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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祁钰的动作十分自然,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侯府嫡世子的身份,若是放在以前,任谁都不敢相信,向来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什么事都有人提前打理好一切的祁世子,竟然也会有上赶着照顾人的一面。


    宋窈和宋萱皆目瞪口呆,直到祁钰神态自若拿着水盆出了门,宋窈才反应过来要去追,却被宋萱按了回去。


    “打个水而已,阿姐你就让他去吧。”宋萱不屑道:“指不定他是真想帮忙还是有什么其他心思呢,阿姐别心软,祁世子这样被别人伺候惯了的,哪儿会真愿意这样屈尊降贵?阿姐你去了才是着了道呢?别去,指不定待会儿他自己觉得没趣儿就走了。”


    “这……”宋窈为难地看看门外,又看看一脸信她准没错的宋萱,半晌还是坐了回去。


    在宋萱看来,祁钰此举完全就是一时兴起,他这样娇生惯养惯了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会照顾人,八成过不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走人了。


    可却没想到,祁钰竟然就真的这样一言不发地帮起了忙,换水喂药,最后还是宋萱自己先沉不住,趴在桌子上先睡了过去。


    发烧会出汗,所以宋窈隔一个时辰便会给淼淼擦擦身子,再将浸了汗的衣裳换下来,好让淼淼睡的舒服一些。


    再次给淼淼换了次衣裳,宋窈沉默看着熟练接过换下来的衣服,并同时将洗干净的布巾递过来的祁钰,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接了过去。


    回身的同时,宋窈垂眸,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不止宋萱,祁钰的耐心和细致,也同样让宋窈惊讶。


    宋窈深知祁钰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对于无甚交情的人,更是可以说是不近人情,更别说像她这样,得罪过他的人。


    宋窈不安地攥紧了手里的布巾,她又不傻,一开始她也同样没有信祁钰今天真的是偶然路过,就算是像祁钰之前说的,知道了之前的错误所以想做些事弥补以往,也不至于大度到照顾别人的孩子。


    现下的情况,宋窈更觉得像是祁钰早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淼淼的身世。


    可是按照祁钰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只怕会立刻抓住把柄逼着她将她抓回去,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


    宋窈百思不得其解,她不得不承认,不只是她,相比于两年前,祁钰同样变了太多,以前她就从来猜不透,也不敢去猜,但多少还能有几分本能的保护自己的直觉,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心慌和迷茫。


    淼淼的烧反反复复,在天色将明的时候,终于彻底退了下去。


    宋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一放松,积蓄已久的困意便沉沉袭来,宋窈靠坐在床头,不知不觉就开始打起了盹儿。


    祁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宋窈靠在床边浅浅睡过去的模样,祁钰立时放轻了脚步。


    祁钰几乎无声地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宋窈安静的睡颜,恍如隔世。


    须臾,祁钰轻轻抬手,虚空中沿着宋窈眉目的轮廓轻轻拂过,最后宛若要将人抓在手心一般,慢慢收拢手指,漆黑的眼底情绪翻涌,许久,才重归平静。


    放轻动作拿下一旁衣架上挂着的披风给宋窈盖上,祁钰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懵懂清澈带着好奇的大眼睛,祁钰眸光霎时一动。


    床上,退了烧的小淼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似乎也感受到了屋里的安静,也或许只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所以并没有发出声音,只睁着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探究地看着这个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却又总是出现在她家里的人。


    见祁钰望过来,淼淼轻眨了下水蒙蒙的大眼睛,依旧安静地瞅着他。


    祁钰的心一瞬间软的无以复加,试探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淼淼玉雪可爱的脸颊,许是祁钰方才给宋窈盖衣裳的动作为他博了些好感,淼淼这次竟然没有再偏头躲开。


    小孩儿的皮肤无比薄嫩脆弱,手下传来的的触感软嫩的难以形容,祁钰手都有些抖,竭力控制着力道,生怕他一个轻重不分就会伤到这小小的人儿。


    然而祁钰常年习武,拿剑的手早已覆盖上了一层薄茧,反而将淼淼弄的痒了。小家伙不自在地眯了眯眼,忍不住伸出小手,抓住了祁钰的手。


    说是抓住,实则淼淼的整只手,也只够握住祁钰的一跟手指而已。


    手指被温热包裹的一瞬间,祁钰动作轻轻顿住,那暖暖的热度仿佛通过指尖直传到


    了心里,直接将他的心脏也一并攥住了一般。


    祁钰的嘴角微微弯起,弧度从未有过的柔和,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只小手一并包裹在了指间。


    祁钰第无数次感谢上天,还能给他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不仅如此,还给了他这样一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喜。


    在官场浸淫多年,祁钰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以往,他从来不屑于利用手段将代价压到最低,而现在,祁钰看着眼前的这被温暖光晕笼罩的一大一小,觉得无论老天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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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窈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下了她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宋萱,宋窈揉了揉额头,坐起身的同时看到了身上盖着的披风,神色微愣。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不是宋萱替她盖的,抬头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床头矮柜上的药碗已经空了,整个院子也安安静静的。


    应该已经走了吧,宋窈微微垂眸,拿下身上的披风放回木架,转头去看淼淼的情况,却发现淼淼早已经醒了,正在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枕边一枚玉佩上的穗子。


    玉佩是一枚通体莹白的环形佩,宋窈没有见过,但光看着便知价值不菲。这样的东西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宋窈的,那是谁的不言而喻。


    然而最吸引宋窈目光的,却不是玉佩,而是玉佩下坠着的被淼淼抓在手里的络子。


    这络子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织的手法也青涩的很,与这莹润透光的玉佩有些不太相配,同样也不像是能佩得起这玉佩的人会选的配饰。但从其明显保存良好,并没有什么破损中,不难看出玉佩的主人恰恰相反的重视态度。


    虽然时隔久远,宋窈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络子是出自她的手笔,不过不是现在的她,而是两年多前的她。


    第62章


    长街的另一边,祁钰下榻的客栈外,齐衍无聊地踱着步,一见到从巷口转出来的人影,登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我说呢,你这一趟公务,忙了这么久也不见个人影,还说什么病了,我以为你病的多重呢,合着是躲来消遣来了?”


    说是调侃,语气里却莫名透出一股哀怨。


    斜斜地睨了一眼这位大清早将他叫回来的人,祁钰语气凉凉,“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便让陈川立时送你回去。”


    齐衍本就是故意揶揄,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赔笑道:“别呀,我这不是听说圣上让你准备大长公主回宫之事,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来帮你的么。”


    “哦?不是为了躲避你爹娘给你张罗婚事?”


    齐衍一噎,心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祁钰的眼睛,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可就这样直接被戳中烦心事,还是让齐衍欲哭无泪。


    这两年他过的可谓是水深火热,先是他身边以往和他一起纵情诗酒的朋友一个个跟着了魔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继承家业。以往他们在一起聊的都是哪个酒楼的酒最好喝,哪里的姑娘最漂亮,现在都成了朝中琐事。


    而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魏承松和祁钰更不必说,一个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便恍若自我流放,除了摆平家里的事,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整个人冷的跟个冰窖似的。另一个则是在家里的安排下娶了妻,简直成了个三好夫君。


    起初齐衍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自己玩儿呗,直到如今他身边的人都长了几岁,个个成家立业,他爹娘也着急了起来,从口头劝说,到现在直接把人拉过来给他相,就差直接给他安排好,让他穿个红衣服直接去拜堂了。


    过惯了自由日子,自认为婚姻就是束缚的齐衍哪里经得住这架势,忙不迭收拾东西就跑路了。


    他家里人起初还想拦,一听他说是收到信来帮祁钰办事,也就没挡着了。


    毕竟他的这些朋友里,最让他家里人赞赏且看好的小辈就是祁钰了。在他爹妈眼里,哪怕祁钰是去喝花酒,那都是为事所迫,不得不为,所以从小就恨不得他天天和祁钰待在一起,好多学着点儿。


    若是以前,齐衍可能还有点小吃味,现在那就是无比庆幸了。谁让祁钰现在是他身边唯一还没有娶妻,且看样子还能陪他很久的人呢。


    想到此,齐衍顿时觉得被嘲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谄媚地凑过去,同仇敌忾地埋怨道:“哪里,我是不想看老魏,自从有了个孩子之后,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女儿,简直烦人。我就不理解了,多了那样一个小拖油瓶有什么好的?哪儿像咱们,无事一身轻的,想去哪儿去哪儿,这才快活。”


    祁钰向来是个独身性子,往日也从未见他对于谁家的小娃娃表露出什么喜爱之心,齐衍自觉祁钰十有八九同他一样是不喜这些的,自觉说到了他的心里,正等着认同,却见祁钰忽地凉凉瞥了他一眼,眸中情绪十分复杂,细看似乎还有一丝对他的怜悯。


    齐衍:“?”


    没等齐衍反应过来,祁钰已经收回了视线,闲闲丢下了一句话,便先一步绕过齐衍朝客栈内走去。


    “用不着咱们,我和你不一样。”


    齐衍:“???”


    另一边,长街另一头的拐角处。


    一辆低调的青帏马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半边,隐隐露出女子姣好的面容,女子的眼睛正不错目地盯着远处走在前面的那抹颀长的身影,眼底是毫不犹豫的贪恋和不甘。


    这名女子,正是曾差点儿同祁钰订亲的平夷侯府的嫡小姐纪淑怡。


    相比于两年前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纪淑怡明显消瘦憔悴了很多。


    过去的这两年,算是她这么多年来过的最不顺心的两年。


    原本她与祁钰的婚事已经十有八九,却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婢妾给毁了。


    想到那个满脸狐媚子相的外室,纪淑怡依然恨的牙痒痒,虽说祖母已经劝诫过她,男人三妻四妾难免,以她的身份地位,嫁过去没人能威胁得了她的正室主母地位,小妾丫头什么的,只要不越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更何况这不过是一个外室,连府门都没进,那便说明祁钰也是个有分寸的,那外室不过空有一张脸,没身份没地位,断不会为了她坏了规矩,不过一时兴起,待主母进门,自然会给点银子打发了。


    纪淑怡自知祖母说的有理,也知道自己不该和这些玩物计较,可是她从小便是要什么有什么,还从未有人敢让她委曲求全地和别人分享什么东西,更何况,这还是她从小就喜欢的,非他不嫁的人。


    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看到的祁钰与那小贱人亲密的画面,以及被她派去探听的人回禀的话,纪淑怡就气的牙痒痒。特别是祁钰在那院子里歇息的那几晚,纪淑怡也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纪淑怡从小便不知道何为忍,只知道只要是自己看不惯的,那就除了便是。


    反正祖母也说了,不过是一个外室,迟早是要被打发的,既然都是再也看不到,打发和死了,那也没什么区别,她想打发谁,不过一句话的事,总归也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所以纪淑怡没怎么纠结就下了决定,虽然过程有点曲折,还让她折损了不少人,但是结果很让她满意。终于除去眼中钉的纪淑怡,总算可以好好预备着出阁。


    可是让纪淑怡没有想到的是,那晚过后,祁钰竟然会第一时间就认定是她所为,彻底同她翻脸。


    纪淑怡做事莽撞,以前都是想做就做了,就算有什么破绽也自会有别人替她摆平,这次自然也一样。


    所以在意识到祁


    钰已经知道是她所为以后,也不过只是初时慌乱了一瞬,这慌乱还大多来自于担忧自己在祁钰心里的形象。


    至于祁钰的态度,起初纪淑怡只以为祁钰是生她擅自做主的气,过一阵也就好了,直到祁钰以雷霆之势掰倒了钱家,夺得了世子之位。而夺得世子之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同纪家划清界限,否认了一切关于婚约的事情,甚至处处针对纪家,好几次险些让纪家栽个大跟头,纪淑怡才彻底慌了。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连祁家的门都进不去。


    这两年里,她哭过,闹过,甚至情愿下跪赔罪,可却始终连祁钰的面都见不到。纪家这两年自那开始也走上了下坡路,风光不再。


    那件事最终也没瞒过纪父和纪老夫人的眼睛,她们一开始也还想着挽回,可渐渐的知道了祁钰是铁了心要翻脸,虽说知道是自己女儿的错,但终究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只得劝纪淑怡别再执着。


    但纪淑怡始终不甘心,这不甘心在月初,纪父不顾反对,强行要给她和傅家公子订亲之时达到了顶峰。


    不止是因为那向来让她看不起的对方,更是因为巨大的落差。更何况,即使祁钰表现的再如何冷漠,她对祁钰也从没有死心,她也根本不信,她和她的怀瑾哥哥明明是从小的情谊,怀瑾哥哥怎么可能真为了一个婢女就对她彻底厌弃。


    他一定是还在气头上,她一时着急下手太快,他对那女子还在兴头上,所以气的久了些,毕竟男人都要面子,不愿意别人随意插手自己的事。


    所以当听到祁钰出门办事的消息时,纪淑怡便悄悄着人盯上了和祁钰走得近的人,一收到齐衍出城的消息,纪淑怡便毅然决然从家里逃了出来,偷偷跟着齐衍来了这里。


    好在她果然没跟错人,果然让她见到了祁钰。


    纪淑怡贪婪地盯着祁钰的背影,许久之后,直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侍立在马车外头的侍女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姑娘,您昨儿赶了一夜的的路,这会儿可要先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番?”


    纪淑怡又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眼里也有了些色彩,道:“挑个近些的客栈。”


    赶了一夜的路,她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她要先歇一歇,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去见她的怀瑾哥哥。


    纪淑怡始终相信自己不过是缺个解释的机会而已,那个小贱人就算再好,也都已经死了两年了,怀瑾哥哥定然是顾着面子不想主动和好罢了,大不了她就服个软认个错,她的怀瑾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平夷侯府不比从前,这京城里,论上容貌身份和才华,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纪淑怡,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她的怀瑾哥哥。


    这么想着,纪淑怡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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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纪淑怡将马车停在客栈,简单沐浴休整了一番便带着婢女踏朱出了门。


    纪淑怡向来注重自己的仪容,这次出来的急,衣裳首饰也没带几件,自然不肯就这样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纪淑怡第一件事便是先直奔了云州大大小小的衣裳首饰铺子,只不过纪淑怡向来眼光挑剔,看什么都觉得入不了自己的眼,逛了大半日,才勉强选了一身能让她满意的衣裳。


    被早就一头冷汗的伙计送出了店,纪淑怡眼中仍然是掩饰不了的嫌弃,“果真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比不得京城一半,连衣裳的料子都糙的很,也就是我没带行头,否则哪里需要花这么大力气。”


    一旁的婢女踏朱一听这话,顿时心惊胆战,这两年,姑娘的脾气越发不好,一句话不对头,身边的人就得挨一顿好打。


    这会儿姑娘气不顺,身边又没别人,少不得又要将火发到她身上,踏朱想了想,忙道:“这料子虽比不得京中的时兴,但姑娘天生丽质,照样掩不了光华,且咱们此行本就是暗中出游,低调一些也正好。”


    纪淑怡向来最自持美貌,这话算是说到了她心里,脸色也转好了些,轻抚了抚自己的脸,偏头问:“那你觉得,若是怀瑾哥哥看到了,可会喜欢?”


    踏朱心惊胆战,“那是自然,京中世家公子,没有谁是不仰慕姑娘的容貌才华的。”


    纪淑怡果然满意地笑了,理了理衣襟,朝着街对面外观颇秀丽的首饰铺子去了。


    挑首饰的过程同选衣裳一样进行的不太顺利,纪淑怡挑剔地走过一间间铺子,微皱的眉头直到进了号称云州最出名的首饰铺多宝阁后,眉头才略微舒展了一些。


    这家铺子也是陆家的产业,掌柜和伙计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见纪淑怡便知是个有身份又不好惹的主儿,眼见纪淑怡逛了一圈没看得上的,便立时让伙计将库里架子上的一副金镶紫玉的头面拿了出来。


    那套首饰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当之无愧的上品,用的紫玉还是从外邦人手里得的,水头极好,就是在京中也难得,算是这店里压箱底的了,当然也因此价格昂贵,一直没有买主。


    果然,纪淑怡一看到那套头面就挪不开眼了,当即便准备拿下。可是却在问及价格时,被踏朱有些为难地拦下了。


    “姑娘,咱们这次出来,带的银两虽不少,但也禁不住这样动辄几百两的花,况且如今归期未定,除了衣,后面还有食住行得顾着。”踏朱小声提醒,纪家在云州虽然也有钱庄,但她们又不是正大光明出来的,一去取银子,不就被侯爷知道了?


    纪淑怡起初还因为被打断有些不满,一听这话也顿了顿,不得不承认踏朱说的有道理。


    但她纪淑怡买东西何时犹豫过,何况还是她看上的,这还是第一次。纪淑怡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但好在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纪淑怡正想着说个什么好的理由能不失面子,两人身后却忽地传来一声清亮且带着傲慢的声音。


    “老板,这套首饰我要了,替我包起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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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淼淼的烧在第二天喝了几次药以后便彻底退了下去,没有再反复。但宋窈不放心,又请了个大夫来瞧了瞧,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放了心。


    这一晚上的惊吓,可将宋窈和宋萱折腾的不轻,偏偏罪魁祸首本人却一点没察觉,第二天醒来后精神便格外的好,喝完了药便抓着宋窈的袖子,眼巴巴地想让宋窈带她出去看看昨日才发现的,外头树上新安家的小鸟一家。


    宋窈自然不可能让淼淼这时候出去吹风,于是淼淼只能委委屈屈地作罢,继续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玉佩和穗子,似乎对这没见过的小玩意儿颇为喜欢。


    宋窈刚拒绝了女儿,到底是没忍心再将东西拿下来,只是看着那玉佩,眼神复杂。


    宋窈毕竟也做了祁钰几年的枕边人,虽然没特意关注过祁钰身上的东西,但常用的,却都是知道的。


    但这玉佩方才第一眼她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没有马上认出来,是因为这玉佩她见过的次数不多,至于原因,不是因为祁钰不喜,而是因为这玉佩,似乎是祁钰的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所以即使是对于身上的物件向来不在意,哪怕是丢了都不一定能察觉的祁钰,也对这东西放的格外仔细,极少拿出来示人。


    而现在,这玉佩却挂着她的穗子,出现在了淼淼的手上。


    宋窈也不是傻子,这样贵重的东西,祁钰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送出去,十有八九是发现了什么。


    宋窈眸光暗了暗,静静地在床边坐了半晌,等到淼淼玩儿一会儿又犯困睡


    了过去,宋窈便轻轻将淼淼手里的东西拿了下来,小心收了起来,准备明日闲了便还回去。


    不管祁钰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他昨日及时出现帮了淼淼,宋窈固然感激,如何答谢都不为过,但她的想法不会改变。


    如今她已重获新生,京城的往事便再与她无关,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去。


    …………


    宋窈是第二天才知道陆云谦出门不在府中的消息的,彼时陆云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一回城就听说了宋窈这里发生的事,当即连府都没回,赶紧来了宋窈这里。


    没想到他不过出去了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顿时后悔之前不该听宋窈的,怕邻里闲话且院子小容不下那些人的理由,将那几个奴仆家丁撤了回去。


    再听说后来竟然是祁钰帮了宋窈,陆云谦顿时更是懊悔。


    至于祁钰为何出现的这么巧,陆云谦和宋萱持一样的看法。


    只怕偶然是假,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宋窈才是真。


    “窈窈,有一就有二,我看这里怕是早就被祁钰的人盯上了,你们还是听我的话,搬回府里去住吧。”陆云谦道,这话他早在刚知道祁钰来了云城便说过了,只是当时宋窈刚搬出来不久,又还没同祁钰直接对上,因着对陆云谦的情意的避嫌,所以没有答应。


    现在她虽依然不太想再麻烦陆家,但这里的却已经不安全,思来想去,宋窈还是答应了。


    当日宋窈同宋萱便收拾了东西,带着淼淼一起回了陆家。


    宋窈搬回陆家的消息自然瞒不过祁钰,彼时祁钰正在看着从京城发过来的密信,听到陈川传回来的消息,祁钰收起信件的手顿了顿,虽然早有预料,真听到时,还是不免沉郁。


    见自家主子瞬间沉下来的脸色,陈川心头一颤,忙低声道:“世子,州官来报,大长公主再有两日便能到云州地界,咱们这边也该早些准备着了。”


    言下之意,他知道这会儿主子心里满是宋姑娘,但他们到底还是有正事要办的,主子您就算再想做什么,也得等这桩事完了才好。


    不过这就是陈川多虑了,祁钰要是真想阻止,早有一万个法子阻止陆云谦回来,之所以没有,不过是他另有打算罢了。


    祁钰比谁都清楚,横亘在他和宋窈之间的,不只有以往他的愚蠢给宋窈带来的伤害,这只是很少一部分,最根本的还是他们的身份以及他身边的那些麻烦。


    上天能让他失而复得,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这一次,他知道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必不会再重蹈以前的覆辙。


    但在那之前,他必要先肃清除了感情之外的那些阻碍。


    将手里的信纸烧掉,祁钰提笔写了另一封,吩咐陈川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陈川见主子还算冷静,顿时松了口气,接过信便立时起身去办,走到门口时却与正火急火燎跑过来的齐衍差点撞上。


    陈川赶紧后退一步躬身赔罪,但齐衍根本没看陈川,站稳后便跑进屋,一手拉起祁钰,面上的表情看着慌张,可仔细一看却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哎哟我说祁大世子,你怎么还在屋里闷着啊,还不快随我去看热闹,你那个青梅竹马纪家二小姐,和嘉安郡主打起来了!”


    第64章


    半个时辰前,多宝阁内。


    纪淑怡缓缓回头,皱眉看向身后出声的女人。


    来人年纪同纪淑怡不相上下,身着一袭浅紫色襦裙,梳着繁复的倾髻,容貌艳丽,衣饰打眼,身侧同样跟着一个衣着不俗的侍女,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正是原本要陪着长公主回京,却在中途因贪玩儿偷偷离队,提前“探路”的嘉安郡主凌婉言。


    不过纪淑怡自己就是个喜奢华的侯府小姐,看着眼前人的打扮也不过初时微微讶异了一瞬,只是看到眼前女子的脸时,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纪淑怡这两年满脑子都是同祁钰的事,又在家里被禁足了许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然不可能将眼前的女子同她意识里远在京城,养尊处优的郡主联想到一起,只以为是哪个她不认识的小官的女儿。


    毕竟纪淑怡作为侯府嫡女,又在宫里做了几年的公主伴读,向来自恃甚高,一般的小官之女都不配同她搭话,既然她不熟识,想必八成是云州哪个州府家的小姐,往日年节随父亲进京觐见的时候在什么宴会上见到过罢了。


    而凌婉言也同样,她本就不屑于同京中那些贵女们交际,从来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儿,且纪淑怡在凌婉言眼里就和那些所谓小官家的女儿在纪淑怡眼里一样,就算见过也不记得。


    况且从进店开始,凌婉言的眼睛就一直落在那套头面上,从始至终根本没看先来一步的纪淑怡一眼。


    在凌婉言看来,能被她看中的东西,本就已经是这件东西的荣幸,该感恩戴德等着她赏脸使用,至于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可向来没人敢跟她提。


    纪淑怡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此目中无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过把玩起了里头的簪子,直接无视了她,眼里的不满,直接转为了怒意。


    “喂!你是哪家的?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没看见这东西已经被本小姐看中了么?”


    纪淑怡身后的踏朱一看到眼前这女子进门时的态度便心知不妙,想要出声拉住自家主子,只可惜为时已晚。


    不止是踏朱,凌婉言身边深深知晓自家郡主脾气的女使丹青也是心头一惊,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这句毫不客气的话一出,也成功让正欣赏着紫玉簪的凌婉言停下了动作。


    凌婉言缓缓转过头,许是太久没有听人敢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比起怒,凌婉言刚开始反倒觉得有些好玩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确认不是她所记得的有资格同她攀交情的那几位,随即轻蔑一笑。


    “你是在同我说话?”


    “不是你还能是谁?”纪淑怡柳眉紧蹙,看着凌婉言拿着簪子的那只手的目光似乎都带上了嫌恶。“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东西么?”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凌婉言伸手一指自己,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谁?我?小门小户?”


    凌婉言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忍字更不用说,她也知道了眼前这人这是要同她争这东西的意思了,方才的玩味一瞬即逝,神色也渐渐变了。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店里的气氛也霎时冷了下来,其余客人也都默默往店外退了退,却都没有走远,眼神还是止不住看热闹似的往这边瞟。


    踏朱心头发紧地看着对面的姑娘和自家小姐,犹豫一瞬还是硬着头皮拉住了纪淑怡,“姑娘,您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了么,不过一件小事罢了,况且不过是一套头面而已,咱们府上的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比这好,小姐您也看不上,还是算了吧,何必为了这个耽误了去见祁世子呢。”


    “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儿?”纪淑怡不耐烦地甩开了踏朱,她本就自傲好面子,若说方才她还能勉强顾及现下的情况,现在则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对这东西势在必得了。


    不过不得不说踏朱有句话还是说到了纪淑怡心里,于是斜睨着眼前人,一副便宜了这没眼色的女人的语气,一拂袖子道:“算你今日走运,本姑娘不同你计较,识相的赶紧放下东西滚,否则别怪本姑娘不客


    气。”


    “呵。巧了。”凌婉言放下手里的东西,重重合上盖子,顺手将东西放进自己侍女的手里,随即双手环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好整以暇看着纪淑怡,“这东西,本小姐也是要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你……”纪淑怡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和她杠上了,霎时气红了眼,“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有几个胆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凌婉言挑眉冷笑:“你是谁,说来听听,看我有没有这个胆子。”


    “本姑娘可是平夷……”纪淑怡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当下便要报出平夷侯府的名号来,但刚说出口就被已经白了脸的踏朱一把拦住。


    踏朱看着都快哭了,但好歹还留着理智,“姑娘三思,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若是惹出祸来,可就功亏一篑了呀!”


    “说呀,怎么不说了?”凌婉言嗤笑一声,“是不敢还是吹不下去了?不是说要对我不客气么?怎么,方才大话说的厉害,这是又要放我……”


    “啪!”


    凌婉言没说完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没人看清纪淑怡是什么时候甩开踏朱的手冲过去的,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婉言已经被纪淑怡一巴掌打的偏过了头。


    这一巴掌直接将凌婉言打的懵了一瞬,不止她,店里店外关注这这一幕的人也霎时呆立当场,特别是纪淑怡的婢女踏朱和凌婉言的婢女丹青,比起踏朱没反应过来的懵然,丹青的神色更多了震惊,几乎是呆立在了当场。


    良久,凌婉言才愣愣地转回头,手臂仿佛生锈了一般迟缓地抚上自己的火辣辣的脸,似是自己也有些不太敢相信,“你……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就连她的亲生父亲成王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打她,而现在,她竟然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打了脸?


    而打完人的纪淑怡脸上也闪过一丝征愣,方才动作,完全是她气昏了头后的下意识反应。


    纪淑怡本来这段日子就极为不顺,脾气比起以往坏了不止一点,整个人宛如一桶一点就着的火药一般,经常无缘无故大发脾气,拿下人出气更是家常便饭。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好不容易出了京城,又抱着能与祁钰和好如初的期待才有了一丝好心情,这样被人当众下面子,铁定是忍不到现在。


    所以纪淑怡只是初时愣了下,但很快那丝征愣便变成了痛快,甚至笑的有些扭曲,“怎么样?不是想看我怎么不客气么?现在看到了?我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得罪了我,我要你全家的命!”


    “你……”凌婉言嘴唇发抖,巨大的屈辱将她的眼眶都烧红了,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体面了,随手摸到了一旁的首饰盒子便抬手砸了过去……


    ……


    祁钰和齐衍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多宝阁外头已经被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惊讶议论的声音吵嚷杂乱。


    几人废了一番功夫才从人群里挤进去,刚一进去,就看到了已经被砸的一片狼藉的多宝阁。


    原先还想着拉架的老板和伙计这会儿已经认命地躲到了几间,偌大的厅内满是倒地的椅柜和珠宝饰物,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凌婉言和纪淑怡还扭打在一起,衣衫凌乱,发饰散落,口里甚至还说着一些辱骂的话。两人的侍女则是拼命想将二人分开,但可惜收效甚微,急的脸色惨白。


    虽然齐衍告诉祁钰的时候,原话就是两个人“打起来了”,但在祁钰看来,多半不过是齐衍惯用的夸张语气罢了,却没想到真实情景竟然更加夸张。


    若不是祁钰和齐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就算说是泼妇骂街也不为过。但同时也因为知道身份,眼前的情景反而更加荒诞。


    一个是王府郡主,一个是公侯贵女,从小锦衣玉食,在严苛的规矩礼仪教导下出来的大家闺秀,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当街扭打在一起,说出去何其荒诞,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的齐衍还忙着看热闹,祁钰已经立时沉下了脸,当下也顾不得奇怪纪淑怡和凌婉言为何会现在出现在云州,迅速做出了反应,立刻下令让陈川带着人疏散了门口的人,随后关上了多宝阁的大门,再让人强行分开了地上的两个人。


    “放开我,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纪淑怡这会儿已经打红了眼,根本顾不上周围的情况,就算被分开,口里依然在骂骂咧咧。


    听到纪淑怡口中的字眼,祁钰眉头皱的更紧,使了个眼色让陈川赶紧捂住了纪淑怡的嘴。


    “唔唔……”纪淑怡这才发现了走进来的祁钰,原先的暴怒霎时转为欣喜,看着像是想往祁钰这边过来,却被扶起来的人暗暗制住动弹不得,随即奋力挣扎。


    至于祁钰则是看都没看一眼纪淑怡,又转身命人将凌婉言也从地上扶了起来。凌婉言的情绪比纪淑怡也好不了多少,盯着纪淑怡仿佛要把人给撕了,但相比于纪淑怡不正常的疯狂,凌婉言冷静的还算快,仪容比起纪淑怡来也好上许多。


    见祁钰对她视若无睹,却向着对面那个女人施了一礼,纪淑怡目露疑惑,却根本没往身份上想,只挣扎的更加厉害。


    见事情迅速平息,惯爱看热闹的齐衍心里难免有几分可惜,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道看来这一仗还是嘉安郡主胜的多些。


    毕竟凌婉言从小性子就野,有段日子还极喜欢骑马打猎,虽然刚开始被打了一巴掌落了下风,但很快就掰了回来,看纪淑怡脸上多了不止一条的伤痕就能看出来。


    但他也知道其中厉害,很快也正色起来走上前。先是看着纪淑怡摇了摇头,再转向凌婉言,恭敬道:


    “微臣见过嘉安郡主。”


    另一边还沉浸在愤怒里,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的纪淑怡霎时一愣,瞪着眼征在了原地。


    第65章


    其实在两人还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丹青情急之下就已经叫破了凌婉言的身份,无奈当时纪淑怡疯劲儿上来,根本就听不到别人说话。


    其实或许就算她听到了,也不一定会信,毕竟这里离皇城那么远,谁会相信居然会那么巧在这里碰见从小娇养在皇城王府里的郡主?


    可如今,证明的人是祁钰和齐衍,方才的怒气上头此时都化作冰水朝纪淑怡兜头浇了下来。方才见到祁钰时的惊喜刹那褪去,她大脑一片空白,不愿相信,这样凑巧的事,竟然真会叫她遇上。


    反观凌婉言,她早知道皇上肯定会派人来迎接,所以对于祁钰和齐衍的出现也只惊讶了一瞬。


    毕竟现在对她来讲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料理,所以只多看了祁钰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纪淑怡身上……


    “听说,我敢得罪了你,你就要我全家的命,是吗?”凌婉言缓缓道,方才的气急败坏早已不见,满眼都是终于可以好好算账的快意。


    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将纪淑怡本来就乱的大脑再次砸懵,纪淑怡直直地盯着凌婉言,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纪淑怡平时虽然任性妄为,但也不是真不知轻重的人,回想起方才说的一句句,随便哪一个拿出来,往大了说都是侮辱皇家,那可都是要连坐家人的大罪。之前纵然有再多的气焰,与波及家人相比,孰轻孰重,纪淑怡再清楚不过。


    “纪二小姐,还不快向嘉安郡主请罪。”见纪淑怡半天不言语,祁钰淡淡出声提醒。


    这时候,祁钰的声音对于纪淑怡来说,无疑是将她从沉闷的窒息里拽出来的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难堪和不知所措。


    纪淑怡也终于记起了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模样,这对向来要以最好的样貌面对祁钰的她来说,无异于二重打击。


    比起凌婉言,让祁钰看到她这样狼狈的一幕,或许更让她难以接受。可她到底


    还是没忘了如今的处境,家人的安危到底占了上风,最终还是咬着牙缓缓下跪,声音都发着抖,“郡主,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郡主,还请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民女这一回……”


    但是同时,纪淑怡的眼睛也期望地看着祁钰,就算她此时如此狼狈,但心里却竟然还在这样的处境下生出了一丝雀跃。


    祁钰到底还是在意她的吧?否则方才怎么会出声提醒?她就知道,怀瑾哥哥从小和她青梅竹马,就算和她置气,又怎么会真的舍得就为了一个外室和她翻了脸,如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怀瑾哥哥肯定也在等她一个台阶。


    这么想着,纪淑怡倒也不觉得这见面场景有多不好了,只想着等祁钰为她求情,她再感激服个软,便能顺理成章和好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祁钰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没了下文。甚至在接触到她的眼神后,也只是冷冷的瞥开了眼。


    祁钰如今还为着宋窈回了陆家的事心情不愉,只想着快些处理好大长公主回京的事,好继续自己的正事。


    原本算着大长公主还有一天才到,他还可以趁这时候想个法子将陆云谦支出去,可没想到纪淑怡居然在这时候先过来横插了一脚,比起看到纪淑怡过来的意外,祁钰心里的烦躁更胜一筹。


    只是皇帝将这事交给了他,凌婉言如今又是大长公主身侧的亲近之人,这会儿在外面,多少要做些表面功夫。


    至于纪淑怡为何而来,祁钰更是无心去想。


    倒是一旁的齐衍适时出了声:“郡主,此地到底是在外面,就算要处置,也还是先回驿馆再说吧。”


    凌婉言看着因为分心而没了下文的纪淑怡,冷冷一笑,“备车,立刻回驿馆。”


    这件事已经关乎皇家颜面,所以祁钰将护送凌婉言和纪淑怡回驿馆的事交给了齐衍,自己则留了下来处理后续事宜。


    对此齐衍颇为不满,爱看热闹是一回事,但相比之下,他更不想独自面对这位刁蛮郡主。再说这当事人的另一位还和祁钰“关系匪浅”呢。齐衍理所当然提出抗议,可惜结果可想而知被驳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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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州地方不大,所以云州的驿馆与府吏李大人的府邸修在一处,李大人同时也是驿馆的主事。


    祁钰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纪淑怡正好被从驿馆里带出来,衣衫比之前更加狼狈,由两个人押着送往遣回京城的马车。


    “怀瑾哥哥……”


    看到祁钰的出现,纪淑怡呆滞空白的眼中忽地一亮,竟一刹挣脱了束缚,朝着祁钰跑了过去。


    祁钰倒没料到这事儿处理的会这么慢,竟然还会碰见纪淑怡,一时眉间微皱,往一旁让了让,陈川立时上前,挡在了祁钰面前。


    “纪姑娘,请自重。”


    “怀瑾哥哥。”纪淑怡满眼不信地看着这个她想了那么久,却始终对她冷眼相对的男人,“怀瑾哥哥,为什么你不来救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纪姑娘。”祁钰淡淡出声:“你我所谓的婚约之事,从来都是捕风捉影,为了纪姑娘的名声着想,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这是自从那件事后,时隔二年,祁钰第一次同她说话,可是内容却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纪淑怡不可置信地摇头,神情像哭又像笑,“不,不可能,咱们俩的婚事,那可是老夫人默许了的,那日生辰宴,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况且要不是你临时反悔,连过礼都……”


    纪淑怡一直以为祁钰是因为她下手除掉宋窈的事和她生气,却不知道早在祁钰从祁老夫人表面过寿实则想做主定下婚事的生辰宴上提前离去的时候,祁钰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这叫她如何愿意相信。


    “纪姑娘也知道那已经是二年前的事了。”祁钰冷冷打断,“且说到底,那日生辰宴上祖母到底也没亲口提出婚事,至于临时反悔……”


    祁钰苦笑,其实这也是这二年来他最悔恨的事,后悔自己当初的愚昧懦弱,犹豫不决,不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若是他能果断一些,或许就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至于纪淑怡,祁钰一开始的确有所愧疚,毕竟纪淑怡所说的也不假,当初他与纪淑怡的婚事确实只剩一句话的事,就算最后也没有过明面,但说作罢就作罢多少也会对纪淑怡的名誉有损。


    所以在过礼的前一晚,祁钰终于做下决定的同时,也将从密探手中截下的,纪淑怡的父亲平夷侯收受贿赂的证据压了下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纪淑怡紧接着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想到那一晚,看到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小院,和从中挖出的“宋窈”和“宋萱”的尸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是祁钰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时的他,说是想要将造成这一切的人全部杀光来泄愤都不为过,若不是看到了那条手链,恐怕他早已疯魔。


    无论他对纪淑怡是从小一起到大的情分,亦或是所谓亏欠,都早已在被那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或许还余下了仇恨。


    那一份当年被他按下的证据还收在他的书房桌案上,若不是纪老夫人得到消息,用养育之恩以死相逼,平夷侯府如今还在不在都难说,恐怕纪淑怡也不可能再用如今的态度同他说话了。


    忆起往事,祁钰的神色更冷,看着纪淑怡的眼神也没了一丝温度。


    “往事已矣,我与纪姑娘从来就无一丝瓜葛,往后还请纪姑娘谨言慎行,免得招人话柄。时候不早了,纪姑娘还是快些出发,免得误了行程。”


    说罢,祁钰不欲再多言,转身便走。


    纪淑怡愣愣地看着祁钰的背影,忽地喊了一声“我不信!”随即趁其不备挣脱了陈川的阻挡,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祁钰。


    祁钰眉宇狠狠一蹙,正欲将人推开,眼角余光却忽地瞥见不远处的巷口,一抹浅色衣角一闪而过。


    祁钰的动作蓦地一顿。


    但也只是一瞬,随即祁钰几乎是用掀的将身后的人扒了开来,随即大步地朝着巷口追了过去。


    巷口内,宋窈惊魂未定地轻抚着胸口,原是无意撞见,却不知为何像是偷窥一般。


    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再想想方才看到的一幕,宋窈果断转身离去。


    宋窈这次过来,原是为了还上次祁钰丢在淼淼那儿的玉佩来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玉佩太贵重,放在那儿一天,就让她不安心一天,还是早些还了好,正好也可以探探祁钰的口风,顺便再将话说清楚。


    不过宋窈并不知道祁钰的住处,所以只好循着上次找淼淼的记忆,往李大人府邸这边找找看。


    没想到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只是远远一眼,还过了这么久,但也不知为何,宋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纪淑怡。


    逃避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与此同时,一件一直被宋窈忽略的事,也因为这一幕让宋窈蓦然惊觉。


    到这一刻,她才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


    两年了,她怎么都差点忘了,都已经两年了。当年,她离开的时候,祁钰就已经要同那位纪小姐订亲了,如今应该已经成亲许久了吧。


    祁钰来云州本就是来


    办事,或许他也没想到会遇到她,如今耽搁了这么久,新婚妻子不放心寻过来也是正常。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自然不同旁人。


    挺好的,宋窈摇摇头,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仔细想想,祁钰若真想要带她回去,哪里需要费什么周章,不过直接一声令下的事,是她瞎担心了。


    这样挺好,宋窈想,如今人家正室来了,这玉佩她也不好自己还,还是找个人帮忙跑个腿吧,也省得麻烦了。


    这样想着,宋窈却不知为何觉得脚底发飘,走着走着就腿一软,忙伸手欲扶住一旁的墙壁。


    还未站稳,宋窈的另一只手腕便被拉住,整个人也被推着后背抵上了墙。


    “这么大了,怎的越来越不会走路了?”


    第66章


    祁钰虽是习武之人,但因为来得急,并未刻意放轻脚步,但宋窈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点没察觉。所以当手腕突然被拉住时,宋窈心里一惊,差点惊叫出声,可惜下一瞬就被祁钰熟悉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宋窈愣愣地抬头看着刚刚还在脑海里,这会儿就忽然出现的祁钰,由于没有准备,宋窈的神情不似之前面对祁钰时的防备,无措中还带着一丝茫然,不一样的生动模样,看的祁钰心里无端发痒。


    祁钰回想起这似乎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宋窈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在两年前,还在京城的时候,祁钰也有过不少次没有提前通知就去宋窈那儿的情况。


    祁钰从小就是一个习惯于提前安排所有事的人,唯有城西别苑,是他为数不多会随性光顾的地方。至于原因,早已经不记得,总不外乎是又被他那个父亲和嫡母恶心到。毕竟那时的他,还没能像如今这样对那院的一切都冷漠以待。


    白天时祁钰自然有其他的去处,所以临时去城西别苑的时候,大多都是在晚上。宋窈有时在灯下看书,有时在做绣品,有时已经早早睡下。但无一例外的,每当祁钰突然到来,宋窈的神情都是一样的茫然无措,偶尔还带着一丝惊慌。


    祁钰以前总觉得宋窈像一只温顺漂亮的猫咪,有时候又觉得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像极了误入人间的鹿。但某些时候,祁钰又觉得宋窈更像是一只靠着懵懂的眼神勾人的狐狸,否则也不会让他这个自认冷情的人一次又一次失控。


    后来祁钰无数次想,只因为第一次的意外和阴谋,因为所谓的责任感和将错就错,便将一个人一直留在身边,甚至一次又一次“假戏真做”。


    再后来,要说起初去城西别苑其实大部分原因只是为了躲清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往日记忆的浮现让祁钰的眸子不知不觉暗了下去,情不自禁地微微低头,随后被终于反应过来的宋窈一把推开。


    宋窈力气小,清醒状态下的祁钰就算没有防备她也推不动,反倒是自己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扶着墙站稳,目光中再次露出防备。


    方才的那一幕还在宋窈的脑海里,原本她就不想同祁钰再有什么牵扯,看到这一幕后则更不可能。


    眼看着祁钰还要上前,宋窈微惊,忙偏头冷声道:“祁世子请自重,你我如今都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这样青天白日的,若是让人看到了,怕是有损世子清誉。”


    祁钰方才是一时失神,被这一推也清醒过来了,正欲说什么,却被宋窈抢了先。


    虽然已经基本确认宋窈与陆云谦的关系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但“有家室”三个字从宋窈嘴里说出来,依然让祁钰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但很快,祁钰又敏锐捕捉到了宋窈话里的那个“都”字,眼神微眯了眯。


    暂时压下心里的不悦,祁钰淡淡出声,“既然是青天白日的要避嫌,那宋姑娘又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在下这里,据我所知,陆府同这里可是隔着两条街。”


    “我……”宋窈抬头,急道:“我是来还东西的。”


    总算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宋窈怕祁钰不信似的,边说着边将手里的玉佩递到了身前,“这是上次世子不小心落下的玉佩,东西贵重,还请世子收好,不要再丢了。”


    宋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试探道,手心微微出汗,忐忑地等着祁钰的反应。


    虽然中间出了个小插曲,但好歹是进入了主题了。宋窈呼吸微重,来时她就做好了准备,若是祁钰顺着台阶下那自然是好,若不顺,那她只能强硬起来了。


    且现在看来,祁钰的夫人都找过来了,哪怕他之前有过什么想法,这会儿也该没有了吧。


    巷内安静了片刻,等到宋窈忍不住想悄悄看看祁钰的表情时,祁钰才恍然似的开口,“原来是这样,失礼了,既如此,就烦请宋姑娘走近些将玉佩交还于我吧。”


    这原该是宋窈期待的答案,可不知为何,真听到这个答案,却让宋窈微微愣了一会儿。


    宋窈抬头看祁钰淡淡的表情,原本应该松下来的一口气反而让胸口有些发闷,察觉到的宋窈发力咬了一下唇。她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唇上的疼痛让宋窈清醒了不少,依言拿着玉佩走近了几步,只想着快点还了了事。


    可走到近前,祁钰却迟迟没有接,宋窈疑惑地皱眉,“你……啊!”


    猝不及防地,祁钰抬手,却不是接过玉佩,而是直接握住宋窈的手将人拉近,另一手则牢牢箍住了宋窈的腰。


    到底曾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祁钰对于宋窈身上的每一处都熟悉至极,腰部是宋窈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每次被他一揽住,宋窈纵有再大的力气,也得减三分。


    这次也不例外,反应过来的宋窈登时想要挣脱,可被这么一抱登时卸了力,反而涨红了脸。


    掌下的触感温热又熟悉,祁钰却微微蹙眉,明明已经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了,看着半点没胖些就算了,怎么摸上去像是比以前还要纤细一些?


    “你……快放开!”宋窈脸色涨红,惊慌地想要挣开,这里虽然是巷子里,少有人来,但是大半天的,难保不会被谁看见。


    “放心,这里离陆府远,不会被你的“家室”看到,至于我,我并无家室,你就更不用担心了。”祁钰眸色深深道。


    “……”宋窈的挣扎因为这句话停了一下,蹙眉不相信地看着祁钰。


    什么意思?那她方才看到的是什么?而且怎么可能?这都已经过了两年了,以祁钰的身份和年纪,怎么可能还孤身一人?


    “其实说没有倒也不太准确。”祁钰忽而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定定看着宋窈,“我的“家室”早有所属,只可惜因为我的愚蠢和优柔寡断,又被我亲手弄丢了。”


    这一番意味不明却又仿佛意有所指的话让宋窈心头慌乱更甚,尤其是祁钰的眼神,让宋窈不敢直视,须臾再度挣扎起来,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被她挣开了。


    确切来说是祁钰自己放开的,但宋窈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一挣脱就捂着发热的脸忙不迭跑了。


    第67章


    祁钰站在原地看着宋窈离开的背影,须臾收回手,所以没有去追。


    祁钰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过火了,违背了他原先想的循序渐进,可他并不没有觉得后悔,他再怎么能忍,也无法在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住进了别人家里,还无动于衷。


    所以明知这会惊到宋窈,他还是没忍住做了,像是急于不计后果的在宋窈心里多留一点痕迹。


    不过这一举动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也让他有了意外之喜。


    回想起方才宋窈话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情绪,和说话时有意无意躲闪的眼神,祁钰轻轻舒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宋窈多少还是在意他的。


    只要还有一丝在意,祁钰就不会放弃,他最害怕的,就是宋窈对他只剩下了事不关己的冷漠,那会比宋窈厌恶他,还要让他无法承受。


    还好,还好。


    将泄露出的情绪压回去,重新理了一遍心里的盘算,祁钰转身回了驿馆。


    一进驿馆,云州驿馆的主事就立马迎了上来。


    “微臣见过祁世子,世子尊临鄙地,有失远迎,还请世子莫怪。”


    这春寒料峭的天气,主事却是出了一头的汗。


    也难怪,主事虽然早就接到消息,事先准备好了一应接待事项,但云


    州虽富庶,但毕竟还是个小地方,平时鲜少有官职高的人下榻,这下一来就来了好几个,主事大人的心慌程度可想而知,长公主还没来,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更别说这位郡主一到驿馆,就发了一通火,主事更是慌上加慌,生怕哪里做的不对,就触了这些贵人的眉头。


    好在这位世子虽然面上瞧着冷,语气听着倒和气的很,问了凌婉言和齐衍的所在,便点点头让他先下去了。


    见人进了馆内,主事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老天让他平淡了前面十几年,就是为了攒着让他来渡这个劫的。


    摇摇头,没敢多感叹,赶紧下去忙着备饭去了。


    驿馆内,凌婉言已经换了身衣裳,由丫鬟锤着腿,这会儿不用再隐藏身份,凌婉言也变回了往日那个盛气凌人,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嘉安郡主。


    许是方才连着将多日来的憋闷一齐出在了纪淑怡身上,发够了火,凌婉言的心情看上去不错,正十分惬意地欣赏着前些日子新涂的蔻丹。


    齐衍站在一边,满脸写着多呆一秒都嫌烦,见祁钰进来,顿时松了口气,努努嘴示意他来善后。


    想来能令一向喜欢漂亮姑娘,对美貌女子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和殷勤的齐大公子如此不愿逢迎的人,也只有这位嘉安郡主了。


    或许不止是齐衍,京中各世家子弟,私下里对于这位身份尊贵,容貌也艳丽出众,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郡主,无一不是谈之色变。特别是那件因为一句话,生生将别家的婢女打死的事出了以后,就更是生怕遇上。唯恐得罪了她。


    不过祁钰对这些倒是没多大感觉,毕竟他对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论也向来不感兴趣,他只管办事,将圣上交给他的任务办好就是。


    惯常冷淡地微微一礼,祁钰公事公办地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请嘉安郡主先在驿馆稍事休息,长公主殿下不日也会抵达,倒时下官自会将回京事宜安排好,若无他事,属下便先告退了。”


    虽同样不想多待,但礼数依然要做足了。


    齐衍立刻会意,同样行了一礼,二人正准备退下,凌婉言却抬起了头。


    “等等。”


    祁钰面色不变,从容道:“郡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凌婉言抬手挥退下人,慢悠悠站起来,看着底下站着的人,眯了眯眼,“我见过你,两年前,在长街上帮过本郡主的人,是不是你?”


    闻言,祁钰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倒是齐衍目露惊奇。


    嚯,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这一出。


    “举手之劳而已。”祁钰淡淡道。


    凌婉言其实在人刚进来时就认出来了,但这会儿却像是有些疑惑,“我听说你是戍安侯府的大公子,还是嫡公子,可怎么除了两年前那一次,本郡主都没有在宫中宴会上看到过你?”


    这也是她刚刚才忽然发现的。


    话说出口前,凌婉言还特意回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没见过。这倒也奇,凌婉言向来自持尊贵,那些一般的世家子弟,她无心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到底都在京中,家世和样貌特别出众的,她也不会毫无印象。


    这位祁公子出自开国功臣之家,虽说以前是出过一些不光彩的事,可依然是京中数得上号的显贵,更别提样貌还如惹眼,怎么她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


    齐衍在一旁撇了撇嘴,心道这位郡主大人实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以往那些壮举的威力,京中但凡是有点家底又不想走歪路子的世家公子,可都把她当祖宗似的避着,更别提本就是冷僻性子的祁钰了。


    况且如今成王和圣上关系愈加微妙,祁钰作为圣上的心腹,自然是能不交集就不交集。


    这些弯弯绕凌婉言依然是不懂的,祁钰的语气也依旧无波无澜,“郡主贵人事忙,且臣早年体弱,深居简出,又未入朝堂,自然少见。”


    凌婉言本只是忽觉奇怪,也就没有多细想,她叫住人,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凌婉言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意味不明道:“我听说,方才那位纪家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齐衍挑眉,没想到这郡主知道的还挺多,纪淑怡和齐衍的事虽然京中大多数人都能看出来,但毕竟还没过明面,郡主远离京城,竟然也知道。


    看到齐衍惊讶的表情,凌婉言目露得意,她虽离了京城,但这消息可是没断。当然她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主要还是在那些世家贵女身上,这也只是顺带。


    所以凌婉言不知道这消息到底还是有些滞后了,至少这两年,可没人再敢把纪家和祁家放一起说了。


    此时也一样,祁钰声音冷冷,“婚姻之事岂能戏言,我与纪姑娘不过因父辈交情见过几面,谣言惑人罢了。”


    这个答案倒是让凌婉言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像是想通了般恍然,看着祁钰的目光多了一丝骄傲和赞许。


    “你倒是个聪明人。”


    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凌婉言心道。见纪家的小姐得罪了她,便立马知道撇清关系,虽说这个做法多少有些不耻了,但在凌婉言这儿,却是赞赏的很。


    祁钰皱了皱眉,没再多解释。


    “行了,忙了这一天,我也乏了,这住的地方我挺喜欢,有劳二位费心了。”凌婉言心情颇好地客气一礼,“那二位便先请回吧。”


    终于等到了想听的话,齐衍片刻不想多留,留了几个人下来以便凌婉言有事使唤后,二人便一同出了驿馆。


    一出大门,齐衍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你同这位主儿还有些往日渊源?还救过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陈年旧事而已,谈不上救,不过是刚好路过罢了。”说实话若不是凌婉言自己提起,祁钰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且当时也他确实是为了阻止马车相撞才出的手,至于扶凌婉言那一把,更是顺手,他根本连人都没看清。事后知道来人是嘉安郡主,更是连话都没搭便走了,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


    祁钰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看这明显不愿多提的反应,齐衍也看出估计祁钰自己是真没在意这事,不过该说的他还是得说:“不是我多嘴啊兄弟,被这位郡主大人记住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这位郡主向来是谁都瞧不上,但齐衍看凌婉言方才瞧祁钰的眼神,倒是有点儿意思。当然,也不排除他万花丛中过久了,看事儿总往那些风花雪月的方向偏,所以后半句话他没说。反正不管是不是,一样都不是好事。


    不过祁钰对此倒并未回答,或者也同样是毫不在意。他这会儿思绪依然还在拂过宋窈腰间后残留着余温的右手上,一出门便径直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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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府同驿馆隔得也不远,也就两条街,但宋窈回去用的时间却比来时多得多。


    吹了半天的风,宋窈面上的热度才总算下去了,只是一回想起方才的事,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连握着手里玉佩都多用了几分力道。


    宋窈还是走到一半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玉佩还在手里的,不免又是懊恼。他本来就是去还玉佩的,结果玉佩没还成就罢了,还……


    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如今自己早就不是祁钰的外室了,怎么一碰上他,还是那么容易乱?还有祁钰,过了这几年,好像越发的同以往不同了。


    还有……还有他说的话,他到如今还没有成家立室?怎么可能……


    “窈窈,窈窈?”


    宋窈想的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声音,直到快撞上人了才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陆府门口,而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陆云谦。


    “窈窈,你怎么了?”


    陆云谦担忧地看着宋窈,他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宋窈朝着这边走过来,便笑着迎了过去。可是宋窈却像是根本没发


    现他似的,只怔怔地出神,他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猛然回神地宋窈轻喘口气,看到陆云谦忙收拾了思绪,摇了摇头,“没,没事。”


    陆云谦眉头未松,视线下移,看到了宋窈手里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玉佩。陆云谦虽不认识玉佩,但识货,自然能看出这玉佩不是宋窈会有的,也不是他的,稍稍一想,疑惑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窈窈。你是不是去见那位祁大世子了?”


    第68章


    陆云谦的话虽是问句,但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则在宋窈被猜中心事后一时没有防备的征愣中被确定。


    “窈窈,你忘了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陆云谦眉头紧皱,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你忘了你当初怎么才逃出来的了么?如今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平静的生活,怎么你居然还敢去找他?”


    “我没有。”宋窈有些慌乱地抬头,“我只是去还他东西的,我没想去找他。”


    她当然没忘记那段压抑黑暗又痛苦的日子,如今的平淡生活是她以往梦寐以求的,她比谁都不想破坏如今的平静。


    可是这句反驳在陆云谦看来却根本算不上解释,陆云谦随着宋窈的话看向玉佩,脸色更加难看,有些失态地抬手捉住宋窈拿着玉佩的手腕,“是么?那这块玉佩又是怎么落在你哪儿的?”


    “我……”宋窈无言以对,是啊,虽说起因是因为淼淼生病,祁钰出手相救,宋窈感激虽感激,可事后她完全可以避嫌再另寻机会报答,而不是让祁钰这个对她来说已经是“外人”的人留下来守了一夜。


    毫无疑问,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说。


    陆云谦看着宋窈躲闪的神色,眸色更深,一股越发浓重的心慌从心底升起。其实这感觉从他得知祁钰来了云州时就已经有了,不过那时宋窈明显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勉强压下了不安。而如今,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陆云谦一直知道自己对宋窈的心思,且从没断过,不过他知道宋窈内心还并没完全走出过去,所以不想逼迫宋窈,也自信没了京城的人和事的干扰,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他等得起。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赌了。


    心慌之下,抓着宋窈的手劲儿也越来越大,直到宋窈受痛挣扎,才赶紧放开。


    “对不起,窈窈,我……”


    “没事。”宋窈摇摇头,将手腕背到了身后。


    陆云谦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里的躁动,缓缓沉声道:“窈窈,我知道这些话可能有些重,但是为了你好,我不得不说。你别忘了祁钰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已经是侯府世子,将来就是侯府的主人,戍安侯府在京中是什么地位,想必你比我清楚。他的婚事十有八九是由当今圣上做主,就算是侧室小妾也得是官员世家千金,稍微差些的都够不上,更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若是还想跟他,差些就还和以往一般当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最好也不过是入府为妾,还算是他宠爱有加了。至于他……”


    说到这儿,陆云谦冷哼一声,“他这样的贵公子我不是没见过,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只有权利,女人不过是附属。他在京城繁华之地,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什么女人没见过?如今,他不过算是有良心,对你还存着以往的愧疚之意罢了。男人么,可不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可你若真的跟他回去了,这份热忱又能保存几时?等他对你失了兴趣,没了庇护,随便一个有些头脸的,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你的命!”


    看着宋窈一寸寸白下去的脸色,陆云谦也有些不忍,但是为了宋窈不再犯傻,他必须得说。


    “窈窈,别忘了,你如今还有淼淼呢!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淼淼想想?”


    “我知道!”淼淼是宋窈的逆鳞,宋窈终于忍不住打断,闭了闭眼。


    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那时至少小萱没有在人前露面,尚且能把小萱摘出去,她都无法忍受,更别说如今还有了淼淼。


    淼淼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母之心,无论她自己受多少苦,她都不愿意让淼淼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或许在外人看来,繁华的京城是多少人向往羡慕的地方,若是能与京中贵人攀上点关系,那更是与荣华富贵挂上了钩,简直求之不得。


    可这都是普通百姓想的太过简单罢了。


    宋窈深谙那京中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特别是她这样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富贵荣华同样是毒药利刃,这也是她当初拼了命也要远离的原因。


    见宋窈脸色愈发不佳,陆云谦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过重,立时软了语气:“窈窈,我也是关心则乱……”


    “我明白。”宋窈眼睫轻颤,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轻声道:“表哥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分不清好坏利弊的人,更何况有覆舟之戒在,我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都明白。”


    宋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玉佩,“今日我的确只是去还这个玉佩,毕竟价值不菲,托别人难保安全,既如此,若表哥不嫌麻烦,就请表哥替我找个可靠的人送过去吧。”


    陆云谦自然乐意代劳。


    经历了心情的几番起落,宋窈只觉得头隐隐作痛,道了谢便先一步进了大门。


    宋窈刚来陆府时,因是初来客居的表小姐,陆母又暗暗地存着一些自己的小私心,所以特意将宋窈的住处安排在了离主屋最近的暗香阁。后来宋窈将自己已经有身孕的事情挑明后,陆母的心思虽不得不作了罢,但也没因此生出嫌隙,院子也依旧住着。倒是宋窈自己提了出来,以月份大了不好避人为由,搬到了陆府西南角清静无人但采光极好的听风小筑内。


    宋窈思绪纷乱,抄小路一路有些失神地走了回去,直到快到院门口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轻声笑语才回了些神。


    听风小筑内由于阳光好,院中用来夏日遮阳的紫藤萝花架上早早就挂满了紫色的花串,如帘幕般随风轻荡。宋萱正抱着淼淼站在花架下,引着淼淼伸出小手去抓不时停在花朵上的小蝴蝶,一大一小玩儿的不亦乐乎。


    似乎是母女之间的某种心灵感应,宋窈刚踏进院子,淼淼就敏锐地转过了头,一看到宋窈,便伸出白软的小手朝宋窈探身。


    “阿娘,阿娘……”


    细细糯糯的声音如同暖风,刹那间扫除阴霾,让宋窈的心软成一片。宋窈笑的温软,加快步子走过去,将急的小眉头都皱了的小家伙抱进了怀里。


    从午睡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娘亲,淼淼一进宋窈怀里就发出了委屈的哼唧声。


    一旁的宋萱抱臂站着,似乎对这小娃娃翻脸不认人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带着酸意撇了撇嘴看向宋窈,却忽地察觉宋窈脸色不对,皱起了眉。


    “阿姐,你怎么了?”想到宋窈是去做什么了,宋萱眉头皱的更深,语气也带了火气,“是不是那人又做了什么了?”


    一开始宋窈说要自己去还玉佩,宋萱是铁定不同意的,奈何宋窈也不放心宋萱去,且那玉佩不知其价,让别人送去也难保安全。在宋窈保证送到就立刻回来,且上次淼淼发烧祁钰来帮忙时,两方勉强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才犹豫着答应了。毕竟那人她们也的确得罪不起。


    可这会儿看着宋窈神色不对劲,宋萱立时就后悔了,看那样子仿佛宋窈只要真点头承认,宋萱就能立时不管不顾地跑去找人算账。


    好在宋窈及时拉住了宋萱,出声安抚,“没有,我连他人都没见到,没人惹我。”


    “那阿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窈摸了摸脸,她脸色很差么?


    宋窈摇摇头,“没事,被风吹的时间长了点而已。”


    “真的?”宋萱半信半疑。


    “嗯,在门口遇见了表哥,说了会儿话。”


    宋萱这才勉强按下心,道:“如今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阿姐你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还是少出门为妙。而且我听说最近城里要来个什么贵人,怕是乱的很。我看最近咱们还是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云州就这么点大,只要出门就难免会遇到。宋萱知道宋窈是个心软的人,到底还是不放心,好在这里是云州,不是京城,祁钰可是侯府世子,迟早要回去的,只要人走了就好了。


    宋窈当然知道宋萱的小心思,而她也正有此意。


    低头亲了亲女儿白嫩的脸颊,宋窈笑笑,“也是,正好最近我也乏的很,绣庄也没什么事,咱们就躲躲闲。”


    见宋窈附和,宋萱才总算露出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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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历八年四月初二,清晨微雨,正是敬和大长公主到云州的日子。


    虽说大长公主已经吩咐过一切低调行事,不必扰民。但云州到底不若京城,以往也少有大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旅居,为防万一,祁钰还是吩咐州府尹将城中提前戒了严。


    巳时中,大长公主的车队自城外渐渐驶近。


    祁钰齐衍和凌婉言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下着雨还是有些凉,凌婉言站在侍女撑着的伞下,拢了拢身上的缀着雪狐毛的披风,略不耐的神情在看到车队后终于转为笑意。


    终于,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口,车队最前的接迎使翻身下马行礼。


    引驾仪仗后,一名婢女从为首的八驾马车上下来,转身掀开车帘,一位衣着雍容的妇人自车内露出半边脸来。


    敬和大长公主的母亲太皇太后是整个邺朝数一数二的美人和才女,敬和长公主作为其唯一的女儿更是完美继承其母的容貌和聪慧,年轻时是皇室中最受瞩目的公主,否则也不会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以无可比拟的魄力和决断利用夫家的力量,扶助她的侄儿,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登上帝位。


    如今时过境迁,大长公主虽不若往日容颜,也早在夫君离世后远离朝堂多年,但作为皇室最尊贵的公主,华贵气度早已浸染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城门前侯着的人齐齐下跪。


    “叩见大长公主金安。”


    “免礼。”


    敬和大长公主抬了抬手道,音色十分温和,说完后朝着凌婉言的方向招了招手,露出的半边脸隐约带了丝笑意。


    凌婉言瞬间展颜笑开,立时起身小跑了过去,将披风脱下扔给了身后的侍女丹青,抬步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同时,隐约能听见一身带着撒娇意味的:“姑母……”


    礼罢,所有人起身翻身上马,祁钰抬手,一行人缓缓向云州城内驶入。


    第69章


    平稳的马车内,凌婉言偷偷抬眼看了看让她上车后便继续闭目养神的敬和大长公主,眼珠微微一转。


    看到一旁大长公主的女使苏嬷嬷正准备给大长公主倒茶,赶紧笑着接过了茶壶。


    “苏嬷嬷,您陪着姑母这一路也劳累了,这些小事便由婉言来吧。”


    苏嬷嬷是从小就跟着大长公主的,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也是个人精,凌婉言的小心思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不过……


    苏嬷嬷看了看大长公主,还是了然的没有推辞,由着凌婉言倒了茶,然后讨好的奉到了大长公主面前。


    “姑母,婉言先替您看过了,这儿离驿站还远着呢,今日天冷,姑母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闭目养神的大长公主眼睫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缓缓睁开了,即便不说话,也让人不由得心头一凛。


    凌婉言咬了咬唇,老实低头认错:“姑母,婉言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偷偷跑出来了,可婉言也只是一时贪玩儿,在京城时,父亲管我管的紧,平日里很少让我出门,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才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且婉言也谨记着姑母的话,半点未暴露身份。”


    见大长公主依然不说话,凌婉言声音越发委屈,眼中也似带上了一点泪光,低低道:“姑母不知道,昨日婉言初到云州,听说云州的玉石颇有名,知道姑母很喜欢玉石首饰,便想着挑些好的给姑母赏玩,没想到却在那珍宝阁里碰上了一位十分不识好歹的人,无理不说,竟然还打了婉言……”


    大长公主原也只是有些不高兴,并未生气,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终于接过了凌婉言手里的茶杯,开口问:“怎么回事?”


    见大长公主总算开口,凌婉言顿时心中一松。都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哪里有什么力气,纪淑怡那一巴掌其实也就是疼那一下,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比起被打,凌婉言更气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不过这一点,她自然会在以后慢慢收回来就是了。当然,这些凌婉言这会儿自然不会说,面上依然不变,一副受了委屈也不大敢说的模样。


    大长公主轻轻喝了一口茶,也没有追问,只悠悠道:“罢了,你这性子,只怕也吃不了亏。”


    大长公主心里门儿清,他那异母弟弟成王宠女儿是出了名的,身份又在这儿,哪里能让自己受委屈。先不说这话是真是假,那人付出的代价定然不会小。


    知道大长公主看出来了,凌婉言也就不再低着头,转而撒娇讨好地朝着大长公主笑了笑。


    明白归明白,须臾大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又细看了看凌婉言的脸,不悦道:“真动了手了?这云州府吏也是,就算不暴露身份,也该派几个人跟着才是。”


    “姑母……”凌婉言起身坐到大长公主身边,难得好心地替云州府吏说了句好话,“也怪不到他们,那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到了呢,况且那人也不是云州人,竟也是个京城来的谁家的小姐,真是胆大包天。幸好是遇上了我,这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还不叫她给欺负了去?说不准我这趟也是顺了老天爷的意思呢,正好给她个教训。”


    话是没错,不过从凌婉言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


    凌婉言停顿一下,补充道:“也正好让姑母心疼心疼,也就不舍得怪婉言了。”


    大长公主没忍住一笑,终是没再冷脸,轻嗔道:“你呀,不是姑母不让你出去,只是你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带个人,如何让人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下次贪玩儿可以,须得多带些人护着。”


    “知道啦。”凌婉言吐了吐舌头,撒娇地挽住了大长公主的胳膊:“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


    大长公主笑了,看着凌婉言的眼中带着几分慈爱。


    一旁的苏嬷嬷看着眼中也露出了笑意,随后却是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和大长公主心里都清楚,成王以让女儿修身养性的名义将凌婉言送来陪大长公主,到底是存着什么目的。且成王此举背后的越发活络的心思,大长公主也心知肚明,因而一开始大长公主对凌婉言只能算是客气。


    可凌婉言到底是大长公主的侄女,模样与大长公主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凌婉言的年纪,同大长公主从小便失去的女儿相同,连生辰也相仿。这也是成王做出这决定的最重要原因。不得不说,成王此举也算是高明。


    大长公主被丧女之痛折磨多年,再加上凌婉言着实会讨人欢心,日子一长,大长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显出了慈母之心。


    当然,且不说当今圣上是大长公主一手扶持的,单论亲疏远近这一条,大长公主心里也知道若有一日两方对立该向着谁。


    只是苏嬷嬷不免为大长公主心疼,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一次次有了希望又绝望。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能寄托思女之情,希望成王能早日悬崖勒马,免得到时候大长公主又要伤心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到了驿馆大门,一干人等早就


    在门口候着了。


    凌婉言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拿过侍女手里的伞,亲自将大长公主扶了下来。


    李大人在前面引路,祁钰和齐衍紧随其后,一行人进了驿馆。


    李大人第一次接见这样大的人物,早好几天就开始尽他所能将驿馆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奈何时间紧条件又有限,这会儿战战兢兢的,生怕大长公主露出一点儿不满意的神色。


    这也难免,不过大长公主从小金尊玉贵长大,什么好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平常,再加上清修多年,对这些也早已不在意了,见这地方清静的很便点点头,挥手让李大人等人先退下去了。


    没了外人,大长公主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入了座,接过下人奉上的茶轻啜了一口,将目光投到了还站在厅中的祁钰身上,温和的目光带上了几许怀念。


    “几年不见,你的模样倒是越发肖似你母亲了。”


    祁钰眸光微动,掀袍一跪,语气神色皆是少有的恭敬。在这世上,祁钰真心敬重的人不多,除了当今圣上和把他带大的祁老太太,也就是大长公主算一个了。


    当今圣上待大长公主十分敬爱,原因众人皆知。对于大长公主,皇上一直是想将其奉在宫中,以天下养的,奈何大长公主自己想要清静,早早离宫清修了。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皇上自然高兴,若不是不好离宫,只怕要亲自去接,所以选了祁钰,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身份。


    祁钰的亲生母亲,戍安侯原配夫人,与大长公主是关系极亲近的故交。


    祁钰的母亲原是邺朝邻国的公主,为了两国友好而随父亲来到邺朝拜见,后来就留在了邺朝皇宫,同当时与她同岁的,还是嫡公主的大长公主成了闺中密友。


    只不过当时那情形,其他人大多都以为这位公主八成是要入皇帝后宫的,为此大长公主还不开心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这位公主与当时还是侯府世子的戍安侯看对了眼,得了皇帝赐婚才罢,两人的友情也更进一步。


    只可惜,这段姻缘并没有得到善终,祁钰出生没多久,祁父就变了心,从风尘之地接回了据说是他的青梅竹马的女子。一开始因为愧疚,祁父多少还是会顾着祁母,可那女子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没过多久,祁父便彻底冷落了祁母,甚至为了她同老侯爷和老夫人作对。


    但这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老侯爷和老夫人就算再心寒也不得不遮掩,不想闹的人尽皆知,谁知这反而让那女人更得意,更变本加厉,最终气死了本就郁郁寡欢的祁母。


    祁母死后,因为怕好朋友担心而被祁母蒙在鼓里大长公主才终于知道了实情,不禁大怒,她还未出阁不好管别人的家事,便直接告到了皇后那里,过程如何不说,没过几天那女子便以恶意损毁两国邦交为由被赐死,连带着家中人也一起流放为奴了,过程中为防戍安侯又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还将祁钰和祁老夫人接进宫住过一段时间。


    祁钰当时虽然还小,但已经记事,大长公主的恩情,对他来说不亚于养育之恩,他始终记得。


    “臣祁钰给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福岁康安。”


    齐衍也顺势一同跪了下去请安。


    摆摆手让两人起来,大长公主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祁钰一边,点点头道:“不错,是个大人了,听说前些年便能独自平匪乱了,这几年也常听皇上说你得力,浑不似你父亲,这我便放心了。”


    那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大长公主对祁父的印象却从未好转过,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必顾忌什么,语气当然也不算客气。


    一般人夸孩子带上父辈多是说虎父无犬子的,这样的夸法还是第一次见,但祁钰却相反地因为这句话勾了勾唇。两人间的距离似乎也一下拉近了似的。


    一旁的齐衍也忍不住憋笑,作为祁钰的至交好友,当年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这里估计只有凌婉言不知道,看大长公主一进来没有管她反倒是和祁钰聊上了,不免撇嘴,道:“姑母,您与祁世子莫非是旧相识?以前怎么没听您说起过?”


    第70章


    毕竟是不算好的旧事,大长公主也不愿意多提,有心人心知即可,多说反而惹人伤感,只淡淡道:“旧事罢了。”


    这两日都没路过什么大的城镇,入夜也都是临时歇在简陋的客栈内,大长公主这会儿早已有些乏了,只简单问了几句京中如今的情况,便摆了摆手,让众人都下去了。


    凌婉言心里还好奇着呢,但见大长公主累了,也不敢多问,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一出门,凌婉言就看向了祁钰,既然大长公主面前她不敢多言,那问另一个人也一样。


    凌婉言倒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却是个喜欢人人都围着她转的性子,从小娇宠着长大,受不了一点忽视。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连皇上都敬重有加,又一贯少与人打交道,以往在京城时,除了皇上,其他人连进公主府一次都难,如今也就她这个侄女儿能在她跟前说上话。


    这一点毫无疑问极大地满足了凌婉言的虚荣心。


    所以方才见大长公主和祁钰熟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凌婉言心中自然不快。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祁钰和齐衍便先一步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为由,出了驿馆。


    凌婉言瞪着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觉得心里憋得慌,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呢。


    还是一旁的丹青适时道:“郡主早上起得早,这会儿估摸着也累了,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才好继续赶路,王爷估计也在盼着郡主早日回府呢。”


    凌婉言这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下人在看着,她惯要面子,只好先压下了面上的不悦。


    皱眉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大门,须臾,凌婉言勾唇一笑,似是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位祁世子对他那位未婚妻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么,虽说很识时务地不敢为她求情,但是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不忿的吧?


    想通了这一点,凌婉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颇觉得有意思地挑了挑眉。


    她到现在还记得,几个月前,她下令杖杀了那个胆敢冒犯她的,周家二少爷身边的美貌宠婢之后,周二少明明心里恨的要死,却不得不向他认错时的那个眼神。


    凌婉言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比起一般的奉承,明明心里不愿却又不得不做的奉承更能让人觉得愉悦。


    虽然对象是纪淑怡让凌婉言不由撇嘴,依然觉得这位祁世子的眼光差得很,但好在这位祁世子倒是这些世家子弟中,难得让她看得上眼的。


    如此反倒是更有趣了。


    思及此,凌婉言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丹青的话也提醒了她,这里毕竟在外头,她可还是以思过的名义被送到大长公主身边的呢,回京之前还是乖一些,等回了京,有什么讨不回来的。


    “罢了,我是有些累了。”凌婉言道。


    丹青松了口气,扶着凌婉言回了屋。


    按着祁钰的计划,一行人在云州简单休息一天,第二日便要立即启程。


    至于如此着急的原因,自然少不了祁钰的私心,宋窈在陆府多待一天,对他来说就多一分煎熬,这差事自然是完成的越快越好。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如今朝堂表面之下并不安稳,大长公主又身份特殊,回朝路上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休整一日后,一行人却并没能及时启程,原因则是大长公主病倒了。


    大长公主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到底已过不惑,再加上清修多年,又忧思成疾,身子骨自然大不如前。几日辗转,又在路上受了些风,一入夜便发起了低烧。


    还好苏嬷嬷及时发现,连夜让李大人请了大夫来。碍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养养元气。


    启程的事便只能先等大长公主病好了再说。


    凌婉言原本正想着好好献献殷情,好让大长公主彻底原谅她之前擅自跑出来的事呢,这会儿正好得了机会,大长公主生病期间,凌婉言日日守在榻前,与苏嬷嬷一起照顾的无微不至。


    病中人总是脆弱的,且大长公主夜里似乎还总是被噩梦困扰,每每醒来后,便要抓着凌婉言的手愣上好一阵。


    在旁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寻常梦魇后的愣神,只有苏嬷嬷心里清楚,大长公主这是又梦到失踪多年的小姐了。


    也不止是生病的时候,自从多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小姐因为宫乱下落不明后,十几年来,长公主的梦魇便从未停止过,只是如今随着年岁渐长愈发频繁了起来。


    苏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其实这十几年来,长公主从未停止过找寻小姐的下落。只是当年九王一脉根系深固,即使九王已经处死,他的不少旧部却隐藏极深,且极为忠心,依然想伺机为九王报仇。长公主忌讳着被有心人盯上,不敢大肆声张,难免束手束脚,搜寻起来更加如同大海捞针。


    结果便是骨肉分离了这么多年。


    日子越久,将孩子找回来的机会就越渺茫,长公主心里大约也知道,可知道不代表能接受,只是不常在人前提,免得伤心罢了。


    这件事已经成了长公主心里愈合不了的一块伤疤,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溃烂流脓,时间越长,疤痕却不消反深。


    苏嬷嬷不得不再次感叹成王将女儿送来长公主身边的高明,长公主心里再如明镜似的,到底也抵不住压抑许久的母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大长公主身体早已不如往日,这一场病直到五天后才渐渐有了好转,启程之日也只好一推再推。


    *****************************************


    自从上次从驿馆回来后,宋窈便依言没再出过陆府,每日同宋萱一边陪着淼淼的一边侍弄侍弄花草,平静的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之前的事。


    陆云谦怕宋窈闷,前几日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会说话的玄凤鹦鹉送到了宋窈的院子里。小鹦鹉活泼的很,就算没人逗也能自顾自地学着外面的鸟叫声,添了不少热闹。


    陆云谦心里一直还为上次说的有些重的话过意不去,送小鹦鹉也有着赔罪的意思。宋窈却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同陆云谦说话依然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反倒让陆云谦心里更不是滋味。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位祁世子,陆云谦是商人,多少有几分看人的本事,他心里清楚,宋窈对那人,根本没有放下,要不然他那日也不会情绪失控。


    但现在冷静下来后,陆云谦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放不下又如何,陆云谦心道,他知道宋窈不是冲动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何况还有淼淼在。


    再说祁世子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云州,这几日他就陪着窈窈待在府里,等过几日那人走了,他再带窈窈出去好好散散心,总归以后他们的时间才会更长。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刚过两天,陆云谦便收到了京中主事人的消息,说是那边的生意上出了些事情,得要他亲自去一趟。


    收到消息时是深夜,陆云谦也没来得及和宋窈说一声,只让人好好照顾宋窈几人,若有事立刻通知他,便匆匆走了。


    就这样过了五日,宋窈每日除了去看看陆母,便很少出院子,连送去织锦绣庄的绣品都不再客气地让府里下人帮忙送去。


    直到一日下午,送绣品的下人回来替老板娘带了句话,说是老板娘说绣庄里新进了一批时兴的绣花样子,还是个旧主顾点名要的,念着宋窈手艺好,让她先去瞧瞧,看能不能接下活儿。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绣庄老板娘本就挺喜欢宋窈,自知道宋窈孤儿寡母以后,更是十分照顾,有生意都会先想着宋窈。


    宋窈原本就是点滴之恩都会铭记于心的人,对此更是记在心里,因而也没有多怀疑什么,想着已经过了五天,祁钰怕是早就已经回京城了,便应了下来。


    对于祁钰,这几天宋窈刻意没去想这件事,府里人得了陆云谦的授意,也从不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但不去想,并不代表没这回事,刻意忽略久了再提起来,心里的那种沉闷感反而更重,似乎比刚离开京城那会儿还要难受一些。


    宋窈不愿细想其中原因,总归都会如以前一样,等时间久了,便会慢慢淡却。


    尽管心知祁钰应该已不在云州,去的路上宋窈还是下意识绕过了驿馆,从另一条小路到了织锦绣庄。刚要进去,宋窈却不知为何眼皮一跳。


    这一跳让宋窈的步子顿了一下,下一瞬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绣庄里走了出来。


    相比于宋窈的风平浪静,祁钰这五天过的就不太舒心了。自从上次实在忍不住吓到了人以后,循序渐进对祁钰来说变得更难。


    但无奈大长公主病了,无法启程,宋窈又回了陆府,祁钰便只能先使了个法子调走了陆云谦,再耐着性子等宋窈出门。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天,祁钰的耐心终于逐渐耗尽,一早便来了织锦绣庄,一直等到了现在。


    原以为等了这么长时间人都没来,估计今天是不会来了,从而满心焦躁的祁钰正冷着脸出门,没想到出门一抬头,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门外。


    祁钰脚步骤停,还没等做出反应,便见眼前人脸色一变,接着转身就跑。


    宋窈转身就跑完全是大脑一片空白,脚比脑子快做出的反应,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不好再停下,只能硬着头皮想着先甩掉祁钰再说。


    但宋窈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祁钰这个习武打仗的人。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宋窈甚至都能看到祁钰山雨欲来的脸色,宋窈愈发慌了。


    慌不择路间也没注意自己跑到了大街上,转头的功夫便于一位华服妇人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