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明，寂静无声的洛宫前朝，渐渐有了人影。
走过光华门，便会看见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启神殿，里面供奉着启国诸位先皇与战功卓著之人。
启神殿左右两面各有宫门，左面光顺门通向宰相府及五部做事之处，右面崇明门则通向武将府、门侍室及三大院（翰林院、太医院和内务院）。
今日不上早朝，官员来得不早。
可未到辰时，宰相府已经开了门。
宰相刘伯榷正坐其中，一旁坐着吏部尚书裴至。
二人手中端着冒热气的茶，神情并不轻松。
“刘中书，你说皇上这是，在生谁的气？”
昨夜启律和谢可霖的剧烈争吵，让裴至内心惶恐，赵行之死让他对启律就有惧意，担忧自己贸然出头怕是行错了一步。
“自然是谢贵妃。”
刘伯榷却不这么想，他神态自若，端起茶杯在嘴边吹了吹。
“这，陈将军与谢可霖有些过去，我是知道的。”
“但皇上没必要气到这种程度吧？我可是听说，昨日她动手打了谢贵妃！”
裴至依旧不安，他觉得启律这就是借对陈定方上奏一事，敲打甚至是威胁其余上奏的大臣，当然包括了他。
“裴尚书，你太紧张了。”
刘伯榷撇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抿了一口热茶。
“再说，皇上动手打妃子，不也是正常的事吗？”
“要真生气，也该谢大学士生气，和你有何关系？”
“刘中书，话虽如此，可皇上此前对谢贵妃宠爱有加，难道都是假的吗？”
二人各抒己见，裴至仍然觉得启律在威胁大臣，而刘伯榷认为启律在提醒谢堂，好让谢堂彻底为启律所用。
“哎，此言差矣。”
“人心变化多端，皇上的心思，我们又怎可妄言呢？”
“裴尚书，还是快些喝了茶，前去处事吧！”
刘伯榷赶人离去，时辰不早，再晚些，若是被人看见两人单独谈话，胆子大的跑去皇上那里参了一本，那才叫给了谢堂和启律一个把柄。
二人推断都有道理，启律与谢可霖演的这场戏，一是让类似陈定方搅混水的大臣不掺和此次后宫纳妃，二是表现出启律同谢家关系不好暂时保全谢家在朝中名望，三是提醒刘伯榷等人启律对后宫纳妃之事有多厌恶。
若是他们坚持要送小辈入宫，启律势必要从他们手中拿到相应代价。
如同陈定方上奏，启律就“打”了谢可霖一样的代价。
腊月还未下雪，先结了冰，通向浴室的温泉水不仅变凉，还少了许多。
光靠温泉水沐浴不了，要不断加入烧热的热水。
启律沐浴不愿有人在旁边服侍，这热水要么一开始加好，要么从一处狭窄洞口缓缓注入，而这两种办法，都需要细心之人。
连着换了三位宫女她都不满意，良保别无他法，只能求助谢可霖。
谢可霖当即把秀敏派了过去，秀敏为人谨慎，做事细腻。
最适合命令精细的启律，那人令人做重要事时，不是随意指派，而是要人一步一步的去做。
启律不知这名新来服侍的宫女是秀敏，她只知宫女除了头次加水烫了些，其余注水都恰到好处，让她难得舒服一次。
近来刘伯榷之流催得慢了，礼部尚书李文达身子有所好转，已恢复做事，依旧每日准时到内殿，授给启律诸多启国律法与规例。
直至又一次上早朝，宣政殿内，刘伯榷领头出列，一多半官员，再次上奏要启律广纳妃嫔，不过这次没再提皇后之位。
朝堂上下，竟无一人反对，如此喧哗强势，隐约有了逼宫的迹象。
虽说这幅场景启律想象过，可真到了眼前，还要憎恶数倍。
正苦于如何逃脱这帮恼人家伙，侧边良保接到身后公公传来消息，急匆匆跑到启律身边，弯腰在她耳边说道：“皇上，元尘贵妃今日雨露期到了。”
话说这种消息何必传到皇帝耳中，都是秀慧向内务院要落情丸时被良木听见，他知道皇帝最爱这位贵妃娘娘。
于是心中一动，急忙把谢可霖雨露期的消息传到良保这里。
“当真？”
启律瞬时转过头，遏制不住惊讶与兴奋。
“皇上，方才秀慧到内务院去要落情丸了。”
启律握紧拳头，全然忘记自己还在宣政殿中。
“文思殿内又只有元尘贵妃一名坤泽，这应当是做不了假的。”
良保声音放得小，只有二人能听清。
“好！”
“快退朝，朕要去文思殿！”
没等他话说完，启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留下这么一句，刷的一声跑走了。
“退朝！”
宣政殿中大臣还吵得激烈，忽而听见良保一声高呼，抬头去看，哪里还有皇帝？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出了内殿，梁齐已经备好了马。
天上飘着细雨，启律没带长毛披，连暖手炉都没带。
她踩着马蹬上了马，不待一丝停留，夹紧马身，扬起马鞭，“啪”的一声，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渐渐地，携着一片片白色落下。
下雪了。
启国今年的初雪，下得晚了些。
寒风袭面，刮得启律脸上发疼，她不管不顾，骑得更快了。
到文思殿前，启律马没停好，就着急翻了下去，还差点摔倒。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落在启律头顶与红色朝服上，停留片刻消散成水，打湿了她的身子。
推开文思殿大门，冲进殿内。
月季花绽放，芬芳馥郁的香气在殿中弥漫。
火炉中的火热烈烧着，启律呼吸一顿，后颈契口止不住发/烫。
檀木香忍受不住，往外窜，要去捕捉浓郁迷人的月季花。
她边快步走进里间，边把身上打湿的红色朝服脱下。
一阵寒风吹来，文思殿内有一处读书的角落，就在床边。
那里有扇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长凳，可容纳一人躺下小憩。
这时窗户开着，长凳上坐着一人。
“可妃。”
启律轻声唤那人，她脱掉了外衣，只穿了薄薄里衣。
谢可霖裹着毯子，却坐在窗户旁，吹着冷风，望着外面。
一旁站着秀敏，她见启律来了，弯腰行礼。
“皇上，下雪了。”
谢可霖没回头，开口回应。
她历来说话总是清淡柔和的，此时竟也如此，要不是这满身的月季花香，启律都不会发觉她在雨露期。
“嗯。”
“今年的第一场雪，很美。”
启律走上前，坐在她身边，月季香更浓烈了，几乎叫人喘不上气。
她释放多些檀木香，用以安抚那人情绪，但谢可霖除去脸色微红，一点看不出有哪里难受的。
还是说，她不愿意我来？
心酸蔓延开来，檀木香随之减弱。
“皇上。”谢可霖忽地转身，扑到启律身上，轻声道：“我好想你。”
喃喃自语一般，仿佛在梦呓。
启律这才感受到谢可霖过于滚/烫的体温，那人似乎烧得意识都不太清晰，抱着自己不肯松手。
还用脑袋，不断蹭着启律身前。
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两句“陪我去看雪吧”的撒娇句子。
秀敏见两人这般亲密，默默退了出去。
启律把谢可霖抱在怀中，小声小气哄她，“明日陪你看，好不好？今日外面太冷了，嗯？”
“可是我一点也不冷呀？”
裹着毯子的谢可霖抬头望着启律，像个孩童一样淘气。
眼眸四周泛着红，嘴唇也是，鼻头也是，脸颊更甚，红成一朵花。
“我冷呀！元尘，明日再看好不好？”
启律嘴边笑意止不住，眼尾跟着上扬。
微微低头，额头抵着额头，蹭着学那人撒娇。
“好吧。”
谢可霖似乎回了一点神，扯着毛毯想要包住启律。
“不用这个。”
启律抬手去关窗，光线变暗。
檀木香猛然增多，怀中人“嘤”了一声，不知是舒适还是刺激。
“我很暖和，元尘可以抱着我。”
启律压低声音，在谢可霖耳边私语，蛊惑神智不大清晰的她听从自己。
见那人乖乖伸手环抱住自己，还舒服得更贴近了些。
“好香。”
跳出嘴唇的两字让启律身子热意难以承受。
她掀开盖在谢可霖身上的毯子，抱着那人快步走向床。
吻由轻柔变得热烈，谢可霖全部接纳，再以更强烈的月季花香回给启律。
“皇上。”
她神智清晰时便叫她此名。
“不许。”
“唔。”
启律不依不挠，听不得她在此刻还记得那些纲常礼数。
“小，小乐。”
呼吸不畅，谢可霖断断续续，念出启律所想。
“嗯，嗯。”
启律应她，吻流转于脖子之间。
后颈契口散发浓烈香气，吸引着启律靠近。
她吻了上去，谢可霖轻叫一声，信味更浓，身子更软。
咬下去。
启律不肯。
咬着牙抽回嘴，雨露期天乾与坤泽结契，很有可能会让坤泽怀孕。
好在最恼人的首场热/潮已经过去，谢可霖眼角落泪，身子微微颤抖，在启律温柔安抚下，渐渐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天色渐暗，两人折腾了两个时辰。
午膳都没吃，启律小心翼翼起了身，在谢可霖衣柜中随意找了件浅蓝色长袍穿上，坐在里间椅子上，静静看了熟睡的谢可霖好一会。
“良保。”
“小人在。”
她走出里间，良保已在文思殿中。
“叫御膳房做点补气血的膳食送来，最好是汤或者粥。”
“小人立马去吩咐！”
良保要走，启律抬手阻止了他。
“皇上，还有什么事需要小人去办？”
启律神色并不愉悦，良保弯了腰，脑子飞速转着，想着她会因何事不开心。
“去太医院，帮朕要一样东西。”
“记得点名要付太医给朕送来，明白了吗？”
启律声调不高，一是怕暗卫听清，二是想到过往痛苦情绪低落。
良保猜到启律要什么，连忙应下来，不敢再看隐隐发怒的皇帝，弯着身子迅速出了文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