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油饼!馄饨油饼……”


    “卖布卖布,便宜卖了!”


    “冰糖葫芦……”


    天儿暖和起来了,坊街上人多了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可仔细一瞧,却多是女子,间或几个头戴帷帽的男子经过,却也不敢多看,只是匆匆离去。


    卖糖葫芦的小贩摊前。


    “来三串,两串包起来,剩下一串给我就行。”


    女子眉眼弯弯,黑发红唇,着一席淡蓝色棉布长衫,及腰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春日里瞧着清新干净,利落极了。


    “好咧,客官您稍等。”


    小贩麻溜的用叶片包起来,递给林夏。


    林夏接过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味蕾,整个冬日里靠着馍馍咸菜挺下来的人此刻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身后一只黑色毛驴发了个响鼻,似乎在抱怨身上积压货物太多,林夏咬着手里的糖葫芦斜睨一眼,转手把手里的东西又塞进了毛驴包袱。


    驴子这下不干了,摇头晃脑往岔路上去,力道突然增大,林夏没反应过来被带了过去。


    片刻后,安静的胡同巷子里,林夏叉着腰,瞧着缩在墙角的毛驴哭笑不得。


    “合着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呗,整日里叫你干点活就开始怪叫,原以为买了头蠢驴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驴叫声想起,仿佛在反驳,林夏皱眉捂了耳朵,一副负心薄幸的嘴脸,“闭嘴,再叫就扒了你的皮做阿胶!”


    驴叫声小了下来,恍惚间,林夏听到了女人的叫喊声。


    “站住,还跑,你们俩,绕路去前面堵他!”


    春日里,万物复苏,坊间人倒是不多,巷子里阴面墙角处还有些许积雪,显得冷清许多。


    叫喊声越来越近,林夏不欲惹事,牵着大黑驴想赶紧离开,大约感受到了林夏的认真,这次驴子倒是没闹腾,然而……他们刚才怎么进来来着?


    跟一头驴面面相觑的场面着实有点蠢,但林夏还是没忍住敲了一记驴脑袋。


    “蠢驴!”


    大概是驴皮阿胶太过惨无驴道,平日里林夏一句它能顶三句的黑驴忍辱负重没吭声。


    一人一驴七拐八绕寻出口去,青色苔藓铺在地上行动间有些打滑。


    被堵在围墙前,林夏依稀听到茶摊上说书声和叫好声,想来一堵墙后便是热闹的街市。


    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头另寻别路,不妨右手边冲出一个瘦弱人影直直朝着黑驴扑去。


    这蠢驴难得机灵,为了护住背上的东西,一扭头把林夏甩了出去。


    “……”林夏捂着下巴满眼泪花仰坐在地上时都有些懵,深刻检讨自己是不是今天出门忘了烧香。


    趴在怀里的人抬头看了林夏一眼着急道歉后急匆匆爬起身。


    林夏愣愣的坐在原地,仿佛没听见身后驴子的刺耳叫声。


    凤眸薄唇,男子的长相称不上精致,但莫名的吸引眼球……是了,是气质。


    林夏眨眨眼,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奇,穿越到这个世界半年,第一次碰到有气质的人。


    高挑瘦弱的身材,干净清冽的气息,瞧着冷淡的紧,偏偏眼圈通红瞧着可怜兮兮的,莫名惹人怜爱。


    很显然,这样认为的不止林夏一个人。


    “在那儿,把他给我绑回去!”不远处,冷淡的中年女人一开口,身旁三个女人狞笑着逼近。


    林夏打量一下敌我武力值,不太想正面刚,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打算拉着驴子离开,那几人似乎也看出林夏不欲惹事,并未阻拦。


    琉璃般的眸子泛着浅浅的灰,男子身上有种莫名的贵气,他形容狼狈不堪,眼下更是无法自救,但似乎也并未打算向林夏求助。


    林夏偷偷留意身后的变化,在几个女人冲上来之前拿出了驴背上的菜刀,却不防还未出手,只听到众人一声惊呼,顷刻间,血流如注。


    林夏回头,只见方才的男子虚弱的靠在墙上,一道血口横亘在左半边额头上直直冲向太阳穴,他满脸是血,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墙面凸起处粘稠的血浆滴落。


    一直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子终于有了动静,她皱了眉,快步走到男子身前,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掐着男子的下巴仔细瞧了瞧,狠狠的甩在一旁。


    “王姐,这破相了吧,咋办呀?”旁边的女人似乎被吓着了,哆嗦着问道。


    “你们最好别动他了,会死人的。”林夏攥紧手上的刀柄道。


    “你他妈谁啊?跟你说话了吗?”女人粗声粗气的,却难掩焦急。


    “我是大夫。”


    半吊子大夫,也不算撒谎,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这男子八成是活不成的,即便活下来,脸也毁了。


    经常干些把人往死里逼的勾当,女人很显然比林夏这个半吊子有经验的多,也晓得这人废了。一个眼色,几个女生调转方向堵住林夏去路。


    相较于见过更好医疗水平而对这人的病情依旧抱有痊愈希望的林夏,几个追人的女人现实的多。


    “王姐,上面吩咐过,这卖人的钱咱得拿回去呀,这还咋交差呀?咱还得贴钱不成?”


    被叫做王姐的女人沉吟片刻,朝着林夏走来。


    “100两,带走他。”女人上上下下瞧了林夏许久像在掂量货品一般,皱皱眉,挺不情愿的说出了一个让两边人都挺目瞪口呆的数字。


    “老大,100两也太亏了!”方才吼了林夏的女人马上急了,这可是有人出千两银子买下的尖儿货!


    “闭嘴”,身旁单簪挽发的青衣女人似乎更能看清楚形势。


    看着面前胸有成竹的几个女人,虽然有点担心那男人的伤势,但林夏依旧眯着眼挺不乐意的模样。


    一张口,林夏浓重的乡音几乎让人听不懂。


    “啧,是个面子货”,青衣女人也有些急躁,“王姐,那男的要救下来需要的银钱不少,即便治好了脸也保不住,这赔本的生意咱不能做。”


    “可上头说了要卖到窑子里,这谁敢不听?”一旁的急脾气女人开口道。


    “都闭嘴!”中年女人一开口,巷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也看到他的模样了,放心吧,不用担心是啥惹不起的人,来路正的很,抄家灭族被发落过来的,不过想来你也听不懂,50两银子,带走他。”


    青衣女人大约也明白了身边“王姐”的意思,一同过来劝说林夏。


    “俺得罪不起城里人,你们城里人要坑俺的,俺不敢要。”


    “这面子货忒轴!”急脾气女人似乎想给林夏几拳,被拦了下来。


    “这个给你!”中年女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书“契书”二字。


    “这是他的身契,有了这个他这辈子当牛做马都是你的了,这人长得多好你方才见过的,白捡一夫郎便宜你小子了。”


    倒是丝毫不提男人的脸完全治不好的话。


    林夏见好就收,一副被说动心的模样,这银子倒是能再讲,可眼瞧着地上的人要没气儿了。


    她犹犹豫豫拿出了包袱里的碎银子,共8两,又顶着几个女人略带鄙视的眼神,在驴肚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两锭银子,最后又把头上的银簪子拔了下来。


    一副倾家荡产为蓝颜的好色土包子模样看的几个女人直皱眉头。


    “人已经按照吩咐卖到下面镇子的窑子里了”,小声说着,中年女人把手头的银子分成两份,“卖了25两银,不到一个月就被玩儿死了,扔到了乱葬岗,记住了吗?”


    几个女人纷纷点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顺利拿到钱,几个女人掂了掂,难言复杂的瞧着林夏,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有大夫。”


    说完离开了。


    林夏磨着牙,走上去蹲在昏过去的男人身前查看伤口,皮肉外翻,男人额头上的伤口瞧着吓人的紧。


    放在现代也就是缝两针的事儿,可在丝毫没有医疗条件的古代,林夏苦着脸,深觉捡了个大麻烦。


    “这位大哥,这小镇上有些水平的大夫着实没几个,我尽力救你但也只是尽力了,你争气点。”等养好伤把我银子还回来。


    林夏合拢着双手,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拜谁。


    伸手把人抱起来,林夏顺着那几个女人指点的方向离开了巷子,不过却没往身旁的药馆去。


    那药馆的大夫只怕是治不了这样的伤口。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驴站在了异常萧瑟的棚屋前,阵阵苦涩的药香漫了出来。


    “开个门。”腾不出手,林夏只得叫喊道。


    “谁呀?”大约十二三的女孩打开了门。


    “林夏姐,你怎么来了?”


    林夏半个肩膀已经被血浸透了,瞧见林夏的模样,女孩赶紧错开身叫她进来。


    “爷爷,林夏姐来了。”女孩跑到堂屋里寻人,林夏则抱着人,轻车熟路往诊室去。


    “怎么伤的这样重?”苍老的声音响起,身着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但瞧着精神很是不错。


    这家人是林夏穿越这小半年里为数不多来往的人了,据说祖上也是大富之家,只可惜家道中落。


    老人能读会写,做事仔细,看了不少医书,平日里周边街坊乡里男子身子倘有不适,都会过来瞧瞧。


    林夏那半吊子医术也是老人教授,当然,应该叫互相教授。


    比如……


    “伤口太大,得缝合。”老人瞧了瞧,皱眉道,“那缝合之术我还不甚熟悉,而且多半是要留疤,此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