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长公主这一病虽来的突然,但好在不严重,为以防万一,祁钰还是派人快马加鞭将御医带了过来,确认如大夫说的一样只需静养,一行人才彻底放下心。
在御医的调理下,这病过了五六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养病期间大长公主一直躺着,躺的浑身酸痛的很,待差不多好全了,外头又春光正好,大长公主自然待不住了,凌婉言很会看眼色,顺势便提出了陪大长公主一起出门散散心。
春日雨季一过,云州便正式到了赏杏花的最佳时节,连主街的河道里都被落花染粉,空气里都似乎带着清新的香气。
大长公主年轻时便钟爱江南水乡的风土人情,还未出阁时时常南下游玩儿。据说大长公主正是在一处边陲小镇,与她后来的夫君,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将军之子,正好回乡祭祖的驸马相遇,随后便一见倾心,成就了一段佳话。
由此,大长公主对于同样地处偏南,山清水秀的云州观感自然也不错,连带着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大长公主虽身份尊贵,但早已习惯多年清心寡欲,深居简出的日子,出门无非必要,向来不愿招摇。
因而凌婉言虽然带了些人,但也应大长公主的要求,只打发他们远远跟着。这主街不算曲折,人也不多,倒也不怕跟丢。
大抵是这些满城盛开的杏花让大长公主想起了什么往事,走着走着便有些微微出神,以至于一个人影忽然从身侧的小巷跑出来的时候,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宋窈也是因为只顾着看身后,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巷子,等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即使她立刻停下步子,身子也因为惯性撞上了来人。
“啊……”宋窈
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但还好宋窈身量纤细,没什么重量,即使撞上了也只是令对面的人后退了几步。宋窈忙想稳住身子开口道歉,却忽地被另一只手大力一推,这力道极大,直接将还没站稳的宋窈反向推到了地上。
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宋窈惊呼的尾音霎时转为吃痛的闷哼。
动手的人自然是率先回过神来的凌婉言,凌婉言第一反应以为是刺客,脸色骤变,一扶稳大长公主,便立时上去又补了一脚。
与此同时,远远跟在大长公主和凌婉言身后的护卫也赶了上来,先将二人团团围住,随后一人拔剑走向宋窈。
就在那剑落到宋窈身上的前一秒,却被一脚直接踢飞。护卫一惊,未来得及抬头,身体紧接着挨了一掌,摔到了身后那群人的身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这会儿周围的行人摊贩也都回过味儿来了,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
“什么人,好大的……”护卫首领一步上前,口中的怒喝刚说一半,就在看清来人是谁后猛地咽了回去,跪下行礼:“祁世子!”
其他人一愣,也纷纷跪了下来。
凌婉言正扶着惊魂未定的大长公主,闻言面上一喜,正要上去控诉说道一番,却见祁钰踢飞那护卫之后,根本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直奔着倒在地上的人而去。
祁钰半跪下身子,双手小心地将宋窈从地上扶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轻颤,“窈窈,你没事吧……”
宋窈这会儿已经不太说的出来话了,凌婉言方才一脚正好踢在了她的右肩,凌婉言虽是女子,但从小惯会骑马射箭长大,力气自然不比寻常女子,更何况是惊怒下的一脚,还落在身子本就不好的宋窈身上。
宋窈这会儿也顾不得躲着祁钰了,右手捂着肩膀疼的眉头紧皱,相比之下脚上的疼痛似乎都不值一提了,苍白的脸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祁钰近乎慌乱地想检查一下宋窈的伤势,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怕又碰疼了她,犹豫片刻,便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等等!”见祁钰无视她们不说,竟然还直接作势要走,凌婉言顿时拉下了脸,扶着大长公主走上前来,怒形于色道:“祁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大长公主方才受了那样大的惊吓,你不请失职之罪,只一心在这胆敢冲撞的刁民身上,是何居心?”
祁钰向来是最知道轻重的,可这会儿,他所作出的反应皆是下意识。不夸张的说,那一瞬,祁钰的眼里的确只有倒在地上的宋窈。
好在,多年在官场独当一面让祁钰早已习惯应对各种突发情况,闻言,祁钰停下脚步,转过身的一瞬间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长公主息怒,此事是臣保护不周,臣自当请罪。此人冲撞长公主,臣也必会查明严惩,但臣见她不过是一名弱女子,看样子还伤的不轻,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会伤其性命。长公主向来同圣上一般仁慈之心,顾惜百姓,又刚病愈,实在不宜为这等小事动怒。依臣看还是先医治人,再定罪不迟。”
祁钰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但抱着人的手却从始至终没有放下过。
然而凌婉言可不是个讲理的人,她向来有气不发出来是不行的,可不会在意所谓的什么体面。这人大街上让她失了态,她没打死她就算不错了,还扯什么医治。凌婉言当即就要唤人将那刁民带回去整治,但还没开口,就被长公主挡了下来。
“云州到底是个小地方,人多脚杂,难免的事。”长公主笑笑,温和道。相比于凌婉言,真正被撞到的长公主面上却并未有多少不悦。
在她看来,这也的确不算什么事。看这人不过是个瘦弱女子,想来不是什么歹人,这会又不在宫里,没必要什么事都小题大做的。方才若不是祁钰动作太快,长公主也会出声喝止了那侍卫了。
“人都有着急的时候,许是这位姑娘有什么急事罢了。我也并没伤着,倒是这位姑娘看着严重些,还是先着人看看吧。”说着,长公主也上前几步想看看这姑娘的情况,她吃斋念佛多年,若为这点小事伤了百姓性命,岂不是罪过。
但当大长公主看清靠在祁钰肩头的人的脸时,整个人却忽地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僵住了。
祁钰担心宋窈的伤势,见长公主并无怪罪的意思便行礼告退,长公主还没回过神,也就没有阻拦。
见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不情愿就此作罢的凌婉言忍不住走了过来,“姑母,就这样放过那贱民,也太便宜她了?”
见长公主一直没有回答,凌婉言注意到了长公主的不对劲,轻皱了皱眉,“姑母,您怎么了?”
半晌,长公主似乎才从回忆里回神,轻摇了摇头,自语似地低声喃喃,“没什么,或许是我看错了……”
话虽这么说,长公主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目光又惊又疑地朝着祁钰离开的方向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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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私心,祁钰没有将人送回陆府,而是直接带回了自己暂时下榻的望江楼。
这楼这段日子已经被祁钰包了下来,除了祁钰的手下和齐衍,并无他人。
祁钰回来的时候齐衍正因无聊准备出门逛逛,见祁钰神色匆匆,怀里还抱着个姑娘,顿时双眼放光地凑了上去。可惜祁钰从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目不斜视地抱着人上了楼。
齐衍对此倒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在瞥见祁钰怀里人的侧脸时,面上的兴味也立时转为了震惊和疑惑。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女子的样貌,怎么那么像祁钰往日养的那个小外室?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齐衍对于自己见过的漂亮姑娘可都是过目不忘的,更别提宋窈的样貌,是他这样阅女无数的人也一眼惊艳的地步。
可是,祁钰的那个小外室,不是已经……没了么?
齐衍是京中为数不多的知道祁钰和宋窈关系的人,而且还是在宋窈出事后偶然得知的。那会儿祁钰已经因为宋窈的“身亡”,性子变得愈发冷沉难测,那之后对纪家一连串的发难,面上看是因为朝堂不和,但以齐衍的直觉和得到的信息来看,估计也和这位外室脱不了干系。
不过当时在齐衍看来,祁钰顶多是一时出出气,但也没多放在心上。毕竟他们这样的身份,哪儿会真为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女子动真心呢?
但他的这一看法,在祁钰成为世子后,对纪家基本相当于撕破脸皮的打压,甚至与纪老太太的关系都因此变冷之后,也不得不变了。
对此齐衍不得不惊奇,原来祁钰这棵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只可惜佳人命薄,有缘无份。
如今已经过了快两年,祁钰不再如以往魔怔,也不再提起那件事,除了整个人气质更冷之外,与以往无甚差别。
齐衍原本觉得纵然祁钰心里再气,人都没了这么久了,这事儿也应当算是过去了。
但现在看来……
齐衍抬头看着被关上的属于祁钰的卧房门,一脸兴味地摸了摸下巴。
怪不得自从他到云州看到祁钰后,便总觉得对方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只是他说不出来,便也没太在意。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没错,这事儿,还没完呢……——
作者有话说:郑重向大家道个歉,前段日子由于三次元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体原因,坑了太长时间,虽非本意,但对文章和看文的小天使不负责也是真的,在此郑重向大家道歉!好在现在终于算是渡过了难关,休息了一段日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本文今日开始恢复更新,但因为精力原因,主更这一篇文,会努力快点完结,另一篇依然缘更,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再次鞠躬!
第72章
厢房的门一关上,宋窈的头皮便霎时一跳,推拒的力道更大了些,忍着呼吸间扯到伤口的疼痛抗拒道:“不用,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回去。”
宋窈的这点力气对祁钰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祁钰毫不费力地制住宋窈的动作,脚步不停地走到榻边,语气微凉。
“回去?那也行,你若真想,我便就这样将你抱回去。”
宋窈呼吸一滞,祁钰低头看着人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声,无奈安抚,“放心,我不做什么,只是为你上些药,你真要这幅样子回去,你妹妹和淼淼看到了不会担心么?”
闻言,宋窈挣扎的动作微顿,须臾,妥协地停了手。
祁钰将人放到榻上,自己也侧身坐了上去,抬手解开了宋窈颈间的盘扣。
太久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宋窈起初还是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没想到正好扯到了肩膀的伤口,疼的宋窈晃了下神。趁这会儿的功夫,祁钰已经将宋窈的衣裳褪至肩膀。
衣料包裹下的肌肤白的晃眼,祁钰的目光从宋窈修长的脖颈滑过,落在宋窈脖颈与肩膀连接处的一颗小痣上,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不可控地翻涌上来。
这颗痣的颜色很淡,若不是宋窈肤色足够白,都不太能看得出来,然而在某些时候,却会因情动而颜色加深,泛起比肌肤更明显的红色,宛若落入雪中的一瓣红梅,艳丽至极。而这一点,或许连宋窈自己都不知道。
脑中随着记忆而泛起的画面使得祁钰的眼神微变,宋窈虽不知道祁钰想到了什么,但能感觉到祁钰陡然变热的视线和停滞的动作,耳朵红成一片,偏头欲躲,祁钰就又动了起来。
祁钰移开目光,动作继续,肩膀往下的肌肤刚露出一寸,便已经能看到明显的淤青。祁钰动作不停,将衣衫直接褪至手肘,看清伤处的全貌,祁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凌婉言这一脚确实不轻,宋窈左肩从肩胛至胸口青了一大片,最中间处甚至已经隐现紫色,可以想见到了明日,这一片就会全部变为青紫,在白皙的肌肤对比下,触目惊心。
宋窈偏着头没看,只觉得祁钰的动作顿了顿,才抬手碰上去,微凉的指尖惹的宋窈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深。
祁钰动作很轻地检查了一下宋窈有没有伤到骨头,确认只是皮外伤后松了口气,起身从一旁的水盆里取来冷毛巾在伤处敷了一会儿,再厚厚敷上一层活血化瘀的药膏,用纱布细细裹上。
做完这些,祁钰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冷着脸净过手后,一转身,宋窈已经先一步将衣领拉了上来,垂眼轻声道:“多谢。”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祁钰,目光还是有些不自然,道:“方才被我撞到的那两位,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我想亲自同她们道个歉。”
当时宋窈已经疼懵了,根本没顾上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她隐约记得祁钰同那两位说话时恭敬的语气。连祁钰侯府世子的身份都不能得罪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她虽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先撞到了人家也是事实,这会儿祁钰就这样把她带走了,宋窈怕因此给祁钰惹来什么麻烦。
“怎么了,担心我?”祁钰走回塌边,语音微扬。
宋窈一噎,抬头看祁钰,一时竟然该不知如何回答。
说担心也不为过,但这担心无关其他,怕自己的错连累别人本就是人之常情,和对象是谁无关,何况宋窈本就是一个不愿欠别人人情的性子。
但不知怎的,面对祁钰,这番理由说出来又总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似的。但就这么默认,又让宋窈憋得慌。
宋窈的想法,祁钰自然明白,只不过他私心想往不一般的方向扯而已。
自从再次遇见宋窈后,他似乎变得越来越恶劣了,祁钰自嘲地想。
见宋窈说不出话,作势便要下床,祁钰才收起宛若登徒子般的心思,语气也恢复了正色:“不必,方才那二位确实身份不一般,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你若再去,反而麻烦。”
祁钰深知凌婉言的性格,今日若不是有长公主在,她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此事越快模糊过去越好,总归过几日她们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也就忘了。宋窈这会儿若是去主动赔礼,才是自找麻烦,凌婉言可不是讲道理的人。
见祁钰神色不似作假,宋窈才勉强作罢,但起身的动作依然不停。就算不去赔礼,她也该回家了。
正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陈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禀公子,大夫请来了。”
大夫?宋窈询问地看向祁钰。
祁钰从容道:“你的伤虽然没伤到骨头,但也不确定是否有其他内伤。往日我见过不少受伤兵士面上无碍,过了几日才头晕吐血的例子。我并非医师,看不出深浅,自然还是请个大夫来保险一些。”
见宋窈拒绝的话在听到后半句后停在了嘴边,下榻的动作也迟疑地停住了,祁钰才淡淡地移开目光,起身过去开了门。
来的大夫不是别人,正是祁钰从京中快马加鞭请过来的御医。
这御医也是祁钰的人,十分自觉地不看不问,领会了祁钰的眼色便仔细替宋窈诊起脉来。
同祁钰判断的一样,御医看了宋窈的伤势,确认并无大碍,也没留下什么内伤。只不过宋窈身子本就虚的很,孕中又奔波劳累,导致生产时伤了元气,后一直没调整过来,所以身子骨一直单薄的很,需得好好调养,否则现在是不显,等以后年深日久,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祁钰原本已经好转的脸色,在听到御医说宋窈孕中奔波劳累,导致生产时伤了元气时又沉了下来,不只是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宋窈的眼神中暗色一闪而过。
宋窈并未察觉,正狐疑地看着这大夫,心道这位大夫也忒负责任,不过是看个伤,怎得扯出这么一长串来,莫不是故意说的重些骗诊金的?
这一猜测,在看到这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药方后更坚信了几分。
留下药方,陈川将大夫客气地送了出去。
见祁钰低头看那药方,宋窈颇无语地道:“这些江湖郎中,惯爱唬人的。”显然并未放心上。
话音刚落,便见祁钰将那药方一折,妥帖地收了起来。
这一动作莫名让宋窈收了声。
脉也诊了,宋窈也没了留下的理由,这次祁钰没再找其他的理由,让陈川去备了车。
可等车备好,宋窈看着自然地再次将她抱起来的祁钰,睁大了眼。
“你……你不是说……”
祁钰笑笑:“我只说处理了伤便让你回去,可没说让你自己回去,你这样如何下地?”
“我可以!”宋窈气道,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在框她,她怎么可能还信他。
然而这次祁钰没再回,干脆选择了不听。
第73章
好在祁钰到底还是没有真的对于宋窈的担心不管不顾,真和说的一样将宋窈抱着送回陆府,在宋窈一路提心吊胆之下,大发慈悲将马车停在了离陆府有段距离的巷子外。
祁钰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接宋窈,宋窈却避开祁钰伸过来的手,自己扶着门框慢慢下了马车。最初的那一阵疼过去,又上了药,宋窈的肩膀已经好多了,只要不牵动到就不会太疼。
下了马车,宋窈便头也不回地往陆府走过去,祁钰伸出的手落了个空也不恼,只若无其事地背到身后,跟了上去。
许是知道反对也没用,宋窈没有再管跟在身后的祁钰,只是默默加快了步子,等回了陆府,以祁钰的身份,总不可能真的擅闯民宅吧。
然而还没走到陆府正门,宋窈就率先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宋萱和被宋萱抱在怀里的淼淼。
宋窈这一趟门比以往时间迟了太多,宋萱早就有些着
急了,原还想着也许有什么事绊住,直到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人影,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出来找。
至于淼淼,宋萱原是将淼淼给江嫂带着的。江嫂就是宋窈待产时陆母特意派过来的奶妈,照顾完宋窈月子后,因着细心得力就继续留在了陆府伺候。
当初祁钰和宋窈还未见面,淼淼差点被拐,被祁钰阴差阳错救下时,也是陆云谦留了个心眼,让江嫂充做淼淼的娘亲,将孩子从府衙领了回来。宋窈住回陆府后,江嫂也被调了回来。除了宋窈和自己,宋萱也只对江嫂放心。
可不知怎的,往日对江嫂十分亲近的小家伙,今日却怎么也不肯乖乖留下,一直扯着宋萱的衣角,劝也劝不动,还撅着嘴要哭。宋萱无法,只能将她带上了。
宋萱原想着自己先去绣坊看看,若没有就不逞强了,直接麻烦让陆母帮忙找找。这些日子不管宋萱如何想,她可是一直关注着那位世子的动静,人一天没走,她这心里就一天放不下,若不是绣坊那边催的紧,货品和工钱又需得绣娘本人当面交付,宋萱是真不想宋窈出门跑这一趟。
宋萱一面后悔一面出了门,没想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人。
看到宋窈,宋萱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大出了口气,半是担心半是后怕道:“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可吓死我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
话没说完,宋萱看到了宋窈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祁钰,后半句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这……
果然,她的担心是有对的,这位祁世子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娘亲!”宋萱怀里的淼淼自然也看到了宋窈,她可不管周围有谁,看到宋窈的那一刻就在宋萱怀里待不住了,小身子扭啊扭的要下来。
宋萱逮不住,刚一弯腰将人放下,小家伙就迈着短腿摇摇晃晃的朝着宋窈跑过去。
宋窈当然也想孩子,顿时弯起眼睛,怕淼淼摔了,赶紧迎了上去。
然而宋窈还没走两步,便被跟上来的祁钰伸手按住,随后宋窈就看着眼前人蹲下身,将小跑过来刹不住脚,眼看着就要摔的淼淼稳稳抱了起来。
这一幕,让两姐妹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原本快要抱到娘亲却被突然截胡的淼淼也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皱眉看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这个就是之前突然出现在她家里,还给她玉佩穗子玩儿的人。
向来性子软的小家伙并没有抗拒祁钰的怀抱,甚至像是怕掉下来似的双手抓住了祁钰的衣领。
柔软温热的小手指蹭过祁钰颈间的皮肤,留下轻微的痒意。
祁钰抱着淼淼的手渐渐收紧,这是他第二次抱淼淼,但和第一次的心情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怀里的小身子是那样柔软,仿佛稍微重一些就会被伤到,以至于向来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祁钰,抱着孩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出汗。
不过即使心中震动,祁钰面上也并未表露,除了仿佛要从眼中溢出来的温柔。
宋窈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父女相拥的一幕,鼻尖有些发酸,但很快就被现实惊醒。
宋窈极力忽略祁钰的眼神,走上前想要接过孩子,却又被祁钰错身避开。
“你……”宋窈急了,第一反应就是祁钰要伤孩子,眼睛都红了。
“伤。”祁钰轻声提醒,眼神落到宋窈的左肩。
宋窈微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伤,方才见到淼淼太过激动,她都给忘了。
但即使如此,宋窈还是不愿意祁钰与淼淼有太多接触。
正好宋萱这时已经走了过来,她比宋窈还不想祁钰同淼淼接触,见祁钰不将孩子给宋窈,直接就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了,不太客气地朝着祁钰伸出手,“祁世子,烦请将孩子放下,您身份尊贵,光天化日,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不放手,传出去叫人作何想法?”
宋窈伸手拉了拉宋萱的袖子,祁钰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就算这会儿在外面,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祁钰以往对宋萱基本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是宋窈的妹妹。到云州再次见到宋窈后,宋萱几乎每次见到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外加将宋窈紧紧护在身后,活像他是什么对宋窈图谋不轨的恶霸妖魔。
不过话说回来,这话仔细想想似乎也没错,尽管祁钰不想承认。
祁钰对于宋萱对他的态度并不甚在意,也能理解。若换做是他,姐姐为了自己委身他人,做了见不得人的外室,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对方却又死缠烂打地追上来,他可不会管对方是浪子回头抑或是幡然醒悟,估计会做的更狠更绝。
这一番难得的换位思考,让祁钰头一次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的行为,这才发现自己如今的行为是多么恶劣,若不是因为他戍安侯世子的身份,估计宋萱就不止是过过嘴瘾了。
视线转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宋窈。因为着急,宋窈因受伤而有些泛白的脸色又泛上了一抹微红,和着先前眼中还未褪去的潋滟之色,像是这个季节枝头被急雨打的可怜兮兮的杏花。
宋窈也想同宋萱一样硬气起来,无奈性子软和惯了,就算生起气来也没什么威慑力,还没同祁钰对峙多久,就因为方才祁钰刚救了她的事,以及对淼淼身世的心虚而目光发飘。
祁钰忽然想起两年多前城西别苑的一个夜晚,彼时宋窈刚搬进别苑,也是那件事发生后,他第二次见宋窈。
二人的第一次,始于钱夫人的阴谋和意外,对两人都不是算是什么好的回忆,尤其是第一次被迫失控的祁钰,更是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当日祁钰因为祁父对钱夫人下药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彻底冷心,也不会选择出来躲清静。
不过比起他的憋屈,眼前人对他的恐惧似乎更多一些。从祁钰进门,宋窈都不敢正眼看祁钰,更不敢靠近,甚至于祁钰抬手拿一下茶杯,宋窈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浑身一颤。
祁钰能理解,毕竟自己那晚失控后的所作所为,他自己都不愿回想。被人侵犯就罢了,还得被迫做伤害自己的人的外室,她心里的恨意估计不比自己少。祁钰半是自嘲半是阴暗的想,也不知道他和宋窈,谁更可怜一点。
当日祁钰留在了别苑,但并未做什么,只是在书房抄清心经抄到了深夜,直到觉得累了,便以手支额小憩了一会儿。
朦胧中,祁钰察觉到有人进来。习武之人的敏锐让祁钰瞬间清醒,同时确定来人并不是陈川,而是一名女子,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鬼使神差的,祁钰并没有睁眼。宋窈本来就瘦,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极轻,过了一会儿,祁钰身上就多盖了件衣裳。
盖好后,宋窈却并没有走,而是呼吸清浅,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祁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宋窈的动作,还是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宋窈低垂的眸子。
即使垂着眼,祁钰也能看到宋窈眼尾的红色,眼底水光在烛光下潋滟一片,嗫嚅的唇上甚至还能看到未好的伤口。宋窈像是有话要说,许
是实在不敢面对祁钰,才选择了现在过来。
犹豫了一会儿,宋窈轻声开口,不是祁钰所想的质问或者咒骂,只是一句微哑的“谢谢”。
除了第一次救宋窈,后来安置宋窈和她家人的事祁钰都是吩咐下属办的,上次见面又是那样的场景,这一句谢谢宋窈只好拖到了现在。
说完,又像是觉得太过敷衍,宋窈又补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
这些细节祁钰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包括他一开始将宋窈留在身边,不过只是想着留宋窈一条命不被封口,到后来宋窈是真的成为了他的外室,个中发展,祁钰也说不清楚。
直到宋窈走后,那种仿佛钝刀子割肉般的感觉,才让祁钰彻底明白,有些事情,其实开始,就是答案。
恶劣就恶劣吧,祁钰心想,徐徐图之也好,强取豪夺也罢,对于宋窈,这个恶霸,他总归是当定了。
第74章
几人间的凝滞氛围最终被祁钰怀里的淼淼打破。
小家伙是真委屈了,好几个时辰没看到娘亲不说,如今人在跟前都不让她抱,淼淼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呜……”
淼淼嘴一扁,眼里就泛了水光。
软软的哭声拉回了祁钰的思绪,祁钰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基本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之后,祁钰对这小家伙就再没了第一次时的游刃有余,脸上甚至有一丝无措。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一幅要下来的模样,祁钰怕将孩子弄疼了,只好将她放下了地。
一落地,淼淼就头也不回地转身抱住了宋窈的腿。宋窈心疼坏了,忙蹲下来将女儿抱进怀里,安抚地拍拍淼淼的背。
虽然宋窈极力想掩盖,但蹲下时不自觉僵硬放缓的动作和因为扯到伤口而皱起动作还是让宋萱发现了不对劲。
宋萱拧眉,“姐姐,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太好?”
宋窈顿了顿,摇头安抚地笑笑,“没事……”
宋萱才不信,下意识看向祁钰,“是不是他又对你做什么了?”
“小萱!”宋窈赶紧阻止,道:“我没事,也不关他的事,只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摔了一跤而已,不碍事的。”
今天的事本来就是她自己不小心,就算起因是躲祁钰,也怪不到他头上。况且祁钰还替她摆平了事,还给她上了药。就算宋窈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也做不出恩仇不分的事。
“今日之事,还是祁世子帮了我,应该感谢才是。”宋窈拉住宋萱的手解释道。
宋萱见宋窈神色认真,不似说谎,这才罢休,但是心里对祁钰依然不太待见,总归在她看来,宋窈一遇到他就准没好事。
安抚完宋萱,宋窈看向怀里的淼淼,亲了下女儿的小脸蛋,“淼淼乖,娘亲今天身子不舒服,不能抱你,你乖乖的自己走一走好不好?等回去,娘亲给你做你爱吃的软酪,嗯?”
宋窈的声音本就温软,哄孩子时又刻意放缓了声音,满眼的温柔和慈爱,温馨的场景看的祁钰眼眶发酸。
曾几何时,这本也是属于他的温暖,如今,却只有他格格不入。
淼淼性子向来听话乖巧,且十分会感知宋窈的情绪,被宋窈一抱到怀里就停止了呜咽,听了宋窈的话,虽然有些半懂不懂,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安静地任宋窈牵住了小手。
宋窈站了起来,客气地朝祁钰行了一礼,“多谢祁世子今日帮忙,宋窈铭记在心,以后若有机会,必将报答,只是你我身份悬殊,民女又已有家室,为了您的名声着想,以后还请莫要来往了。”
说罢,宋窈便牵着孩子转身要走,却又被祁钰冷冷叫住。
“站住。”
祁钰看着宋窈的背影,声音听不出喜怒,“宋窈,你以为有些事,是你不承认就能当做不存在的么?”
祁钰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是对祁钰和宋窈来说,彼此都心知肚明。
宋窈的脊背瞬间僵硬,抓住淼淼的手也不住收紧。
宋窈闭了闭眼,其实从上次淼淼生病祁钰的态度开始,宋窈便早有预料,只是祁钰没挑明,她便也一直有意忽略而已。
宋窈不知道祁钰到底是如何得知的,但她心里早就明白,以祁钰的性子和能力,这事儿,到底瞒不了多久。
宋窈紧紧咬着牙关,没有回头,在宋萱担忧的目光下重新迈开了步子,牵着淼淼头也不回地进了陆府。
倒是淼淼,在迈进门槛的前一秒,许是受身后祁钰始终跟随的目光所感,脚步微顿了顿,悄悄回头看了祁钰一眼,清棱棱的眸子里还含着好奇,像是在想这位叔叔怎么不一起进来坐一坐。
淼淼对这位叔叔的印象其实挺好,除了这人的样貌很好看之外,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救了自己。虽然当时的淼淼并不能分辨自己遭遇了什么,但她记得这个人是她被那群歹徒恐吓,再被喂了些安神药陷入昏睡后再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且在不久后,她就被这人还给了江嫂。
再到后来,她高烧后醒过来,也是这个叔叔陪在她身边,还给了她一块带着穗子的漂亮小“石头”,小孩子总是对大人的情绪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这个叔叔应该不是坏人,而且好像还很喜欢她。
不过,淼淼同样也能感觉到自己娘亲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叔叔,所以尽管好奇,她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小身子往娘亲身边紧挨了挨。
直到宋窈的身影彻底消失,祁钰才移开目光,但是身体却久久未动。
直到陈川从后面走上来,低声提醒:“世子,大长公主那边……”
今日之事祁钰的处理的确太过仓促,大长公主虽说没有追究,但这依然属于祁钰的失职,回去少不得自己请罪,做好善后。
祁钰低低应了一声,深深看了陆府的大门一眼,才终于转身离开。
听风小筑,卧房内,在宋萱的强硬要求下,宋窈还是妥协地解开了上衣的盘扣,给宋萱看了自己肩上的伤处。
尽管宋窈再三强调自己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再看到宋窈肩膀上那一块由青转紫而看着愈发狰狞的淤青时,宋萱的脸,还是瞬间黑了下来。
“我就知道,遇到那人准没好事!”宋萱气道,声音也不由升高。
宋窈怕让淼淼看见,赶紧重新缠好纱布,穿好衣裳,安抚地扯了扯宋萱的袖子“你小声些,今天确实是个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而且撞到的人,身份似乎还不一般,周围有侍卫护着,所以才有了这伤,确实与祁世子无关。”
宋萱撇嘴,“那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撞到人?还偏偏正好给祁世子撞见了?”
宋窈不说话了,低头将一旁求抱抱多时的淼淼抱进了怀里。宋萱这话虽然是故意挑刺,但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不过虽然起因的确是她为了躲祁钰,但这伤怪到祁钰头上也着实冤枉了他。
但宋窈知道替祁钰开脱也没用,宋萱对祁钰本来就多少带点私人恩怨来着。
“还有,”宋萱盯着宋窈的肩膀,“你说是祁世子帮了你,那这肩膀上的伤,不会也是他帮你上的药吧?”
宋窈耳根一热,这下更说不出话了。
宋萱几乎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压不住情绪似的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最后很铁不成钢似的看向宋窈。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说宋窈,只好在心里又将祁钰这个人骂了好几遍。
亏她整日里担惊受怕,防来防去的,这下可好,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又让他趁虚而入了。这让宋萱更确定了祁钰对宋窈的贼心不死。
宋萱太了解自家阿姐嘴硬心软的性子了,这段日子以来,就算宋窈嘴上不承认,宋萱也能明显感觉到,宋窈对祁钰并不如刚开始那样排斥了。
若再这样下去,那个祁世子再使些阴谋诡计,软硬兼施,难保阿姐不回鬼迷心窍,重蹈覆辙,宋萱不敢赌,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宋萱喃喃道,走回床边拉住宋窈的手,认真道:“阿姐,实在不行,我们走吧。”
宋窈微愣,看向宋萱:“走?”
宋萱点点头。
宋窈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可随即又失落道:“可是爹娘已经离世,除了表哥和姑母,咱们早没了别的亲人了,能走去哪儿?”
“正是因为这样,咱们走去哪儿都可以,
没了牵挂,别人也更不容易找到咱们呀。”宋萱道:“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阿姐你怀孕时或者淼淼刚出生的时,行动不便,咱们又有手艺傍身,早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就算离开了这儿,也不愁活不下去。”
“可是……”宋窈垂下眼,祁世子那样的身份,她们真的能躲得过么?上次她是死遁才好不容易得以脱身。尽管如此,只是让祁钰起了一点疑心,她就还是被找到了。如今祁钰已经知道了她没死,她真的还能逃得过吗?而且,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阿姐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宋萱缓缓说出了宋窈的心里话:“淼淼的身世,祁世子估计已经知道了。”
宋窈的眸子颤了颤。
之前她还能自己骗自己,但今天祁钰挑明后,她就知道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破了。
“阿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咱们现在留下,基本等同于放弃,还是说阿姐你已经认命,等着让祁家将淼淼……”
话音未落,宋萱握着宋窈的手被宋窈反手握住,宋窈抬起头,刹那间眼神已然坚定。
“好,我们离开这里。”
宋萱顿了顿,随即两只手紧紧相握。
“阿姐,你放心,我们不去那些繁华之地,就找个清静的小村镇住着,大不了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天下之大,我就不信他还能找得到我们。”
宋窈点点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她下定决心离开那沼泽的那一天。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肩膀上敷在伤处的药散发着微微的热意,虽然能缓解一些疼痛,但并不等于抚平。
虽然隔了两年,但宋窈想要的依然没变——
作者有话说:祁钰:夫人一言不合就开溜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第75章
驿馆
出了街上的事,大长公主和凌婉言自然也没心思再逛了,祁钰抱着宋窈走后,二人便在护卫的护送下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凌婉言便换了身衣裳,又吩咐下人准备了碗安神汤,直到服侍大长公主用完,凌婉言心里的郁气都没有完全散尽。
“真是晦气,好好的心情,都被那个刁民给毁了,到底是小地方,若是在京城,哪里还容得下这些人……”凌婉言低声咒骂着,越想越觉得亏,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惹她一分,她还别人十分的,今日若不是有祁钰和大长公主在,她怎么可能放过那人。
想着,凌婉言不免对祁钰和大长公主都起了几分怨怼。
还是父王好,今日若是父王在,不用她说父王都会给她出气。可转念一想,如今将她送这么远来服侍大长公主的,正是成王,凌婉言顿时又是一口气憋在了心里。
凌婉言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明的不行,大不了她就来暗的。
打定主意,凌婉言嘴角才微微勾了起来,将注意力转回大长公主身上,这才发现大长公主眉心微皱,正放空着目光出神。
“姑母,您怎么了?”
大长公主回神,目光落到凌婉言身上还恍惚了一瞬,才轻揉了揉眉心,摇摇头,“没事,有些累了罢了。”
正好这时候,苏嬷嬷走了进来,说是祁钰过来了。
祁钰送完了宋窈便径直来了驿馆,为之前的事情请罪。
大长公主并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意思,只走了个过场,便摆摆手让祁钰起来了。
大长公主看向凌婉言,知道凌婉言心里不高兴,笑笑,“哀家知道,婉言你是怕扰了哀家的兴致,你的心意,哀家明白,今日,哀家也是真的高兴,这个小意外,不必放在心上。”
凌婉言福了福身,乖巧道:“都是婉言应该做的,没扰了姑母的兴就好。”
大长公主摆摆手:“行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哀家这里不用人伺候,你回去休息吧。”
“是。”
凌婉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祁钰也跟着欲退出去,却被大长公主喊住。
“怀瑾留下,哀家有话要说。”
凌婉言脚步微顿,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眼,心道方才姑母不是还说累了么。
不过因着祁钰母亲的缘由,大长公主初见祁钰便十分亲近,对祁钰也都是一副长辈对待喜欢的小辈的温和态度,偶尔留人下来聊聊天说说往事也不是第一次,是以凌婉言虽然有些吃味,但也只是撇撇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大长公主,祁钰和苏嬷嬷。
大长公主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苏嬷嬷立刻会意,道:“外头起风了,天凉,奴婢去关一下门窗,顺便换一壶热茶来罢。”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待苏嬷嬷退下了,大长公主才抬头,对祁钰淡淡道:“坐吧。”
祁钰恭顺坐下,心知大长公主这是有事要吩咐,既然避开了人,必然不是话家常,看来是朝堂之事了。
祁钰对于这阵仗早已习惯,面色无波无澜,只静等着大长公主开口。
大长公主似是纠结了一会儿,须臾,才缓缓开口,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与朝堂毫不相干。
大长公主缓缓道:“方才那位姑娘,人已经回去了?没什么事吧?”
祁钰眸色微惊,没想到大长公主竟然会问这个。
但惊讶也只是一瞬,祁钰公事公办地回道:“回大长公主,那位姑娘并无大碍,微臣提点了几句,便让人送回去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随手端起桌边的茶杯,端起来后才忽然想起茶已经凉了,又放了回去。随着茶杯放下的一声响,屋内静默了一会儿,才听得大长公主再次开口。
“你去查一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哀家……想见见她。”
祁钰抬起眼,这回无法再轻描淡写带过了。
“臣斗胆,不知长公主要见这人,所为何事?”
按理说,这不是祁钰该问的,大长公主既吩咐了,他照着做就是了,可这事涉及宋窈,祁钰做不到事不关己。
既然大长公主已经说了今日之事不必追究,为什么还要见宋窈?大长公主与宋窈的身份更是天壤之别,饶是祁钰再心思缜密,也想不出大长公主要见宋窈的理由。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她今日匆匆一瞥见的,那位姑娘的模样,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与你母亲称得上是莫逆之交,对你我也是当半个孩子看待,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今日那位姑娘的相貌,与我的夫君,已故柱国公,有七八分相似。”
祁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觉出几分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心中暗惊。
大长公主有一个出生不久就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女儿的事,祁钰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太小,家里也不太平,所以多数细节,都是他长大后开始接触朝中之事后,偶尔从几个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口中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况且这事涉及当年夺嫡之争,算是皇家丑闻禁忌,他自然不会多去打听。已故柱国公,他也并未见过。
即使对这事了解不深,明白了大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后,祁钰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太扯。且不说天下之大,相似之人实在太多,就说实在的,宋窈并不是孤儿,父亲妹妹可都是有的,光这一点,这个猜测就不成立了。
祁钰先起身一礼,才道:“恕臣多嘴,臣知道长公主思女心切,只是天下相似之人甚多,且据臣所知,这位姑娘并非孤女,恐怕要让大长公主失望了。”
纵然大长公主自己心里也明白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听到祁钰的后半句话。大长公主的脸色还是瞬间颓了下去,眼中才燃起的一丝丝光又倏地熄灭。
纵然这十几年来,这样有了希望又绝望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大长公主依然没忍住悲恸,蓦地偏过头,以手掩面。
“是啊,哀家何尝不知道此事无
异于异想天开,但哀家还是……”
还是连任何一点希望都不想放过。
许是在心里压抑了太久,因着病刚好难免心里脆弱,又是在交心的故人之子面前,大长公主少见地现出了真实情绪,声音止不住地哽咽。
“都怪哀家,没有护好她,哀家的辞儿,她还那么小,还不到半岁,就……”
大长公主是太宗唯一的嫡公主,先帝唯一的亲姐姐,一生下来便是万金之躯,能力魄力更是不输皇子,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宫中内乱之时力挽狂澜,同柱国公一起抗下九王爷的层层逼迫,护着当今圣上拿下了皇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强了一辈子的大长公主,女儿的失踪是她平生唯一一个失误,便足足折磨的她痛苦后悔了大半辈子。
大长公主何尝不知道,她找人找了十几年都毫无音信,如今人还在不在都未可知,只不过大家都不明说罢了。甚至别人都不知道,其实当年她甚至都没能再亲眼见一见她的女儿,就连孩子没死,而是被一个嬷嬷偷偷救走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连真假都不知道。若非如此,她的夫君柱国公也不会因而伤上加伤,不久便含恨离世。
如今此事真不真已经不重要,这早已成为大长公主的一个执念,就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也不愿错过任何一点机会。
这样的场景,任谁见了都不会不动容,更别说大长公主还是祁钰和祁母的恩人。
祁钰早想报恩,见状立时屈膝跪下,沉声道:“臣承长公主大恩,无以为报,若长公主信得过臣,臣愿尽力一试,以求为长公主了此夙愿。”
“好,好孩子……”大长公主强忍着哽咽抬了抬手,到底是皇室从小养出来的仪态,即使失态,骨子里的克制也不会让她太过。
大长公主拭了拭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才继续道:“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一片心,只是……”
只是,怕是难哪。
“无妨。”祁钰道:“只是臣对于各种线索知之甚少,还请长公主告知一二,若有画像或是能够便于相认的信物之类的更佳。”
其实大长公主对祁钰的话更多是心里熨贴,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她找了这些年都没有结果,也没指望祁钰一时能查出什么来。
但见祁钰是真心想帮忙,便也点了点头,道:“孩子的画像已不可考,驸马的画像哀家倒是可以给你临摹一副来。至于信物……”
大长公主静默了一会儿,似是觉得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不必再怕被有心人知道,才缓缓道:“若说玉佩之类的信物没有,但却有另一样。”
这条线索最为关键,但以往因怕九王爷的旧部没有除干净,被有心人知道了会加以利用,所以从来只有少数大长公主的心腹才知道。
“哀家的女儿,在她腰间有一个红褐色的,约莫一寸宽的,蝴蝶形状的胎记……”
最重要的已经说出来了,大长公主索性说的更详细些,半是回忆半是怀念似的将她记忆中的孩子的样貌尽可能描述了一遍。
然而大长公主没注意到,从第一句话过后,后面的话祁钰就再没注意听了。
蝴蝶胎记四个字一出口,祁钰原本冷淡的神色便忽地一变,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冷沉沉的眸子下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
原因不为其他,曾当过祁钰一年枕边人的宋窈的腰间,便有着这样一个和大长公主的描述一模一样的胎记……
第76章
世上人的胎记大多独一无二,这对于找人来说确实关键,只可惜这地方着实隐秘,又是在女子身上,虽关键却难落到实处。
孩童时期倒还好办,但那时因为九王的原因束手束脚,如今是可以大张旗鼓了,却已经过了十几年,长公主之女若还在,则已经长大成人,这等私密之事,怎么好查证。
这线索若是给旁人,多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但听在祁钰耳中,却犹如一记重锤。
原因无他,作为自己曾经的也是唯一的枕边人,祁钰清楚的记得,宋窈的腰间便有一个与大长公主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宋窈肤色白皙如雪,不论什么印记在她身上都极为显眼,第一次留宿在宋窈那儿时,祁钰便发现了这枚胎记,正正好位于宋窈的腰眼处,蝶翼舒展,宛若振翅欲飞。后来旖旎动情之时,他还不止一次摩挲过,绝对不会记错。
方才听大长公主说宋窈的样貌与已离世的柱国公十分相似,祁钰只觉得是大长公主思念成疾,才有此荒谬错觉,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心惊。
世上不可能有这样巧合的事,但若不是巧合,可能的真相却比巧合更加令人觉得难以置信,连造化弄人四字都太过轻巧。
后面大长公主说了什么,祁钰都没再注意听,而大长公主沉浸在往事中,也并未注意到祁钰的反常,等大长公主说完,祁钰早已经回过神来。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所有的线索哀家也都告诉你了,你……你尽力便是。”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虽然哀家知道希望渺茫,但只要哀家还活着一日,到底还是不甘心,只愿上天念在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能被哀家的诚心感动一分,让哀家再见辞儿一面,哀家死也安心了。”
祁钰看着思念女儿的大长公主,脑中浮现出重逢以来宋窈对他的冷漠和避之不及,双拳松了又紧,眼底的晦暗几度翻涌,最终还是将胎记的事尽数咽下,只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出了驿馆,陈川早就等候多时,见祁钰出来,便上前回话。
“世子,方才李大人遣人来回话,如今大长公主已经大好,启程事宜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事原用不着陈川来回的,只是陈川知道自家主子有多想早些回京,好早些卸了手里的事,这才第一时间亲自来回。
只是令陈川没想到的是,祁钰听完,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吩咐加快速度,而是抬手一挡,冷冷道:“先不慌,别的事都先放下,你立刻带人,再去一趟芦苇村。”
“芦苇村,那不是……”陈川记得,这小村子是宋窈姑娘的老家所在地,两年前宋窈姑娘“葬身火场”后,世子便让他带人去寻访过,为的就是宋窈姑娘万一真的没死,有可能会回去。至于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当年宋窈的父亲是因为匪患才带着宋窈宋萱姐妹两个上京投亲,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一样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那村里的人基本都是新搬去的,哪里还有人记得宋窈一家。如今早已经算不得宋窈的老家了。
陈川想到的,祁钰自然也能想到,只是方才急中出乱,这会儿反应过来,祁钰不禁眉头皱的更紧。
想要调查宋窈的身世,必须往十几年前去查,除了芦苇村,哪里还会有线索?
忽地,祁钰眸光微闪,想到了一个人。随即看了眼陈川,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完,陈川脸色微变,虽不知祁钰为何忽然要查这个,但听祁钰的语气,连启程的事都放下了去查这个,也能猜出此事不是小事,当即正色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
陈川不敢耽搁,领命后立刻带人出了门,陈川的效率一向极快,不过半日功夫,祁钰想要的东西便放到了书桌上。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看完卷轴上的内容后,祁钰还是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诚然,如他所料,宋窈果然并非宋父亲生,而是多年前一位身受重伤的妇人带到宋家的孩子。
当年宋父宋母成亲后一直无所出,宋母十分焦急,甚至狠心花了不少银子吃药,也没什么用。正巧在这时,一位受了重伤的妇人恰巧在一日夜里昏倒在宋家的门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
妇人早已奄奄一息,只来得及同宋父请求了一句“救救这个孩子”,便没了气息。
宋父
和宋母都是老实农人,哪里见过这阵仗,抱着孩子吓得手足无措。还是宋母先一步冷静了下来,望着怀里安静熟睡,玉雪可爱的孩子若有所思。
如今她们正为子嗣之事烦忧,若她们收养了这孩子,一来是件行善积德的事,二来不也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可惜的是,是个女娃,不过聊胜于无。
宋父本就是个老好人,自然不反对。
只不过养是要养,但宋母极好面子,这小地方爱嚼舌根的本就多,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是收养,还不更来笑话她不能生。
于是宋母催着宋父趁着这会儿没人知道,连夜将那个妇人找个隐蔽处埋了,自己则抱着孩子连夜躲了出去,十个月后才满脸喜气的回来,对外只说是得了高明大夫的药方,才终于得偿所愿。
这孩子本就刚出生不久,又可能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虽然比寻常刚出生的孩子大一些,只要不仔细看,倒也并不会惹人怀疑。
这事做的隐蔽,就连之前芦苇村的人也不知道,除了宋父宋母,就只剩下一人,便是陆母。原因无他,只因当年宋母躲出去的那段时日,便是陆母在照顾。
陆母是个信佛之人,相信善有善报,因果循环,得知此事后,便打心底里认为这事上天垂怜,才解了她哥哥的无后之优。况且她看这个孩子十分喜爱,相比宋母,陆母甚至更把她当成兄长的亲生子。
本以为此事就算是有了个完美的结果,没想到过了不到两年,宋母自己居然怀孕了,生下了宋萱。原来没有还好,这一有了自己亲生的,宋母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虽说都是女孩,但自己亲生的和别人的到底不一样,宋家又不是富贵人家,多养一张嘴可不是玩儿的。
宋母的心思宋父自然能察觉,他虽然不想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后来还是来做客得陆母得知后,出面制止了宋母。说她曾听过一个传闻,若一对夫妻多年都没孩子,便注定是个无子的命格,但若过继了别人的孩子后又怀了身孕,那便是因为这孩子有福的缘故,是这孩子注定要有兄弟姐妹。倘若这对夫妻有了亲生的便舍弃了过继的,那么这亲生的也是保不住的。
宋母虽不信佛,但对于这些迷信之事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才打消了念头。
不过自那之后,宋母对这个大女儿便大不如前了,好在还有宋父和陆母,打心眼里将宋窈当做亲生,怕她受委屈甚至更偏疼些。
往事已矣,宋父宋母已经过世,若不是祁钰使了些手段让陆母开口,恐怕永远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祁钰冷眼看完,偏头道:“陆夫人现在何处?”
陈川道:“回世子,按照您的吩咐,请人喝完茶,又敲打了一番,便将人好好的送回去了。”
祁钰没再说话,挥手让人退下了。
门扇合上,祁钰的目光重新落到案上的卷宗上。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纵然再如何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真相,真的就是在他看来最不可能的那个。
不出意外,宋窈,便是大长公主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
找回失踪的女儿不仅是大长公主的心病,同样也是当今圣上的心愿,毕竟当年大长公主是为了保他,才被九王威胁,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若是找不回来,皇上也会愧疚一生。
按理说,祁钰现在应当立时将证据和人带到大长公主面前,于公,这是不折不扣的大功一件。于私,大长公主对他和母亲都有恩,他理应报答。
可是,即使时间慢慢流逝,祁钰都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自从重逢以来,宋窈对他一次次的逃离拒绝闪现在祁钰脑海中,祁钰拿着卷宗的手慢慢收紧,心中卑劣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
他知道宋窈从小到大过的并不好,也记得宋窈曾同她提起自己不得母亲喜欢时,语气中的失落和渴望。以大长公主的爱女之心,想也知道宋窈被找回后,会被怎样的宠溺和疼爱。
可是,祁钰也知道,以宋窈如今对她的态度,除非他利用悬殊的身份,强取豪夺,才有可能将人留在身边。而一旦真相大白,不说宋窈,大长公主必定会着人调查宋窈之前的经历,那么他与宋窈,便再无可能。
心底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祁钰忍不住自嘲一笑。
真可笑啊,自己以前对她那样不好,让她独自有孕生女,吃尽了苦,好不容易逃离他身边,却还是被他找到。就连找到后,即使他再如何后悔地说爱她,如何下决心去要用真心求她留下,他自己却清楚自己从没断过强留她的心思。如今宋窈好不容易可以明珠归巢,彻底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自己想的却是设法阻止。
真是自私,不堪又可笑。
宋窈遇上他,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若宋窈知道了,估计会恨不得从没遇见过他吧。
但同样,祁钰也清楚,若宋窈与他后半身再无瓜葛,那也绝不可能。
祁钰就这么默然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直到陈川略有些焦急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世子,陆府那边的人来传话,可能需要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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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宋窈抱着淼淼,宋萱提着一个竹篮,三人如往常一般神色如常地出了听风小筑,只说是出门办些事。
身后的屋内,一切同她们住进来时毫无差别,唯多了一封书信,静静放在桌上。
出了陆府,二人默默回头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愧疚。
陆母照顾了她们这么长时间,她们不想着报答就算了,如今竟然还不告而别,实在不该。
若非不得已,宋窈也不想离开,在陆府的这段时间,算是是宋窈这辈子最快乐悠闲的日子,陆母在她心里,也同母亲无二了。只是如今淼淼身份已经瞒不住,她不可能让人带走淼淼,她也同样不想再回京城,若是祁钰不依不饶起来,她也怕连累了陆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法子。
宋窈在心里同陆母陆云谦郑重道了声谢,等以后若有机会,她一定会报答她们。
宋萱看出了宋窈的难过,轻轻挽住了宋窈的胳膊,“阿姐,走吧。”
宋窈点点头,两人一同往离出城最近的路走去。
然而还没有走多久,一队官兵便从另一边过来,将宋窈和宋萱团团围住。
这阵势吓得两人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宋萱害怕地攥紧了宋窈的衣袖,“阿姐,这……”
还没等两人稳住步子,一名锦衣女子便在官兵的护卫下从人墙后面走了出来。
“怎么?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这是想连夜逃跑了?”
第77章
宋窈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孩子,并将宋萱护在身后,抬头看向身前明显来着不善的人。
昨日的冲撞之事发生的突然,且当时她大部分的心神都在祁钰身上,对于被撞到的二人并未仔细打量,所以宋窈顿了下才认出来这是昨日被她不小心冲撞的那位年轻姑娘。
当时也是这位姑娘踢了她一脚。
宋窈此前并未见过她,那么她这时候找过来,十有八九还是因为昨天的事。
宋窈心知此人身份必定不是寻常人家,只可惜当时她被疼痛攥住心神,并未听见祁钰对她们的称呼,但不能得罪是肯定的。
况且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来兴师问罪也正常。
看着凌婉言气势汹汹的神色,宋窈明白这位姑娘必定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稳住心神的同时心里也有了打算,先将怀里的孩子放下,随后便自己先跪了下来。
“阿姐,你……”宋萱顿时急的要来拦她,却被宋窈轻轻拂开手,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心理,宋窈再了解不过,得罪了她们,无论谁对谁错,据理力争是最没用的做法,她们要的不过是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乖乖认错服软,才能最快让她们满意。
至于尊严,对于她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是比银子还要奢侈的东西。这一点,宋窈早在爹爹被工头骗的时候就明白了。
虽说昨日是她有错在先,但她挨的那一
脚也不轻,也能与撞的那一下扯平,但看这姑娘似乎余气未消,宋窈急着赶路,索性也没提,只诚恳道:
“这位姑娘若是因为昨日之事来的,那么民女先给姑娘赔罪,昨日是民女无礼,先冲撞了姑娘,若姑娘有气,民女任罚,还请姑娘恕罪。”
果然,凌婉言见宋窈主动认错,似是也没想到,面色好了一瞬,但随即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倒是识相,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只可惜装可怜在本郡主这儿没用,本郡主向来赏罚分明,一句不痛不痒的认错可不够。”
听到凌婉言毫不掩饰的自称,宋萱或许没什么概念,宋窈却是心中一紧,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回恐怕不好善了。
凌婉言轻蔑一笑,转而看向因被这阵势吓到,乖乖站在宋窈身边,揪着自己娘亲的衣袖不说话的淼淼身上,挑了挑眉。
“没想到你瞧着年纪轻轻,居然连孩子都有了,既然已经是个有夫之妇,昨日居然还在大街上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倒也是个不要脸的。”
宋窈勉强维持的冷静在凌婉言提到淼淼时忍不住面色一变,抓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并未反驳。
其实凌婉言今日找来,一半确实是因为昨天大街上让她觉得丢了脸,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祁钰的明显护着这人的做法,更让她觉得下了面子,有火发不出,憋的心口疼。
且这女子长的这样貌,也很难不让她往别的方向想。毕竟男人么,还不都是喜欢漂亮的女人。
不过这会儿看到宋窈居然已经有了孩子,凌婉言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许,不过该出的气还是得出的。
“不过看在你主动认错的及时,本郡主也不忍心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便不取你性命了。只要你乖乖给本郡主磕几个响头赔罪,再自己废了你撞了本郡主的那只胳膊,本郡主便饶了你,此事便作罢了,如何?”
凌婉言的语气轻飘飘,仿佛在她看来确实已经是开了大恩,而对面两人的神色已经彻底维持不住。
早已忍耐多时的宋萱终于按捺不住,“这位郡主大人,还请您讲讲道理,就算我阿姐得罪了您,可她自己也受了伤,还伤的不轻,今日也主动向您赔罪了,您为何还要这样苦苦相逼?”
宋窈想拉但是没拉住,当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也确实不能接受这样的处理方法。
“郡主。”宋窈的声音有些抖,“若您想出气,要打要罚民女都可以接受,还请您……网开一面……”
“笑话!”凌婉言提出这个条件本来就是想看看这些贱民们如被人抓住的小动物般垂死挣扎的表情,只不过这两个人的反应着实让她不满意,登时没了耐心,面上本就是装出来的似笑非笑也瞬间散去,冷冷道:“你还真以为本郡主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既然给你机会自己动手你不愿,那我就帮帮你好了。”
说罢直接向身侧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先把这几个人押去衙门大牢,本郡主要好好和她们算账。”
护卫低头领命,带着几个人朝着宋窈和宋萱走了过来。
宋窈慌了,下意识转身将淼淼抱进了怀里。宋萱也本能的挡在二人身前。
凌婉言看着宋窈的反应意味不明地一笑,眼中的恶意一闪而过,在护卫伸手要去拉扯宋窈的前一秒忽地开口,“等等,先把那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是。”护卫应声,手立时转了方向伸向宋窈怀里的孩子。
宋窈的慌乱再也抑制不住,抱着孩子的手都开始发抖。
“不,不要,别……”
可是宋窈和宋萱毕竟只是两个弱女子,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人高马大的护卫。
宋窈本身就有伤在身,更怕伤到孩子,拉扯间淼淼也害怕的哭了起来,宋窈顿时更不敢用力,很快淼淼就被护卫抢了过去。
“淼淼……”
宋窈起身想追,却因为扯到伤口又摔了回去,还好被终于挣脱开另外两人束缚的宋萱扶住。
“阿姐,你没事吧?”
宋窈白着脸摇摇头,忍着剧痛又站了起来扯住了正要回去护卫的袖子。
那护卫也恼了,反手就要给人一巴掌。
可是在手挥出去的前一秒,那护卫的手腕却被另一只铁钳似的手猛地捉住,护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怀里一空,随即被人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忽然的变故使得周围安静了一瞬,其他护卫看到来人也纷纷止住了动作,看了凌婉言一眼,还是选择了跪下行礼。
“参见祁世子。”
祁钰看都没看周围人一眼,一手抱稳孩子后,便立时扶住了一旁已经有些站不住的宋窈。
“窈窈……”
“阿姐……”
“我……”宋窈想说我没事,但实在抵不住方才体力和情绪的巨大消耗,此时靠在祁钰身上,想抱淼淼都抬不起来手。
知道宋窈的担心,祁钰也是同样,他将怀里还在抽噎的小身子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后同样松了口气,轻声道:“放心,淼淼没伤着。”
确认了淼淼没事后,连宋窈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安心感让她终于松了口气,脱力感顿时席卷全身。
“祁世子?”凌婉言皱眉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抹不自然从她脸上一闪而过,随即柳眉微竖:“没想到祁世子消息还挺灵通,怎么,本郡主不过惩罚一个冲撞了本郡主的贱民,祁世子也要阻拦?还是说,祁世子你与这女子确实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关系,才几次三番的护着她?”
祁钰扶着宋窈靠进自己怀里,又极温柔地吻了吻淼淼的额头,才变了眼神,抬头冷冷地看向凌婉言。
“嘉安郡主,昨日之事,连大长公主都已经说了不予追究,郡主此时私自动用私刑,又是何意?”
凌婉言从来不是个讲规矩道理的人,平时在大长公主面前的温和懂事不过是装装样子。这会大长公主不在,她也懒得装了,不屑一笑道:“昨日大庭广众之下让本郡主丢了脸,那么轻易就想让本郡主饶了她?简直做梦!祁世子,不论你与这女子有何关系,本郡主都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本郡主就更不会轻易放过她了,我想祁世子应该也不想因为这一个女子得罪成王府吧?”
祁钰笑笑,眼底对于凌婉言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嘉安郡主,恕在下直言,圣上向来体恤百姓,自登基以来就一直告诫皇亲及大臣不可利用特权欺压百姓,大长公主更是吃斋念佛之人,回宫的一路上都低调行事,若此事被大长公主知道,怕是会有损郡主在大长公主面前的形象。”
“怎么,你这是在拿皇上和大长公主来压我了?”
像凌婉言这样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人,向来是面子大过天,
她想罚谁还没人敢拦。在凌婉言看来,这事如今已经是关乎她堂堂嘉安郡主脸面的大事,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凌婉言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今日这气,她是非出不可。
“来人,给我将这几个人抓回去,今日我非罚不可,祁世子若想告状就去告吧,我倒要看看大长公主会不会因为一个下贱平民治我的罪。”
靠在祁钰怀里的宋窈身子颤了颤,睁开眼。
她心知这次得罪了这位郡主是真的踢到铁板,善了不了了。既然如此,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没必要连累他人。
宋窈想起身拜托祁钰替她照顾宋萱和淼淼,淼淼的身世,宋窈知道祁钰已经知晓,纵然他再不舍,如今也没了别的法子。
她这一点想法很轻易被祁钰一眼看穿,祁钰自嘲一笑,即使到了这步田地,宋窈也没有想过信任自己能救她。
这一点,其实祁钰心里早就明白,只不过不愿相信,原来自己在宋窈心里,从来就不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也是祁钰确认宋窈的身世之后,却卑鄙的不愿公之于众的原因,没人知道,他有多怕宋窈离他越来越远,哪怕这是他活该。
可是,即使再不愿,祁钰也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就算是减轻一点宋窈对自己的恨也好。
祁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无视了正要开口的宋窈,看向凌婉言,
“一个平民百姓,大长公主或许确实会看在成王的面子上不会将郡主如何。但若是郡主要伤害的,是大长公主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呢?”
第78章
驿馆正厅。
凌婉言站在大厅左侧,冷冷地看着祁钰旁若无人地看着大夫给宋窈诊脉。
确认宋窈只是用力过猛带到了伤口,并没有大碍之后,祁钰的眉头才舒展开,点点头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大夫一走,凌婉言便按捺不住了,她三番两次想教训人都被祁钰拦住,这会儿早已憋不住气:“祁世子,你之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将我们带回来又不说清楚,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好想法子为这个贱民脱罪吧?”
说着凌婉言似是又反应过来什么,冷笑了一声道:“说起来本郡主也十分好奇,你堂堂一个侯府世子,到底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女人呢?”
可惜这话并没让祁钰的脸色有多大变化,祁钰低头看着宋窈:“怎么样?还疼么?”
宋窈没说话,稀里糊涂被带过来的她同样对于事情的转变心头茫然。祁钰的话她听是听到了,可她压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祁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将她和宋萱还有淼淼带上马车,到了这里。
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宋窈心里发慌,满心疑问也没敢开口,只默默护着抱着她腿的淼淼。
站在宋窈旁边的宋萱也是一样,不过相比于宋窈,宋萱眼中更多了几分戒备。虽然被带来的时候祁钰保证过只是要告诉她们一些事,不会伤害她们,但宋萱并不很相信。在她看来,这个祁世子和那个什么郡主都不是好人,无缘无故把她们抓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放她们走。
祁钰没等到宋窈的回答,才转身看向凌婉言,无视了她的后半句,淡淡道:“不急,等大长公主来了,再说不迟。”
须臾,敬和大长公主在苏嬷嬷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来。
大长公主病刚好,精力还未完全恢复,原本正在屋内小憩,这会儿被吵醒,面色微有不悦。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大长公主缓步走到堂上坐下,才抬起眼看向祁钰,还未开口,大长公主便又看到了祁钰身后的宋窈。
上次大长公主只看到了宋窈的一个侧脸,便恍了神,可到底她想的那种可能太过渺小,事后大长公主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多半是日有所思,想象居多了。如今她第一次看到宋窈的正面,却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像,实在是像。
这姑娘的眉眼正面看同她那已故夫君柱国公年轻时极为相似。恍惚间让大长公主回想起了二十年前,她站在那城门高楼上,第一次见到当时刚封为探花郎的丈夫,坐在高头大马上无意看向她的扬眉一笑。
可宋窈却像是有些怕她,甫一对视上,便垂下了眼睛。
这一动作,更是让大长公主心里微微一紧。
大长公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纵然内心惊涛骇浪,也没忘记这厅内还有别人,盯着宋窈看了一会儿,便默默按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将视线移到了祁钰身上。只是语气已经没了方才的不悦。
“听说你有要事要向本宫禀报,所为何事啊?”
话音刚落,门外便又有了动静,是陈川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宋窈看到来人便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疑惑道:“姑母?”
来人正是今日一天都没见人影的陆母。
看见宋窈,陆母也是眼中一亮,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回避似地偏过了头。
陈川将人带到了大厅正中,先后向大长公主和祁钰行了礼,道:“回禀长公主殿下,世子,人已带到。”
祁钰微一点头,看向大长公主,“长公主莫急,现在人已经到齐,但在说之前,还要先请苏嬷嬷劳累帮一个忙,带宋窈姑娘去后厅一趟。”
祁钰的语气不急不缓,落在听懂他这话意思的有心人耳中,却宛如惊涛骇浪。
大长公主霎时瞪大了眼,一旁的苏嬷嬷也差点没站住脚,良久,大长公主和苏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深埋多年的情绪。
大长公主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抖,对苏嬷嬷道:“去,你快去。”
苏嬷嬷点头,走下来到宋窈身边,做出个请的手势,声音小心翼翼:“宋姑娘,别怕,请随老奴来一下吧。”
宋窈和宋萱对现在的状况依然云里雾里,略带戒备地看着苏嬷嬷。
在场的人除了祁钰和陆母,对于宋窈来说都几乎算是陌生人,宋窈不信任她们,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放心,不会有事的。”祁钰安抚道:“只要片刻时间即可,你姑母和妹妹都在这,只要确认了某件事,你姑母也可以早些回去了。”
宋窈看了眼陆母,见陆母的神情似乎也清楚这是要做什么,宋窈才松动下来,忐忑将护在身边的淼淼交给宋萱,慢慢起身跟在了苏嬷嬷身后。
似乎被这大厅内莫名的气氛感染,淼淼从始至终乖的过分,安安静静贴着母亲,清澈的眼睛因为之前官兵争抢时的哭闹还有些泛红,懵懵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现在所发生的这些对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太难理解,好在母亲在身边,才让淼淼有了安全感。这会儿见母亲要走,淼淼的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扁着嘴抓着宋窈的袖子抽泣了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同样惊醒了出神中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方才全副心神都在宋窈身上,这会才注意到淼淼,顿时更加惊疑不定地看着母女二人。不过此时宋窈的身世尚未尘埃落定,大长公主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出声。
苏嬷嬷为难地看向祁钰,祁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淼淼抱进了怀里。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两姐妹都不知道淼淼的身份,见祁钰这一动作也只当是祁钰在帮忙,唯有宋窈和宋萱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
不过两人都不敢当着人面说什么,宋窈平日里虽不愿淼淼同祁钰多接触,但这样的场合,她知道淼淼待在祁钰身边,才最安全。
虽然无奈,确是事实,而宋萱见宋窈不说话,淼淼也并不抗拒祁钰的怀抱,只能不情不愿放了手。
宋窈不再犹豫地跟着苏嬷嬷往里间走,想着早些进去早写出来。
宋萱想跟过去,被陈川一步上前拦了下来。
待两人绕过屏风转去后厅,大长公主才又看向祁钰,目光说
是询问,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求证。
盼了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骤然有了眉目,还不止是线索,甚至可能是结果,对大长公主来说,更多的是深深的不真实感。像是溺水的人手中忽然抓到了一根绳索,却不知真的是岸上的人投下来救她的,还是只是一根断绳罢了。
然而祁钰现在也不敢给出肯定答复,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蝴蝶胎记罕见,但宋窈腰间的到底是不是大长公主所说的那个,谁也不敢保证。
一切只有等苏嬷嬷验明了正身才知道。
虽然只需要片刻时间,但在在场的人看来,每一分每一秒都万分难捱。
此时,也只有凌婉言还处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她想问祁钰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却又碍于大长公主外场,气氛又如此紧绷,犹豫再三,还是勉强将话咽了下去。
厅内寂静无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屏风后由远及近,宛如鼓点一般将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的主人便是苏嬷嬷,苏嬷嬷自小跟在大长公主身边,最是个内敛稳重的人,此时惊喜和慌乱却溢于言表。
苏嬷嬷急慌慌先回来,还没站稳便看向大长公主,声音都有些哽咽,“长公主,真的,真的是小郡主……”
仿佛心被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尘埃落定这一瞬间大长公主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头晕目眩。
而祁钰则是先松了口气,进而看向怀里的淼淼,抱着淼淼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
至于其他人的表情则是各不相同。
大长公主想要起身,刚站起来却又站不稳似地扶着额头跌坐了回去。苏嬷嬷赶紧过去将大长公主扶住,搭上苏嬷嬷的手,大长公主才仿佛借到了力气一般,从堂上走了下来。
此时慢一步的宋窈也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回来了,方才苏嬷嬷的反应她看在眼里,这会儿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她的猜想实在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宛如天方夜谭,是以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时已铁证如山,再看到宋窈,大长公主的眼神再不遮掩,心里的震惊也逐渐转为狂喜,再顾不得什么仪态,扶着苏嬷嬷的手走过去便抱住了宋窈。
“辞儿,我的辞儿……”多年的骨肉分离,到临了,千言万语却都梗在了喉口,只化为了一声声早在午夜梦回唤了无数次的女儿的名字。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回,她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有时候,是她看到老嬷嬷抱着她的辞儿意欲出逃,可刚走出帐篷就被叛军拦住,看到叛军抢走她的女儿时脸上的恶毒笑容,还听到她的辞儿撕心裂肺地喊娘亲救她。也有时候是她及时赶到,救下了女儿,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手里的襁褓里根本空空如也。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大长公主在崩溃中醒来,再看着冰冷的屋子,喃喃着将女儿的名字念一整夜。
如今,她终于将自己的孩子真真切切地抱在了怀中。
第79章
大长公主的拥抱让宋窈猝不及防,被搂进怀里时面上依然一片茫然,直到被过于大的力道勒到了伤口才忍不住轻哼了一生疼。
大长公主这才如梦初醒,忙将人放开,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对不起,是母亲太大力了,没事吧?”
说罢,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担忧地将宋窈上下看看,“昨日在长街上,你是不是受伤了,都怪母亲昨日没认出来你,伤在哪儿?快给母亲瞧瞧!”
宋窈好容易才勉力从大长公主手里挣脱,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眼里满是困惑,“这是怎么回事,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从进了驿站到现在,宋窈都有些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就被带了过来,莫名其妙被验了身,如今这位被祁钰恭敬称为大长公主的京中贵人还莫名来抱她,弄的宋窈更是一头雾水。
而且这个人还自称是她的母亲,宋窈更觉荒谬了。她并非孤儿,也并非不记事,更何况她的母亲是两年前才离的世,她还有父亲,妹妹和姨母,怎么可能又跑来一个母亲呢?
“没错。”祁钰的声音从宋窈身后传来,像是知道宋窈在想什么,侧首看向一直在一旁默不做声的陆母。
“陆夫人,如今已经有了胎记为物证,来龙去脉我也已都查清楚,我想你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吧?”
陆母面上早已血色褪尽,闻言终于泄了气般地闭眼叹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个埋藏了十八年的秘密缓缓道了出来。
当然,关于宋母不太清楚的那个嬷嬷的部分,则是由祁钰补全。
陆母说完后,厅中一时寂静无声。早知道这事的祁钰面色平静,大长公主却早已抓着宋窈的手泣不成声,至于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凌婉言和宋萱则是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宋窈面上一片空白,好半天都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可能……”
宋窈喃喃,脑中回想起从小到大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父亲待她是很好的,至于母亲,虽然从小偏心于宋萱,宋窈也能敏锐察觉到母亲并不喜欢她,但她从来都只觉得这只是正常的父母偏心小的,她作为姐姐,让着妹妹是理所应当。
即使儿时她确实在心里有过怨怼和对母亲的爱的渴望,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并非父母亲生的这一可能,乍然得知了这个真相,让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姑母……”宋窈无助地看向陆母,“您说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吗?”
陆母含泪点头,“窈窈,对不起,我知道你母亲对你确实算不上好,但也不曾苛待过你,到底也是救了你,还将你抚养成人。别怪她们,毕竟那时你身份不明,你父母也是真心想收养你,才隐瞒了你的身世。”
宋窈唇角都咬的泛白,眼眶酸疼的要命,她想哭却又不知道该哭什么,陆母的话没错,所以她好像也没有资格怪救了她把她养大的父母。至于她的亲生父母,虽然当年她的丢失确实有她父母的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朝廷之乱,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她的失踪抑郁而终,母亲找了她十八年,她似乎也无法去责怪。
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像她这些年的颠沛和坎坷一样,她也谁都怪不了。
可是,宋窈依然觉得心里堵的难受,难受的她想大喊出来,可最终也只是偏过了头,任由眼泪从眼眶无声滑落。
大长公主见状张了张嘴,抬起手刚挨近宋窈的肩膀,又颤颤地收了回去,以手帕掩面,眼泪流的更凶。
见这情形,祁钰朝陈川使了个眼色,将屋内其他无关人等都请了出去。
但在那之前,祁钰却将宋萱怀里的淼淼放了下来,留在了屋里,随后最后一个出门,顺便将门关上了。
凌婉言也同样听呆了,直到出了门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忿地又要回去,陈川只好带着两个人强硬地将人“请”回了房。
宋萱也同样没好到哪儿去。她内心的复杂不比宋窈少,父母离世后,她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虽然有陆家,但除了这两年,以前她和陆家有关的记忆基本都忘的差不多了,也并不觉得如何亲近。
在她心里,姐姐依然是她唯一的亲人。明明不久前她们姐妹俩还准备一起离开,去个陌生安全的地方,如今不但被人拦下,还突然告诉她,自己的姐姐并不是自己的姐姐。让她如何能接受?
可看这情形,姐姐的真正身世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么她怎么办?以后难道就要孤身一人了吗?
“小萱。”陆母唤了宋萱一声,她能猜到宋萱在想什么,安抚道:“别担心,跟姑母回去,陆府永远是你的家。”
宋萱鼻子一酸,转头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却看见祁钰朝这边走了过来。
“宋二小姐还是暂时在驿馆歇下吧,等你姐姐缓过来了应该想要见你,再去陆府接人倒麻烦。”祁钰道。
“况且嘉安郡主余气未消,你姐姐她是动不了了,难保她不会再迁怒于你。”
最后,宋萱还是留了下来,陆母则被祁钰派人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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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苏嬷嬷悄悄抹泪,看着两人这模样,识趣地不打扰。
沉默间,宋窈忽地觉得衣角被谁拽了一下,低下头,却看到淼淼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边。许是知道母亲心情不好,淼淼也不敢说话,只睁着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宋窈,一脸委屈。
宋窈忙擦了擦眼泪,弯腰将淼淼抱了起来,轻声安抚。
“这……这是?”哑着嗓子看着宋窈怀里的孩子,眼中小心翼翼又带着惊喜。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这孩子了,只是先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宋窈身上,没顾上去问。
大长公主看着这孩子与宋窈相似的眉眼,声音有些发抖:“这孩子
,难道是我的外孙?”
宋窈如今对于自己是这位大长公主的女儿的身份颇为不真实,闻言没说话,但也算是默认。
大长公主面上顿时又惊又喜,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眼中的慈爱简直要溢出来,同时又止不住地心酸。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辞儿也已经为人父母了,她真的错过太多太多了。
“我……我能抱抱她吗?”大长公主轻声问。
宋窈顿了顿,轻嗯了声,侧身将怀里的孩子往大长公主身前让了让。
大长公主顿时欣喜地伸出手将孩子接了过来,抱进怀里。
小淼淼虽然一脸委屈,但好在还是配合了,被大长公主逗了也没生气,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看着宋窈。
大长公主抱着怀里身子软软的孩子,看着孩子与宋窈相似的脸,恍惚回到了辞儿刚出生不久,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
“真可爱,她叫什么名字?”
“淼淼。”宋窈乖乖答:“算命先生说是她五行缺水,所以取了这个小名儿。”
“好,好。”见宋窈肯同她说话,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般,道:“多大了,该有一岁多了吧?”
“嗯,刚满周岁。”
“这孩子和你小时候长的真像,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刚出生的时候。”大长公主露出怀念的神色,道:“那会儿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常同宫内宫外刚生产的宫妃或者命妇们取经,期间总听她们抱怨小婴儿多闹人,多难照顾,急得我和你父亲在我临盆前一个月觉都睡不好,生怕照顾不好你,可谁知你一出生就会冲着我和你爹笑,吃饱了就安安静静的睡,醒了就睁着眼睛盯着周围的人看,月子里来探望我的人,都说你是她们见过的最乖的孩子,乖的让人心软。”
说到这儿,大长公主笑了笑,“那时我总总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得了宝了,再瞧那些以往瞧着可爱的孩子,都觉得不如你十分之一。唯有你爹,憋了几天忍不住满面愁容的和我说不行,说他问了钦天监里的命理师,说性子太乖的孩子长大了太懂事,容易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说出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这孩子多闹些才好。当时我还打趣他,以咱们俩的身份,谁敢让咱们的女儿受委屈?没想到……”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们的女儿就离了她们身边,连受了十八年的委屈。
宋窈垂眸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长公主立时将孩子给了已经主动上前的苏嬷嬷,抖着手朝宋窈伸出手,声音甚至带着请求,“辞儿,娘亲……能抱抱你么?”
宋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终于抬起了满是泪光的眼睛,试探地靠进了大长公主的怀里,大长公主眸光一亮,随后紧紧将人抱进了怀里。
一旁,苏嬷嬷以袖掩面,看看自己怀里的小主子,再看看面前相拥的母女二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80章
过了半柱香时间,大长公主才舍得把人放开,低头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恍觉宋窈身上还带着伤,还一直站着,忙回头吩咐苏嬷嬷让人再请个好大夫来检查一下,又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自己却连手都不肯放开,就这么站在宋窈的身边,摸摸手,又摸摸脸,仿若她刚出生时那样。
宋窈的情绪也不比长公主平静多少,轻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法这会儿就喊出那声母亲,道:“您方才,好像是唤我辞儿?”
大长公主点点头,也不急着让宋窈改称呼,道:“是,你姓楚,叫做锦辞,这个名字是你父亲当年翻了好几天的诗书文章才定下的。你父亲虽然是武官,却以文选探花,他酷爱诗词,但知道我有了你之后,他便说再好的辞藻也入不了他的眼了,因而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说起这些的时候,大长公主的眼里都泛起了淡淡的光彩,语气也是温柔无比,只从言语中,都能感觉到大长公主与当年的楚探花必然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作为她们的孩子,又该是多么的珍重宠爱。
宋窈鼻尖再次发酸,声音也哑了,“那,他是怎么……的?”
大长公主也同样再次红了眼眶,“当年,得知你被一个宫人偷偷带离了敌方营地之后,我与你父亲又喜又忧,尽最快的速度协助新皇清理了叛党余孽,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寻找你的下落。可当年,那宫人走的极为隐秘,半点痕迹也没落下,虽因此骗过了叛军,也让我们的寻找难上加难。你父亲夜以继日,只要有一丝线索都会亲自去查访,他本来就在平乱时受了伤,一直没好全,又郁结于心,最后再找你的路上,病逝了。”
宋窈闭了闭眼,喉间溢出闷声的呜咽。大长公主将人抱进怀里,轻抚着宋窈的背,“别伤心,我想一定是你父亲在天上保佑着你,才让你终于回到了我们身边。如今他在天上,也能瞑目了。”
过了许久,宋窈的这一阵情绪才算过去,大长公主心疼地让苏嬷嬷拿了块冷布巾孙过来敷一敷哭肿了的眼睛。
往事已矣,比起从前,大长公主更想多了解一点宋窈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尤其是……
大长公主看向苏嬷嬷怀里抱着的淼淼,淼淼向来对于周围的环境极敏感,在宋窈和大长公主哭的时候,她像是知道不该打扰,一直乖乖地任苏嬷嬷抱着,见大长公主看她,便也睁着乌黑的眼睛看过去。
这孩子的眼睛和宋窈一模一样,大长公主心下一片柔软,将孩子接过来抱进怀里,满目慈爱,心下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孩子肯定是辞儿的没错,可从昨日到今日,无论是见过的人,亦或是陆母的叙述中,怎么都从未提到过疑似孩子父亲的人。
想着,大长公主抬头:“辞儿是何时成的婚?淼淼的父亲是谁,也是云州人吗?”
闻言,宋窈神情一滞,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垂下了眼睛。
见此,大长公主心里也咯噔了一声,不过也没多想,只当是宋窈因夫婿身份不高不好意思说,其实这她也料到了,且在这话问出口的同时就做好了打算。
身份在大长公主这里是最微不足道的事儿,她的辞儿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自然是要同她一道回京的。至于她的夫君,那人若愿意同她们一道入京,那自然是好。她虽然久不在朝堂,但毕竟身份在这儿,皇上还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亲侄儿。他若是个有能力的,便赏个官职,若是没能力,也可直接赐个闲散爵位,不过一句话的事。
反之,若不愿意,也正合了大长公主的意,不过多赏赐些银子罢了。她的辞儿还小,若是养在她身边,断不可能让她才这么大就嫁人生子的,她正好让辞儿再多陪她一段时间,等过几年,再在京中王公大臣的小辈中物色一个好的。
总归邺朝中皇室女子再嫁的例子不少,有她在,没人能欺负得了她的辞儿。
想着,大长公主正要开口免去宋窈的担忧,却见宋窈抬起头,唇几经开合,才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他……已经不在了。”
大长公主心下一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展开,顿时心疼的站都有些站不稳。心疼她的辞儿吃的苦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心疼之余懊悔也更甚,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同时还有止不住的后怕,后怕若是她没有将人找到,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后悔自己不该挑起这话题,大长公主许久都没出声,还是宋窈先有些心虚地偏过了头,不算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我有些饿了,有吃的么?”
这在大长公主听来略有些撒娇的语气立时他让她无暇再伤心,赶紧吩咐下人先拿点心过来,又让厨房立刻去准备吃食。
宋窈也不完全是为了转移话题,宋窈今日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方才又是被拦
路,又是知晓身世,情绪大起大落的,平静下来顿时觉得肚子饿得慌。
不过片刻驿馆的下人就将点心送了上来,这些点心原是拿来招待大长公主的,自然是往精致可口了做,香味扑鼻。宋窈还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大长公主这会儿正愁不知如何对宋窈好,听她说饿了恨不得直接上手喂,宋窈只好赶紧接过,低头小口吃了起来。
“唔……娘亲……”被忽视了这么长时间,淼淼终于委屈了,伸着小胳膊想往宋窈怀里钻。
宋窈也忽觉自己忽略了女儿,愧疚地伸手去抱,却被大长公主拦了下来。
“无事,你先吃,我来带我的小外孙女儿。”说着,大长公主便将淼淼抱坐在了腿上,确认她如今可以吃一些精细食物后,便掰了一小块做的入口即化的牛乳糕送到孩子嘴边,“小乖乖,先别打扰你母亲吃饭,让外祖母先来喂你好不好?”
淼淼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又慈和的妇人,或许是血缘感应,淼淼坐在大长公主怀里也不闹,闻言像是听懂了似的,虽然眼睛依然依依不舍地看着宋窈那边,嘴上还是很给面子地吃掉了那块牛乳糕。
“真乖!”大长公主止不住地连声夸赞,笑的合不拢嘴。
不过看着小娃娃安静吃饭的小模样,小鼻子小嘴,大长公主却总觉得有些眼熟,很像她认识的某个人,不过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她也没多在意。
用过了饭,大长公主便吩咐苏嬷嬷给宋窈准备住处,如今既已相认,宋窈自然是要搬进驿馆同她一起住的。想了想又觉得不满意,干脆直接让人在她的屋子里再添一张床,分别十几年,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同她的孩子分开。
宋窈虽然对此还不大适应,依然有太多的不真实感,但见大长公主满眼带笑地张罗来张罗去的模样,心里满满涨涨的,也说不出口推辞。
真是不敢相信,过了这么多年,她居然又有了娘亲,她的娘亲还很爱她,这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只不过在她住下之前,她还是想再回一趟陆府。
陆母虽然隐瞒了她的身世,但是一路走来,陆家对她的恩情都是真的。之前她想悄悄地走是迫不得已,现在若不去好好道个别,便真是她忘恩负义了。
此外,还有宋萱的事。
小萱一直和她相依为命,共经生死,无论她身份如何,小萱都是她的亲妹妹。况且即使她并非爹娘亲生,但也乘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于情于理,她都得好好照顾小萱。
宋窈也想去问问宋萱,若宋萱想留在陆家便罢,总归陆母是小萱的亲姑母,应当不会亏待她,可若不愿,她是肯定要带着宋萱一起的。
只是……
宋窈看向大长公主,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长公主的目光始终留在宋窈身上,一觉不对,便立马注意到了。
宋窈咬咬唇,看着大长公主的关切的目光,忐忑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有预料中的迟疑或为难,大长公主听完只是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时什么大事,那孩子听你说来确实是个好的,既如此,只要她愿意,母亲便收她为义女,咱们一同回京便是。”
不管宋家为人如何,救了她的女儿也是真,如今宋父宋母都已去世,换她来照顾遗孤就全当报答了。
宋窈顿时眸光一亮,下意识想下跪道谢,却被大长公主一把捞了起来,嗔怪地看了一眼,“你这孩子,若再这样,母亲可要生气了。”
宋窈不好意思地低头,呐呐称是。
这对大长公主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见宋窈如此高兴,大长公主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的日子,她要让她的辞儿有求必应,再无烦恼忧愁,把以前缺失的,都十倍百倍的补回来。
用过饭后不久,派人去请的大夫也来了,大长公主寸步不离地跟着宋窈进了里间,非要亲眼看过她的伤才罢休。
好在祁钰给的伤药确实顶好,宋窈肩膀上的淤青已经散了大半,即使在白皙的肌肤的依然有些明显。
大长公主不放心的反复询问,确认无碍后才算放过了大夫。待大夫一走,大长公主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纵然昨日那情形,凌婉言出手算是有正当理由,还是为了她,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此时也不免有些迁怒。还有今日,明显祁钰不是特意带宋窈来认亲的,同行的还有凌婉言。
大长公主虽吃斋念佛多年,但该有的敏锐却并未减少。凌婉言陪她这些日子,平日里在她面前十分乖巧,但她的真实性子大长公主并非一无所知。
王公贵女大多任性要面子,看来凌婉言并没有对昨日的事善罢甘休,还是去找麻烦了。
只是大长公主不太明白的事,怎么会这么巧让祁钰撞上了,而祁钰又是如何查到宋窈身上的呢?
这几桩事揉在一起不是一时能弄得清的,大长公主也不急在一时,暂且压在了心底,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天色还不算晚,宋窈原想着趁早回一趟陆府,可她还有伤在身,大长公主哪里肯,好说歹说,才肯让她明日回去。这会儿则是先换身干净衣裳,好好休息。
苏嬷嬷也在旁边帮着腔,宋窈回来,除了夙愿得偿的大长公主,就数她最高兴。这会儿也不放心临时找人来服侍,便亲自带宋窈下去换洗。
“郡主,衣裳和热水早已备好,随老奴来吧。”
宋窈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郡主是在喊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苏嬷嬷,您别这样叫我,若不介意,便唤我窈窈好了。”
她对自己的本名还不太熟悉,大长公主也说宋窈这个名字依然可以留下来,就当做她的小名。
“这可不行。”苏嬷嬷笑盈盈,“郡主就让老奴喊吧,这一声,老奴也盼了十几年了呢。”
说着引宋窈出了门,宋窈还待说什么,忽地看见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祁钰,顿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下一秒,宋窈的视线便又停在了祁钰身边,她以为早就和陆母回了陆府的宋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