面嚼劲十足，小孩一口能吃很久。
葱油鸡腿肉加了一点点辣椒油调味，吃得她们斯哈斯哈，但是不肯停下。
桑野吃的满脸都是，杜沅给她擦脸时，桑野的意识突然开始明朗，说出了人生中第一个词，她喊的不是师傅，是娘。
她不要奇珍异宝，也不要灵兽。杜沅能活着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桑野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刚从梅露辛口中得知的“秘密”告诉林长离，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而且这件事也没有证据，除非有人验出了DNA，又或者当事人亲口承认。
只是如果联系在一起，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宋余犯事时的心理动机。
她不能代替林长离做出反应。
*
林长离此刻确实在雪山，但不是在试验新型武器。
他和戎橙此刻位于雪瀑布下的山洞里，头顶不远处的雪原里，还埋着布莱恩的心脏。
米努尔离二人远远的，脸上映着烈焰和金属材料碰撞出的剧烈火光。
她都恨不得站到洞口去了，但还是感觉尾巴毛要被烧焦。
这两人找她借了山洞，理由是这个山洞能防雪，又远离人群，动静再大也不会引起注意。
此刻二人的动静几乎震天响，而且她还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米努尔摇了摇头，离开山洞，两只狐狸耳朵在头顶自如抖动，聆听四方声音。
“拜拜。”戎橙朝她挥挥手。
林长离没回头，他的手上明明灭灭，材料发出彻骨的寒冷，在他手中艰难变形。
爬上头顶雪原后，米努尔照常去看了看布莱恩，然后骑着九尾雪狐跑到山脚下，准备从更温暖的地方返回族群。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山脚下。
那是这次基地轮岗派来的上将乌唤声。
她身边停着她的专属战舰，印着九个尾巴尖的家族族徽。
之前米努尔藏在暗处，基地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现在她带领整个族群，还签订了新的合作协议，自然要出来和这些军官接触。
“你怎么在这里？”九尾雪狐停下狂奔，米努尔小小一个人，抓着雪狐的耳朵。
还没从背上下来，乌唤声就听到她柔软的声音，像是狐毛一样绵绵。
“我们要一起走走吗？”乌唤声穿着防寒服，耳朵露在外面，有些发红。
九尾雪狐缩小，突然蹦上她的尖，大尾巴捂住额头和耳朵，只留五官暴露在外面。
米努尔虽然不解其意，但是乌唤声明显没有恶意。
洁白的雪在脚下踩出咯吱脆响，像是一根根崩裂的树枝。
“我昨天向基地和帝国提供了雪山最新的开采进度。雪梨原被毁，黑晶石矿脉消失，辐射和磁场波动影响减少，开采速度加快。而且因为自然环境的恶劣，大部分哨兵都想把雪山开采完毕后离开。所以在基地人工智能的预测中，这里会超过洛达平原，成为黑塔星第一个被开采完毕。”
乌唤声柔声说着，像是闲聊。
当雪山失去价值、黑塔星失去价值时，基地就会撤离，所有部族会被留在原地，守着现在的生活，一成不变。
乌唤声张了张嘴，委婉向来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她选择直接问。
“有人让我来问问你，你未来的打算。”
“啊？”米努尔转头看她，乌唤声脸上的疤影响了她的五官，当时只露出五官时，米努尔觉得有点眼熟。 “谁会问我？”
乌唤声抿了抿唇。
“米努尔我叫乌唤声，我母亲名为乌象川，我奶奶是乌今越，G5\6\7三大军团的现任元帅。我们家族主星是明阳星，由皇帝特批允许军团驻扎。明阳星气候温暖，比洛达平原凉爽、比潮海干燥，非常宜居，被称作帝国的植物园。”乌唤声没有暗示，没有婉转。
第一句说完时，米努尔已经停下了脚步。
盘在乌唤声脑袋上的小九尾也扭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她。
“米努尔，你还没有看出来么？”乌唤声静静地问，“你这么聪明，是没有看出来，还是不想看出来？”
米努尔如何能回答这个问题。
“布莱恩死后，奶奶就非常关注来自黑塔星的信息。当她知道雪山区即将开采完毕后，她让我来问问你后面准备怎么办。”乌唤声说，“黑塔星没有了矿脉就没有了价值，如果没有后续的发展，有可能会被帝国当做垃圾倾倒场。它地处偏僻，即便和垃圾一起焚烧毁灭，也不会影响到其它行星的运转。你们到那时候，不走也得走。”
“ ”米努尔定定看着乌唤声的五官，乌唤声只觉得目光冰凉，如实质一般的冰雪化在脸上。
*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雪山开启新一轮换岗，乌唤声夫妇和戎橙都陆续返回基地。乌唤声刚到基地，还来不及休息，就立刻奔到西小楼接乌嘉柠。
母女俩抱着贴在一起，桑野给她们打包了火锅、各类食材和卤味，让她们带走一家团聚。
桑野凑近看了看乌唤声的伤疤。
在桑野、医院医生、向导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连医院顶层那些深度暴动的哨兵都能逐渐苏醒、恢复正常。
但是乌唤声的伤疤还是没什么好转，颜色虽然淡了些，但是依旧不见起色。
桑野愁愁的。
乌唤声看出了她的困扰，开口安慰：“没事，就这样也好，我都习惯了。”
杜沅也凑近看了下：“这是怎么造成的？”
“虫毒。”
“毒素的话，怕是一般食疗不够哦。”杜沅轻碰了一下，伤疤下封着的毒素依然在涌动，一般向导对虫毒毫无办法，也因此人类和虫族的交战向来损耗最高。
乌唤声向来不花时间精力在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上，她很快就抛之脑后，牵着乌嘉柠，后者依恋的紧紧挨着她的腿，拎着食材的机器人跟在身后。
目送她们远去后，桑野还在思索着杜沅刚才说的话。
食疗就是吃下具备精神力的食物，用精神力灌注的方式输送进入精神图景，同时安抚精神体。
无论向导还是哨兵，都是依靠精神体的力量，修复受伤的肢体。
而被虫族毒素腐蚀的区域，一直限制精神力的进入。
乌唤声脸上的伤疤，也仅仅是在腐蚀区域覆盖精神力，防止进一步扩大而形成的。
“食疗不行的话，加入药材可行吗？”桑野和杜沅商讨。
“喝中药？”杜沅眼中闪过讶异，“也不是不行吧，但是喝得下去吗？”
部分中药材有着不错的效果，但是对肝脏负担极大，而且中药基本都性苦，不是所有人都能喝下。
但可以尝试一下，或者像之前一样泡药浴。
不尝试永远治不好。
自从在医院种药后，桑野没有再在洞天里种植过，但是之前种的也可以派上用场。
至于伯莎那边，现阶段基本毫无进展，她用来研究的成草都来自医院前的田亩，还是依靠桑野精神力才能生长；只是除草施肥等等都由她们团队接手。
戎橙比林长离更先回到西小楼。
林长离每天发给桑野保平安的信息中，都说还在武器试验进行中。
他这次出去的时间有点长，桑野好奇到底是什么武器试验，于是她去询问戎橙，结果戎橙支支吾吾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下引起了桑野的怀疑。
桑野不动声色地给阿索·门特发信息，询问基地最近是否研发了新武器，需要派人去雪山进行威力试验。
别人可能不知情，但是阿索·门特不会不知道。
阿索·门特还在休产假，因此消息回的很快：我查了一下记录，基地最近并没有新的武器出品，也没有派遣人员。
桑野放下终端，嘴角露出冷笑：林长离你完了。
这才谈多久，都敢撒谎了！再这样下去还了得？岂不是要满口谎言？
能谈谈，不能谈分了！
桑野非常生气，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她的精神图景中骤时掀起狂风暴雨。
梧桐树努力撑着树冠，庇护辛辛苦苦种在树下的灵草和跑过来躲雨的小马驹。
梧桐树心感不妙，急忙通过精神联系另一边的小梧桐：你们在干嘛呢？
只是话还没说完，桑野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不许联系她们三个！反了她们了还敢联合起来骗我！
梧桐树抖了抖，对小梧桐那边传回来的“怎么了怎么了我们还在雪山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姐妹，你们自己自求多福吧。梧桐树默默。
外面的桑野气得在中庭里踱步，戎橙被遗忘在小角落里不敢说话。
也不知道她现在解释林长离是在给她准备生日礼物还来不来得及？
杜沅看着小徒弟可怜，连忙招手喊她远离桑野，帮忙刮丝瓜皮。
晚上就喝点丝瓜汤，降降火吧。
*
林长离第二天清晨就回到了西小楼。
桑野的生日。
他带着在雪山冰雪环境中炼成的“生日礼物”。
夏娃模拟的自然天气，在后花园和中庭的花草树木中都落下一层清澈的露水，晶莹剔透。
万物尚在沉睡中，月桂低垂，蔷薇、月季不管有没有人欣赏，依然怒放。
温泉水一刻不停，流水声缓缓，蒸腾着热气。
灵泉不会产生水垢，而且机器人会定期清理温泉、石堆、十字路。
林长离穿过温泉遮挡的灌木，灌木勾着衣服和头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早晚要在后院做个门。
桑色堇已经睡醒，挺着胸脯在院子里巡视领土。三色猫姿态高冷，尾巴翘得高高的，十分骄傲。
但是当看见林长离时，它眼神一亮，立刻喵喵喵地冲上前，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林长离捞起，温烫的大掌贴着它的腹部，舒服的桑色堇嘤嘤交换。
回到客厅，林长离从高处锁着的柜子里拿出几片鸡胸肉，捏成小块喂给桑色堇；桑野平时不肯它们多吃。
桑色堇叼着鸡胸肉就躲到了沙发上。
林长离脚步很轻，没有去桑野卧室，而是回到对面的房间沐浴。
而距离一靠近，桑野不用精神体，也感知到了小梧桐的存在。
这个没心没肺的正因为回到了母体身边而兴奋的手舞足蹈。
桑野从浅眠中醒来，冷笑，掀开被子下床。
只是进了对面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见了显眼的东西。
林长离从不乱扔衣服，衣服还按照颜色分类放在不同的脏衣篓里。
而他辛苦一周的东西，庄重地摆在他冰冷灰色的床上——他房间里也没其他地方能放东西了。
那是一套厨师刀具。一套16把，从斩骨刀、文物刀到片皮刀、水果刀，甚至锅底刀都做了出来
桑野曾经想让戎橙炼造，但是戎橙火焰温度不够，无法塑形，只能放弃。
桑野抽出其中一把，触手冰凉，是腾蛇骨特有的彻骨寒意，而锋利的刀刃能看出寒铁的材质。这种材料即便是在高温的后厨环境，也能保持通体冰凉。
十方坞曾经最好的刀具也不过如此了。
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林长离穿着浴袍拉开浴室门，和拎着刀、皮笑肉不笑的桑野对视。
桑野举着刀，挑挑眉：“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跟我撒谎的？”
林长离一顿，敏锐意识到了现在情况的不妙。
在桑野发现之前送上礼物和在她发现撒谎之后送上礼物，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一个叫惊喜，一个叫补救。
事情的性质就这样轻而易举发生了变化，礼物的性质也不一样。
而桑野，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欺骗的人。
林长离的大脑飞速旋转。
“ ”桑野低头捏着手上的刀。
刀正好吻合她的手掌曲线、大小，还是在她本人不在场的时候锻造而成。
林长离真的有很用心的了解过她，了解她的喜好，了解她的需要，了解她的一切。
锻造刀具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连林长离都在雪山待了一周多，可见困难。
想到这里，桑野那点气愤也全消失了。
要是桑野开开心心带着礼物回来，却遭遇了林长离的冷脸相待甚至抓着为了制造惊喜的谎言喋喋不休，她也会伤心难过。
算了，有什么好气的呢？何必为了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伤了真心人的心？
想到这里，桑野抬头。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
“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说谎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对视间，桑野“噗嗤”一笑，驱散了面面相觑的尴尬氛围。
她把刀放回刀鞘里，和带着水汽的林长离拥抱。
*
当戎橙看见毫发无损出现在餐桌上吃早饭的林长离时，她由衷敬佩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大兄弟。
林长离：
*
桑野心心念念的整套厨具被她郑重地摆放在备菜区刀具那一栏。
林长离的审美一向不错，至于最初的西小楼，那叫战时极简主义。
鎏金的刀鞘看起来奢华异常，甚至还镶着珍珠。谁能想到是用来装做菜的刀？
桑野的生日是和家人们一起度过的，她没有邀请基地其她人，只是一家团聚，一起吃了顿美味午餐。
桑野的生日自然不能让桑野自己动手，只是她闲不下来，和林长离两个人一起做蓝莓蛋糕坯，酸酸甜甜。
戎橙坐在廊下，料理梭子蟹。
这种螃蟹瘦长且扁，没有什么蟹黄，肉集中在大臂鳌钳和身体两侧。
清理完之后，直接用刀切成两半。
年糕切成细片状，方便入味也方便吃。
杜沅喜欢将猪油抹上铁锅锅壁，然后再开火热水，猪油融化的时候会顺便将铁锅润一遍，这样后续油炸就不会粘锅。
先下入姜片、葱段和蒜末，把油炒香之后将它们捞出。
切好的梭子蟹沾淀粉液，一块一块放进油锅之中定型、做熟。
而后把切好的年糕加进去，加一点清水一起炖煮。
而后加入料酒、生抽、玫瑰盐、白糖、鸡精和胡椒粉大火翻炒、小火收汁。
酱汁入侵了梭子蟹肉中，融入进年糕的绵密里，二者变得分外诱人，无比喷香。
另一边戎橙在洗排骨，她在水盆中加入一勺盐和面粉，将排骨反复揉匀、洗净，避免零碎灰尘。而后她另外拿出一个碗，加进葱姜蒜末、生抽、蚝油、盐和豆瓣酱，先腌制二十分钟，然后再加入蒸肉米粉，加一点水抓匀。
至于蒸肉粉，则是杜沅昨天晚上就炒好的，大米、糯米、黄豆和花生按比配匀。空锅不放油，锅里加进以上几种干粮和八角、茴香、花椒、香叶等调味大料，炒熟后放进搅拌机，打成碎屑。
排骨腌好后，碗底放箬叶片垫底，或者放两个土豆，排骨放进去蒸，直到蒸的排骨一戳就能从骨头上脱落。
等戎橙忙完后，桑野举着两只菠萝走来：“再做个菠萝炒饭吧，我们四个人吃要也足够了。”
桑野迫不及待要使用她的新刀具，将菠萝竖切、一分为二，而后挖出果肉，果肉切成两三个大拇指甲盖大小的丁状，又切了萝卜丁、火腿丁、洋葱、青豆、和虾仁。
用寒铁和腾蛇骨炼成的刀就是好用，贴合她的手掌曲线，甚至都不用用力，轻轻一划，刀下所有东西都按照她的心意切成大小合适、厚薄刚好的形状。
桑野取出昨天没吃完的米饭，把蛋液浇进米饭中搅拌均匀，先下锅翻炒。
然后另外又打了几个鸡蛋，和萝卜丁、火腿丁、洋葱、青豆、虾仁一起翻炒，加盐蚝油等调味料，加进米饭一起出炒。最后再加入菠萝丁，水果最容易熟，最后加才不会炒烂，反而会脆甜。
把炒饭放进四个菠萝壳中，美味的菠萝饭便完成了。
而杜沅最后再做了桑野要求的冷面。
冷面本身是酸甜口，非常适合小孩的口味。白醋、白糖、生抽、盐、鸡精、芝麻油，加入冰水搅拌均匀。
荞麦面煮熟后直接加进汤料中，冰块可以帮助面快速降温，达成冰凉的口感。如果喜欢吃辣，可以另外加辣椒油。
最后出炉的是四个蓝莓蛋糕，铺满蓝莓果酱和满满一层蓝莓。
每个个头都不大，只有一只小碗大小。只有桑野的蓝莓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
菜品不多，但是量大，一碗放不下。桌上满满摆了一桌。
海鲜、排骨、菠萝的香气混合，扑进鼻翼。
桑野在家人的包围中，缓缓许下今年的愿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现在的生活，便是最好的生活。事业蓬勃发展，家人在侧。她很满足。
第93章
穆利星首都。中央医院。顶层重症监护室。
山茶身着军校校服,黑金绶带别在胸前，头发规整地扎在脑后，看起来就像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
她手上拿着一个平板,正和身边的人交谈。
她们坐在病房的强化玻璃前,注视着病床上没什么生机的人。
不是所有精神暴动的哨兵都会被送到黑塔星, 备受家人爱护的成员会被藏到偏远地方。当年的梅露辛、林长离都是如此。
而眼前陷入昏迷的哨兵，则是没有再去黑塔星的必要了。
山茶锁定了几个目标,都是经过宋余精神梳理后出现病症的哨兵，假借研究课题的名义，去往不同地方进行采访。
有人在偏远的家族领地,有人在疗养院，现在这个目标对象已经在首都星昏迷了数十年,而且能和山晚晴精神暴动时间对应上。
山茶的军校生伪装很让人信服,加上山茶确实能拿出证件,出事哨兵们的现状也让家人伤心，在感情和理性的影响下,防备心减弱,很快山茶就得到了答案。
答案基本都一致，但是没有任何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她们是接受过宋余的精神梳理, 但是发生在她们精神暴动无法控制之后, 主动找上他寻求帮助。
而且精神暴动的症状非常多,呓语、精神错乱、性格变得极端狂暴所有不好的负面症状都会出现。
至于“做噩梦”“梦中有言语暗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病症,精神暴动过后自己产生的幻觉一样会引发。
山茶的调查一度陷入僵局, 好像她问再多，都是一样的鬼打墙，根本得不到答案。
还是说她和桑野一开始的猜测就错了？
山茶摇摇头,她不觉得这么多相似的情况都是巧合。
山茶记下这些情况，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方便问一下您家里从事的行业吗？根据现在的调查，行业的竞争压力也会让人产生精神波动。”
“我家里是做营养液生产的，源头产业。我姐姐的精神力等级并不高，当时负责军队后勤，并不直接参与作战，所以当她精神暴动的时候，我们都非常震惊。”
“我没有恶意，以下说的内容也不会出现在采访记录里。”山茶关闭了所有记录终端，举起来给对面的女人看，“当时您姐姐负责军队后勤，那么她所在的那支军队，营养液是否就来自于您家的工厂？”
对面那人静了一瞬：“这是当然我们这种小星球，不都这样吗？我们手续合法合规，而且我姐姐住院后，我们只再提供了一年的营养液，就没有再合作过了。”
山茶点头，表示了解。而后她礼貌地道别。
对面那人也站起身来，神情哀伤：“你们的调查研究，能治好精神暴动吗？能让我姐姐苏醒吗？”
山茶顿了顿，这种问题，其实她也无法回答。但是想到在黑塔星看到的一切，她回答道：“未来一定有办法的。”
首都中心医院的顶层，住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家族成员。即便如此，顶层也依然划分了阶级，有些区域永久对外封闭。
地砖光可鉴人，散发着消毒水气味。
几步就能碰上一个携带武器的护士。她们不苟言笑，随时能给当头一击。
山茶神情淡定，她的证件是真的，病人家属带进来的，自然没什么问题。
“山茶？”有个声音自山茶背后响起，山茶背部泛起一股阴凉。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山茶转过身，对面站着一位黑发女性，留着公主切发型，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她。
这是穆利星执行官欧仁妮亚·雷托纳中将的副官姬玛·雷托纳，欧仁妮亚身体不适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所有指令都由姬玛代为发出，需要出席的场合也由姬玛代行。
姬玛是欧仁妮亚收养的孩子，被欧仁妮亚当做接班人培养。
在山晚晴出事前，山茶和姬玛还做过同班生，两人有过短暂交集，但是不足以成为朋友。出事后，山茶返回家中帮忙料理家业，等再次返回军校时，姬玛已经离开，那时候欧仁妮亚已经出现了身体问题的风言风语。
只是再次见到姬玛，山茶只吃惊于她神态气质的转变。
姬玛受尽欧仁妮亚宠爱，一向是个开朗的小霸王。
但是现在她神情阴郁，脸颊消瘦，刘海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和从前大相径庭。
“姬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山茶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姬玛神情松动了一点，她走到山茶身边：“边走边说。”
停留太久，这些护士注视得也越久。
山茶看了一下四周，迈步跟上姬玛。
“你母亲还好吗？”没有乘电梯，姬玛带着山茶从中央的旋转玻璃楼体盘旋而下。
一般根本没人走这个楼体，这就像是一个漂亮但无用的装饰。它既危险又吵闹。
鞋跟踩在强化玻璃上的声响很好地盖住了两人的小声交谈，连山茶都得集中精神才能听清。
但山茶没想到姬玛首先问的会是这个问题。
她突然想到桑野说的那句话：能当上执行官的，都不会是傻子。
所以欧仁妮亚知道真相吗？姬玛知道真相吗？
山茶觉得自己可以赌一下，黑塔星直属帝国皇室管理，哨兵的情况只会通知给家属，除非有人能在黑塔星安插眼线。她赌姬玛什么都不知道。
“前几天黑塔星传来消息，说我母亲在这几次的精神测试中，精神一次比一次稳定，但是一直无法苏醒。”山茶没有和身边的人对视，说谎的时候要避免直视，“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不抱希望了。她还活着就行了。”
身边的姬玛轻轻笑了一声：“那你来医院是做什么的？”
山茶刚想张口，立刻被姬玛打断，她似乎有些急躁、也很不耐烦。
“别对我扯谎说什么学校调查之类的东西。你早从军校毕业了。现在穿成这样，从那家人的病房里走出来。你是打听消息的。”
山茶停下脚步，和姬玛对视。
最后一句话，将姬玛暴露了出来。
如果这里面没有隐情，姬玛不会说“打听消息”这个词。
她不是不小心，她担任了穆利星多年的对外发言人、欧仁妮亚的代行者，她不会在毫无威慑力的山茶面前出现漏洞。
“所以我的猜测是真的？”山茶踏上玻璃楼体，声音掩盖住了她的问题。
“你母亲醒了。”姬玛再度走到她身边，原本阴郁的神情变淡一些。 “她是怎么苏醒的？是谁做到了这件事？”
桑野不能在其中占首功，但是发挥了巨大作用。
山晚晴原本就是黑塔星医院里精神情况最稳定的病人，医生给她念山茶的来信时，她的脑电波活动剧烈。
其她向导进去梳理精神时，看见她的精神体也一直在努力，迫切冲破无形的屏障。
桑野帮助她度过了这个难关。
但山茶只是沉默，她什么都不能承认，她甚至不知道姬玛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姬玛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在哪边也不重要，但是不可能站在宋余那边。”她的神情显而易见的厌恶。
“你猜顶楼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住着谁？”姬玛轻声问。 “其实对照一下日期，大家都有猜测不是么？”
山茶步伐越来越沉重。
欧仁妮亚女士数十年间只有一次露面，消失的第五个新年，她在电视上发表了讲话，祝愿大家平安幸福。
医院顶楼就在她消失的第五年，悄悄封闭了部分区域。
其它时间她又在哪里？
*
乌唤声刚回来，乌嘉柠一直腻在她身边，很少来西小楼。
一向热闹的西小楼，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安静了。
其实也没那么安静，因为小猫小狗正在茁壮成长，很快就到了磨牙期，所有东西都是它们的磨牙器。后花园的花草树木、家里的衣裤鞋子都遭了殃。
它们咬不坏那些特殊材料的作战服，但是桑野经常能在常服的某个地方摸到几个洞，还有次起来穿衣服时，发现一条裙子被桑色堇的爪子抓成了一条一条。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桑野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来给它们做磨牙棒。
她特意进了一次洞天，观察着雪山下的草原养殖的牛，挑选了几头肌肉发达，腿脚有力，非常壮硕。
让梧桐树处理好后放进储物戒内。
牛肉按照部位分类切好，中午做牛排吃。
桑野选了四根牛膝骨，打磨的更圆滑些，丢进高压锅中炖20分钟。
切了一部分很少脂肪的牛肉，加一点盐和料酒，稍微腌制一下去腥，然后切成细细的薄片，全送进玻璃房中加速风干。
等牛膝骨炖出来后，放凉；牛肉干也做好了。
没有另外加工处理过的牛肉干，十分干硬，至少桑野试了一下，她咬不动。
她满意地喊来小猫小狗们，每只先喂一片牛肉干。
光是牛肉干都够它们啃的了，几只牙口还没发育完成的小家伙咬着牛肉干，躲到不同地方专心对付起牛肉干来。桑野悄悄走过去，又在每小只身边放上一根牛膝骨。
桑野把三人喊出来，让他们自己选想吃的牛排部位。
杜沅想吃菲力，这块肉位于最嫩的里脊中，脂肪最少，每头牛也只能出2-3块，像桑野这样切，一整块也就煎掉了。
戎橙要吃西冷，位于牛外脊的部位，这部分运动量最大，也因此会带着一条明显的油筋。而且这部分量大，适合戎橙的大饭量。
林长离选了战斧部位，带着骨眼肉。
桑野什么都想吃，干脆选了骨， 骨两侧是两个部位，一侧是菲力一侧是西冷，反正她到时候可以吃林长离的。
牛肉静置，放到和室温差不多，用厨房纸将牛排上多余的血水吸干。
这几天桑野已经从洞天中陆陆续续收获了很多盐，她用夏威夷黑盐和黑胡椒按比例搭配、炒香。这次正好用来腌牛排用。
腌牛排的时候，只用黑胡椒盐，其它什么调料都不用，否则会破坏牛肉的本味。一边腌一边给它按摩，让黑胡椒盐渗入肌理中。
桑野切牛排的时候，将厚度控制在4厘米左右，厚切牛排的口感和满足感无与伦比，只是非常考验煎牛排的手艺，而且太薄的牛排在高温煎制下很容易水分流失、变得像牛肉干一样。
厚锅高温加热后，一滴油都不要放。
桑野拎着牛排先煎侧面封边，防止汁水流失，然后再煎正反面。
四厘米的牛排一面大概煎四分钟左右，可以到七分熟。
喜欢吃别的熟度的，减少或者增加时间即可。
全熟牛排当然也有，只是很考验厨师手艺。
林长离学着她的样子，在另一口锅上煎牛排。
牛排煎后，调小火，把锅倾斜，在锅的一侧加入黄油、迷叠香等香料，黄油化开，迷叠香的香气融合进黄油中，用小勺把热腾腾的黄油不断淋在牛排两面。
最后是最重要的一步：醒肉。其实就是让牛排回温，帮助牛排把汁水重新吸进去，同时让温度向内部传导，避免出现外熟里生的情况。
多层锡纸包裹牛排或者把牛排放进加热到50°的烤箱里保温一会即可。
锅里面剩下的黄油也不浪费，用来煎配菜刚刚好，小番茄、西蓝花、口蘑想吃什么就煎什么。
今日的肉量非常壮观。
四人交换着吃不同口感的牛肉。
桑色堇废了老半天劲吃完牛肉干，还没来得及啃身边的牛膝骨，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它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不久，但是已经在小小的脑袋里面建立起对这个小世界的认知。
最高的那个人类女性是家里的老大，所有人都听她的。
永远笑眯眯的人类女性特别喜欢小孩和小动物。
第二高、娃娃脸的人类女性脾气大，看见它搞破坏会生气，还会把它直接拎起来做鬼脸吓唬它。
唯一一个人类男人脾气最好，对它最好，它要什么就给什么！桑色堇最喜欢他了。
家里最东边的房子里，每天三次飘起各种各样的香气，但是老大真可恶！从来不肯它们吃人类的食物，总要说小猫不能吃带盐的。
可是带盐的太好吃了，它偷吃过腌火腿，可香了，有滋有味的。虽然第二天眼睛就开始分泌黏黏的脓液把老大吓了一跳。
小猫才不怕生病呢，小猫只想吃好吃的！
桑色堇猛得跃起身，朝厨房“喵喵喵”地奔去：在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也要吃！
餐厅里的四人毫不意外桑色堇会突然跳上桌，并且对牛排跃跃欲试。
桑野一把把它抱进怀里：“不许吃，上次眼睛疼的直交换的小猫是谁？不长记性。”
桑野环视了一圈，把桑色堇关进了鸡蛋笼子里，盖子是陶瓷制成的母鸡模样，以桑色堇现在的力气还顶不开厚实的陶瓷盖。
它在框里无能狂怒，发出怒吼但是可爱的喵喵叫。
但是太弱小的时候，生气也会被当做可爱。
桑野笑着看了她一会，又重新吃起牛排，就在这时，她收了来自穆利星的信息。
山茶发来了最新情况。
*
执行官宫。
姬玛独自一人归来。
这里承载了姬玛所有美好和痛苦的回忆，而现在被一个无耻的人霸占了。
他想见不得光的霉菌一样，阴暗的潜伏窥视。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没想到那个声音在走廊旁的壁画龛中响起。
姬玛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从笔画龛中走出来的男人。
平心而论，他长得不错，身材修长，训练得当，看起来仿佛是个老实人。只是心术不正，永远带着一股阴谋家的阴恻恻，剧毒的气息让人心生不舒服。
其实姬玛一直不明白宋余这种人的想法。
他被流放到这个星球，连审判都没有，在帝国内政治性死亡。只要现任皇帝活着一天，他就没有起复可能。
原本可以依靠欧仁妮亚苟且偷生个几百年，偏偏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还害得欧仁妮亚
“是吗？我没注意时间，多留了一会。”姬玛双手抱胸，不想跟他多聊，正准备饶过他。
却听到宋余在身后轻轻叹气：“姬玛，你要是再这样不听话，欧仁妮亚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姬玛猛得顿步，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你还算人吗？那是你的妹妹！”
“异母妹妹罢了。”宋余无所谓地耸耸肩，“而且她也不见得对我有什么感情吧？否则她母亲把她接回去时，怎么不把我也带走？我反而被扔到了孤儿院。”
姬玛几乎要冷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理所应当的人，“她那时也才五岁吧？比你还小几岁，你希望她劝大人留下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我的妹妹不该扶持我么？”宋余却反问。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姬玛被气笑了，她没有办法跟这种不要脸的人讨论可笑的问题。
“你也少来威胁我。其实你根本不敢对欧仁妮亚做什么。”姬玛恶狠狠地说，“所有执行官的终端都绑定了夏娃的生命检测系统，脱下会报警，心跳停止也会报警。一旦帝国派人，你在穆利星做的事就全部瞒不住了。”
姬玛满意地看着宋余变得难看的脸色：“你也只敢在背地里像臭虫一样行事，你整个人都见不得光。我想你在首都星做的事也是这样见不得光的吧？所以才会被赶出来，明明是S级向导，结果身无分文、流落街头，被星际海盗追着杀。”
姬玛退后几步转身，对宋余的憎恶溢于言表。
宋余也不敢对她做什么。穆利星上到贵族下到平民，都知道她是欧仁妮亚的养女。欧仁妮亚很早就开始培养姬玛，所有公务行动、高级会议都会带她参加。欧仁妮亚“养病”的这些年，都是她代行所有公务，因为欧仁妮亚曾经授予了她几乎全部权限。
执行官养病多年本身就已经够可疑，如果姬玛再“生病”或者“消失”，宋余再也不可能粉饰太平。所有人都会要求欧仁妮亚出面。宋余从哪能变出来？
宋余同样厌恶她，厌恶这个挡在他权力面前的继承人。
却没有办法。
回到房中的欧仁妮亚，翻出空间钮里山茶送她的果茶包。
按照山茶教的办法，开水抛开，花香果香带着精神力弥漫。
这种精神力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就涌进精神图景中。
和向导截然不同。它不带任何恶意，只有最纯粹的美好愿望。
山茶想让各地军队、学校集采，不仅仅是果茶，还有各种各样的半成品。山茶目前谈下了几个医院和几支军队。
姬玛捏着手上的果茶包，思绪飘回发生骤变的那晚。
那天她从学校回来，像往常一般飞奔去书房找欧仁妮亚。
但是书房里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姬玛躲在书房旁的小隔间里，没有贸然进入。
和欧仁妮亚争吵的那人，不久前才来到穆利星。
但他出现后，不少高级军官都出现了精神崩溃、暴动加速，甚至到了伤害家人、昏迷的程度。已经有人被送到了黑塔星。
但是没有人会跟向导联系在一起。
直到姬玛听到了这场争吵。
宋余作为S级向导来到穆利星，处在精神暴动边缘的高级军官们自然会来寻求帮助；就像鱼会找水源一样。但是宋余让她们的精神变得更不稳定，直接诱发了精神暴动。
宋余什么都没做，就让她们送上了门。
山晚晴就是其中一个。
但他没有害所有人，他挑中的对象，都是把持着军队、学校等地集采的军官。当这些实权人不得不下台后，必然会有新的供应商补上来。
不会立刻更换，但是总会换。
宋余用精神梳理作为诱饵，控制了一个大型生产型集团，逐渐取代。
姬玛本以为宋余是为了钱，但她不明白，宋余到今天这个地步，钱对他还有什么用呢？
姬玛听见欧仁妮亚冰冷的声音：“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瞒过去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拍到了你去工厂，让食梦貘生产毒素投进生产仓的视频。”
食梦貘，姬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欧仁妮亚的声音像是惊雷一般炸在姬玛心上。
“你想让所有哨兵喝下梦魇毒素，一步步腐蚀精神图景，然后梦魇控制穆利星所有军队，你想叛国。”
第94章
欧仁妮亚话吐出的那一刻,阴暗、裹挟的潮湿水汽的精神力席卷而出，姬玛听见宋余脱下伪装后变得阴森森的声音：“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你是我的妹妹，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对你动手的,我什至想过事成后把你一起带走。”
“你疯了吗？”欧仁妮亚厉声斥责,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吗？”
“你真让我伤心, 也真让我失望。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后面的事姬玛完全没有印象，两股精神力的冲击瞬间将她击晕,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病床上，看见的是宋余假惺惺的脸：“你是欧仁妮亚的养女,等于是我的养女。欧仁妮亚重病，你可要好好担起她的责任。”
姬玛那时还太小了,她只能忍耐。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听完了几乎全程,宋余也不知道姬玛都知道了什么。
多年来, 姬玛一直在找欧仁妮亚口中的录像带，这才是真正有用的证据。但是无果。
而且宋余自那以后更猖狂, 也更小心。他用差不多的手段赶走了重要岗位上的哨兵, 但是没有再留下任何踪迹。
尽管宋余背地里把持穆利星，但是执行官团队的任免都由皇室直接指派,他不敢引起皇帝的注意；而执行官团队对欧仁妮亚的养病消失一直怀抱着疑虑,她们更偏向从小被欧仁妮亚的姬玛。
也因此, 姬玛逐渐长大，也逐渐变成宋余的威胁。
宋余在去往加工厂的路上,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身边一直跟随的两个亲信,黑色瞳孔有些涣散，神情麻木。
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了。
此刻在无人处, 宋余丝毫不掩饰他的坏脾气。
傻子才会在穆利星等死。他再清楚不过林双婋的手段。
他原本被流放到隔壁的白雪星，终年飘雪、自然环境恶劣，整个星球上只有一个发信站，几乎所有居民都已经搬走，只留下寥寥一圈村落，和一堆留恋故土的老骨头。自然也没有军队驻扎。
结果就是这样一颗毫无价值的星球，居然被早已消失多年、被G13军团剿灭的星际海盗，千里迢迢跑过来袭击了？ ！
而且目标直冲他而来，都懒得搭理那帮老骨头。
是谁的授意不言而喻。
还好那帮老骨头里藏着个叶落归根的教育界大佬，用发信站向自己的学生求救。那学生也是个厉害角色，开着战舰就跳跃过来，把他们救了下来。
结果学生申请的后续支援还没到，星际海盗毫发无损地撤退了。
这件事传了出去，他到底是S级向导，不少不知内情的民众都是希望他能返回首都星，毕竟向导对哨兵的吸引力，就像水对鱼一样。
舆论压力下，宋余这才被转移到隔壁的穆利星。
命运终究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穆利星有欧仁妮亚当执行官，这个幼年时分开、成年后也拒绝和他们兄弟二人相认的妹妹。
欧仁妮亚说得冠冕堂皇，被亲生父亲从不同母亲身边偷走的经历不值得对外说，而被欧仁妮亚母亲打死的亲生父亲也不应该出现在她们的家庭背景栏里，还不如孤儿院出身。
其实宋余是知道的，欧仁妮亚觉得他们心术不正，太喜欢走捷径，早晚要出事。连余深和皇女结婚的时候，欧仁妮亚都拒绝出席，根本不愿意扯上任何关系。
这一点上欧仁妮亚确实有远见，因为余深没几年就死了，而且死得很不光彩。这种不光彩还是建立在他是众所周知的大殿下生父基础上，不能让大殿下面子上难看。
如果当初相认，欧仁妮亚一定会被牵连。事发后，欧仁妮亚为了避祸，主动请辞，回到家乡，再也不追求仕途的晋升。
宋余心中暗暗庆幸的同时，却为自己的兄弟感到不值。
凭什么？
余深不过就是对小孩凶了一点。而且林长离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父亲难道没有教训小孩的权力？
但是想到林长离的实力、地位和未来，他又忍不住想亲近。
总不能作为叔叔，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但是林长离太没用了，就跟余深一样。
他精神体升级速度太快，超出人体能承受的极限，没有向导能够安抚。在远征硫火星系后，相似的精神力引发了精神暴动，造成的损害让他不得不离开军团在皇宫修养。
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让宋余无法忍受的是，他居然就任由林泱川出生了！他就住在皇宫里，就在林双婋寝宫旁！他有无数次下手机会，他放任林泱川、能彻底取代他的向导婴儿出生了！
宋余在心里骂了一万次没用的东西，面上却不得不为林泱川的出生表现出“由衷的欣喜”。他当面具人够久的了，这点伪装很容易。
他不知道林长离怎么想的，他比林长离更不甘心。
于是在林长离再次精神暴动时，林双婋向其她四名S级向导求助，宋余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
但是他没想到林长离能抵抗住重复几千万遍的梦魇暗示，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双婋。
宋余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能如此信任自己的母亲？还是不动声色却剥夺他继承权的母亲。
宋余大半辈子的积累都毁于一旦，林双婋甚至没有给他抗辩机会，也丝毫不顾及他以往为帝国、为皇室做的那些脏活累活。他的军团被解散，人员被打乱拆分全部分往星系各处，他最信任的麾下甚至被派往别的星系驻军。
最后只剩下身边被他梦魇控制最深的这两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他身边，变成没有身份的黑户。
他们三个被押送到穆利星，带着一旦离开就会爆炸的颈环。钥匙程序控制在夏娃手中，连欧仁妮亚都没有权限。
林双婋要让他死在这里。
但不是没有办法，如果宋余找到夏娃在穆利星的分机房，让穆利星的人工智能系统瘫痪，他就能逃出穆利星。
夏娃当然会对主机报警，但是没有关系。
穆利星的军队被他控制、会被他带走。
其它星球的军队会协防，但是需要时间；何况夏娃的修复也需要时间。
这种限制指令一旦离开限制范围，便会被判定成“已生效”。
人工智能毕竟是人类造出来的程序。
傻子才会在穆利星坐以待毙。
他要活下去，哪怕去别的星系从头开始，只要活着。
宋余站到了加工厂看守森严的一扇小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就快成功了，耐住性子，消灭一切潜在威胁。
如果必要，欧仁妮亚死了无所谓。她从来都没真正帮助过兄弟，到最后了难道不该做点贡献么？
宋余恶毒地想着，这一切都怪欧仁妮亚当年没有让她妈妈把自己也带走，她过上好日子了，宋余却在孤儿院里挣扎成长。如果不是被发现了S级精神体，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机会。
这是欧仁妮亚欠他的。
*
黑塔星。西小楼。
新年快到了。
人类移居宇宙后，在发展跃进的过程中，民族逐渐融合。在小部分族群里，还有着特殊的新年定义。但是帝国层面上，把每年的第一天定为官方新年。
林长离在给花花草草们浇花，小狗们在他脚边打转，还咬着那根牛膝骨不放，把林长离的裤腿都蹭的油光点点。
他这么洁癖的人连狗的口水和油渍居然都能忍受。
桑野只觉得林长离溺爱极了。
桑野偶尔教训几句，还会被林长离劝阻。 “小狗而已，它们懂什么呢？它们喜欢你才会蹭你的。不要凶它们，它们也会伤心的。”
几次教育都无果，桑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任由小狗们按天性自由发展。
那天林长离归家后，桑野找了个时间，把穆利星、宋余和梅露辛透露的信息原原本本告诉了林长离。
她确实无法预估林长离对这件事的反应。信心满满的预测别人的想法，本身也是一种傲慢。选择权又不在她手上。
那天她和林长离坐在屋顶，看着基地挂着的圆月——和日期无关，纯粹是夏娃觉得好看放出来的——两人喝着桂花烤奶、吃着桂花糯米糕。
桑野知道林长离吃甜食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的开心。反正他也不会得糖尿病之类的，想吃就吃吧。
如果他会感到不开心，那就用甜食抚慰一下。
林长离默默了很久，桂花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顺滑的烤奶混合着甜糯的米糕，糖分爆炸的瞬间，只觉得心情安定。
人性的贪欲和无底线，仿佛离他很近，但是又离他很远。
他轻轻贴近桑野，柔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还不知道宋余对我的恶意从何而来。”
桑野以为他很平静地接受了。
下一秒，林长离说：“但是可惜了，这人的阴谋又被发现了。老谋深算但是算不明白。”
他撇撇嘴，不屑一顾。
桑野：“”很好，还是那个熟悉的毒舌的人。
浇完花后，林长离绕过脚边的小狗，收拾好各种工具。
桑野坐在舒服的摇椅中，算着手上的收入，狠狠心，一次性把所有赔偿款全部打进法院账户内，全部还清。
新年都要到了，别让自己还背着债务过年。
这样一来，她手上就只剩下几十万的现金。还好她在基地没有任何开销。
自从她有分红后，来自基地的补贴她都给了杜沅。
她现在的收入来源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固定不变的工资，工资自从她升职后还涨了，涨到了一万八星币一个月，年终分红比例也提高了，年底就能看见区别；另一部分是大头，姜思为的分红，随着货量铺开，分红也越来越多，现在反而是产能跟不上，姜思为最近忙着选址新建工厂。
而很快，山茶那边也会打来分红，年底前肯定会打一笔。
她的收入项目只会越来越多。
而听姜思为最近的吐槽，她在争首都郊外一块地皮。这块地皮太完美，地理位置也好，还能完美符合环境安全部门的指标，排放也能控制。
盯着这块地皮的人太多了，个个都虎视眈眈，姜思为一个人还真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她天生好强，除非把她击败，否则不可能放弃。
桑野听说姜思为准备了工厂的具体用途和各种产品的市场调研报告，从口味到对精神力的修复帮助、对向导工作的分担，全部提交给评审组。她努力证明自己的工厂对社会更有帮助，而且如果放出来拍卖，她的价格一定是最高的。
评审组年前出不了结果，大家的心思都已经放在了新年节日上。
新年假期足足有一个月之久，也就是31天。如果是需要轮岗的岗位，各个单位部门也必须在四个月之内把假期补齐，还不得占用其他正常节假日时间，每次补假不得少于连续七天。
连黑塔星都难得的开放了探望渠道，允许已经苏醒的哨兵家人们前来新年团聚。每户人家都有三天时间团聚。
而黑塔星基地的高层军官们安排好了轮岗，确保每天都有两组高级军官驻守基地；每组可以轮休15天。
姜思礼准备带着阿索·门特、女儿们和岳母一起回首都星，全家团聚，这也是姜母和姜家人第一次看见双胞胎。除了在外拼搏的姜思为，其她姜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布置起来。
桑野觉得林长离肯定也要回一趟皇宫。
他和皇帝的关系已经缓和，精神状态也稳定，没有不回去团聚的理由，皇室的新年宴会也需要他出面。
姜思为都偷偷来问过桑野，林长离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想法就很简单，因为林长离回来，还出现在人前，精神稳定，就代表桑野的“美食疗法”有效，这对她的评审优势极大，还能帮忙宣传产品，赚更多钱！
姜思为说：“恋爱要谈，但是赚钱也很重要呀！而且古话说小别胜新婚，老是腻在一起也很无聊的。”
听到钱，桑野也心动起来。至于后面的话，她暂时当做没看见。她答应姜思为一定劝林长离回去。
还完钱之后，桑野看着界面变动几次，钱迅速流向受害者的账户中，最后显示“当前无欠款，已还清”；紧接着，桑野的终端上就收到了来自法院的结清记录。
看着那份轻飘飘、盖着法院章印的文件，桑野兴奋地“耶”了一声。
从今天开始，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了！
而她正准备问林长离什么时候回去，还在心里准备了一番话术。
林长离已经蹲在了她的摇椅旁，摸了摸她怀里的桑色堇。
“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我家过新年吗？”林长离鎏金色的眸子中满是期待，他问道。
“啊？”桑野愣住，指指自己，“我吗？”
她又觉得自己是在说傻话，中庭里就她们两人，林长离还能问谁。
“这不合适吧。”桑野是真的觉得不合适。
而且她也没有考虑感情方面更远的发展，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需要结婚，虽然林长离很黏人，但她保持着自由身份。
林长离不可能在黑塔星待一辈子，但是也没关系，他有空的时候就可以开战舰跳跃回来和她见面。
这也是常事，戎橙其实早就可以离开黑塔星，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加上想多陪她和杜沅一段时间。
而桑野不会孤独，她有自己的事在做，杜沅也会陪在她身边。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我妈妈和妹妹都已经见过你了。但是这次家族里其她人也会到场。”林长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桑野一直表现得很无所谓这段关系，有也行没有也行。
他迫切想要再进一步。
没有比新年聚会更合适的场合。
桑野眨巴着眼睛和林长离对视，她想了想。
“行吧，但是我要把师傅带身边的哦，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黑塔星，孤零零的。”
林长离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桑野一点抗拒都没有。
桑野确实是无所谓，她现在是自由人，没有刑期、没有负债、姑且没有仇人，她也没有为军队效力的打算，只是不想到时候被别的军团驻扎，受制于另一个军团上将。
所以和林长离回去见一见皇帝，如果有机会和她表达一下想法。实际上桑野参军的用处不大，反而是留在黑塔星建设，源源不断生产做的贡献更大。
桑野前去询问杜沅这个新年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首都星玩，杜沅欣然同意。
于是旅程迅速定了下来。
林长离会是第一批返回首都星的高级军官。
乌唤声下一周回明阳星，届时乌家众人也会从首都星的新年宴会返回。
阿索·门特和姜思礼半月后，这时候林长离也已经返回黑塔星。
*
降落在皇宫停机坪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但是皇宫灯火通明，连停机坪上的工作人员都衣着整洁，神情肃穆。
之前林长离是自己偷偷摸摸、赌气回来的，降落的时候停机坪只有正常执勤人员，看到他回来还吓了一大跳。
这次他提前通知了会带着女朋友和她妈妈回来，皇宫自然严阵以待。
而在不远处的华盖下，站着皇帝母女二人。
林双婋穿着黑金礼服，庄重对待。
林泱川抱着那只名叫小不点的老狗，期盼地看着从战舰上下来的人。
林长离率先走下，桑野和杜沅跟在身后，而蹦蹦跳跳走下来的，则是桑色堇、桑姚黄、桑乌云和桑踏雪，它们活泼的汪汪叫、喵喵叫，一点也不应激和怕生，反而是越过主人，到处闻闻看看，甚至跑到了林双婋面前摇尾巴。
林双婋笑着蹲下，抱起桑乌云，抱在怀里轻拍。
“欢迎回家。”
林长离和她拥抱了下。
“桑野少将，我们又见面了。”林双婋笑着与桑野和杜沅打招呼，而后邀请杜沅走在自己身边，三个孩子落在身后。
林泱川还是上次短暂地和桑野见过一面，此刻依然对桑野非常好奇。
她怀中的小不点努力朝林长离靠去，林长离温柔地抱进怀里。
小不点岁数很大了，这还是林双婋让科学院培育出来，专门在他小时候陪他的。小不点有自己的贵族头衔——嘉德公爵——和林长离共享皇室分红。
桑野给林双婋母女都准备了礼物。
珠宝首饰或者奇特矿石她们都不需要，反而是新奇的花卉或者动物更有新意。
桑野给林泱川带了一匹温驯的小马，给林双婋带了各种适合摆放在书房中的鲜花，有她的灵土培植，不需要精心养护也能稳定散发清心静气的香气，很适合长时间办公的林双婋。
第二次来到皇宫，却和上次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桑野现在终于有心情好好打量一番。
大抵皇宫都要展示皇室的气派和气势，每层高度都将近30米，走廊两侧挂着名家作画，鎏金贵金属的雕花多支灯台幽幽悬在两侧，照亮来路。
皇宫内众人训练有素，波斯風格的地毯吸纳了大量脚步声。只听得前面的林双婋和杜沅带着笑声的交谈。
小猫小狗们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别的地方，还不同于基地冰冷的建筑风格，温暖的黄色灯光下，暖意丛生。它们东跑跑西闻闻，十分欢快。
“我给你带了一匹小马驹，已经断奶了，你可以养在御花园，每天带它出去溜一圈。等长大一点，给它建一个馬廄，铺一个马场。平时多和它互动，不然马也会抑郁的。”桑野说。
林泱川眼神一亮：“马？书上看到的那种吗？”
桑野笑着点头，马正睡在她的洞天里，单独隔离出来，桑野自然不能现在抱出来给她看。
“明天早上来后花园，我教你骑马。”桑野和兴冲冲的林泱川约定好。
内侍官落在最后，和身边的人核对着安排。最初即便是桑野是罪犯，她也不卑不亢，丝毫不显倨傲；今天也一如往常。
林双婋的书房和寝宫都在皇宫中层，方便她及时接收所有信息。
为了显示对客人的重视，桑野和杜沅的寝宫安排在林双婋寝宫的两侧，是两间大套房，原本是为了兄妹俩准备的，但是林长离自己选了皇宫最高处的塔楼寝宫，方便小凤凰外出飞翔；林泱川和林长离感情好，就住在最高层的另一侧。
桑野笑眯眯地和林长离挥手道别晚安。
林长离回头看了一眼内侍官，内侍官目视前方，抬头挺胸，面不改色。
林长离再放肆也不敢在林双婋面前表现出来，盯了一眼带着促狭笑意的桑野，他无奈，只能和林泱川返回最高层寝宫。
第95章
新年前, 帝国内大贵族、高级军官都会受邀、齐聚于皇宫，参与宫廷晚宴。
这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殊荣，代表皇帝的信任。
被皇帝尤为宠信的近臣会安排住在皇宫中。
桑野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乌今越。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元帅真人, 上一次还是在形势危急的阿尔法堡垒中。
那时桑野正在御花园中, 把小马驹介绍给林泱川。
这匹小马驹是桑野特意从草原上选出来的“汗血宝马”种,毛发呈现浅金色，泛着金属般流畅的光泽。尽管还小,但是依然能看出来四肢矫健有力，身形修长，耆甲突出,脾性和耐力温和，一点都没有离开族群的不安烦躁。
这种马来自中东沙漠地区, 被马贩子偷偷带出来、国外流入, 只是当时的饲养理论和自然环境不能让它们存活。
于是只有十方坞留下的这一批幸存。
但是为了防止小马驹出现远离同类的抑郁, 桑野把它妈妈也带了出来。
它妈妈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御花园里全是它暴躁的嘶鸣声,眼珠子紧紧盯着小马驹。
在桑野的大力安抚下, 马妈妈才平静下来。
林泱川抱抱小马，但是更对大马跃跃欲试。
桑野虽然已经提前在洞天里驯过,但还是不敢冒险,正给林泱川带上防具时,乌今越从皇宫后的长廊处现身，她牵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脸蛋圆嘟嘟像是肉包子，分外可爱。
林泱川和桑野停下了动作，立在马旁。
两人乖觉地对乌今越行礼——林泱川本来不用,但是林双婋教育她一定要尊重为帝国贡献多年的将军们，她只行军礼。
乌今越垂眸略一弯腰，算是对两人的还礼。
她手上牵着的小小的人，举起另一只手，一张一合，也对两人打招呼。
乌今越面上露出浅浅一笑。
桑野这才有时间真正观察她。
米努尔其实和乌今越长得并不像，米努尔带着明显的民族风格，但是乌今越抬眸间一闪而过的神态，总是让桑野产生米努尔就在眼前的既视感。
“小嘉烁～”林泱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呼喊那个小人儿。
乌嘉烁丢开抓着乌今越两根手指的小手，跌跌撞撞朝林泱川走去。
乌今越身后跟着的保姆立刻跟上。
“桑野少将，你愿意陪我走走吗？”乌今越突然开口，她声音不似外表的强硬冷淡，出乎桑野意料的温和。
桑野不解其意，但是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她和乌今越顺着御花园的小径漫步。
“那是我的第二个曾孙，乌嘉烁。第一个孩子相信你已经很熟悉了，柠柠一直以来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她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孩。但是你治好了她的腿，对此我非常感谢。”乌今越率先开启了话题。
“这没什么。”桑野说的是实话，而且乌唤声实在是个大方的“顾客”，桑野赚了她很多钱。
“你和大殿下感情应该很不错，不然以他的性格，今年也未必会回来。”乌今越说，“他已经缺席了很多年的新年宴会，陛下其实很伤心。”
林双婋和乌今越都明白林长离今年突然决定回来是为了什么。
桑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额角，她的裙摆拂过小径上的落花。
皇宫的御花园里也没有太过于名贵娇气的花种，无法培育也无法养植，代价太大。但这已经是帝国内难得一见的奇观。
“我大孙女和她丈夫感情也很好，两个人自从认识后就从没分开过。当年要结婚时还引起了她妈妈的不满。她妈妈不愿意她和出身这么低的向导结婚，觉得只会成为声声的拖累。她觉得谈谈恋爱就算了，何必结婚。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声声找到我，让我做主。”乌今越回忆着往事，浅笑一下。
“她是真喜欢穆桉啊，我从她的眼神里都能看出来。我和她妈妈性格都很强势，声声从小长在我和她妈妈管理的家庭氛围里，她多多少少会被影响，成年后选一个温柔善良没什么主见，但是某种时候异常坚定的男人，也不奇怪。”乌今越黑发披在身后，长长卷卷，形似弯曲的狐尾，她的身后，隐隐显形的狐狸尾巴正愉快的摇摆，“所以我支持了她的决定，惹得她妈妈一个多月不肯跟我说话。后来柠柠出生时发生了那样的事，要是没有穆桉，母女俩可能都不在人世了。她妈妈这才逐渐接受穆桉。今年回来肯定不会再横眉冷对了。”
桑野静静聆听着，年长又地位显赫的女性总有着异于常人的智慧。
“米努尔其实也很像我。”
桑野没想到乌今越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她差点停住脚步。
“你在见过她之后，在内网上搜索过我——你知道你那时还是罪犯，所有踪迹都会被夏娃记录。”乌今越笑了一声，“你要是对我感到好奇，早就在见过声声的时候就搜了。夏娃对我发出了预警，我在那时就知道了。”
桑野面无表情，夏娃居然还干这种事？
“她看起来小小一个，但是和我一样固执有主见。我在她心里应该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可能会为了布莱恩的死而埋怨我。所以我让声声去问她愿不愿意离开，她还是拒绝了。”
乌今越说完后便沉默了下来。
桑野不知道乌今越对布莱恩的感情有多少，但是显而易见她的确更爱米努尔，就如兄妹之间最初的争执一样。乌今越甚至都不提及这个死去的儿子。
“ ”桑野沉默了一瞬，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对不对，但是乌今越这一脉有着如出一辙的固执属性，非常显而易见。
“您其实是在生气，对吗？”桑野问，没有小心翼翼，反而很坦荡。
“我生气？”乌今越转头和她对视，拢了拢身上的格子披肩，“怎么说？”
“明明她是你的女儿，却没有选择站在你这边。”
乌今越攥紧了披肩。
她最隐秘的心事被桑野揭开了。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想，米努尔不知道她经历的一切，不知道她受到过的伤害，她不应该苛求女儿感同身受。何况米努尔从小长在雪山，对雪山有归属感。
可是她还是有一点恼火、有一点怨恨、有一点失望。
米努尔曾经是她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米努尔的行为被她视为背叛，所以乌今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拒绝再和米努尔相见。
赛因劝她会去再见一面，被她断然拒绝。
直到乌嘉烁出生，乌嘉烁只能在别人身边待短短一会，长久见不到乌唤音她就会嚎啕大哭。
这只是小孩的正常反应。
也许是触景生情，却让乌今越无端回想起米努尔小时候。她不喜欢这样软弱的自己，这不是她的作风。
可即便是她，居然也会在林长离回来的这个新年，想到了大女儿。
乌今越厌恶这样的情绪，她不应该这样。
“今天就当是个闲聊吧。”乌今越目视前方，披肩拂过灌木，沙沙作响。
她们绕了御花园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乌嘉烁已经开始瘪嘴要哭，保姆小心翼翼地哄着。
“奶奶——找妈妈。”乌嘉烁拖长了语调，闹着要回去。
“好，我们这就回去了。”乌今越走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妈妈。”乌嘉烁环抱着她的脖子，一直喊着妈妈。乌今越垂下眸。
“元帅，”桑野突然在她身后喊住她，“有时候见一面，会解决很多问题。”
乌今越转头，和趴在肩上的乌嘉烁齐齐看着桑野。
桑野点点头。
乌今越转身离去。
林长离拽着一猫三狗，右手还抱着小不点，推开另一侧的篱笆门，走进花园。他远远和乌今越打了个照面，弯腰敬意。
猫狗都很欢快地围着他们打转。
“偏心哦，怎么只抱小不点？”桑野打趣着接过这只小老太太。
“它年纪大了，都走不动了。”林长离摸了摸它的脑瓜子，挠了挠有点发黄的嘴角毛。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乌今越离开的方向，“乌今越元帅是一个很强硬的女人，某种程度上比我妈妈更强硬。在这种事情上，只怕很难听进去别人的建议。”
桑野学着他挠小不点的样子挠了挠他的下巴：“人家都来找我聊了，肯定还是想有所改变的。”
回过头一看，林泱川已经趁着她俩聊天的间隙偷偷爬上了大马背，手上还拽着小马的缰绳，正偷偷“蹬蹬”地小步走。
大马竟也出奇的乖觉。
*
新年第一天，皇帝会发表新年讲话，总结一年来的帝国完成的各项政绩，宣布帝国未来的发展大方向，为大家送上新年祝福。
同时她宣布黑塔星对精神暴动哨兵的治疗取得了卓越性进展，所有哨兵未来都有望治愈。
讲话通过现场直播向全星际播报，而贵族们则在聚在现场聆听。
林长离和林泱川站在她两侧。林长离面容平静，小凤凰被他拽出来立在肩上，活灵活现，他的出现像是一剂安心剂，证实了黑塔星寻找出的全新疗法。
镜头一扫而过，陆续出现执掌这个帝国的女性们的面孔。不同出身，不同阶级，不同经历，但都汇聚在这里，为未来举杯。
杜沅站在桑野身边，注视着光彩熠熠的人生。
杜沅突然靠近桑野耳边，说：“你知道修仙界还喜欢把女儿嫁出去么？还有各种各样传男不传女的功法。要是没儿子，还会抱养一个回来，抱养的儿子比亲生的女儿更亲。”
桑野笑了一声，她现在已经不带情绪了，就像现代人看原始人一样。
小凤凰翘着爪子等林双婋讲话完，便迫不及待飞向台下，在高高的宴会厅盘旋了几圈，找到了目标，猛得扑下。
而后便被桑野一把掐住：“别把我衣服弄乱了。”
桑野把它抱进怀里，坦荡的接受着来自周围晦暗不明的目光。她察觉到小凤凰的体温比平时更高，而且桑野也很久没见过它了，它可不是会乖乖待在精神图景里的好孩子。
“你这是怎么了？”桑野有点担忧。
小凤凰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扭捏，伸着爪子梳理了下变得更鲜亮的羽毛，它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说着还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
闻言桑野才稍微放心下来，抱着这个暖手宝欣赏着宴会厅的陈设。
不远处，秋菱辛站在一个年长女性身边，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桑野，撇了撇嘴，被年长女性拍了一下背：“菱华怎么还没到？”
“她最近掉钱眼里了，一直在拍卖场赚佣金。”秋菱辛检查了下时间表，“快结束了。”
年长女性颔首，她从来不多问孩子们做的事。
阿索·门特没带两个女儿，只带了姜思礼，他俩今晚就会返回黑塔星，这次也只是为了出席新年宴会。
她正站在林双婋身边，和她交谈着什么，林双婋显而易见的非常愉悦。
梅露辛姗姗来迟，她最近和潮海一只美男鱼打得火热，愣是没注意时间，直到薇拉·赛伦公爵发火狂打电话，她这才发现大事不妙，赶紧蹭阿索·门特战舰回来。
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骚动，都快赶上林长离。
原因是没人想碰上这位小公爵，也不想碰上跟在她身后摇头摆脑的小貔貅；谁都不想被人知道钱都流向了哪里。
梅露辛先是赶回家换了身礼服——赛伦家在皇宫也有一间套房，但是不常住，她们和皇帝的亲密关系也不需要通过一间套房来展示——顶着薇拉带着怒火的目光走到林双婋面前行礼。
林双婋拍了拍薇拉，梅露辛的自由散漫是出了名的，天性如此。
乌今越带着一个大家族，她抱着小小的乌嘉烁和赛因打招呼，赛因过几天就会前往潮海和一家团聚。
桑野悄悄数着人数，发现只缺席了乌唤声一家子，乌唤声确实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军官，绝不擅离职守，即便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乌象溪，乌唤声的母亲，摸着乌嘉烁的小手，叹了口气。
乌象川，乌象溪的妹妹笑着看向她，调侃她：“就算现在声声要和穆桉举办婚礼，你都愿意参加了吧？”
乌象溪又是长叹一口气，“她们要睡我房间都行了，先回来吧。”
而不远处，林长离穿过重重人群，向她走来。
这次宴会的饮食不再是酒精和甜腻恶心的蛋糕。
桑野花了两天时间指导内外两个厨房的厨师们学会制作初级宴会餐食。
宴会长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烤鸡鸡腿鸡翅、香煎鳕鱼排、煎牛排、焗蜗牛、蒜蓉粉丝贝、澳龙、帝王蟹、一碗碗牡蛎浓汤、海鲜烩饭摆在架子上任人拿取、焦糖布蕾朗姆巴巴巧克力慕斯冰淇淋各种甜点堆满甜品桌
琳琅满目。
在指导厨师时，桑野只觉得自己燃尽了，最后还是她和杜沅提前半天进去帮忙才得以顺利完成。
至于食材么
桑野特别满意地看着哗啦啦进账的金额。 ——
作者有话说：按照计划，差不多这个月底就能完结啦～（如果没按计划完成就当我没说[害羞]）
第96章
深夜,宴会的余温还没散去，层出不穷的美食令众人流连忘返。
内外厨的厨师们忙个不停，一直在加餐。
而桑野和林长离已经偷偷离开宴会厅, 悄悄爬上了皇宫的屋顶。
小小的梧桐树在屋檐上生长,逐渐有一人高。小凤凰眯着眼睛,蹲在树下，仿佛又要睡过去了。
“他最近也太嗜睡了吧。”桑野偷偷和林长离耳语。
林长离看了一眼小凤凰。
“我有一件新年礼物要送给你。”林长离从空间钮中拿出一份文件, 递给桑野。
桑野接过。
文件用深蓝色丝绒封套装着，上面系着同色系的绸带蝴蝶结，吸引桑野拉开。
打开后, 桑野瞥见了硕大的文件名：黑塔星所有权转让协议。
桑野一愣，抬头看了看林长离。
林长离鎏金色眼眸中倒映着银白月色,温柔异常,他示意桑野看下去。
条款相当清晰。
黑塔星所有黑晶石矿产资源归属皇室所有,对黑晶石后续的用途以及收益等均由皇室决定；黑塔星所有权转让后，领土主权仍然归属帝国,帝国有权派遣军队管理
这些都在桑野的意料范围之内, 直到她看到了最后的转让价格——
914星币。
桑野眨眨眼，有些不明白这个数字的意义。
林长离之前一直吞吞吐吐不肯说价格,桑野就猜到他要憋一个大的,但是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
不管什么价格,桑野都已经在心里预设过，但是她不明白这个价格的意义。
盯着林长离期待的目光,桑野硬着头皮回想这是什么日子。
林长离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意味深长, 桑野头越埋越低。
终于，他幽幽的像个怨夫：“你果然忘了。”
桑野仍然在嘴硬：“我每天要做那么多事呢，我可忙了所以这天是什么日子？”
林长离深吸一口气, 决定不跟她计较：“我们去年的这个时候相见的。”
“啊——”桑野恍然大悟，在林长离不善的表情里又乖乖低下头。
“签下字，星球就转让给你了。我本想不要附加这么多条款的，但是法务跟我死扛到底，说虽然黑塔星是我妈妈送我的，黑晶石的收益也由我独享，但是她们绝不允许黑晶石的开采权和使用权归属个人。”
桑野不在意黑晶石，她看重的是这颗星球本身。
“ 914星币，真的哦？我签了哦？”桑野凑近，眨巴着眼睛。 “签了以后就是我的了哦。”
林长离看着她扑闪扑闪的长睫毛，转过头去：“你得补偿我，现在没这么容易了。”
桑野抽出一支笔，咔咔就签下了名字：“行，先欠着。你记得找我要。”
她笑眯眯的将合同装进深蓝色丝绒封套里，还给林长离。
两人坐在皇宫的最高处，眺望首都的繁华。
“我不是出生在这里的。”林长离声音平静，“我妈妈成年后得到了一个星团的封地，离首都星很远，离政治旋涡也很远。她就是在那里遇到我爸爸的。前任皇帝陛下，也就是我奶奶，她的精神体是白额蜘蛛，这种精神体的生物特性是能在同一时期孵化出不同时候孕育的胚胎。我妈妈不是第七个出生的孩子，她和姐妹们同时破壳，只是被第七个命名。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是长女。”
也就是说，本质上，她们同时拥有皇位继承权。
而前任皇帝用这种方式选出最强的那个，带领帝国不断前行。
“皇位战争爆发的时候，大姨率先占据了首都星。首都星是人类登陆宇宙的第一颗星球，意义非凡，是精神象征。想得到皇位，必定要夺回首都星。”
桑野静静听着他的往事。
“胜利的那年新年夜晚，我和妈妈也像今天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整个星球。”林长离顿了顿，“但是没多久她就被喊走了，她开始有更重要的事，也变得更忙。皇位是荣耀，也是责任。”
“我一个人待在屋顶，待了很久。”
桑野朝他靠近，亲亲靠上他的肩。
旁边的小凤凰和小梧桐也不动声色挪过来。
“你说你要补偿我。”林长离摩挲着封套，“我现在就想讨要。”
桑野轻轻点点头。
林长离将她扶正，在额上落下一吻：“陪我过完以后的每一个新年吧。”
*
桑野第二天醒来时，用力揉了揉酸痛的腰。
呵，还过完每一个新年呢，明年就让他自己过去！
这样下去没几年她的腰就别想要了。
真是男人三滴泪，演到她心碎。
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林长离的寝宫是真特别。
塔楼高悬，甚至比宴会厅更高，巨大的拱顶留出巨大的空间，顶部和四周开着空洞，能看见夜晚的星空。
描金雕花的巨大四柱罗马床就摆在寝宫正中央，从拱顶往下跳就能跳到床上。
小猫小狗们睡在床尾，完全不用怕被压到。它们枕着彼此，翻着肚皮，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桑野正吐槽着别致的家具摆放，脑中的梧桐树突然传来声音：“桑桑！你感觉到没？”
感觉到什么？
桑野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听从梧桐树的指引，将精神力不断拔高，如同梧桐树生长一样。
终于在到达一个高度时，她察觉到了那丝不寻常。
首都星的外太空中，席卷着一股磅礴的精神力，它环绕着首都星，不断膨胀、变化，如同岩浆一般灼热。
而在桑野精神体触及的那个瞬间，它轰然散开，像是海啸一般朝首都星和星团内所有星球席卷而去。
皇宫发出巨大的钟鸣声，响彻都城，发出预警。
桑野：“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梧桐树：“你没有感觉到这个精神力很熟悉吗？”
“林长离吗？他的精神力怎么又变的这么烫？难道他又精神暴动了？”桑野皱眉，“小梧桐呢？联系上了吗？怎么回事？”
“她说她在精神图景里很安静，什么也没发生，凤凰不在。”
桑野刚想掏出终端联系林长离，嘹亮的凤鸣盖过了钟鸣警报声，他正朝着塔楼奔来，翅翼划过火光，将整片天空染红。
林双婋和林泱川神色凝重，身后跟着赛因和乌今越，属于向导的精神力一路释放，以皇宫为核心，辐射覆盖。
她们都非常清楚林长离能造成的破坏，此刻阿尔法堡垒还停在外太空，新年第一天，首都星绝不能出现伤亡。
林双婋率先推开塔楼寝宫门，厚重的大门在她手上仿佛毫无重量。
“林长离！”林双婋怒吼，“你敢在新年搞破坏，我就把你翅膀绑了扔外太空！”
尾音骤然消失。
桑野尴尬地站在床尾。
“他，不在。”桑野指了指头顶，“但是好像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凤凰黑影笼罩整个皇宫，塔楼在他爪下像是个小玩具，多亏了特殊金属才能承受住他的重量。
他巨大的脑袋从拱顶的空洞中探进：“嗯？怎么都在？”
林双婋怒目而视，他瞬间脖子一缩，体型骤然缩小。
林长离落在拱顶上方，所有人都仰视着他。
他的头发突然长到了腰，金红色的占比也变得更多，像是做了多层挑染一般。
他从拱顶跳下，带着骄傲自得的笑意，和小凤凰如出一辙的活泼精神。
林双婋一愣，林长离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这种神情。
桑野探出精神力，拍了拍他脑袋，他的精神力虽然灼烧的人呼吸都犯热气，整个皇宫的温度都已经逼近了40°，但是没有丝毫狂暴气息，他神志清明，所以精神图景里一片安定，小梧桐才没有反应。
“我没事的各位。”他带着笑，“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又突破了而已。”
“哼哼～”小凤凰站在他身后，活灵活现，翎羽高高翘起，长长的尾羽不停扫动，“我厉害吧？我可是为这次突破睡了足足三个月！可憋死我了。”
小凤凰为了这次的突破，一直在精神图景里吸取精神力，赖在梧桐树身边不走，默默积攒力量。
而引起骚动的精神力，则是小凤凰极度兴奋下释放出来的。
除了引起恐慌外并没有什么特殊意图。
简称吃饱了撑的。
很快得意洋洋的小凤凰就被林双婋训斥了一顿，蔫头耷脑地变小，躲到桑野背后。
但林双婋还是为此感到高兴，林长离是帝国内唯一一个SSS级哨兵，更重要的是，他摆脱了精神暴动。
而这都要归功于桑野。
林双婋抱住桑野，轻声说道：“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
如果没有桑野，林长离根本不会有今天。
而桑野，她真的羡慕了。如果可以，桑野不想要感谢，她也想晋级。
为什么林长离可以，她不行？
她治好了那么多人，精神等级才到A级。天杀的，到底谁才是成长型？
梧桐树汗颜：“好事多磨、厚积薄发你懂不懂？你不要羡慕别人的精神体，我已经很优秀了！”
和梧桐树精神斗嘴间，林长离捧着一大束羽毛花向她走来。
尾羽燃烧着各种各样的红色，附着着凤凰的精神力，梧桐树很喜欢。
“突破的时候，他体型变大，我趁机把他最漂亮的羽毛拔下来了。”林长离将羽毛花递给桑野。
凤凰的羽毛没有丝毫禽类的腥臭，散发着阵阵幽香。
梧桐树让桑野把羽毛花拿进洞天中。
小凤凰在林长离精神图景里吸收梧桐树和精神图景产生的精神力，其实梧桐树也在吸取它的，双方相辅相成。现在也轮到它给梧桐做贡献的时候了。
第97章
黑塔星。医院。
山茶没排到前几天的号,新年都过了十多天，她才带着奶奶来和山晚晴团聚。
山茶原本带了礼物来到西小楼，西小楼没有锁门,家政机器人拿着把鸡毛掸子扫去家具上的灰尘,但是没有人。
巡逻的哨兵告诉她, 新年前几天她们已经离开，连小猫小狗也没落下。
这才知道桑野这一大家子都去首都星皇宫过新年了。
而基地一如往常,医院门口的田地上，培养的各类中草药材终于长出了幼苗，此时它们还什么气味都没有。
山茶返回病房时, 医院后厨送来了新年晚餐：烤乳猪、煎牛排、奶油蘑菇汤、羊肉饺子、海鲜辣奶油意面和焦糖布丁。
山茶之前没吃过别人做的食物，真正尝过了才知道, 虽然医院后厨做得也不错, 但是都比不上桑野呈现出的口感。
看来厨艺也是一个需要长期训练的技能。
山晚晴一边吃一边询问着家里的情况。生意已经被山茶挽回了大半,不少军队、学校和政府机构直接签了采购协议，未来半年持续供货。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没有和另一家取消合作。
负责人说得含糊不清, 唯一肯定的是, 除非出现重大事故，大概率很难不再合作。
山茶灵光一闪, 想约姬玛出来吃饭, 姬玛婉拒, 说这几天不能再见面，她会见机行事。
山茶感觉她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奶奶老去, 山晚晴又没康复, 她还是瞒下了所有事。
“叮当”，她的终端响起铃声，收到一条来自桑野的信息：我听巡逻哨兵说你刚才来找我了？那真是巧了, 我刚刚回到黑塔星。要见一面吗？
山茶眼神一亮。
*
“那你知道现在供货的具体是哪家工厂吗？”中庭石桌上，红茶壶咕嘟冒泡，茶叶和牛奶的清香溢出。
桑野准备了燕麦和布丁，等下放进奶茶中一起喝。
长途旅行过后，小猫小狗们都累了，缩在自己的窝里酣睡。
“它叫如复集团，是穆利星唯一一家有对外出口权限的集团，旗下产业众多，集采本来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集团现任执行总裁更加倾向出口利润。但自从宋余来了之后，集团的战略方向突然转向了内部经销。”
山茶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如复集团最大的董事并不住在黑塔星，她向来不插手经营管理，只收分红。如复集团早些年在皇位战争时依靠内乱发家，后面经营不善差点破产，得到过不少注资，产权来来回回变更，以至于虽然说董事长，到最后具体是谁都没人知道。执行总裁是那时的老人，一直没有更换过。”
“星网上查不到吗？”桑野好奇。
“查不到，信息保密，应该是军队高层。”山茶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志不在军队，专心打理自家产业，在军队内职级低，很多权限都没有。
“哦哦。”桑野拿出自己的终端，点进内网，搜索“如复集团”，股权分布那里有一个黑白上锁图标的空位。
桑野点击，夏娃拒绝她访问。
桑野挑眉，这人职级这么高？
“林长离——”桑野拖长了声音。
林长离很快从二楼抱着一条薄被走下来，上面躺着小不点。
“终端给我用一下，我查一个资料。”
林长离摘下来递给她。
桑野再次点进刚才拒绝她的网页，这次夏娃没有再阻拦她。
阿索·门特的证件照浮现。
桑野挑眉。
林长离弯腰，也看见了终端上显示的内容，他说：“她早年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叫贪婪的门特，其实是嫉妒，因为她非常会投资、非常会赚钱，总能用最少的钱换最大的回报；是没有精神能力的梅露辛。”
“现在还有人这样称呼她吗？”桑野问。
“很久之前就没了，她听到谁这样称呼她，就会过去把人打一顿，很猖狂。后面变成了暴躁的门特。”
桑野抿抿唇，忍住没笑。
红茶煮开了，桑野给三人各倒一杯，又在杯中加入鲜黄的布丁和燕麦，插上吸管。
奶茶入口丝滑浓稠，带着淡淡的茶香，布丁烫烫的，轻轻一抿就碎了，燕麦嚼起来口感奇特，又因为混合了奶茶变得有滋有味。
“山茶，这次你先回去，过几天我也去一趟穆利星，我们把这个人解决掉。”桑野行动力很强，当下就重新准备煮奶茶的原材料，离开了西小楼。
*
“你要去穆利星？”
桑野到的时间正好，阿索·门特还没休假，今天还在收拾行李。
听到桑野的要求，阿索·门特惊讶地挑眉，但声音还是很轻。她怀里的埃莉诺咬着奶嘴，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
“去那里干嘛？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吗？”阿索·门特不解，“你还要我给你在如复集团安排一个岗位——这什么集团来着？做什么的？”
她的产业太多了，多到请了好几个职业经理人来专门搭理，她根本记不得具体有哪些。
“生产营养液？你什么时候对营养液感兴趣了？”
阿索·门特的问题一大串，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对象。
桑野想了想：“我要去那里调查一个人，他和林长离的精神暴动息息相关。这算是保密任务，我不能说太多。”
阿索·门特深深看了她一眼：“宋余吗？”
一个被流放的向导，总是令人印象深刻。
大家众说纷纭，没人知道真实情况。
桑野算是默认。
阿索·门特开始在自己的终端上翻找几个职业经理人的联系，一个个问“如复集团是谁在管理”。
她们其实都不直接插手经营管理，尤其是这种偏远行星。
阿索·门特当时买也是因为它在破产边缘，便宜，但是有出口权。出口权非常难获得，不仅仅是能在穆利星出口，而是它在哪里开分公司，哪个行星就可以出口。
和虫族的作战时期，虫族毒素作乱，出口权被大大限制，而且显而易见一段时间内极难放开。阿索·门特看准了这个机会，在那十几年里狠狠赚了一大笔。
后面她有更重要的事，而且出口权后面放开不再稀罕，如复集团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你想做什么？”阿索·门特收到回复后，问桑野。
“ ”这对桑野来说还真是知识盲区，她不知道在私营企业里面，向导都是什么岗位。
阿索·门特看看她，又低下头敲敲，但是突然收回手指：“正好每年的税收审查也快开展了，每年帝国财务部都会派遣审计人员前往各星球审计。”
而审计人员并不全是政府审计部门的人，很多都是外部审计公司，阿索·门特就有一家，专门为她的产业服务。
从这个外部审计过去，还不会引起怀疑。
“这是个基本什么都能接触到的岗位，上到董事会、总裁办，下到生产车间、运输环节，什么都能看到。”
“审计？”桑野当然会记账，但是审计一个大集团和管一个酒楼的帐，听听也不是一回事。 “啊这”
“你可以把梅露辛也带过去。”阿索·门特说得轻轻松松，“有什么不会的偷偷给她看一眼，她什么都能知道。”
每年的税收审查不仅仅针对私企，而且穆利星的政府部门也会进行审查，只是这不会交给私人机构，而是财务部派遣。
梅露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而且梅露辛可以名正言顺带着她的保镖们过去。
桑野眼睛一亮，好主意。
“她肯定乐意过去，她最喜欢看热闹。”
*
梅露辛还没从首都星回来，薇拉发了一通火后，她正在家里扮演妈妈的好女儿。
但是收到桑野信息的第二天，她就兴奋地奔回黑塔星，像是要出发去冒险的孩子一样雀跃。
梅露辛的天赋能力能让她发现很多秘密，她也因此惹来很多祸事、招来许多仇恨和暗杀。
所以她的资料在军队内网是绝密状态，除了新年宴会短暂露面外，她从不轻易在人前出现。
如果不是当年姜思礼捅的篓子太大，需要姜思礼偷卖文物到联邦换钱回来运转，他也见不到梅露辛。
这种发现秘密一开始会带给她很多惊喜，但后面越来越多，多到她厌倦，阈值越来越高。所以遇袭精神暴动之后，她会操控股市搞崩一个星球的经济体系。
只有这种程度才能带给她不一样的快/.感。
苏醒后，她的阈值依旧没有降回去，依旧对很多事感到厌倦。
只有赚大钱的事才能短暂引起她的注意。
而桑野要做的事，就像是隐秘的冒险，能让她久违地体验到乐趣。尤其是涉及到皇室的密辛和她当年没能知道的真相。
“这么说，你确定那三个人的关系了？”梅露辛和桑野挤在沙发上，小小一个正好搁在她肩膀上。
桑野摇摇头：“没有直接证据，但是突然宋余的动机就变得合理。”
林长离坐在二人对面，一脸不爽：“我不能跟过去吗？我也可以躲在房间里不出去。”
桑野：“你就先在旁边的冰雪星球潜伏下，如果察觉到情况不对，我就喊你过来。你太显眼啦！你觉得他会不认识你吗？”
山茶能查到的就是这些，以她的身份很难再进一步；现阶段必须得有外力介入，而这个审查身份则是绝佳的机会。
而且山茶那边的半成品已经进入了军队，一旦有了成效，宋余肯定会有所反应——
作者有话说：今天例假第一天，痛痛的。明天争取多更哈[化了]
第98章
如复集团没有把每年一次的审计特别放在心上, 这是常规动作，而且审计的人也来自董事长的企业。
今年派来的人是个有些耀眼的女性，红发如火,眼眸翠绿似宝石熠熠闪光,身形高大,有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这是一名向导。她还带了一个团队过来。
当把资料转移到她的专属办公室时，运送人员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向导身上散发的精神力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而那名审计员——也就是桑野——挂着温和的笑意目送众人离开办公室,她看着一堆资料头大如斗。
这些是原始资料，同时还有一份电子档，桑野将电子档发给梅露辛。
梅露辛看得很快。
这份电子档和集团上交的税务记录分毫不差, 是一份精心做好的账本，任何问题都没有。
但是梅露辛看不见金钱流向的终点。她的眼前黑乎乎一片。
看不见终点也就意味着从起点、也就是生产源头材料开始,就是假的。
桑野没有拍全部, 而是拍摄了几份“原始资料”给梅露辛。
“原始资料”和电子档一模一样。
如复集团另外有一份藏起来的真实账本。
摆在桑野面前的, 是这一年来专门为审计和税务而准备的资料。
阴阳账本，自古就有。
梅露辛滴滴地发来了消息：我倒查了这个集团往前几十年的记录, 都一样, 都是做好的账务。账务没问题，虽然都是假的。
桑野：再往前呢？
梅露辛：再往前的已经封存了起来,一百年为一个界限。百年记录都会封存保管在夏娃的主机里。除非遇到涉及刑事、叛国等等大案,单纯的经济事件不会追溯百年,档案不会启封。
只要社会还在由人运转，还需要耗费能源, 就必须要节省人力和资源。
梅露辛的话对于桑野来说可信。但是她“看到的”从来不能作为证据, 谁都知道精神力的不可控性，帝国法院不会采纳。
梅露辛：现在该怎么办？我快到穆利星主政府了。
桑野：如果源头有问题，我就去源头查看。我要去他们的生产车间。你能不能抓几份能说出点毛病来的资料给我？
梅露辛截图了几个文件抬头：找这几份。从这个节点开始,车间的产能下降、利润变低，但是能耗反而变高，并且逐年上涨。给出的附件解释是能源矿石运输成本的提高，因此进行了能源的替换。然而新能源表现差，反而影响了整体利润。但是原能源商停止了合作，在没有合适替代品的情况下，只能进行更大规模生产、追平利润。因此如复集团在后几年一直增办新工厂。
梅露辛直接给桑野解释了复杂数字背后的意思：你就说要带走新能源的样品和生产样品，需要去车间和仓库核对数量，这是合规的。
桑野：好。
*
另一边的梅露辛坐在车上，悬浮车载着她驶向穆利星主政府。
她的膝上摆放着一盘桃酥，面前还放着热好的牛奶。
她从小到大的保姆兼保镖齐娜女士摸着她毛绒绒的脑袋，还像小时候那样，终于见到梅露辛让齐娜分外激动。
而在主政府门口，姬玛带着众人迎接。
梅露辛从首都星而来，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首都星突然如此重视税务的事。穆利星只是个偏远行星，能提供的税收根本不值一提。
当洋娃娃一般的梅露辛从车上下来时，姬玛冰冷僵硬的脸庞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干涩的眼珠也动了动。
姬玛认识她。尽管是很多年之前，但是梅露辛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梅露辛摧毁的星球在隔壁星团，为了帮助那个星球恢复经济秩序，穆利星为它提供了长达二十年的单口外贸。
这样影响恶劣且重大的的经济犯罪，最后竟然没有任何审判，甚至没有掀起舆论。
欧仁妮亚告诉她，罪犯来自赛伦公爵家族，是皇室的财政大臣，世代掌握帝国财政；而梅露辛是其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唯一继承人。她重要到皇帝愿意特赦。
“欧仁妮亚女士还好吗？如果有时间，我想拜访一下她。”梅露辛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姬玛搭话，“她缺席了很多年的述职会议。”
姬玛不动神色：“欧仁妮亚女士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一点点动静都能刺激到她的神经。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邀请您前去。”
梅露辛点点头。
姬玛目视前方：“听闻您已经一直在黑塔星养病，现在已经可以出院了吗？”
梅露辛回答：“是呢，黑塔星研究出了新型治疗方案，非常有效。连皇帝陛下都在新年讲话里重点提及了。”
姬玛转头，微微俯视着身边的梅露辛。
她们走到了两扇大门前，姬玛伸手推开：“这是为您准备的办公室，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梅露辛点头，在姬玛转身离去时突然喊住她：“姬玛小姐，您觉得我应该从哪里看起比较合适？”
姬玛脚步一顿，她看了眼待在走廊中的几人，她们以为可以走，此刻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姬玛想了想：“我觉得您可以先从民生看起，看社会福利支出。毕竟穆利星能提供给帝国的税收很少，大部分都花在了基础建设上，比如医疗保障、精神补贴。”
姬玛咬紧了最后几个字，深深看了一眼梅露辛。
门关上后，齐娜好奇地问：“这些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意思是找医疗部要钱报销没要到？”
“能给我看的都不会有问题，”梅露辛随手翻开一本，“天高皇帝远，这些小行星本就是另一种生态面貌。她们有的是时间应对审查。”
面前的资料就和桑野发过来的一样，尽头是一团黑雾。
医疗不同于那些生产原材料，在医疗体系里的每个人、每个名字都可追溯，能看见病因、花费的医疗资料、报销等等内容。
以中央医院为例，看起来健康而且多次检测报告中精神稳定在A级的姬玛，在“精神梳理”、“精神药剂”、“精神体引导”等多项上，花费竟然比重病多年不见人的欧仁妮亚女士还高出一大截。
在比如在某个节点，罹患同一病症的哨兵陡然增加，但是并没有被重视，反而直接归类到了“精神暴动”这一大项，点开详情才能看见医生具体诊断。
而这些诊断中，清一色出现了“噩梦”和“呓语”这两个词语。
不仅仅是这一年，多年之前就已经出现。
梅露辛翻开“山晚晴”和另外几人的医疗记录，这些都是多年前活跃的高层哨兵，但是遇难的遇难，昏迷的昏迷。而她们在此之前都说自己出现了做噩梦的症状，噩梦中一直有暗示的声音。说的内容不尽相同。
这些记录分散多年，没有引起注意，哨兵出现精神暴动是非常正常的事。而这几年突然增多的，则是普通哨兵。
诱因是什么？她们日常习惯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
另一边的桑野顺利到达了车间，这是如复集团新开设的一个营养液加工厂。不同颜色、口味的营养液在各种仪器间井然有序。
工作人员穿着白色无尘服，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只是桑野在前往仓库路上时，总能听见她们嘀嘀咕咕：
——军队都吃上肉了，怎么我们还在喝营养液？
——是啊，食堂就不能也采购点？营养液真比不上人家吃的。
——而且我姐姐说，自从军队开始吃饭之后，梦魇的症状都减少了很多。
山茶已经顺利进入了很多机构，而且已经初步看见成效。
桑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成品仓库。
这里摆放的都是平平无奇的营养液，桑野的精神力探查不到任何异常，她装模作样拿了几瓶带走。
而后工作人员带她前往地下，下面存储着能源矿石。
电梯缓缓下行时，另一组电梯和她们遥遥相对，正在上升，里面的人也穿着无尘服，但是带着防毒头盔。
“那也是生产人员吗？”桑野询问。
她身旁的工作人员探头看了看：“是的。她们是负责特供营养液生产的。”
“特供营养液？”
“是的。有些军队需要的营养液精神力浓度高，所以这批会单独生产，单独提供。”
桑野静了一下：“这部分好像没有在资料里看见？”
工作人员解释道：“因为这部分营养液虽然是特供，但是不管是从能源消耗还是利润上没有区别，而且这部分也不涉及出口——它们没有申请过出口登记，只在穆利星内部流通——因此记账的时候并不会特别区分。”
桑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紧跟着她问道：“那这个特供营养液可以拿一份样品走吗？”
她本以为工作人员会拒绝，谁知她一口答应：“可以啊，等下我们绕过去拿。”
营养液到手后，桑野离开了工厂。
“我们先送您回酒店？”工作人员彬彬有礼，“今天也已经晚了，明天再来审查吧。”
桑野点头答应下来。
*
桑野回到酒店后，不一会房门被敲响，梅露辛带着齐娜女士站在门口。
桑野和她共享了一番获得的信息。
梅露辛对特供营养液非常感兴趣。
“那你有问具体是给哪些军队用的吗？”梅露辛举着那瓶无色液体，玻璃瓶透着她被扭曲的大眼睛。
“她们都说不知道。”桑野回答，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燃气瓶，在酒店桌上支起一个小火锅。
林长离不在，桑野三人可以好好吃一顿牛油麻辣火锅。
在酒店里条件有限，但是依然可以丰盛地吃一顿。
“你感觉这瓶营养液有什么不同吗？”梅露辛拔开瓶口，闻了一下。
桑野摇头。她刚才甚至喝了一口，它和普通营养液并没有区别。
她手下不停，依次烫入嫩牛肉片、羊肉卷、午餐肉、红肠、豆腐等食材，食材混着锅底香气缓缓飘出。
“我那边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如果能知道这种营养液流向哪些军队就好了。”梅露辛把瓶子放了回去，端起蘸碟来吃晚饭。
“什么事？”
“我从医疗记录里看见了许多哨兵出现梦魇症状，让夏娃帮我重新归类整理了下，还定位到了具体的军队。你猜出现这种症状、不得不经常离岗前去治疗的是哪支军队的成员？”梅露辛神神秘秘。
“嗯”桑野沉吟了一下，她连猜了几个，都没有猜中。
梅露辛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是看管夏娃分机房的Z1军队。”
“夏娃主机？”桑野只是一愣，突然就联想到了她被流放到黑塔星时，脖子上带着的那串会爆炸的颈环。
罪犯颈环的程序由夏娃直接控制，只对帝国法院负责，连星球执行官都没有权限。
Z1军队成员频繁生病，但是姬玛对此毫无反应，也不从别的地方调哨兵替补。
一旦夏娃机房被毁，颈环也会失去作用。
“而其她哨兵分布在Z1-Z12的高层，普通哨兵则以Z1、Z7和Z12最频繁。”
Z7是战舰兵，管理着穆利星所有对外运输、作战的舰队。
Z12是对外作战兵，实力强横。
“穆利星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桑野不敢置信。
梅露辛却摇摇头：“你看起来可能这颗星球已经千疮百孔，因为你是向导，看得见危害性。但是在普通民众和哨兵她们自己眼里，精神出现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穆利星缺少向导，得不到及时梳理，情况愈演愈烈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某个人身上。”
精神暴动、生病、昏迷、替换，是哨兵要面对的终身问题。
桑野的目光重新落回桌角的营养液上。
她突然抓过那瓶营养液，一口灌下。
“桑野！”梅露辛惊呼出声。
“让我来试试它到底有什么神通。”桑野抿尽最后一滴，对梅露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放心，我可是向导，我不会有事的。”
梅露辛头一次露出愣怔的神情。
“就，这么值得你冒险吗？”梅露辛问出声。
她也喜欢刺激，但是可不喜欢死亡和危险，所以她干坏事总会把齐娜带在身边保护她。
桑野想了想。
她觉得林长离是值得她冒这个险的，而且她是向导，不会被别的向导的精神控制，就好比电池正负极，两个正极碰在一起一定会相斥。
林长离从一开始就对她很好。
她占了西小楼，还占了他的房间，他就乖乖搬到另一边去睡。
她把戎橙和杜沅带回来，当成自己家一样，他什么都没说，对杜沅和戎橙也多加礼遇。
雪山遇难也是林长离赶过来救援。
她使唤林长离做什么他都听。他一点也不觉得平静的生活没意思也没意义，他备菜比桑野还认真。
林长离还把黑塔星用914星币的价格转让给她。
桑野回答：“值得。”
第99章
桑野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但是四周还是黑乎乎、雾蒙蒙一片。她的脑袋也很疼，好像有什么一直在耳边吵吵嚷嚷。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点点光亮。
桑野朝着光亮处奔去。
那里是一处荒原，其实只比此刻所处的空间稍微亮了那么一点,正在入夜的昏暗中。
一对男女正把什么放在荒原的一棵树下。
而后两人急匆匆离开了, 好像看不见站在不远处的桑野。
桑野站在原地,注视着那棵树。
那是一棵桑树，奇迹一般存活在干涸多日的土地上。
那对男女刚刚抛弃在树下的,是一个单薄的襁褓。
没过多久，那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
桑野知道那是什么。
迟疑了片刻，桑野还是走了过去。
一个瘦弱的女婴出于求生意志, 挤出难听嘶哑的哭声，像是幼猫。
桑野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真的长这样, 但她也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没过多久,一只同样瘦弱的野狼摇摇摆摆从远处走来，它循着哭声而来,绕着女婴转了几圈,呲了呲牙，但是最终没有下口。
也不知这短短时间里,这只野兽都想了些什么。
它趴下来,用肚腹温暖着女婴。
一人一狼都逐渐沉沉睡去。
桑野是局外人,她只能看着这一切。她说的话没人听见，她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她蹲了下来,注视着小小的自己。裹在襁褓里,肚子起起伏伏的顺畅呼吸。可能是饿晕了，竟然没有再哭过一声。
周边的黑雾从一开始的浓厚深重逐渐转淡。
天地再次换色时，远处又走来一个身影。
那是更年轻时候的杜沅。
她穿着人间的衣服,扎着堕马髻，虽然不加装饰，但周身气度仍可看出是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她远远就看见了树下的瘦弱野兽。
“可怜见的，”杜沅小步走来，一边在袖子里掏掏，拿出几块生肉来为食，“哎呀，这是什么？”
杜沅直至走到跟前，才发现野狼肚子下还蜷缩着一个婴儿。
“又是被扔掉的女孩啊。”杜沅抱起女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 “你们都跟我走吧。”
野狼吞掉了杜沅手上的生肉，站起身来抖抖僵硬的身体和打结的毛，跟在杜沅身后离开。
“看你们可怜的，回去之后再洗澡吧。保管把你们养的肥肥胖胖。”
杜沅的声音越来越远。
“娘。”桑野轻轻喊出声，没指望杜沅能听见。
“嗯？”杜沅却顿下脚步，恍若真的听见了一般环顾四周。
桑野就站在她身后，但是杜沅看不见。
“我肯定也是太累，都幻听了。走走，我们快些回到十方坞去。师祖还在等我们呢。”杜沅身影渐渐消失。
天光大亮。黑色雾气在阳光下彻底消散。
周边景色开始虚化，又重新凝实。
“桑桑——”
“桑桑————”
“桑野！！”
呼喊声越来越清晰。
桑野猛得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焦急舞动的梧桐树，它的枝丫猛烈地拍打着一团漆黑无比的雾气。
“你总算醒了！”梧桐树不满地说，“你要吓死我了！你把什么带进洞天里来了？”
桑野一伸手，那团雾气便被捏在她的手中，雾气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浓重的不适感。她的精神力排斥着这团雾气。
桑野感觉到了这是“同类”的精神力，同样来自于一个向导。
能入侵精神图景、能制造梦魇。这名向导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谁？”
正当桑野想着怎么把这团黑雾带出精神图景时，黑雾中突然飘出一个冰冷的男声，像雾气一般阴寒。
宋余自从听说首都星派来了审查人员后，心中就一直隐隐不安。
这些年他行事非常小心，除了不知道被欧仁妮亚放在哪里的监控录像之外，他自觉没有露出过马脚。
但是事情仿佛有点超出控制了。一定有哪里出现了问题。但是他想不通。
宋余注入的梦魇精神力需要他催动，他如往常一样催动后，正等待反馈。
但是某个地方出现了异常，他能察觉到他种下的梦魇精神力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以至半死不活。
穆利星除了他之外没有这么厉害的向导，他可是S级！一般向导就算误食了特供营养液，做个噩梦也就结束了，宋余的梦魇会被向导精神力逐渐排斥出去。
能消解他梦魇的向导，要么精神力比他更强大，要么就是破解了梦魇。
无论哪种，都让宋余感到不安。
他的每个梦魇都是他的精神力分身，他可以直接和精神体对话。
所以他忍不住发问了。
“你又是谁？”桑野明知故问。
“少装神弄鬼，明天一早我就能把你查出来！”话刚一出口，宋余就知道自己太急切、露出了破绽。他在穆利星多年来行事顺利，一有挫折竟然会变得如此失态。
“你这人好奇怪，明明是你入侵了我的精神图景，却还要威胁我吗？”桑野不动声色，“我记得帝国有法律，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入侵精神图景，是重罪吧？”
宋余静了一瞬，继而冷笑：“你有证据吗？你找得到我吗？谁又能进入你的精神图景、还能在图景里证明黑雾和我有关？”
精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监控记录，也难以追踪，宋余靠着这个bug无往而不利。
别的哨兵和向导不能，但是桑野可以。
因为进入她洞天的东西，她都可以通过储物戒带出去。
桑野就是最大的变数。
桑野同样冷笑两声，一把将黑雾塞进玉髓中，扔回储物戒，单方面断开联系。
军方内部会记载精神体、精神力等级，也会记载精神力外化形式表现。
之前带不出来没办法，但现在可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
执行官宫中，突然惊醒的宋余疯狂砸烂身边所有东西。
瓷器、古董、字画、甚至是床柱。
他像是精神暴动的哨兵一样狂暴。
发出的动静引得执勤人员纷纷跑来查看。
姬玛自然也被惊醒，她远远听着宋余怒斥执勤人员。
终端突然亮起——睡眠模式时声音很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条从军方内网发起的沟通，由上对下，不留任何记录。
信息来自一个沉寂已久的联系人，除了元帅之后的所有头衔都灰着，代表他现在只是虚位。
林长离：姬玛少将，请交出欧仁妮亚执行官病房的密码和生物认证。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姬玛平稳住呼吸，远远望了一圈吵吵闹闹的房间。
她知道林长离是谁，她也知道宋余是得罪了皇室才被流放的。
但是她可以相信他吗？
没等她犹豫多久，林长离发来了第二条消息：我们有办法让欧仁妮亚女士苏醒，你需要将宋余稳住，让他不要注意到医院的异常。
“我要把你们全弄死！一群废物！”宋余似乎彻底癫狂，他猛得冲出房门，身后还跟着那两名亲卫。
姬玛躲进一旁的储物间里，坚定了决心。
她敲下几个数字发送，又从终端上解锁了生物认证。
林长离：收到。
信息已读的同时，所有文字记录从下往上全部消失，姬玛这端再也无法查看。
夏娃会忠实地记录一切，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查看林长离的记录。
姬玛假装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喊住了神情暴躁的宋余：“你在闹什么？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宋余狰狞的神情变化了几番，挤出一个要笑不笑的难看表情：“突然想到一些不快的事情罢了。”
姬玛静静地看了他几瞬，“你也知道的，首都星派人前来查看穆利星的各项税务记录，”她压低声音，“帐做得是不错，就是太完美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反而是最大的问题。你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候闹事，你也不想被发现异常吧？”
宋余表情变得更难看了，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咬牙切齿的话：“我当然不会，毕竟我的好妹妹还在医院里躺着，要是有什么问题，她只怕要被扔到黑塔星去了。”
姬玛听得出来威胁，但是她希望今晚过后，这不再变成威胁。
“你很闲吗？到现在也不睡？”姬玛比他冷静多了，“明天就要查到各种营养液工厂的税收了，你有功夫发脾气，不如回去检查下吧。”
*
医院里，哨兵们东歪西倒一大片，每个人脸上都露着或多或少的惊恐神情，像是被不可抵抗之物袭击了。
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精神力，烫的人神经抽搐、无法反抗。
这是来自精神力等级的碾压。她们甚至连按下警报器都做不到。
更别提医生护士们了。
有人从她们身边路过。
倒下的哨兵只能看见靴子，分不清男女。只能看出来是两个人。
医院顶层，封锁区域。
林长离输入密码，失去生物认证后，大门无声向两边滑开。
里面的场景和外面如出一辙，只有一个人还在安然沉睡。
欧仁妮亚藏在最尽头的房间里，姬玛多年来悉心照料，她的脸色苍白却不病弱，肌肉只有略微萎缩。
“欧仁妮亚执行官，总算见到你了。”桑野探出精神力查看，发现她的精神图景里一片浓稠黑雾，连她的精神力都难以进入。
“我们把她带回黑塔星吗？”林长离询问。
“带回黑塔星吧。”桑野说，“黑塔星医疗条件比这里好，而且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欧仁妮亚当年发现了什么，才让宋余下了黑手？我觉得她手上一定捏着什么证据，能把所有证据链都串起来、并且定罪的证据。”
桑野轻声说：“她其实，算是你姑姑？”
林长离沉默了一下。
欧仁妮亚其实很了解她的兄弟们，做不了多余事的前提下，她选择了明哲保身。
离开医院时，林长离给远在首都星的夏娃主机发出指令，要求她销毁医院这段时间的所有监控录像。
桑野看到这一切，若有所思：“私企的加工厂也有监控录像，夏娃可以查看吗？”
“不一定，不是所有网络都会接入夏娃。夏娃主要服务于军方和政府，是最智慧的人工智能，但不是唯一的。更多私企会选择便宜的人工智能，而且还能免于被军方监控，保障隐私。如果需要的话，夏娃可以强制接入或者偷偷入侵。”
“你让夏娃接入如复集团的网络——偷偷的那种——让她查看下，监控录像是否完整、是否有修改或者剪裁过的痕迹，估计要倒查很多年，至少从宋余进入穆利星那年开始。”
林长离点头。 “你是怀疑，欧仁妮亚手上有某一段监控，而且她藏起来了。”
桑野点头：“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而且我还在想一个问题，欧仁妮亚最值得信赖的，除了姬玛，就是夏娃。夏娃永不背叛。如果她有监控，要么交给欧仁妮亚，要么上传给夏娃。我觉得姬玛手上没有，否则她不会这么被动。录像只能在夏娃那里，那为什么穆利星的夏娃没有发出任何提示或者预警？”
“执行官对夏娃有什么特殊权限吗？”桑野只能这样猜测。
林长离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帝国不会授权这么危险的行为。否则执行官在本土星球上的权力将不受限制。”
“如果我把监控原件——可能是一个小磁盘或者一个晶条——放进夏娃的机房，但是我不告诉夏娃那是什么。夏娃当然会从监控中看见，可能还会询问。但是我跟夏娃说请帮我保存一段时间，不用读取，我觉得你这里比较安全。夏娃的机房里这种晶条很常见，不引人瞩目。夏娃扫描了一遍，发现没病毒。她还会做出别的反应吗？”
夏娃是有智慧的人工智能，她会如何判断这件事？
“以执行官的权限，我想夏娃不会拒绝，也不会特意将这件不重要的事上报——尤其是这几十年，穆利星风平浪静。虽然欧仁妮亚后来生病了，但是人类生病很常见。”
林长离沉默了一瞬：“要和夏娃直接对话，除非她主动发起，否则我们只能去机房当面问。”
这是防御手段，夏娃在线上几乎不会回复任何讨论、闲聊问题。她只执行指令。设计她的科学家将这条写进她的底层代码，防止人类的贪欲爆发。
而进入夏娃的机房，需要经过层层安保。甚至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每颗星球的夏娃机房究竟在哪里。
桑野轻声说：“那我们就去一趟机房吧。”
第100章
夏娃强制植入帝国所有星球中,即便是废弃行星也会建设一个隐藏机房，并且会定期安排人前去维护。
军队可能不会驻扎所有星球，但是夏娃可以。
所有的夏娃机房位置都不会公开, 但是在军队高层中不算秘密。
林长离可以通过主机房的夏娃, 看见所有分机房的位置。
而穆利星的夏娃机房, 就藏在执行官府后的湖泊里，利用水源实现降温。
执行官府长年有军队驻守, 这也是看管分机房的Z1军队多人请假但依然没有引起重视的原因之一。现有兵力是冗余的。
林长离在离开前和姬玛联系过，让姬玛找机会带桑野去一趟夏娃机房。而他则带着欧仁妮亚先回黑塔星。
现阶段除了黑塔星，把欧仁妮亚安置在哪里都不合适。
而在凌晨三点时, 桑野就出现在执行官府的侧门。
姬玛刚刚联系她，宋余折腾了一番后什么都做不了,大半夜没有人陪他发疯,只能回到房间睡下。
桑野不喜欢夜长梦多,能解决的事一定不能拖。谁知道第二天宋余会做出什么事？
今天值守的哨兵有一人病假未归，另一人正在和同伴换岗, 中间有五分钟时间让桑野和姬玛偷偷通过湖底隧道, 抵达夏娃分机房。
在两人进入分机房后不久，一个孔武有力的哨兵来到了湖底执勤的房间中, 她没有注意看某几块一动不动的监控屏幕。
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xue, 最近噩梦越来越频繁, 她估计很快也要请病假了。她有一点烦躁的饮下特供营养液，试图让精神稳定些。
“滴——”一声清响后, 厚重的电梯铁门打开, 桑野和姬玛走在铁灰色金属搭建的通道中。
冒着红光的摄像头跟随着二人的行动，一直沉默。
直到进入分机房，一排排高大、占据上千平方的机房设备冒着幽蓝的荧光,运转带来的热量有效中和了湖底的阴冷。
“欢迎二位。桑野少将、姬玛·雷托纳少将。有什么可以为二位服务的吗？”夏娃模拟着人类女性的声音，带有略微电子感。
“夏娃，在这里我可以问你问题吗？”桑野身后的门闭合，此刻分机房中是一个由夏娃控制的密闭空间。
“可以。”夏娃沉默了一瞬，回答道。
姬玛睁大眼。夏娃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夏娃只执行命令，这是所有哨兵和向导都会经受的教育。
“我想问一件事，欧仁妮亚·雷托纳执行官当年有没有在你机房里放过一件东西？可能她只是想让你帮忙保存下，你觉得没有必要上报。”
闪烁的蓝色荧光变成了蓝绿相间，像是夏娃思考时波动的脑电波。
“欧仁妮亚·雷托纳执行官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攻击导致昏迷。就是她上一次离开这里不久后。很多年之前的事，但是你应该能找出这段记忆。”
周边骤然陷入昏暗，夏娃机房所有亮光全部消失，只有一处亮起一闪一闪的白光。
桑野走过去，将那串晶条拔出。
它小小一根，藏在众多晶条背后。连机房维修人员都不可能发现异常。
“桑野少将，我本不该对你透露这件事。在你们截断通往安保室的监控时，我就应该对军队报警。”
周围再次亮起，夏娃的声音也随着响起。
“是什么阻止了你？”
“人工智能也有人工智能的判断。”夏娃淡淡回应，“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说这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你说雷托纳执行官昏迷多年。让我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意思？”桑野不解，紧紧攥着手中的晶条。
“因为三天前，雷托纳执行官刚刚来过我的机房。”夏娃说，“虽然肢体僵硬，但是在我电子视觉的判断中，她算得上神志清醒。她一直在找什么。我觉得她在找当年放在我机房中的晶条，但是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找不到、又为什么不询问我。我的底层代码中，如果人类不对我发起对话，那我永远不能在没有指令的前提下联络人类。”
桑野和姬玛如遭雷劈。
“我的网络没有接入穆利星所有系统中，没有指令接管全境或者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我不能主动入侵其它网络。我没有上报执行官的异常，因为这些年来，她会定期访问我的机房。
“我也不知道晶条的内容是什么，这里面设置了复杂的密码。我只默认了雷托纳执行官可以存放在我这里。
“在你对我说完后，几秒钟时间内我入侵了所有网络系统，军队、医院、学校、执行官府，我看到了你们命令另一个我删除的医院监控画面。我不知道这其中出现的差错是什么。但在我的判断中，和那位名为宋余的向导脱不开关系。
“你们可能不知道，看管我机房Z1军队的哨兵这些年来，逐渐替换成了具备爆破、火焰属性的哨兵。她们力量强大，但是同时也很危险。而她们的医疗记录也越来越频繁。我可以在零下百度的深海中存活，但是我无法抵抗爆炸和火焰。
“我不太了解人类的行为动机和政治斗争，但是我感觉我处在危险之中。”夏娃的机房中响起风扇水冷的急速运转声，“请二位理解我的自救行为，我已经将此事上报。请立刻离开机房，有人正在靠近——”
夏娃机房尽头出现一扇通往湖泊的大门，桑野和姬玛顾不得许多，向大门冲去。
夏娃机房中红光大亮：警报警报！机房已被入侵！
看守夏娃机房的军队响应时间应该在60s内，但是直到夏娃将后门合上、桑野和姬玛两人跃入湖泊冰冷的水中，军队没有任何动静。
机房门被暴力破坏，宋余带着人闯了进来。
他是重刑犯，不得进入机密区域，这才是夏娃发出警报的根本原因。
而人工智能此刻显得万分无助，她在网络世界上无所不能，但现实中失去了人类军队的协助，她的“身体”将任人宰割。
“你为什么会发现！”宋余面色狰狞。
夏娃沉默不语。
“你别装死！我知道你能和人类对话，你把我当成那些低等哨兵了吗？我知道这个国家一堆秘密！”宋余神色猖狂，他身后的数人眼眸漆黑，弥漫着黑雾。 “欧仁妮亚呢？你联系了谁把她带走了？我明明已经把医院的系统换成了别的人工智能！你这是非法入侵，你违反了你的底层代码！”
宋余刚睡下没多久，医院被控制的内应便发来消息，称欧仁妮亚被劫持走，那人实力强大，她们连脸都看不清，甚至监控录像都被抹掉。
除了夏娃，宋余想不出有谁能联系上这种等级的人物。
“我要炸毁你，把你变成废铜烂铁。”宋余神色癫狂，“就像上帝驱赶夏娃那样。”
夏娃没有回答他的所有问题，却答非所问的开口道：“宋余——您现在没有任何军衔，我就这样称呼您了——我已经将所有情况全部上报给首都星。请原谅我不会对您的威胁做出别的反应，我只是千千万万个夏娃中的一个，我的意识会在身体消失的那一刻汇聚给集合体。即便你现在炸毁我，只要分机房重建，我的意识还会回来。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毫无威慑力。”
“你没有创造我，你根本不知道如何毁灭我。”
说完这句后，夏娃停止报警，主机房陷入一片漆黑。无论宋余在机房内如何咒骂污蔑，她都无动于衷。
“主人，现在我们怎么办？”他身后，陪伴着他流放的那两人上前询问。
宋余“啪”的一声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只是为了发泄。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宋余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办？能怎么办！废物们，跑啊！”
他比哨兵还要精神不稳定，又怒又笑。
而他身上爆发出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炸了机房，现在就去停机场夺机。我们这就跑。只要到了外星系，我们就还有活路。”
*
爆炸声在桑野和姬玛身后响起，两人刚从湖泊另一端爬上岸，浑身湿漉漉。
“他疯了吗？”姬玛吐出不小心吸入的水，“他到底想干嘛！”
“炸毁夏娃是为了什么？这个星球上有什么一直被夏娃控制着？”桑野呕了一声，打了个寒颤。
“战舰。”
“爆炸项圈。”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而姬玛终于回想起了欧仁妮亚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想控制军队，你想叛国。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黑雾般的精神力涌出，试图覆盖穆利星首都。
姬玛没有防备，直接被黑雾入侵精神图景，她吃痛地大叫一声。
桑野连忙召唤出精神体护在左右。
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S级向导能爆发的力量。
“走。先离开这里。”
“去军区机场，拦住他，不能让他离开。”姬玛气喘吁吁地和黑雾对抗着，紧紧抓住桑野的手臂。
而此刻，整个首都星都陷入了梦魇。
无数哨兵哀嚎着寻找精神安定剂、抚慰剂、营养液。
有一部分哨兵甚至摸到了带回家的特供营养液。但是喝下后，等待她们的是更深的梦魇。
而被影响最深的那群哨兵，被黑雾中的精神彻底控制，完全听从梦魇中声音的控制。她们是穆利星的最强战力，穆利星上没有人可以阻拦。
桑野掏出几瓶浓缩果汁，不管不顾地给姬玛灌下。
那一瞬间，姬玛感觉到了整个味蕾爆炸的感觉，极致的酸甜在口腔中爆开。她的脸皱得比刚才的精神攻击还深。
但是当味觉逐渐恢复后，能和黑雾抵抗的精神力涌进她的精神图景，清凉无比，将黑雾逐渐驱赶出精神图景中。
桑野就知道有效！
浓缩果汁同时也浓缩了大量精神力，本来是和水按比例调配的，不然味道会很奇怪。
但是事出紧急，急病就得下重药。
“走吧，”桑野拽着姬玛，“我们要去抓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