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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宋窈方才还在想着回陆府找宋萱,这会儿见宋萱竟然没走,顿时牵起了嘴角,朝着宋萱走过去。她身后的苏嬷嬷则适时停了步子。


    等了许久的宋萱同样激动,也朝宋窈迎了过去,可走到半路又忽地想起来什么,脚步堪堪停了下来。


    宋窈却没在意,走到宋萱身前想说什么,但又实在无法忽视不远处看着她的祁钰,不自在地躲避着祁钰的目光。


    好在祁钰这回没做纠缠,看了宋窈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朝廊下站着的苏嬷嬷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驿馆。


    宋窈松了口气,弯起眼睛,“小萱,原来你没走,我正想着回陆府接你呢。”


    说完,似是注意到宋萱神色有异,宋窈面上笑意淡了些


    ,轻声道:“怎么了?”


    宋萱摇摇头,犹豫半晌,道:“没什么,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阿姐你竟然是公主的女儿,爹娘他们……”


    其实在宋萱的认知里,对于大长公主是如何的尊贵身份并没有概念,对她来说,还是她一直依赖且看的比自己还重的姐姐,并不是她的亲姐姐让她更难以接受。


    宋萱眼眶发红,想恭喜阿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人疼爱,不再是孤孤单单。也想问宋窈是不是要和母亲一起走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以后自己要是想她了,还能不能去京城看她。可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宋窈太了解宋萱,几乎立时就明白了宋萱在想什么,顿时好笑又心疼地摸了摸宋萱的头。


    “小萱,我去找你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京城?”


    宋萱微微睁大了眼“什么?阿姐,你的意思是……”


    宋窈点点头,其实大长公主刚和她说要一起回京的时候,宋窈也犹豫过,毕竟她对京城那地方的印象确实算不上好,前半生更是拼命想要逃离那里。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在京中无亲无故,还有一个她避之不及的祁钰。


    而如今她有了娘亲,娘亲还是长公主。其实宋窈对于长公主这个身份也并无多少实感,但是她知道的是,即使是祁钰,对长公主也要毕恭毕敬。


    宋窈原先最怕的便是祁钰同她抢淼淼,为此不惜再次东躲西藏。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若祁钰不肯放过,迟早还是会被找到。


    若是回京,虽暴露在祁钰眼皮子底下,可是祁钰定会顾及她娘亲的身份的,毕竟那段往事若是说出来,对祁钰也没好处的。


    这样一想,以后互不干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对他们俩最好的处理方式,也是宋窈最想要的结果。


    至于将她送回母亲身边这份恩情,她也会记住,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祁钰的。


    宋窈低头看着宋萱,“我已经和公主说过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回陆府收拾一下东西,和姑母辞行,好不好?”


    宋萱眼睛一亮,但转而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垂首道:“还是不了吧,阿……你刚刚才母女团聚,定是要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我一个外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便被宋窈轻声打断:“你是我的亲妹妹,怎么会是外人?”


    宋萱愣了愣,抬头看向宋窈。


    宋窈道:“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咱们姐妹俩也都一起过来了,如今却不要阿姐了,难不成,你只能陪姐姐共苦,却不能陪姐姐同甘么?”


    宋萱眼前朦胧一片,吸了吸鼻子,像儿时喜欢的那般,埋进了宋窈怀里。


    宋萱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当晚宋萱便也在驿馆住下了,正好宋窈和淼淼被大长公主留在了自己屋里,宋萱便住进了给宋窈准备的屋子。


    因大长公主今日高兴,晚饭苏嬷嬷亲自着人备了一大桌,且没请其他人,就只有宋窈母女,祖孙三代人其乐融融地用了一顿饭。席间大长公主的笑意基本就没停下来过,再不见半点因之前风寒而恹恹的精神,饭也用了比往日多的多。


    饭罢,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一天几番辗转,淼淼是小孩子精神短,这会儿早已经窝在宋窈怀里睡的香甜。


    宋窈怜爱地贴贴淼淼的小脸,将她放在了大长公主屋里自己的床上,盖上了被子。


    出了里间,大长公主朝着宋窈招了招手,“忙了一天,辞儿定也累了。我已经让人备了热水,辞儿快去泡一泡,解解乏。”


    说着,大长公主又从门外喊了两个水青色衣衫的侍女进来,两人看着都比宋窈大上几岁,眉清目秀,皆是一双杏眼,看着伶俐的很。


    大长公主道:“这是念夏和念秋,是从小就挑了来养在我身边,原准备拨给你从小服侍的,后来……我也没将她们遣散,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瞧着确实是好的,如今我总算能将她们物归原主了。”


    说罢,大长公主转向二人:“今后你们便是郡主的侍女了,务必尽心服侍,不得有任何闪失,可听明白了?”


    二人齐齐跪下:“是,奴婢明白,日后定当尽心服侍郡主,请长公主放心。”


    大长公主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宋窈,笑着拍了拍宋窈的手,“母亲给的,你收下就是。母亲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母亲如今只想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你,若是这点儿好都受不住,那以后可怎么接受的过来?”


    大长公主拍拍宋窈的背,“好啦,你们伺候郡主去沐浴吧。”


    宋窈终是没能说出拒绝的的话,不好意思地被两人拥着去了。


    浴房就在卧房后面,里头空间十分宽敞,抵得上宋窈在陆府住的卧房了。


    这驿馆原本就是特意供贵人歇脚用的,里头一应用具齐全,想必平时里都有专人看守打扫。浴房内暖意融融,半点没有春日晚间的寒意,屋中的浴桶周围围了一圈纱帐,丝丝热气从缝隙间溢出来。除浴桶底下的隔水垫外,浴房地板上皆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即使脱了鞋也不会冷。


    念夏和念秋替宋窈盘起了头发,正准备替她脱衣服,宋窈还从未被人伺候着沐浴过,有些难为情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自己解了衣裳,踩着浴桶边的矮凳进了桶里。


    好在桶里飘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多少缓解了一点宋窈的窘迫。


    两个侍女掩唇笑了下,贴心地等宋窈坐入了浴桶中,才拿着布巾进去替宋窈细细地擦洗。


    水的温度刚刚好,十分解乏,宋窈一泡进去便舒服的闭了闭眼,鼻间除了玫瑰的香味外,还隐约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宋窈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念夏立时注意到宋窈的神色变化,道:“这是长公主特意吩咐给郡主您用的安神露,是皇家独有的方子,最是消疲解乏的,对身子也颇有好处,郡主身上的淤伤,泡这个再好不过了。”


    宋窈点点头,眼前有些模糊。从认了娘亲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她所感受到的疼爱就已经快超过了她对于母爱的认知,暖暖地将宋窈包裹起来,让她觉得恍惚,原来有母亲疼,是这样的感觉。


    氤氲的热气将宋窈的脸蒸的发粉,原先就如雪般的肤色更是白里透红,莹润如玉,纤长的睫毛上也凝结了细密的水珠,朦胧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郡主的模样可真美。”念秋忍不住感叹。


    念夏一笑:“那是自然,大长公主未出阁时可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驸马爷也是貌胜潘安的探花郎,郡主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样直白的夸赞,尽管对于宋窈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还是让她的脸忍不住更红了几分,忍不住道:“二位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念夏和念秋都是受过大长公主恩惠的,二人自从在众多孩子中被挑出来送到大长公主身边,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主子是公主府的小主人,虽然阴差阳错这个未来迟到了近二十年,好歹是让她们等到了。


    她们心里对于这位命途多舛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主子同样心疼得紧,见人脸皮薄又性子软,心里越发也疼惜。


    “大长公主等了郡主这么多年,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大长公主和驸马都是极好的人,也不知上天为何要让她们骨肉分离这么久。而且……”


    而且大长公主幸好等到了,驸马却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后面的话念秋没说,免得让宋窈伤心,念夏则适时接道:“不是有个成语叫苦尽甘来么,如今经历完了苦,往后大长公主和郡主还有小小姐定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二人极会聊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驱散了陌生带来的不适感。


    待沐浴的差不多了,二人服侍着宋窈起身,念秋从一旁矮柜上的托盘里拿来了寝衣给宋窈披上。


    寝衣的料子非常柔软细腻,宋窈隐约记得几年前见过,那会儿她还在京中,自藏珍阁中接了一桩给帕子织上穗子的活儿,因那帕子是某个达官贵人的,据说极其昂贵,摸着又确实与众不同,才让宋窈留了印象。


    回到屋内,大长公主已经洗漱好上了榻,见宋窈回来,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宋窈看看自己床上熟睡的淼淼,难得顺应心意,抱着点自私的想法,上了长公主的榻。


    宋窈一躺下就被长公主搂在了怀里,这个场景长公主应当早已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尽管她的孩子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小宝宝,也依然熟练。


    大长公主的身上暖暖的,从宋窈的身体一直暖到了心里,怕碰到


    宋窈伤处,大长公主还特意避开了宋窈的肩膀,从腋下揽过后背,如哄孩子那般轻拍着。


    宋窈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湿意,往大长公主怀里贴了贴,闷闷地梦呓似地喊了一声:“娘……”


    轻拍着宋窈后背的手停了,宋窈觉得发间有点湿,但母女俩都没有说话,任由汹涌的情感在黑夜里发散。


    另一边凌婉言住的屋子里,婢女丹青战战兢兢地将刚沏好的安神茶放在凌婉言的手边。


    这已经是丹青沏的第三次了。


    她心知自家主子并不是因为没喝安神茶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作为下人,主子不高兴要拿人撒气,她们也只能受着。


    凌婉言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瞥见手边的安神汤,端起来喝了一口就尽数吐了出来,将剩下的直接泼在了丹青身上。


    “糊涂东西!这么烫,想烫死我么?”


    丹青像是早预料到,低着头受了,半点不敢出声。


    凌婉言像是还不解气,看着手上的碗便要往地上摔。


    丹青这才慌了,忙膝行过去捧住了凌婉言的手以及手上的药碗,“郡主不可,大长公主的屋子就在旁边,您这一摔,那边势必会听见,一则扰了大长公主安寝,二则怕是会生出些不利于郡主您的闲言碎语来,到时岂不污了郡主的名声?”


    “笑话!我堂堂嘉安郡主,谁敢在背后议论我?看本郡主不撕了她们的嘴?”


    凌婉言一脚将丹青踹开,她堂堂成王嫡女,从小到大谁不让着她?可自从来了这云州,几天内受的气简直比她这十几年受得还要多,偏偏还没处发,简直憋的她心里发慌,如今摔个碗都要拦她,她还就非摔不可了!


    “郡主,郡主三思!”丹青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过去抱住凌婉言的腿,“郡主,奴婢知道郡主生气,郡主万金之躯,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现在毕竟不在京城,惹了大长公主不快,对咱们也没有好处。等咱们回了京城,有了王爷庇佑,什么气是出不得的?”


    丹青轻喘口气,抬头,见凌婉言表情有所松动,继续道:“再说大长公主如今刚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正热乎着,自然顾不上您。可她到底是看着您长大的,等过了这阵劲儿,定然会想起您的好来的,到那时,还怕没有出气的时候?”


    这当然不是丹青的真心话,依她所见,线下莫说逮着那点事出气,大长公主不来找郡主的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王爷,虽说是皇上的叔叔,但也越不过大长公主的身份去,人家还是皇上的亲姑母,夫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哪里是能得罪得了的?


    可是丹青深知凌婉言的性子,此时说真话只会适得其反,更别说让凌婉言去向宋窈服软示好了。况且她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她能做的只有顺着哄着先让郡主安全回京,待回了京,自会有王爷看清其中的厉害关系,才能劝得住郡主。


    还好,丹青的这些话让凌婉言表情缓和了下来,看来这些话确实说到了凌婉言心里,所以对于丹青拿走手里的药碗也没有拒绝。


    凌婉言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的委屈。丹青说的对,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她有孤零零一个,难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等回了京城,有爹爹给她撑腰,看谁还敢欺负她!


    想到此,凌婉言的眼眶都有些发热,她还从没离开过家这么久,此时她真恨不得立马快马加鞭回王府。


    见凌婉言像是听进去了,丹青松了口气,轻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郡主还是早些歇息吧,否则等回京王爷看到您消瘦了,定会心疼的。”


    好说歹说,才总算服侍凌婉言躺下了,熄了灯关门退出来,丹青总算如释重负,只盼着这一路上别再闹出什么事来,抬手擦去脸上的汤渍,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82章


    大长公主的病,有一大半都是失女丧夫的这些年郁结于心产生的,如今终于一朝找回了爱女,大长公主整个人恍若年轻了十几岁,夜里不再被噩梦困扰,白日用饭也香了不止一点。原先没好全的一点小风寒,也在宋窈的亲自看顾下,驱的一干二净。


    启程的日子就定在两天后,一应东西早就准备齐全,原先不过是因为大长公主生病才耽搁了下来。


    启程的前一天,趁着大长公主午睡的空档,宋窈和宋萱一起回了一趟陆府。倒不是为了去收拾细软,毕竟当初宋窈和宋萱在陆府的一应吃穿,都是陆家和陆母给的,此去最主要的,还是向陆母辞行。


    在宋窈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陆母同样的震惊之余,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对于要和宋窈一起走的宋萱,陆母还是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姐妹俩向来彼此依靠,焦不离孟,宋窈更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看着一起向她道歉辞行的二人,陆母到底是没忍住:“真的不能,等云谦回来再走?”


    宋萱看向宋窈,宋窈垂眸片刻,轻声开口:“对不起,姑母。”


    陆母深深叹了口气。


    对于自己儿子的心思,她早就一清二楚了。至于陆母,她是早在宋窈还小的时候,就同样存了这个心思的。只是后来知道宋窈有孕,让她不得不遗憾的压下了这个念头。可自从宋窈来了陆府,看着自家儿子对宋窈不减反增的关心和毫不掩饰的心思,陆母何尝不明白。


    尽管当娘的还是私心希望儿子能娶一个家世人品都清白的姑娘,可到底也抵不住儿子喜欢。想着总归宋窈说淼淼的父亲已经不在,这孩子又从肚子里就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和陆云谦亲生的也没有区别,便也就渐渐的默认了。


    否则宋窈搬出去后,她不会几次三番一唱一和地说想淼淼了让她们回来小住,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云谦。


    可惜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天意不可违啊。


    知道宋窈心意已决,陆母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的客套话,又让宋萱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她,便目送着下人将二人送了出去。


    走出陆母的院子,宋窈的眼睛也有些湿润,陆母的心思她何尝不知道,只可惜她与陆云谦,早就不可能了。所以不见,才是最好的,陆家对她的恩,她永远都会记着,还是永远还不尽了,只盼日后能让她报答一二。


    出了院子,宋窈便让送的下人回去了,自己和宋萱往府门口走,马车以及念夏和念秋都在大门外等着,也不是很远。


    可没走两步,宋窈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宋窈疑惑抬头,看清来人的同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钰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他无时无刻不想抓住,却又时刻躲着他,让他一点靠近机会都得不到的人,须臾直接伸手抓住了宋窈纤细的手腕。


    “跟我来。”


    宋窈猝不及防地被祁钰抓住,下意识就想挣脱,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半点用处没有,只能被带着走。


    “你做什么?”反应过来的宋萱立时过来拦在了祁钰身前。


    祁钰停步,面上看不出表情,只看着宋窈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说两句话而已。若是不想在没人的地方说,那回去驿站说也可以。”


    宋窈心里一咯噔,心虚地避开了祁钰的目光。


    这两天她确实都在避着祁钰,她知道祁钰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她也做不到像个陌生人一样坦然地面对祁钰,除了避着,别无他法。


    虽然说如今宋窈知道了自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大长公主的身份即使久不居朝堂,比之祁钰的侯府世子也高了不止一点,祁钰当然不敢得罪大长公主,所以宋窈完全不必再害怕祁钰。


    可是换句话说,即使


    宋窈当初是迫不得已,当了别人的外室也是事实。宋窈知道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家,越是在乎名声清誉。比起祁钰,其实宋窈才是更怕这件事被大长公主知道的人。


    宋窈从小父母亲缘薄,从不敢全心全意的依靠谁,不是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便能改变得了的。


    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祁钰才会这样说。


    这并非他的本意,他也想徐徐图之,可是宋窈一次次的逃离,一次次的躲避,实在让他无法再耐心。这几日宋窈都在大长公主身边,也就今日回陆府,才终于让他抓到了一个空隙。


    果然,宋窈垂眸想了想,便向宋萱道:“没关系,小萱,你先去门外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可是……”


    宋萱不放心,可抵不住宋窈坚持,只好作罢。刚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了一点点,祁钰便拉着宋窈的手腕往大门反方向走过去。


    说也奇怪,这里明明是陆府,祁钰却向自己家里似的,拉着宋窈便轻车熟路地穿过回廊往园角处走。


    眼看着周边建筑越来越疏落,宋窈心里直打鼓,走到长廊拐角处便不肯再走了,拼力将手从祁钰手中挣脱,道:“这里没人,你要说什么,便快些说罢。”


    祁钰看了眼周围确实没什么下人,便没再坚持,平静收回了掌心仍有余温的手。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句,我替你找回了你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你不谢我,却反而躲着我?”


    祁钰的声音平静余波,脚下却仗着周围没人,朝着宋窈步步逼近。


    宋窈不得已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廊角,后背靠上了墙,已经退无可退,才不得不抬头,对上了祁钰的眼睛。


    “我并未躲你,往事如烟,你我如今早已没有瓜葛,你是侯府世子,我是有夫之妇,本就应该避嫌。”


    宋窈冷静说着早就在心里演练过的话,“况且以前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装作不知道,对你我都好。你帮我找到了母亲,我很感激你,以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是么?”祁钰眸光幽暗,唇边似笑非笑,“那若我现在就有事求你呢?”


    宋窈眼中一亮,以为祁钰这是答应她隐瞒往事的条件,几乎没有犹豫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当然可以做到。”祁钰淡淡道:“我要你现在去和大长公主请一道旨意,将你赐婚于我。”


    “……”


    宋窈瞪大了眼,脑子一开始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祁钰说了什么,嘴角弯起的一点弧度霎时僵住。


    “你,你说什么?”


    祁钰挑了挑眉,“怎么了?不是说只要你能做到的都可以么?不过一句话的事,很简单,不是么?”


    宋窈看着眼前的人,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耍她!她从不知道这人还有如此恶劣的一面,宋窈瞧着眼前人都觉得有点陌生。


    宋窈的眼神刺的祁钰眼睛一疼,霎时清醒了过来,因为那轻飘飘说出口的“没有瓜葛”四个字而瞬间捏紧的拳头也松懈下来。


    祁钰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轻声道:“抱歉……”


    他想说方才的话是他冲动了,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因为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不对的只有语气。


    祁钰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尽管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要慢慢来,攻心为上,宋窈却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失控,哪怕只是一句话。


    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既如此,倒不如就顺从本心一次。


    祁钰抬眼,平静的眼神下,是宋窈看不见的偏执。


    “大长公主两日后,就会启程回京,而陆云谦回来,只怕最少也得七日吧?”


    “什么?”宋窈疑惑,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


    祁钰淡淡道:“你不是说你是有夫之妇,淼淼是你和陆云谦的孩子么?如今你就要带着孩子同母亲回京城了,难道都不打算让孩子的父亲知道么?”


    看着宋窈面上的表情由疑惑转向恍然,再到像被看穿似的不知所措,祁钰才像是终于掰回一成似的舒坦了些。


    宋窈梗着脖子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个谎言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淼淼样貌就是最好的佐证,别人或许不会刻意去注意,但是祁钰不可能,对宋窈来说,更多是为了表明她的态度。


    后来又出了淼淼生病祁钰帮忙的事,这个借口更是成了一捅就破的纸,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起而已。如今猝不及防地从祁钰口中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宋窈一时无法反驳,憋了半天才偏头道:“与你无关。”


    祁钰被气笑了,“宋窈,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说没有瓜葛四个字最站不住脚,淼淼是谁的孩子,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当初你选择了留下她,却对我如此避之不及?”


    提到淼淼,宋窈像是又得了力气,反驳道:“淼淼是我的孩子,只是我的。你是侯府的未来主子,京中的千金你想要谁都可以,以后也会有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来抢她?”


    “我不需要!”祁钰忍无可忍地又向前逼近了几步,“我想要淼淼,不止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更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其实都是你!”


    第83章


    偏僻无人的长廊拐角,在祁钰的话音落下后,安静的落针可闻。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话语,还是让宋窈再次愣在了原地。


    宋窈的胸口轻轻起伏,过了许久才偏过了头,压抑住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情绪,道:“祁世子莫不是今日又喝多了?我不过是一介草民……”


    话未说完,宋窈忽地想起来自己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了,方才的情绪瞬间转了个角度,宋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目光复杂:“还是说祁世子见我已今非昔比,怕我因为以往的事对你不利?如果是这样,那你大可放心。”


    祁钰自嘲一笑,“宋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见宋窈低下了头,祁钰轻吸了一口气,道“其实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大长公主托我找你,并不是前天才发生的事,并且在大长公主告诉了我腰间胎记的事后,我就已经猜到了是你。若我真的顾忌你因为以前的事记恨我,难道不应该死死隐瞒这个秘密,为什么还要把你带到大长公主身边?”


    宋窈交叠在身前的手倏地一紧,没等他消化完,便听祁钰再次开口:“其实起初我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但是接下来,就收到了你要连夜逃走的消息。可能你不相信,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我倒希望你借着大长公主的手拿我出气,那么你至少有气出完的那一天,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对我避之不及。”


    祁钰说着,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疯狂,竟然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似的,拉起宋窈的手便要往回走。


    “若你开不了口,那便由我来说,我现在便去向大长公主坦白,随后便任你们处置。”


    宋窈的脸刷地白了,见祁钰的神色不似作假,想都没想便反拉住祁钰的手不想让他去。


    可宋窈的力气哪里抵得过祁钰,瞬间便被人带着走了几大步。


    “不,不行,别去,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宋窈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泪在挣扎中落到了祁钰的手上。


    祁钰的动作猛地止住,回身看着宋窈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真是挫败,祁钰心想,好像不管他怎么做,落到宋窈身上,都是伤害。


    祁钰转回身,隔着宋窈推拒的双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不想我说出来么?”


    宋窈咬唇重重点头。


    “这样会让你消气一点吗?”


    宋窈闭了闭眼,又点了两下。


    “好,那我就不说。以后也是一样,你想打想骂,还是想让我做什么事,只要能让你消气,都可以。”


    “只是有一条,不许再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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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宋萱并没有听宋窈的先出去和念夏念秋一起等她,而是就站在原地,一边焦急踱步,一边时不时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将祁钰骂了几十遍。


    就在宋萱实在等不及,决定不再顾忌先去看看再说的时候,长廊后终于出现了祁钰和宋窈两人的身影。


    不同于走时的气氛紧张,两人看起来聊的还不错,一起朝着这边走来,祁钰甚至还落后宋窈半步,下台阶的时候,还轻轻扶了宋窈一下。


    宋萱松了口气,小跑过去。可刚一走近,她就看见了宋窈泛着红,像是哭过的眼睛,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人又欺负你了?”


    宋窈忙拉住炸毛狮子似地想要找祁钰理论的宋萱,“不是,没有。”


    宋窈看了眼祁钰,违心地道:“他没有欺负我,只是刚才忽然一阵风,被沙子迷了眼睛而已。”


    说着话的同时,宋窈看了眼祁钰,那眼神让祁钰觉得宋窈说的并不是为他开脱的话,而是在说他罪大恶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眼,却让祁钰奇异地觉得满足。


    宋萱狐疑地眼神在两人身上飘了个来回,显然不是很相信,于是她强硬地挤到了祁钰和宋窈中间,挽着宋窈的胳膊,防贼似地带着人快步往门口走去。


    祁钰无声一哂,不动声色地转到宋窈另一侧,跟了上去。


    陆府门外念夏和念秋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宋窈一出来,二人忙迎了上去。


    她们自然也看到了宋窈的眼睛像是哭过,不过倒也没往祁钰身上联想,在她们看来宋窈毕竟是与相处了许久的姑母分开,回京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有些伤心也正常。


    念秋将手里拿着的流云纹织锦白狐斗篷展开替宋窈披上,暖声道:“今日虽不冷,但这会儿起了些风,姑娘还是披上好,免得受凉。”


    宋窈点点头,自己接过颈间的系带系好,似是对于祁钰始终没离开的眼神不自在,垂眸将下半张脸往斗篷里埋了埋


    这白狐斗篷出自云州最好的成衣坊锦绣华坊,是那儿的老板压箱底的宝贝,不仅皮毛颜色雪白毫无杂色,还都是只取的狐背和腋下的皮毛。领口一圈狐毛随风轻抚着宋窈雪白的下颌,衬着泛着薄红的侧脸,以及泪珠未干的眼婕,宛若易碎的琉璃一般。


    都说人靠衣装,自打认回宋窈,大长公主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对宋窈的满腔母爱具象化,见宋窈身子单薄,更是心疼念叨的不行。这几日,几乎已经将云州有些名气的酒楼厨师,亦或是成衣铺子的裁缝都请进了驿站,变着法儿的想将宋窈照顾的好些,如此尤嫌不够好。


    这也正常,大长公主自己虽然已经吃斋念佛多年,如今对于吃穿早已不甚在意。但她以往可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太上皇唯一的嫡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着长大,吃穿用度都没走过后宫内务府,而是太上皇特意给开小灶,安排人手,精致无比。及笄后出宫立府,太上皇还特意允她将这些人都一起带进了长公主府,生怕委屈了自己女儿。


    云州虽然相对繁华,但与京城相比还是差得远,这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大长公主来说,自然不够入眼。只可惜自从她避世清修后,便将用不着的人都留在了京城长公主府,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当然,对于向来习惯于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的宋窈来说,早已有些过了。平日里在驿站,她碍不住大长公主的兴致,更拒绝不了亲生母亲的关心,只能由着大长公主的安排来。


    今日出门,她原是想穿回以往的衣服,但无奈怎么找也找不到,想来定是被大长公主收了起来,便只得在那些云锦绸缎里挑了件颜色最素的淡青隐竹纹百褶裙。颜色素雅,但着实单薄了些。


    念秋似是看穿了宋窈的心思,却也不多话,而是默默拿了件素色薄斗篷带上了。


    然而在祁钰看来,即使没有华丽的衣饰,光宋窈那一张脸就已经足够惹眼,衣裳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颜色艳丽则显得娇媚,颜色素雅便更添清纯。


    在宋窈“死去”的那几年里,祁钰曾无数次回忆他与宋窈的初见。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即使是那样狼狈的初见,在第一眼看到宋窈挂着泪痕的脸时,他的心扎实地漏跳了一拍。


    再到后来,他最招架不了的,就是宋窈的眼泪,可如今,偏偏又是他一次又一次恶劣的让宋窈流泪。


    但是不如此,又能怎样,祁钰自嘲的想。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要先把渴止了,往后任这毒怎么折磨他都行。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些上马车回驿馆吧,免得长公主担心。”念夏道,说着已经将马车上的矮凳拿了下来,方便宋窈上车。


    念秋则看向祁钰,她们是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知道大长公主同这位祁世子母亲的交情。在她们眼里,祁钰算是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小辈,如同半个儿子了,自然十分客气:“祁世子的事可是也办完了,奴婢瞧着祁世子像是并未乘马车过来,这里离驿站有些距离,可要奴婢去雇一辆马车来?”


    祁钰目送宋窈上车,神色淡淡,平静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若郡主不介意,可否载在下一程?”


    刚踏上马车的宋窈动作一滞,一半是因为祁钰的话,一半是因为祁钰那个第一次对她的称呼。


    车旁的念秋同样一愣:“这……”


    念秋的惊讶倒不全是因为男女有别,毕竟祁世子疏冷有礼的名声在外,再加上现在是大白天,车里也不止宋窈一人。她惊讶的是一向少与人亲近的祁钰会说出这个提议。


    “恕奴婢多言,今日不妨有其他人,所以马车内空间实在不大,况且还有二小姐,只怕是委屈了祁世子。”念秋道,这也是实话,以祁钰的身份和别人力挤一辆马车确实不合礼数。


    “不必,我坐车外即可。”祁钰淡淡道。


    念秋眼睛瞪得更大了:“这如何使得?”


    祁钰:“无妨,我与郡主一见如故,这点小忙想来郡主不会不帮。况且如今不在京城,身份之别也不用太过在意。”


    未等念秋反应,生怕祁钰说出什么来的宋窈先一步道:“念秋姐姐,罢了,随祁世子便吧。”说罢便放下了帘子,用的力道也只有祁钰能看出来那是在生气。


    宋窈都发话了,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心里依然过不去这个坎。最后还是在祁钰的催促下进了马车,徒留祁钰与车夫在外面驾车。


    她们实在想不明白,堂堂侯府世子,为什么宁愿和车夫一起坐,也要同她们挤一辆马车。更让她们奇怪的是,这祁世子居然一点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挺乐在其中似的。


    最后,她们只能以祁世子确实有急事赶着回去,没有时间等她们再雇车,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来解释了。


    回到驿站,大长公主已经午睡起身了。宋窈进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凌婉言从大长公主屋里走出来。


    宋窈此时已经知道了凌婉言的身份,以及和大长公主的关系,算起来,凌婉言还算是宋窈的表姐。


    只不过宋窈明显能感觉到凌婉言对她非常不待见,且这种敌意在大长公主认回她之后不减反增。


    对此宋窈其实也能猜到原因,念夏和念秋也同她说过,在她失踪的这些年,凌婉言时不时会被成王送去与大长公主作伴,凌婉言又同宋窈年纪相仿,多少寄托了几分大长公主的思女之情。


    可如今宋窈回来了,大长公主的心思自然不会再放在凌婉言身上,凌婉言也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高傲张扬,哪里受得了冷落。再加上还有前因,当然看不惯宋窈,不过是因着大长公主在,才不敢找她麻烦罢了。


    这几日两人虽都住在驿馆,却像是都避着对方似的很少碰面,这还是自那次之后第一次正面遇见。


    凌婉言的脸色很不好,却并未与往常一般直接冷脸走人,而是直直走到宋窈身前,盯着


    宋窈冷哼一声,道:“从小到大,能一次又一次让我吃瘪的人,你还是头一个。这几日,你还真是春风得意啊。”


    宋窈不喜与人交恶,但对于讨厌自己的人,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见状默默将打个招呼的想法压了下去,平静地直视回去。


    凌婉言并未多留,只冷冷地看了宋窈一会儿,丢下一句:“别得意过了头,咱们走着瞧。”便走了。


    凌婉言前脚刚走,后脚苏嬷嬷就走了出来,见凌婉言才出门,担忧地看向宋窈:“嘉安郡主她没为难你吧。”


    宋窈放下戒备,摇头一笑:“没有,嬷嬷放心。”


    苏嬷嬷道:“嘉安郡主从小娇惯坏了,平日里在京中因着成王纵容,行事没个轻重。好在她方才就是来辞行的,以后估计也不常碰见了,若是偶尔遇上,就避着些,免得伤着了。”


    宋窈抬眸:“辞行?”


    “是啊。”苏嬷嬷道:“嘉安郡主说是想家了,想早些启程回京,长公主殿下已经允了。”


    见宋窈若有所思,苏嬷嬷宽慰道:“郡主不必多心,这对大长公主来说,反倒是好事呢。”


    苏嬷嬷对于成王送凌婉言陪大长公主的心思心里门儿清,可又实在心疼大长公主日夜思念女儿,只好放任,只时不时在大长公主恍惚之时劝几句。


    可日子一长,难保大长公主不会越来越不舍,如今皇上与成王明争暗斗日渐紧张,到时候若真因此摇摆不定,岂不是酿成大祸。苏嬷嬷虽坚信一手将皇上扶上龙椅的长公主殿下会因小失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还好还好,老天垂怜,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明珠归位了。


    当然,这些朝堂之事,苏嬷嬷就不便说与宋窈听了,见宋窈一脸疑惑,苏嬷嬷笑着转移话题:“郡主往后就知道了,现在先快些进去吧,公主早已经等着呢。”


    第84章


    对于凌婉言的辞行,大长公主似乎早有预感,虽未挽留,但到底是她的亲侄女,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陪伴她时的周到和细心都是真的,所以表面不说,私下里还是吩咐了人好生将人护送回京城。


    凌婉言当天下午便动身离开了驿站,她带着满肚子的委屈,一刻也不想等,只想快些回到京城和她的父王诉苦,路上除了夜里休息就没没歇过脚,原本需要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了九天便进了京城地界。


    只是刚到京城近郊,凌婉言就听说了成王上个月外出打猎不甚受伤,病重静养的消息。彼时已近入夜,她们正好歇在京城外不远的一家客栈,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进城。


    听了这个消息,凌婉言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就要立刻回府,还好被丹青和咏墨及时拉住。


    且不说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定是进不去的,况且凌婉言的兄长,成王世子一直在成王左右,若真有事,定然早就派人去告知凌婉言了,既然她们一点都不知道,想来是无大碍的。


    凌婉言这才勉强作罢,心急如焚地等了一夜,天刚亮,凌婉言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动身。可刚出房间,就发现整个客栈里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诡异,不只是昨日那些客人,连大长公主派了护送她回京的护卫也不见了踪影。


    丹青和咏墨一左一右地护在凌婉言身前,第一反应便是赶紧离开。


    三人快步下了楼,脚步不停地打开客栈大门,却见一黑衣护卫正抱臂守在客栈外。门一开,便恭敬垂首,“参见郡主。”


    看清来人,凌婉言的声音霎时由紧张转为疑惑:“常守?”


    城郊密林内一处隐蔽的庄园内,凌婉言急匆匆进门,一看到坐在厅中的成王,立时委屈的扑了过去。


    “爹爹……女儿好想你……”


    成王已近知命之年,样貌是先皇几个儿子中最不出众的,但是身形却最为高大,以往曾是太上皇几个皇子中武功最好的儿子,虽不是嫡子,但也曾一度很受尚武的太上皇宠爱。


    只可惜在他二十五岁时,因为一场意外,左腿留下了腿疾,行走虽然无碍,练功却是再也不能了。


    成王本身就常年处在权利中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因为疾病和尴尬地位抑郁不得志,气质愈发阴郁凌厉,特别是新皇继位之后。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在外人面人不好惹也不敢惹的王爷,面对自己的小女儿时却是独有的铁汉柔情。


    见爱女委屈地扑进自己怀里,成王心疼地抚了抚凌婉言的后背,声音无奈又宠溺:“瞧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还不是都怪爹爹你,不过为了那些言官的几句话,居然把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说什么让姑母管教。这些日子,我吃不下睡不好,还被人欺负。”凌婉言原本只是想让成王懊悔心疼,说着说着有气没处撒的憋屈越来越多,还真掉起了眼泪,“都怪你,还有啊娘,若是阿娘还在,定然会护着我,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成王妃的死算是成王唯一的软肋,闻言,成王眼里的心疼更甚,眼尾都有些发红。虽说当时他送凌婉言过去也有他的考量,也是为了凌婉言好,但让孩子独自离家这么远这么久,也确实是他的错。


    至于委屈,自家女儿的脾气他了解的很,谁能让她受委屈?只当她是撒娇,笑着安抚:“好了好了,是爹爹的错,不该把你送的那么远。你快和爹爹说,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平夷侯纪家那个姑娘?你放心,爹爹已经帮你出过气了,连她爹都被我扒了层皮,往后她见了你都得绕道走!倒是你,怎么不好好跟在你姑母大长公主身边,无缘无故同她遇上了?”


    说着,成王的眼神看向了凌婉言身后的丹青和咏墨,眼中的冷意顿时吓得两人扑通跪在了地上。


    “回……回王爷,都是奴婢们的错,没能照顾好郡主,但是那日之事也确实是偶然,还请王爷恕罪……”丹青闭了闭眼,她早知回来后十有八九会被问罪,却没有一点辩解的能力。


    要知道,其实凌婉言身边从小服侍的女使除了她和咏墨,原来还有一位,且那位才是最得凌婉言喜欢的。也正因如此,那个女使也是性子最张扬的。但是两年前,那位女使因为在一次宴会上与另一位官家公子的婢女呛了几句声,那位公子的婢女同样很得那位公子喜爱,但因为地位悬殊,还是被公子的母亲送进了王府赔罪。


    郡主护短,一气之下刑罚过度,竟然将那婢女打死了。据说那位公子悲痛欲绝,几度想上门讨说法,可有成王挡着,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郡主包括她们都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是没想到没过几天,王爷就抓了那名女使,什么罪名也没立,直接就当着全府下人的面,用那婢女同样的方式,将那女使活活打死了。


    这事专门是等着郡主不在府中时办的,等郡主回来,王爷只随口扯了个那女使家中亲人生病,他便恩准人出府回家的借口搪塞了过去。郡主从小众心捧月的长大,当然不会多在意一个女使,只愤愤不平了几日,就完全忘却了。


    自从那时,丹青才真正明白了,王爷纵容的,从来就只是郡主一个人而已。郡主是王爷唯一的小女儿,出生时甚至搭上了王妃的命,


    无论她犯了什么错,王爷都不会怪罪她,但不代表这错误不需要有人承担,至于承担者,首当其冲的便是她们这些不得力的下人了。


    但知道又如何,郡主的性子她阻拦不了,只能认罚。


    好在此时凌婉言早就将纪淑怡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见成王这么说,立时从成王怀里起来,愤愤道:“才不是!欺负我的人,就是我那个好姑母,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女人!”


    成王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欺负她?怎么可能!他这异母姐姐自从当年宫变失去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还不止一次在宫宴上看着小小的凌婉言出神,思女之情谁都能看出来,所以成王为了大事,才将女儿送过去,她怎么会欺负婉言?


    还有,成王道:“说到这个,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皇姐呢?是随后就到?”


    凌婉言冷嗤:“早着呢!她现在忙着和她的亲女儿上演母女情深,哪儿还急着回京?我如今站在她跟前就是碍眼,我才不想自讨没趣,所以就自己先回来了!”


    “亲女儿?”成王捕捉到凌婉言话里的关键字眼,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须臾,难得在凌婉言跟前冷了脸,按住凌婉言的胳膊:“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凌婉言早就憋了一肚子话,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到云州以后的事情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当然在关于宋窈那一段,说的格外激动。


    凌婉言一心想的都是要成王替她出气,却没注意到成王的脸色越听越差,眉头也紧紧皱起。


    “事情就是这样。”凌婉言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现在姑母一心都是她的女儿,哪儿还顾得上我?爹爹,你一定要想法子替我出气啊!”


    成王不动声色地与一旁的贴身近卫常守对视了一眼,压下眼底的冷意,哄道:“婉儿所说的,可是真的?皇姐那个女儿失踪了这么多年,真的还活着?”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凌婉言恨恨道:“总之姑母是信了,还被她哄的团团转,依我看,她根本就是冒充的,还有那个祁钰,一定是他为了讨好姑母,才不知道从哪儿找来那个贱人骗她。两人蛇鼠一窝,指不定有什么奸情!我才不会放过她们,别让我抓到把柄,否则我一定让她们好看!”


    成王思绪在脑中很快转了一圈,随即笑道:“婉儿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一定累了,先下去好好沐个浴,休息一下,等大长公主回京了,爹爹一定想法子给你出气!”


    凌婉言点点头,这才高兴起来,她确实累了,正欲行礼退出去,又忽地想起来什么。


    方才她只顾着自己的事,这会儿终于将目光放到了成王身上,疑惑道:“爹爹,我听外面的人说,你不是受伤了需要静养么?怎么会在这儿?”说着有抬头看了看这陌生的同王府差远了的小院,“这是哪儿?为什么咱们不回王府?”


    成王笑笑道:“爹爹如今正好好的站在这儿,婉儿不必担心,至于为什么在这儿,婉儿先去好好休息,等休息够了,爹爹再慢慢同你说。现在爹爹还有事,婉儿现在先下去吧。”


    成王看向一旁还跪着不敢动的丹青和咏墨,“你们两个,还不快服侍郡主下去休息!”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扶着凌婉言出去了。


    凌婉言一走,成王的神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他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大长公主若是真的想助他,早在当年就同意与他合作了。只是他想着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皇姐并无软肋。如今这个心结在她皇姐心里遗留了这么多年,人上了年纪,又会格外重情,说不准还真能有些帮助。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了十八年的人,居然还会回来?


    “常守,你怎么看?”


    常守是成王身边时间最久,也是最得力的下属。他原本也在皱眉思考,闻言躬身道:“此事郡主说是由祁世子所办,无论真假,大长公主那边恐怕……”


    成王眯了眯眼,祁钰?是戍安侯府那小子。戍安侯祁承向来与成王不太和,成王也看不上他,年轻的时候倒还好,如今越发窝囊。还有他那个最近才入朝堂的二儿子,父子俩都是凭借祖荫,一样的没出息。


    只有这个原配生的大儿子,无论样貌能力,都曾让成王频频侧目,心道看起来同祁承简直不像是亲父子。


    成王很早就动过拉拢祁钰的心思,只可惜这小子软硬不吃,前些日子,他甚至还动过联姻的心思。可如今,这小子这样坏他的事,常守说的对,无论是真这么幸运找到了,还是假的想转移大长公主注意力,最终结果都是于他不利,看来这个祁钰,十有八九是一心只向着龙椅上那位了。


    既如此,那也好办,站错了队,往后可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况且……


    “况且,属下认为,此事也并非全是坏事。王爷以往的想法虽有理由,但到底侄女不是亲女,在属下看来,以此牵制大长公主可行性太低。如今若大长公主真找回了女儿,便算是真的有了软肋,不再如以往一般软硬不吃。王爷本就打算先下手为强,如此,咱们的目标不是更清晰了?”


    “哈哈哈哈……”成王大力拍了拍常守的肩膀,“不错,不愧是本王带出来的人,你倒是与本王想到一起去了。”


    “原先我也觉得硬的比软的好使,只是我那皇姐的性子,搞不好会选择玉石俱焚,如今有了现成的软肋,倒是不怕了。”


    成王的眼中全是压抑许久,不顾一切的阴狠,“你吩咐下去,婉儿即使快马加鞭,也不见得会快多少,大长公主回京,估计也就几日后了,你先去安排人马,去必经之路上侯着,越早截住越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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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凌婉言走后的第二日,晨光熹微时,大长公主一行人也从云州动身启程了。


    整支队伍由祁钰带领侍卫打头阵,宋窈和大长公主,带着淼淼一辆马车,宋萱单独一辆马车,后面跟着随行的侍女下人,最后由另一队护卫断后。


    从云州到下一座城,脚程快的话,也得要四五个时辰,中间少见人烟,于是中午祁钰便让队伍停在了一处湖边平地,先吃些准备好的熟食垫一垫。


    好在今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湖边还吹着一丝丝微风,吃吃东西,看看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大长公主的马车虽然宽敞,但到底不如院子透风,淼淼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睡了一觉醒来后便觉得闷得慌,但是一直乖乖的没说,只恹恹地窝在宋窈怀里。


    不过她不说,宋窈也能看得出来,马车一停,宋窈就抱着淼淼下去透风了。


    小家伙一看到外头这么凉爽辽阔的景色就高兴了,挣脱宋窈的怀抱,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脚步还有些不稳的向前跑。


    宋窈生怕她摔了,紧张地跟在后面。


    淼淼其实是看见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一朵很漂亮的蓝色小花,想摘来送给娘亲,于是脚步越来越兴奋,果然没跑几步就脚一歪要摔,随后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抱了起来。


    这个怀抱宽厚又温暖,是和娘亲的温柔不一样的感觉,淼淼记得。一回头,果然是那个叔叔。


    祁钰稳稳地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体,声音都不自觉低柔了些,“小心些,若是摔了,你娘亲和我都会担心的。”


    淼淼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瞪眼。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好恶也简单。起初淼淼看到自家娘亲似乎很不喜欢这人,这人还把娘亲惹哭,她是很讨厌这人的。可是后来她生病很难受,醒过来就看到这个叔叔坐在她床边,对她笑,还给她东西玩儿,小家伙就有些冷不下脸了。在后来,就是凌婉言要抓宋窈的事。


    淼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还好这个叔叔来了,才把她从另一个坏人手里抢了过来,保护了她和娘亲。


    淼淼觉得这人不是坏人,心里是有点想亲近的,但又觉得娘亲好像还是不是很喜欢他,所以十分纠结。


    祁钰看着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珠转来转去


    ,顿觉好笑,逗她似的晃了两下,“怎么了淼淼,可是饿了?”


    淼淼摇了摇头,决定先不想了,扭过身子看向自己原先的目标,伸出白嫩的小手想要去够,“小花儿,想要……”


    祁钰顺着淼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宠溺一笑,将淼淼温热的小手捉回来,抱着人走了过去,蹲下身自己将那朵蓝色野花摘了下来。祁钰将花让一旁以防万一特意雇来的随行大夫看了眼,确认只是普通的野花,才放心的将花儿递给了淼淼。


    淼淼立时高兴了,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看向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的宋窈。


    “娘亲,给。”


    宋窈顿时笑了起来,接过花,顺手就想将淼淼抱过来,却被祁钰微微挡开。


    “还是我来吧,总归我这会儿还不饿,你先去吃些东西,出发前我特意让陈川去找人现做了你爱吃的几味糕点,这会儿还新鲜着,你先将就着用些,待会儿再来带她也不迟。”


    第85章


    自从那日被迫答应祁钰不再躲着他后,宋窈确实没打算再避着他,但也仅限于平日里碰见了打个招呼,可祁钰却明显不想止步于此,以便于保护为由,同样住进了驿馆。


    然而,住进驿馆后,祁钰却并没如宋窈想的那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从饮食到守卫,都接手了过来亲力亲为。


    宋窈有两个很少人知道的饮食习惯,一个是她不喜欢葱的味道,另一个便是她也同宋萱一样,喜爱甜食糕点。


    但是第一个因为邺朝人的烹饪时都惯用葱去腥增香,且又不是她一个人吃,所以宋窈从未提过。至于第二个,则是因着宋家家境不好,鲜少吃到糕点类的东西,纵然有,她作为家里老大,也都会主动让给妹妹。久而久之,别说别人,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这个爱好了。


    但从宋窈住进驿馆后,她就发现自己爱吃的那几道菜里,再未出现过一点葱的影子。每日饭后,她屋里的桌上,各色糕点就没重过样,除非她多吃了几口的那一样第二日才会重复出现。


    是谁吩咐的,宋窈自然清楚,只是她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知道她这些连宋萱都不知道的喜好,也下意识不想去问。


    直到祁钰住进驿馆,宋窈碰见祁钰亲手将食盒递给念秋,才终于忍不住,将人叫住了。


    然而祁钰正停住了,宋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还是祁钰先笑笑,并无遮掩的意思,坦然道:“这是云州城西有名的糕点铺子刚出的新花样,叫玫瑰马蹄酥,我尝着味道不错,便给郡主和大长公主送些过来。”


    祁钰话说的客气又合理,还带上了大长公主,反倒显得宋窈原先的猜测有点自作多情了起来。


    所以宋窈纠结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质问,半晌只好作罢,客气地道了谢,便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子。


    相比之下,祁钰的段位比宋窈可高太多了,不过两日功夫,宋窈的衣食住行便无一样不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可宋窈却觉得,虽然祁钰没再如上次一般拦住她或接近她,可她身边每一处都充斥着祁钰的影子。


    这让宋窈觉得有些不舒服,偏偏又一直没找到机会向祁钰表明态度。只好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这是祁钰新的怀柔政策还是什么,她都一律不去管不去听。


    这会儿好不容易只有她们两个人了,宋窈难得外露了情绪,动作强硬地将孩子抱了回来,“不用劳烦祁世子了,我的孩子我自己会照顾。至于那些糕点,我并不喜吃甜,还是请祁世子留着自己吃罢。”


    宋窈自认为自己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殊不知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敢看祁钰,加上本就细软的声音,在祁钰听来,与生气没有半分关系。


    祁钰慢慢收回了自己已经空了的手,竟然也没反驳,只是看着宋窈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手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辞儿,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不去用饭?”


    宋窈回头,立时与祁钰拉开了几步,“母亲。”


    大长公主看向宋窈怀里正玩儿着宋窈鬓边碎发的淼淼,恍然笑道:“定是这小家伙儿又闹你了吧?来,给我带一会儿吧。你早上吃的少,这会儿怕是饿了。怀瑾倒是有心,我瞧着备的吃食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趁新鲜你快去吃些。”


    才说的话这就被拆穿,宋窈脸上一热,忍不住去看祁钰,见祁钰同样也在看她,顿时更气闷了。硬着头皮道:“不用了,我这会儿还不是很饿,淼淼马车时间坐长了闷得慌,我带她透透气。”


    虽然宋窈这么说了,大长公主还是担心她太累,正想直接伸手过去抱,就听祁钰适时道:“正巧我先用过饭了,若长公主信得过,不如让怀瑾来带一会儿,长公主和郡主先去用饭便是。”


    大长公主看向祁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祁钰的品性为人他是信得过的,但又想着他毕竟是男子,又并未娶妻生子,不知会不会带孩子。


    “长公主放心,怀瑾只带她在这草地上走走,这孩子这么乖,定然不难带。”


    没有哪个长辈听人夸自家孩子乖巧不高兴的,长公主本就十分信任祁钰,闻言也就放心了。


    但宋窈当然不愿意,“不了,还是不劳烦祁世子了。”


    “无妨。”大长公主以为宋窈是怕麻烦别人,笑道:“怀瑾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母亲与我胜似亲姐妹,你能回到我身边,也多亏了他,同他不必见外。”


    说到这个,大长公主想起了一件她早有疑惑,却因为找回了宋窈一直没顾上问的问题。


    “说起来,怀瑾你是怎么这么快帮我找回辞儿的?上次长街上辞儿不小心撞了我,是你送她回去的,难道是那次你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你们是旧相识?”


    其实这也是宋窈一直担心大长公主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蹊跷的问题,现在听大长公主问起来,宋窈顿时心里一惊,抱着淼淼的双手都有些出汗,眼神带着祈求地望着祁钰。


    祁钰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直到宋窈眼睛都发红了,才不紧不慢开口,“其实也不算是旧相识,只是半个月前,我刚来云州,恰好就碰上了一伙儿人贩子,机缘巧合之下,便救下了被人贩子拐走的几个孩子,其中便有淼淼。彼时郡主来府中接她,我便觉得郡主的容貌有些熟悉,不过并未在意。直到接到了大长公主,又看到了您给我的那副驸马画像,这才惊觉,郡主确实与大长公主和驸马十分相似。当然,那时还不能确定,原想着找机会询问一下胎记的事,又怕冒犯了郡主,所以只能冒犯了陆夫人。”


    “毕竟此事太过巧合,怀瑾原也是抱着宁可找错不要放过的原则,待询问了陆夫人后,有了五六分的把握,便将郡主带到了您的面前,以求证实。现在想来,怀瑾也觉得离不开老天爷的帮忙,说到底还是大长公主福泽深厚,这才让老天爷开眼,将郡主送回了您的身边。”


    “原来如此。”大长公主轻抚着胸口,对于人贩子那段还有些后怕,“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还好还好,没有出什么事,真是老天保佑,依我看,也是你娘在天上保佑着我们,这才让你救了淼淼。”


    说着,大长公主不赞同地看向宋窈,“这么说来怀瑾还是淼淼的救命恩人呢。这么大的事,辞儿你怎么也不同母亲说?”


    “我……”宋窈咬唇,“我刚同母亲相认,所以一时没顾上。”


    有了这一层在,大长公主心里对于祁钰的感激嘉奖又多了一分,对于将淼淼交给祁钰也更放心了。


    话已至此,宋窈也不好再拒绝,只能不情不愿地由祁钰将淼淼接过去。


    淼淼同样不情愿,抱着宋窈的脖子不愿放手,还是大长公主过来哄了几句,让淼淼乖一些,先和这个叔叔


    去玩儿一会儿,让娘亲歇息一下,才气鼓鼓地放开了手。


    大长公主朝身后招了招手,苏嬷嬷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挡风小斗篷递了上来。


    大长公主看着淼淼虽然一脸不高兴,但在祁钰怀里却也没哭,乖乖由祁钰接过下人手里的小斗篷给她裹上,一大一小看着倒还挺和谐。


    心道没想到祁钰瞧着面冷的很,对待孩子倒是挺有耐心,不由笑道:“不成想怀瑾倒是挺喜欢孩子,既如此,为何到现在还不娶妻?你如今也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成家?我听说原先你祖母不是属意纪家那个与你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的么?怎的后来又不了了之了?”


    “还是说……”大长公主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可是你那父亲又脑子拎不清,作什么妖了?”


    祁钰笑笑,“祖母原先确实是为我的终身大事操了不少心,至于纪家,祖母确实曾有意,但也只是想过而已,并未推进的原因并非我父亲的阻挠,而是我自己拒绝的。”


    大长公主疑惑,“纪家与你也算门当户对,为何拒绝?”


    祁钰深深地看了宋窈一眼,慢慢开口:“因为经历了我母亲之事,当时我一心想的都是完成母亲和祖母的愿望,夺回世子之位。至于婚姻,我亲眼看到了我母亲一片痴心却换来了那样的下场,早已决定绝不耽于情爱。若真要娶,便娶一个门当户对之人,给予对方应有的地位和尊重,不让她走我母亲的老路,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真是大错特错。”


    “我的这个想法,同我父亲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愚蠢。若真无心情爱,要做的便是不要耽误他人,何苦将一个不相干之人,拉进一个冰冷的牢笼。我母亲与父亲刚开始也是两情相悦,她唯一的错,不是用情至深,而是看走了眼,看中了一个薄情又没有担当的男人。只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甚至差一点就失去了我最珍视的东西,以至于追悔莫及。所以我便不顾祖母的安排,阻止了同纪家的亲事。我早已同祖母坦白,若我成亲,身边人只会是我此生最爱之人。”


    话落,良久,大长公主才从出神中反应过来,无言叹了一声,“你这孩子,仿佛又让我想起了当年你母亲义无反顾要嫁你父亲时的样子。当年你父亲变心负了你母亲,是他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我相信你定不会重蹈覆辙,以后必能遇见一位两情相悦之人,白头到老。”


    说着似乎觉得这气氛陡然有些沉重,大长公主语气轻快了些,道:“不聊这些以前的事了,等回了京城,姨母定然替你好好物色物色,如今你样貌才能无一逊色,我瞧着就是配公主也绰绰有余,姨母一定给你找个好的。来日若你自己有了心仪之人,也一定要来告诉姨母,姨母替你做主。”


    如今大长公主一家团圆,再看自小失去母亲,又不得父亲重视,在祖母身边提心吊胆长大的祁钰,便越发怜爱。以至于大长公主丝毫未注意到,祁钰说这段话的同时,眼睛明面上虽是看着大长公主,可眼神却始终越过大长公主,落在她身后的宋窈身上。


    听大长公主这样说,祁钰意味深长一笑,看着低着头早已经耳尖通红的宋窈,“如此,怀瑾就先谢过长公主了,日后若怀瑾有了心仪之人,定会告知大长公主,还请大长公主替我做主。”


    聊了这许久,连淼淼都快要在祁钰怀里睡着了,大长公主才惊觉时间不早,待会还要赶路,遂叮嘱了祁钰不要带淼淼走远,自己则带着宋窈回到了马车旁。


    苏嬷嬷和念夏念秋早已将那车内的矮桌搬了下来,食盒和茶水也都备好了。


    除了祁钰替宋窈准备的糕点,还有不少符合两人口味的菜肴,都是一路上拿热水温着的,虽说是在野外,该有的却一样不少。


    大长公主拿起筷子给宋窈夹菜,“这荒郊野岭的不好落脚,中午便先先将就一下,待晚上咱们进了城就好了。”


    见宋窈眉头始终微微皱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出神,大长公主道:“怎么了?辞儿,母亲瞧你兴致不高的样子,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在宋窈的认知里,野外赶路时食物都是以干粮为主,眼前的这些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哪里还会嫌弃不好?忙摇了摇头,安静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母亲,我方才听你说,祁世子小时候,过的很不好么?”


    没想到宋窈忽然提起这个,大长公主顿了下,轻叹口气,“是啊,这孩子小时候苦的很,原是极好的出身,只可惜摊上了个不做人的父亲。幸好这孩子自己争气,不仅平安长到这么大,也十分受皇帝重用,也不是不容易。不过辞儿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宋窈笑笑,“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大长公主也没多想,只当宋窈是因为淼淼的事心存感激,有意想多了解一些恩人的事,听她问了,便趁着这会儿无事,将往事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主要说的是祁钰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之事,其中涉及朝政的一些黑暗面,则是特意绕过了。


    听完后,宋窈久久无言。心口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般,透不过来气。


    按理说宋窈对于祁钰,向来是想离得越远越好的,但宋窈是不恨祁钰的,想远离是宋窈明白她们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从未想过要什么荣华富贵,况且她也要不起,是本能的趋利避害。


    直到现在,宋窈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那么对于一个不想亲近的人,也就没必要去了解关于他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宋窈还是不受控制地问了那句话。听完后,还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宋窈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不像是同情,像是窥见了祁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一般,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越过了什么防线,直觉不妙。


    只不过宋窈一直低垂着眼,大长公主也就没注意到。


    谈起往事,大长公主也不由伤感,随即忽地冒出个主意,提议道:“依我看,等回了京,我便向皇上提议,将怀瑾这孩子过继到我名下,如何?”


    其实大长公主这想法在祁钰母亲死后就有过,只是那时正逢朝堂动荡,待平息后,大长公主又全心都在找女儿的事上,除了无暇顾及,更是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在后来她便郁结于心,远离了京城。


    她原先就因为是故人之子十分照顾祁钰,如今又有了宋窈和淼淼的事,对于祁钰更有了一层恩情在。现在她们母女团圆,此次回京她就不准备走了,岂不是最佳时机。


    却不想话音刚落,宋窈差点被呛到,掩唇低声咳嗽起来。


    “怎么了?”大长公主忙亲手拿了水来递给宋窈,轻拍着宋窈的背,“可是吃的着急了?”


    宋窈摆摆手,接过大长公主手里的水喝了一杯,这才好些,随即欲言又止地看向大长公主,“这……”


    “怎么,莫不是小孩子心性,怕莫名多了个哥哥,会分走为娘的心思?”大长公主打趣,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挺希望宋窈这么想似的。


    辞儿放心,如今怀瑾也到了能独立开府的年纪,就是过继到我们府上,也不必移居,不过是挂个名头。算起来他那弟弟也快弱冠了,他祖母年纪大了,父亲又是个拎不清的,免得以后节外生枝。有我这嫡公主给他撑腰,往后他那糊涂的父亲自然再不敢打他的主意,也算是对他的答谢。


    “怎么会?”宋窈红着脸,“我哪里有这么幼稚,只是……”


    只是什么,宋窈说不出口,对于她这个知情人来说,一想到若祁钰同她成了“兄妹”,宋窈便觉得下一刻就要有雷来劈她了。真实原因她当然不敢


    说出来,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事……怕是还要同祁世子也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知道未来岳母想法的祁钰:天塌了!!!


    第86章


    用过饭后,一行人便收拾收拾继续赶路,动身前,祁钰将淼淼送了回来。


    小孩子精力短,彼时已经玩儿累了,被小斗篷裹着,窝在祁钰怀里睡了过去,睡的小脸红扑扑的,从祁钰怀里移到宋窈怀里也没醒。


    宋窈抱紧怀里的小身体,低声道了句谢。


    不只是谢他帮忙看顾淼淼,也是谢他方才替她圆谎。


    祁钰看着宋窈,伸出手眸光温软的抚了抚淼淼的脸,“常听说三岁以下的孩子最是闹人,淼淼却这么乖的让人心疼,看来性子是像你多一些。还好不随我,否则只怕是要愁人了。”


    宋窈垂眸没说话,祁钰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但我也曾听一个老嬷嬷说,出生后乖的孩子,在腹中时反而调皮。算算时间,当初你离开时,她估计才一个月,也不知后来月份大了有没有闹你?上次淼淼生病,大夫说也有胎里不足所以体弱的原因,是孕中没照顾好的缘故么?”


    “没有。”宋窈忍不住打断,“从我知道她的存在开始,淼淼就一直很乖,可能也是知道我一开始并不想留下她吧。至于胎里不足,也是真的,不过不是没照顾好,姑母和表哥对我很好,在陆府的那段日子,是我过的最舒心的时光。只是大夫说我在怀她之前,饮了太多寒凉之物,本就伤了身子,虽不至于对孩子造成伤害,短期内要将养好也不容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刚说完,宋窈就有些后悔了,既然都说了是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倒显得她矫情。


    “不说了,母亲还在等我,我先上马车了。”


    “对不起。”祁钰拉住宋窈,低低道。


    宋窈口中的寒凉之物,他不是不知道指的是什么,那是高门大户默认的规矩,虽然送的人是他的祖母,但祁钰也是默认的。


    他的对不起,并不是指这些事,还有那个并不美好的开始。也并不是因为如今他发觉自己深爱着宋窈,才开始对以前事觉得懊悔,这些事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伤害。只是因为宋窈是她深爱之人,所以悔恨更深。


    这已经是宋窈今日第二次嘴比脑子快了,她不愿再多言,借口时间久了怕大长公主会起疑心,便匆匆走了。


    下午祁钰吩咐一行人加快了些速度,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到了一座名为落霞的小城。


    落霞城虽小,好在环境还算不错,城内的几家客栈看着也十分舒适。


    祁钰直接包下了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将大长公主以及宋窈宋萱等人安顿好,随后又包了同它最近的一家,安置了随行的人马。


    为了方便保护,祁钰和陈川以及几名近卫也住进了大长公主所在的客栈,就住在下面一层楼。


    晚饭就准备直接在客栈用了,这里的老板娘热情的很,一直大加夸赞店里师傅的手艺,许是这小地方难得客满,时间不早,大家也都累了,祁钰也就不折腾着再去找其他酒楼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宋窈也觉得有些乏了,到了客栈后便抱着淼淼先回了房间,小憩了一会儿,才下楼吃晚饭。


    宋窈到的时候,大长公主和祁钰已经在桌边了。见祁钰和大长公主坐在一起,宋窈脚步一顿,见大长公主看了过来,只得慢悠悠走了过去。


    甫一坐下,宋窈便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尤其是祁钰,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宋窈就是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瘆得慌。


    心念电转间,宋窈忽地想到了大长公主之前那个“荒唐”的提议,心道不会是母亲这么快就同祁钰提了吧?


    事实证明宋窈想的没错,大长公主确实在宋窈没来的时候,同祁钰说了她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祁钰用了什么理由,让大长公主打消了念头。


    宋窈原本就知道祁钰不可能答应这个提议,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既然这事已经过了,为何祁钰要这样看着她。


    宋窈忽地睁大眼,心道莫不是祁钰以为这个提议是她为了彻底同他撇清关系所以和母亲提议的不成?


    直觉告诉她这个猜测有可能还真是,宋窈一时间都分辨不出大长公主的提议和祁钰的想法,到底哪个更让她无言了。


    好在祁钰不傻,宋窈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看到宋窈的反应祁钰也就排除了这个离谱的猜测。


    还好不是宋窈,若真是,祁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冲动行事,不管不顾了。


    他确实很想唤大长公主母亲,但可不是以这种形式。


    一顿饭吃的几人各怀心事。


    吃完晚饭,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几人便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祁钰回到卧房,见陈川已经提前在房门口等着,面上残存的几分柔和彻底冷了下来。


    随着祁钰进屋后,陈川确认门外并无第三人,仔细关好门,随后走到祁钰身前低声道:“世子,京中传来密报,成王最近在朝中异动频繁,勾结党羽,特别是那些曾一心追随过先皇的旧臣,看样子野心快要按捺不住了。按皇上的意思,成王十有八九会在当年新皇继位的名正言顺上下功夫。所以皇上希望您能护送大长公主尽快回京,路上务必小心,他也会提前派人过来接应。”


    祁钰眯了眯眼,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世子,嘉安郡主刚出发不久,可要属下派人去将她截住,以防到时有用处?”


    “先不必。”


    成王不老实皇上早有预料,应当说自打先皇继位开始,成王就一直不服气。毕竟先皇嫡子去世的早,剩下的孩子当中他是最年长的,若是由他继位也算合情合理,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绕过了他传位给了嫡孙,这教他如何服气。连带着由先皇离世时唯一在身边的大长公主宣读的传位诏书也一直不信。


    不过当时新皇有自己外祖家以及大长公主驸马家一起拥护,成王很难撼动。如今这两家老一辈相继去世,成王的歪心思难免又冒了出来。


    但这到底不是光嘴上说着心里想着就能成的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就算有动静也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行动,他们还缺一个理由,此时贸然行动,岂不是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


    成王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也不知是真的等不及了,还是又一次试探,


    当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先派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回府从城外密营中调一支亲卫过来,记住,打扮成老百姓的样子,汇合了也不要暴露身份,暗中保护。至于京城那边,继续探查,一有异动立刻传书过来。”


    “是。”


    *****************************************


    成王之事,祁钰单独回禀了大长公主,后面几天,祁钰便不再停顿,一路紧赶慢赶地往京城去。


    一行人的速度比原定快了两天,在第八天时,与京城便只剩了大半天的路程。


    彼当天他们正走到上一座城与京城地界中间的一处必经的山谷内,祁钰抬头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脸色不太好看。


    自从进入山谷开始,祁钰便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些天来,祁钰一直注意着京城传来的动静,但是最近一条已经是五天前,说成王外出打猎不慎受伤,如今正在静养,但祁钰直觉此事定不会这么简单。且直至今日,皇上说派过来接应的人,也一直没有到。


    眼看着天黑之前是肯定不会到京城了,陈川过来请示祁钰,是否要就近生火安置,等天亮再出发。


    祁钰沉吟片刻,“不,继续赶路,先出了这山谷再说。”


    “是。”陈川应下,却并未立刻领命而去,而是附耳到祁钰身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祁钰眉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分,微一点头,陈川这才退了下去。


    陈川吩咐下去后,祁钰心下并未有半分放松,策马越过了宋窈和大长公主的马车走到了最前面,默默加快了速度。


    祁钰的直觉没错,一行人眼看着就要到山谷出口,原本阴暗的出口处,忽地亮起了火把,像是早就等着他们似的,从出口一路朝着这边移动。


    祁钰眯起眼睛,立刻抬手让队伍停下,陈川也马上警觉,让所有的护卫都上前护在了大长公主的马车前面。


    其实宋窈今天从早上开始右眼也一直跳个不停,以往她午饭后都会在马车上小睡一会儿,今日一天都没怎么休息,一直时不时往窗外看。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终于觉出累来,正被大长公主劝着靠着马车壁休息,忽地马车一停,宋窈和她怀里的淼淼双双被马儿的嘶鸣声惊醒。


    淼淼被吓着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宋窈赶紧轻拍着淼淼的背哄着,大长公主则是直接移坐到了马车车门处,将母女俩挡的严严实实,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看过去。


    “母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比起宋窈的担忧慌乱,大长公主显得异常冷静。她这辈子已经见惯了大场面,连皇权更迭都亲身经历过,早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如今她还有了需要保护的人。


    在祁钰同她说了皇上传来的口信后,她就隐隐有预感,如今预感成真,也不过是冷笑了一声。心道成王还真是贼心不死,想来惦记了这么多年,若不拼死一搏,只怕是死都死的不安心罢。


    大长公主只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便回过身,面对着宋窈时,依然是那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


    “没事,别担心,有个故人不请自来而已。你带淼淼在马车上乖乖待着,母亲下去瞧瞧。”


    “我陪您一起。”宋窈拉住大长公主的袖子,宋窈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不是好事,当然不可能让大长公主自己出去。


    看到宋窈眼里的担忧,大长公主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柔软熨帖,伸手拍拍宋窈的手,“有你这句话,便什么都无法伤害母亲了。听话,母亲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照顾淼淼,难道你放心将淼淼一个人留下?”


    两人都是当母亲的人,宋窈能体会大长公主的心情,犹豫再三,还是依了大长公主,红着眼看着大长公主下了马车。


    不多时,火把就延伸到了祁钰的面前,来人统一身着黑衣,一看便知不是普通护卫。他们走到祁钰等人近前后,便分别朝两边分开,躬身让出了中间的路。


    身着石青色蟒袍的成王背着手从人后走出来,步伐稳健,并无半点重伤养病的模样。


    见此情景,祁钰面上并无太多意外,从容不迫地下了马,不紧不慢朝成王一礼,“臣听闻王爷近日身体抱恙,如今看来已经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成王不屑地看了祁钰一眼,面不改色接话:“劳祁世子关心,托皇姐的福,一听到皇姐要回京的消息,便赶着好了,好提前来迎接皇姐。本王许久不见皇姐,还请祁世子让一让,让本王同皇姐叙叙旧。”


    “王爷有心”祁钰脚下半分未动,“只是皇上特意命臣护送大长公主,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王爷刚大病初愈,依臣看,还是不要过度劳累的好。”


    成王微微抬眼,与祁钰眼神交接,二人无论是年岁还是朝堂阅历都相差甚远,正面交锋却竟然不分上下。


    成王冷冷一笑,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便已不打算欲盖弥彰地作表面功夫,见祁钰不准备让开也不多加废话,直接示意身边的常守动手。


    常守一抬手,成王身后隐于暗处的暗卫顿时一涌上前,祁钰这边的人也立马反应,围在马车周围尽数拔剑出鞘。然而相比于成王的有备而来,祁钰这边的人马明显差之甚多。


    见成王这是准备直接来硬的了,祁钰也就不用再客气了,“成王殿下,天子脚下,敢对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先皇唯一的嫡长公主刀剑相向,您这是要公然忤逆圣上么?”


    好小子,成王带着几分欣赏看向祁钰,不愧是新一届小辈中他最想收为己用的,只可惜这人太不识抬举。这样的人,作为下属必然是得力臂膀,但是作为对手,便是一刻也留不得了。


    “非也,”成王道:“本王也是皇姐的亲弟弟,论起亲疏,本王可比皇上近。皇姐离宫多年,本王也甚是想念,如今不过想早些见到皇姐罢了。祁世子却百般阻拦,以下犯上,依本王看,才是别有居心,来人,给我立刻拿下!”


    “慢着!”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大长公主的声音自护卫身后传来。


    人群应声分开,大长公主自人后缓缓走上来,即使没有在京中之时身着金装玉裹的长公主服饰,只穿了一身素色常服,也丝毫不影响她自小受皇家规矩教养大的上位者的气势。


    即使是清清冷冷的一声,也足够撕开这肃杀的气氛。


    款步走到祁钰身前,大长公主微微昂首,平静看向对面的成王,“成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见大长公主终于露面,成王终于满意一笑,随即听到大长公主对他的称呼,面色霎时冷了几分,“是啊,许久未见,皇姐如今对十弟倒是生分了许多。想当年,你我与皇兄还小,一起同在宫中的时候,三人感情最好,却不想,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大长公主笑笑,“在我看来,所谓物是人非,不过是对人心难测的美化罢了。”


    闻言,成王阴沉地看了大长公主一会儿,忍不住偏头轻嗤,“这话还真像是从皇姐口中说出来的,人心难测,说起来,皇姐也是第一个让本王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心难测的人。”


    看着眼前这位他曾经十分敬重的皇姐,成王眼中渐渐浮起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当年先皇驾崩,九王谋逆失败,新皇虽然已经因身为嫡子获封太子之位,却远未及冠。邺朝早有先例,若皇帝崩而太子幼,则可另择宗亲继位,教导太子。


    当时,先皇只剩下了成王这么一个弟弟还在世,且正值壮年。


    其实成王在先皇继位后,对于皇位已并无多少贪念。但那时没有希望的前提下,那可是代表着皇权的龙椅,一旦有一丝能坐上去的希望,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这皇位十有八九会落到成王身上,包括他自己,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即将到手的熊熊渴望。


    却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大长公主直接拿出所谓先帝遗诏,与其亲信力排众议,以太子在平定九王一事上功不可没,足以证明其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为由,扶持其上了位。


    而他,连个摄政王都没得上。


    这世上最意难平的事情,不是得不到某样东西,而是得到了,却又失去。比从未得到,更让人如鲠在喉。


    至此,这件事便成了扎在成王心里的一根毒刺,常年累月,腐朽溃烂,成了一颗永远好不了的烂疮。


    第87章


    对于当年之事,成王心里在想什么,大长公主再清楚不过。


    人生在世,所做的每一件事,本就是都会以自己为先,更何况是从小离不开利益争斗的皇族子女,大长公主对此早已习惯,况且她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相比于野心未知,站队不明的异母兄弟,自然是自己的侄子更信得过。


    她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看成王母家势微,从而告诫劝阻皇帝给成王闲散荣华一生,也可落得仁慈明君的名声。


    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成王居然还不死心。如今皇帝就算没有了当年他外祖及大长公主夫家家族的支持,自己也早已经羽翼渐丰,成王为了自己的一丝执念如此疯狂,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同祁钰对视一眼,看到了祁钰眼中名为警惕实则冷静的神色,心下更定了几分。


    “多说无益,十弟如此热心相迎,怕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罢。”大长公主直接道。


    成王一笑:“皇姐还是这么直性子,不过皇姐这回可真是错看十弟了,十弟这次来,确实是为了迎接皇姐。如今天色已晚,离京城怕还要两个多时辰,倒不如一同到十弟新买的庄子上歇歇脚,明日再随十弟一同进城也不迟啊。”


    成王话虽说的客气,但话音未落,身后的暗卫就已经鱼贯而出将祁钰一行人团团包围了起来,可半点没有请人的意思。


    “我听说皇姐最近还遇着了一件大喜事,终于找到了我那失散多年的外甥女,还有了甥外孙女。”成王慢悠悠道:“就算皇姐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这更深露重荒郊野外的,大人们是没什么,小孩子,怕是不太安全呢。”


    成王这话一出,便是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了,不止大长公主,祁钰的眼神也瞬间凌厉,眼睛微微眯起,带上了浓重的杀意。


    大长公主则是静静看着成王,凌婉言脚程比他们快,这事是谁告诉他的不言而喻,就算没有凌婉言,成王既然能这么精准地拦住她,便不可能没有放出眼线去盯着她。既然掩盖是欲盖弥彰,索性不做多言,冷冷道:“十弟考虑的倒是周全,如此,便叨扰了。”


    说罢,大长公主便一拂袖,低声吩咐了祁钰一句,转身回了马车。


    成王满意一笑,退出了包围圈,立刻有人给他牵来了马。


    抬脚上马,成王抬手一挥,身后的暗卫便“护送”着一行人跟在了成王的身后。


    成王的别院果然不远,但是却掩映在一片密林后的山坳里。


    这条路大长公主以往进出京城也不是没走过,却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这样别有洞天,看来这成王还真是花了一番心思。


    这别院看着不大,但是处在这样的地势,又是成王特意准备的,内里是否另有乾坤,就不得而知了。


    马车停在别院挂着灯笼的正门前。


    成王先下了马,看着苏嬷嬷扶着大长公主下了马车,随后大长公主又亲自从马车内的人手里接过一个约摸只有一两岁,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随后将孩子递出来的人,也在祁钰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成王的目光在那同样披着斗篷,被帽子挡了半边脸,却依然能看出身形容貌极为出色的女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满目都是看着鱼饵的眼神。


    方才在来的路上,大长公主虽没有说的多细,也让宋窈知道了个大概。宋窈不是一个容易慌乱的人,更何况还有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在。但毕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到周围隐隐肃杀的气氛,呼吸依然有些不稳。


    就在这时,宋窈忽然觉得手心一暖,是祁钰扶着她时,轻轻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这样的处境下,宋窈本能的没有挣脱。


    祁钰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成王看过来的视线,用只有宋窈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别怕。”


    祁钰将手收回去的瞬间,宋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极短地小动作,没有任何人发现。


    宋窈咬唇驱散手上的异样感,紧挨着站在大长公主身边,忽地想起什么,目光看向她们身后的另外一辆马车。


    “母亲,小萱她……”


    宋萱就坐在另一辆马车上,比起宋窈,宋萱肯定都不知道这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定然比她还慌张。


    正在此时,宋萱也正好下了马车。如宋窈想的一样,宋萱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疑惑和不安。


    宋窈有些后悔带着宋萱一起了,如果她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定然会先将宋萱放在云州陆家待一段时间,不让她和自己一起陷入险境。


    好在宋窈担心宋萱,所以让念夏和念秋陪着宋萱一起坐在那一辆马车上。她们俩知道宋窈对宋萱的看重和爱护,平日里都称呼宋萱为二小姐,当成自己的主子来看。有她们陪着,宋萱不至于太慌张。


    “放心,没事的。”看出宋窈的担忧,大长公主拍拍宋窈的手,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祁钰也道:“成王的目标,是我们,至于其他人,估计连这院子都进不去,所以不必担心。”


    果不其然,她们一下车,成王便唤来别院里的下人将抱着孩子的大长公主,宋窈和祁钰等人请了进去,至于其他人,则是就地看管了起来。


    成王道:“我这地方小,这些个下人就不费心了。不过皇姐放心,在这儿到底要比荒郊野外好多了,十弟会派人好好看顾他们的,保证一个人都不会丢。”


    让她们孤立无援只能任凭摆布,又防着他们妄图通风报信的意思十分明显。


    几人毫不意外,大长公主凉凉一笑:“那真是有劳十弟了。”


    宋萱担忧地看着宋窈的背影,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念秋和念夏也一样,但是着急也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别院的大门在几人身后慢慢合上。


    院内灯火通明,一进院门,大长公主和祁钰双双一愣。这院子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竟然和京中的成王府一模一样,恍惚间,说不定还真以为是进了成王府。


    “屋子都早已经准备好了。”成王偏头看向常守,“时辰不早,常守,你先带我这外甥女和祁世子回屋休息吧。至于皇姐,我许久不见皇姐,想先同皇姐去书房叙叙旧,不知皇姐意下如何?”


    成王虽然客气,但语气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大长公主安抚地拍了拍宋窈不安地紧抓住她的袖子的手,将手里睡着的淼淼递到了祁钰的怀里,道:“好好照顾辞儿。”


    祁钰低声应是,在大长公主拂掉宋窈的手后,抬手挡在了宋窈面前。


    宋窈早就忍不住落了泪,无暇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抓住了祁钰的胳膊,只泪眼婆娑地看着大长公主理了理衣裳,在成王做出请的手势后,淡然自若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世子,姑娘,请吧。”常守客气地朝着后院厢房地方向一抬手。


    “我们走吧。”祁钰道,见宋窈不肯走,便伸手揽住了宋窈的胳膊,带着人往另一边走。


    低着头走了几步之后,宋窈忽地抬头看向祁钰,眼中依然带着被灯火映亮


    的泪光,声音微哑,带着祈求和希冀,寻求肯定似的:“会没事的吧?”


    此时此刻,宋窈身边又只剩下了祁钰这个,她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依赖之人。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宋父病重和淼淼发烧那晚的情形。彼时,尽管宋窈再不愿承认,每当祁钰出现时,她的困境都会被化解。


    所以即使她告诫了自己这么久,不要再与祁钰有任何瓜葛,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是违背了本心,靠近了祁钰。


    这若是在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有只有在遇见状况时才被需要的利用之感,然而祁钰不是一般人,再次看到这样的宋窈,祁钰甚至愿意再给成王一个好脸色。


    现在,只要宋窈愿意回到她身边,哪怕宋窈对他只有利用,祁钰也会欣喜若狂,甘之如饴,然后努力让自己更具有利用价值。


    咽回了准备低声告诉宋窈,让她安心,自己已有安排的话,祁钰没有出声,只有扶在宋窈胳膊上的手意义不明地紧了紧。


    这一反应无疑是在往不太好的方向引,宋窈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此事确实棘手,等我想想办法。”祁钰低低道。


    “到了。”常守停在后院一排厢房的其中一间前,回身道。“左边的屋子是姑娘的,右边是大长公主殿下的,里头的东西都是全的,伺候的下人属下稍后会遣来,姑娘请先安歇吧,祁世子的屋子在另一处。”


    “不必了。”祁钰冷冷道:“就将旁边一间随便收拾一下即可。劳驾回禀王爷一声,皇上命我近身保护长公主,长公主身边也不能没有护卫。如今我们只身前来,难道成王殿下还不放心不成?”


    祁钰冷声说话的时候向来气势迫人,半点不像是已经被挟持的人质。再加上这会儿成王与大长公主谈判结果未知,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难保以后是敌是友,是以常守拧眉考虑了一瞬,便没再反驳,先唤了两个人来将旁边的空屋子也收拾一下,自己则去回禀成王。


    祁钰单手推开门,先确认了一番屋内没有异常,回身道:“既来之则安之,先进来吧。”


    宋窈点点头,进了屋。


    祁钰抱着怀里的孩子走到床边,正欲将怀里的淼淼放到塌上睡,却发现一直熟睡着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是仿佛敏锐感知到气氛不对劲,醒了也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地缩在斗篷里趴在祁钰肩膀上。


    祁钰的心顿时软成一片,“淼淼怎么醒了也不说话?可是方才外面的声音吵到你了?”


    闻言,宋窈也赶紧走了过来。淼淼一见到宋窈,便朝宋窈伸出了手。


    在孩子面前,宋窈忙收起了面上不安的神色,弯了弯唇想要接过孩子,但祁钰却并未放手。


    “娘亲抱了你一天,已经累了,让娘亲休息一会儿,爹爹抱你好不好?”


    两个宋窈向来避着的字眼从祁钰口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惊的宋窈的表情霎时空白了一瞬。


    陌生的字眼同样让淼淼歪了歪头:“嗯?”


    祁钰看了眼宋窈的表情,像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一般,从容改口,:“我是说,让叔叔抱着你,娘亲累了,要休息,淼淼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叔叔喂你吃点东西?”


    淼淼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珠打量了一下周围陌生的环境,缩了缩脖子。这孩子向来敏感,不会感知不到周围气氛的不同,否则方才也不会闷闷的不说话。


    “别怕,叔叔保证,会保护好你和娘亲的,嗯?”


    在祁钰的引导下,淼淼懵懵地点了下头,祁钰温柔一笑,看向被方才那个称呼惊到而欲言又止望着他的宋窈,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轻碰了下宋窈的手背。


    原只是用来转移宋窈注意力的试探,但在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时,祁钰忍不住皱起了眉,温热的手直接将宋窈的手包裹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宋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冰凉,乍然冷热相撞,忍不住打了个颤,随后便想要挣脱。


    可她的手劲自然抵不过祁钰的,反而让祁钰握得更紧。


    “如今又没有外人在,怕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生病了?不是让长公主更担心?”


    察觉到宋窈挣扎的力气小了一点,祁钰贴了贴淼淼的额头,将淼淼放在榻上盖上了被子,随后手回收,干脆地将宋窈的另一只手也捉来,放进了自己交握的手心轻轻揉搓。


    宋窈的手纤细柔软,祁钰几乎一只手掌就能将宋窈的两只手拢住。


    “穿着这么厚的斗篷,手还这么冷,是太担心的原因么?”


    这样近的距离让宋窈忍不住低下头,掩饰住不自觉发烫的脸。双手逐渐被祁钰手心的温度暖热,宋窈依然僵着手不敢乱动,手心都微微出了些汗。


    不知过了几时,已经热的发烫的手腕忽地又是一凉。


    宋窈抬头,看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条闪着莹莹光华的绿松石手串,与宋窈皓白如雪的手腕对比鲜明,衬得肌肤晶莹,晃眼的要命。


    宋窈看着这手串十分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忽地想起了什么,讶然看着祁钰:“你……”


    宋窈想起了那个她当年临走时,为了让祁钰相信她已经身死,特意将祁钰送她的那个绿松石手串戴到了陆云谦找来的代替她的“尸体”手上。


    其实那个手串宋窈很喜欢,不过到底不是她的,用了也就用了。却没想到如今还会再见到,难不成祁钰把它摘了下来,一直带在身上。


    “不是当年那个。”祁钰开口解答了宋窈的疑惑。当年那个虽说是他真正意义上送宋窈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并未被善待,还狠狠给了他一击,但对祁钰来说,依然意义非凡。


    不过尽管如此,那也是过了死人手的,祁钰不会再给宋窈戴。


    “原先也确实在我手里,放在我书房内好好保管,这个是我后来偶然得的,料子做工都更为精细。我想着一定更衬你,所以一直戴在身上。”


    祁钰轻轻抚摸着宋窈戴着手串的手腕,轻轻道:“你知道么,或许你不相信,当年那场大火后,在我亲眼看到你的“尸体”时,我是真的第一反应想要给自己一刀的。当然,最后也确实给了,不过不是在胸口,而是在手臂。至于原因,便是看到了那人手上的那个手串。”


    宋窈手指微微蜷缩,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忍不住道:“为什么?”


    “因为从那时开始,我便再不相信你已经死了。”说到这,祁钰自嘲一笑,“那个手串,除了我送给你那一天你戴了一次以后,我便再未见你戴过,白日里都不曾,那日火起时是夜间,又怎么可能正好戴在你手上呢?或许你是太想让我相信了吧,反而露出了破绽。”


    原来是这样,倒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想起往事,祁钰对于那一晚的记忆,因为太过深刻,依然记忆犹新。宋窈走后的第一年,祁钰从未停止寻找,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宋窈抓回来后,要如何惩罚她,如何让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多么愚蠢,如何折断她的翅膀,打消她的念头,让她再也不离开自己的身边。


    直到杳无音信的第二年,祁钰才慢慢从愤怒和疯狂中清醒过来,开始审视一向冷静处事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对他所在乎的利益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的事上,变得这么不像自己,也终于开始慢慢看清自己对于宋窈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看着被戳穿后默不作声的宋窈,祁钰轻叹了口气,“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在我的坚持没有白费,兜兜转转,老天还是让我又遇到了你。这一次能否答应我,好好戴着它?就当是对你骗了我的补偿了。”


    “可是……”宋窈咬咬唇,似乎有些动摇,可这东西明显的很,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又该如何说呢?


    “若你真不愿,也无事。”祁钰退步道:“此事成王生事,皇上与我虽有做准备,但谁也不能保证可


    以全身而退。不过你放心,我定会用命护你和大长公主安全,就是要摘,等我死了,你尽可做主,那时你……”


    “别胡说了!”宋窈终于出声打断,似乎并不喜欢祁钰说这样的话,随即垂眸低低道:“我不摘就是了,以后也不要摘。”


    不是不会,而是不要。


    祁钰似是听懂了宋窈的意思,无声地笑了。


    正好这会儿外面下人来报,说是另一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祁钰挥退下人,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成王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有动作,我先在这里陪着你们,等大长公主回来再说。”祁钰依然握着宋窈的手,带着宋窈走到床边坐下,替听两个大人说话听的上下眼皮打架的淼淼掖了掖被子。


    宋窈纠结了一番,终是顺应本心,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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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成王书房内。


    成王体贴地替大长公主打开门,“皇姐,请。”


    大长公主也不拘谨,径直走入书房,施施然坐在了成王惯坐的位置上。即使低调多年,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依然丝毫不减。


    “如今这里只有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说什么便说罢。”大长公主开门见山。


    成王对于大长公主这样毫不见外的主人架势也不恼,十分从容地坐在了大长公主的下首,缓缓道:“我是什么心思什么目的,想必皇姐不会不知道。既如此,那我就明说了。当年我那皇兄逝世,太子尚未长成,按照本朝先例,应由亲王继位。只可惜到底是皇姐好手段,为了不让大权旁落,竟然无视祖规。不过到底也是十弟我自己势单力薄,技不如人,没能如九弟那般力博一番。只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当年那些保新皇上位的势力已经死的死,散的散,那这天便也该换一换了。”


    “你就算要换天,也该是同皇上博弈,我一个老太婆,只怕是帮不了你什么。”


    “皇姐也太低估自己了。”成王呵呵一笑,“身为君王,自然是要以天下万民考虑,不到万不得已,动兵乃是下下之策。”


    大长公主冷笑:“这么说,你是有更好的法子了?”


    “那是自然。”成王道:“只要皇姐你随我一同入宫,在满朝文武面前作证,说当年原本来是属意我为新皇,但却被我以腿疾不便为由拒绝,可如今新帝不仁,残害至亲近臣,因此必须重承先帝遗志,拨乱反正。”


    话落,书房内霎时安静。


    许久后,才听大长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低低笑起来。


    “我说十弟啊十弟,莫非你是以为皇位更迭,是过家家一般的游戏么?且不说新皇登基这么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你此时谋反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新皇在位期间,百姓富足,无可指摘。残害至亲,更是子虚乌有!你觉得有谁会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陪你闹这一场?依我看,十弟你怕是被这经年的嫉妒和利欲熏了心,才开始痴心妄想起来!还不如趁着如今事态并未扩大,早些收手才是正经,免得追悔莫及!”


    “你……”自己以为绝妙的想法和理由,被大长公主这么一通毫不留情的贬斥和嘲讽,任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成王的指节咯咯作响,似是费了一番力气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站起身冷道:“你那侄子是你一手扶上来的,你自然会为他说话。可是你想想,如今朝中的大臣,还有几个是以前同你一起扶他上位的?黄口小儿不过是表面仁慈罢了,那些人一个一个被拉下马,可都是他的手笔,还有早已经名存实亡的柱国公府。皇姐你如今是避世清修了,若是你还如当年一般,只怕如今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呢!”


    大长公主抬眼看着这个以往她一直觉得不善言辞的弟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是也变得伶牙俐齿了。


    其实成王说的也不全是假话,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大长公主心里也明白的很,那些人虽也有无辜,但大多都是仗着有从龙之功,目中无人的,处置是迟早的事。


    只是成王如今明显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无法自拔,多说无益。


    想了想,大长公主道:“你自己也说我如今无权无势,不过空有身份,空口无凭,那些大臣为何信我?还有你说的皇上残害至亲近臣,也得拿出证据才是,难不成也如今日一般,同那些大臣据理力争么?”


    “这就不用皇姐担心了。”成王似乎胸有成竹,“我既然提出此举,必然早有准备,皇姐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即可。我相信皇姐,当年既然能力排众议,如今也一样可以。当然,也请皇姐放心,我与他不同,待大业既成,我必不会亏待皇姐,必定一声尊崇侍奉以报……”


    就在成王满心壮志地向大长公主描绘自己的计划时,别院外,被留在外面的其余人待在成王手下的包围圈内,周围除了偶尔风过树叶的声音,安静一片。


    宋萱被念夏和念秋护着坐在马车内,三人沉默地挨在一起,静静听着窗外一阵一阵的风声,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就在又一阵微风吹过马车帘的窸窸碎碎声中,无人注意到就在包围圈的最后,一名黑衣手下原本正抱着剑打盹儿,忽地脑袋一歪,身子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去,又被一双手稳稳接住,借着风声的掩盖拖进了黑暗里。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衣着与那护卫完全相似的人,抱着剑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到了那人原先的位置。


    相同的一幕每过一会儿便又会上演一次,一切进行的无声无息。直到站在离陈川最近的人被打晕拖走时,声响已经无法掩盖。然而异动只发生了一瞬,便如落在雨中的火星子一般很快被浇灭。


    正闭眼假寐的陈川挣了下眼睛,很快又缓缓闭上。


    第88章


    大长公主在成王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随后成王便让下人将大长公主送了回去。


    宋窈和祁钰一直没休息,一直等到大长公主回来,宋窈才终于松了口气。


    宋窈眼眶泛红,“母亲,怎么样,那个王爷没有为难你吧?”


    “没事,他暂时还不敢把我怎么样,别担心。”知道宋窈吓得不轻,大长公主心疼地安抚了好一会儿,见祁钰也在这儿,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欣慰道:“好孩子,辛苦你替我照顾辞儿,忙了一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同成王一起启程回京。”


    大长公主已经回来,祁钰也不好再多留,临走时,低低道:“请大长公主安心休息,一切臣自有安排。”


    虽说形势明显不利,大长公主还是信任祁钰的能力,点头:“哀家自是信你,去吧。”


    这一夜,谁都没睡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成王便亲自来请大长公主等人。


    相比于昨日的脸色阴沉,阴阳怪气,今日成王的心情明显要好得多,对待大长公主和宋窈极为客气。


    昨日是夜里,又是匆匆一面,今日成王才算是第一次看到宋窈正脸。一照面,成王便不得不对宋窈的身份确信了几分。


    原先虽然有凌婉言的话作证,但成王始终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更倾向于这是皇帝或者祁钰为了讨好拉拢长公主玩的把戏。但是如今一见,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容貌七分似驸马柱国公,三分似长公主,神韵气质更是与二人像了个十成十,至于性子则是明显随了父亲多一些。


    怪不得大长公主如此相信并宠爱,若这真是冒牌货,倒难为背后之人花这么大的心思了。


    “看来这就是皇姐的沧海遗珠了,如今明珠归位,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必得好好庆贺庆贺了。”成王笑呵呵道,抬手让人将准备好的一只长方形红漆描金宝盒送了上来。


    盒子打开,里头是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通体莹白,即使是白日,也能隐隐窥见其莹润的光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如今时间仓促,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没什么表示,只有这一对东海明珠,是我几年前偶然而得,品质整个邺朝也难出其右,可遇而不可求,便当做我这个舅舅送外甥女的见面礼了。”


    “这……”宋窈对这些东西并无执念,只看了一眼便望向大长公主。


    “十弟真是大手笔,既如此,我就替辞儿谢过了。”大长公主对于奇珍异宝见得多了,这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何负担,既然是送给她宝贝女儿的,那便给个面子留下赏玩得了。


    客套两句,成王便命人传了早饭。


    “许久未同皇姐一道用饭了,今日就给十弟一个面子如何?”


    “这是你的地方,请自便。”大长公主道,自己拉着宋窈坐了下来。


    成王朝屋内看了眼,“怎么不见我那甥外孙女?”


    “小孩子觉深,还得有一会儿才


    醒呢,这些煎炒蒸炸的,她也吃不得。”淼淼确实没醒,大长公主也有意没叫就是了。


    成王笑笑,“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稍后我便着人再备些清淡易消化的糕点带上。”


    话音未落,屋外忽地响起一阵喧哗。


    宋窈抬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凌婉言。


    起初宋窈有些惊讶凌婉言怎么在这里,但转念忽地想起祁钰同她说过,这位嘉安郡主便是成王的嫡女,若祁钰口中的成王便是眼前这位,那么她们应当是父女关系,便也不奇怪了。只是不知为何昨晚却没看见。


    凌婉言一路小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下人。那些下人眼看着实在拦不住了,只好一进来就立刻跪下请罪。


    “王爷恕罪,郡主一早起来听说大长公主殿下已经下榻,非要过来,奴婢们实在阻拦不住。”


    “婉言!”成王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凌婉言,“怎么如此没大没小?没看见我同你姑母,还有表妹正在用早饭?你就这么闯进来,成何体统?还不快向你姑母行礼?”


    凌婉言瞪大了眼看向成王,再看看正其乐融融吃早饭的一桌人,似乎有满肚子的委屈和疑问,但却被成王眼中少见的严厉瞪了回去。


    凌婉言虽然任性,对生起气来的成王还是怕的,见状只好不情不愿地乖乖行礼,看着眼睛都憋红了。


    “皇姐别见怪,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听说之前也给皇姐添了不少麻烦,十弟在这儿替我这女儿陪个不是,还请皇姐不要见怪。”成王朝下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郡主送回自己的屋子里?”


    “不必了。”大长公主抬手制止,“既然来了,便一起坐下用饭吧。”凌婉言毕竟是她的侄女,大人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再说往日别人她不知道,凌婉言在她身边时是真的用心服侍陪伴她的,也多少缓解了她几分思女之情。如今虽说她的辞儿回来了,只要凌婉言不做出不利于辞儿的事,往日的情分多少还是在的。


    大长公主都发话了,成王自然应允,“既然你姑母说了,那便一起坐下吧,来人,再添一个凳子。”


    “不用了。”凌婉言眼神扫过大长公主和默默吃饭的宋窈,狠狠咬了下唇,“我已经吃过了,就请爹爹和姑母好好用饭吧,女儿先退下了。”说罢敷衍地福了福身,如来时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门后似乎还抬手抹了一下脸。


    成王眸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很快掩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等回了京,需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


    用过早饭,大长公主和宋窈准备妥当,再抱起刚刚睡醒的淼淼,同成王一道出了屋子。


    屋外,祁钰也已经在等着了。


    祁钰和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迅速转变为安抚的眼神,看了眼宋窈,再很快收回,沉默地跟在了几人身后。


    大门外,所有随行的人也已经准备就绪。成王的手下依然如昨日一般,以合围之势站在祁钰的人的外面。


    成王将人送到马车边,笑道:“皇姐先行一步,十弟稍后便会跟上。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会一路安全护送皇姐到城外。”


    是护送还是监视,大长公主心里清楚的很,冷冷一笑,同宋窈等人上了马车。祁钰后一步上了马,走在马车的前面,


    “回世子,都准备好了。”陈川走到祁钰的马身边,垂首行礼,沉声道。


    “出发吧。”


    “是。”


    队伍缓缓启程,成王站在院外看着队伍缓缓往前走,身旁的常守低声道:“王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成王如今明面上还在成王府里养伤,自然不能同大长公主一起回京,除了大长公主走的大路外,他早已命人开凿出了一条更近的小路,到时候自会先一步在城中等着迎接大长公主。


    “爹爹!”


    常守话音刚落,就见凌婉言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一见这会儿就剩成王一个人了,立时没了顾忌。


    “爹爹,你之前不是答应我,等截到了她们,便会替我出气么?为什么你非但没有替我教训那个叫宋窈的,还那么客气对待她?你就是这么疼你女儿的吗?”


    成王自然知道自家女儿受了委屈,见状也只能劝哄,“好了好了,爹爹答应你的事,怎么会不算数?只是你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如今大事未成,你姑母对咱们还有用,她那个女儿也是咱们的筹码。你呀,就先忍一忍,爹爹答应你,等事成之后,一定替你出气,好不好?”


    “你一直让我忍忍忍,到底要我忍到什么时候呀!”凌婉言原先那么急着回来,就是为了让成王替她做主,往日也不是没有位高权重的人得罪了她,成王都会明里暗里让她消气,这还是第一次成王没有按着她的性子来。


    然而这次凌婉言撒娇生气依然没有奏效,成王早已沉浸在夙愿即将得尝的迫切中,心中不知为何还隐隐有些焦躁,见大长公主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便开始没了耐心。


    “听话,爹爹还有正事,你先在这里好好住着,过几天爹爹自会派人来接你。”成王说罢,便不愿再听凌婉言多言,直接挥手让人将她带回去,自己则带着常守准备回去更衣出发。


    转身的瞬间,成王的眼神扫过不远处牢牢跟在大长公主队伍后面的自己派出的精卫,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使得成王的动作猛地顿住。


    “王爷,怎么了?”常守察觉出成王的反常,低低道。


    成王眯着眼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须臾,冷道:“那一队人马,可是你弟弟挑了带的?”


    常守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名为常卫,兄弟二人自小便为成王效力,哥哥是成王的近卫,弟弟则是成王手下精卫营的首领。二人算是成王最信任的人。


    这次行动不成功便成仁,大长公主作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成王便将“护送”的任务交给了常卫。


    听成王忽然问起这个,常守虽疑惑,却依然恭敬应了。应完,常守也想起了方才的一丝不对。他弟弟是精卫长,出发前应提前点卯并回禀,可今天早晨不知为何却并没见常卫的人影,还是清楚人数的常守点了一遍,期间他也问了其中一人,那人说常首领是为保万一,点卯完便提前开路去了。


    常守虽觉不妥,但也没多想,现在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正在这时,大门几丈外的灌木丛内忽然传来异响。


    常守立时警觉,护在成王身前喝道:“什么人!”


    一阵细碎声响过后,灌木后慢慢爬出了一个只穿着里衣,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抬起脸,赫然就是常卫。


    “常卫?”常守瞪


    大了眼,收起剑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常卫这会儿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指向大长公主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昨夜……遭遇奇……袭,咱们的人……都……”话未说完,便没了气息。


    但剩下的话即使不说,成王也明白了,登时目露血色!


    “还愣着做什么?集齐所有精卫,立刻给我追!”


    此时祁钰的队伍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作夜成功偷梁换柱之事祁钰已经悄悄告诉了大长公主,好让大长公主和宋窈放些心。不过只要没彻底离开成王的视线,就依然不算安全,所以期间陈川一直让亲卫中的哨骑时刻关注着成王那边的动向。


    当看到别院方向突然出现骚动时,哨骑立刻禀报给了祁钰。祁钰只一瞬便做出了决定,下令不再掩饰,队伍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本就山雨欲来的形势瞬间一触即发。


    到底是成王有意留了一手,没准备让他们这么快到京城,所以除了祁钰原先的人马,并未给后来“护送”的人配马匹,而成王派来追捕的人则都是轻骑。


    两条腿的到底抵不过四条腿的,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短,祁钰当机立断,吩咐陈川带着大长公主和一部分人先走,自己则是率领剩余人应战。


    祁钰的亲卫远不止掉包的这些人,只是他不清楚成王的底细,未免打草惊蛇,便让剩余人在京城近郊的隐蔽处等待接应。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暴露的这么快。方才陈川已经第一时间发了信号,现在只能多拖一刻是一刻。


    时间紧急由不得祁钰多想,眨眼间成王的人马就来到了近前。


    祁钰回头看了眼飞奔的马车,拔出腰间长剑毅然决然地迎了上去。


    颠簸的马车内,宋窈探出车窗艰难地往后看,却只能看到祁钰冲进人流内的一个背影,宋窈抬手死死地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缝簌簌落下。


    被大长公主紧紧抱在怀里的淼淼也想预感到什么似的,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陈川面上看着十分冷静,却同样眼眶泛红,一边策马一边对宋窈道:“姑娘快回车内,姑娘放心,世子吩咐过臣,今日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一定会将您和大长公主护送回京!”


    宋窈泣不成声,被大长公主拉回去,紧紧护在怀里。


    另一边,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双方也都不再装,一对上就毫不犹豫地缠斗了起来。成王明显无心恋战,任凭手下与祁钰的亲卫厮杀,自己则带着另一队人直奔大长公主而去。


    “传本王口令,拼尽全力,务必将大长公主及小姐活捉回来,本王必重重有赏!”


    而祁钰的目标也只有一个,擒贼先擒王。祁钰眼睛紧紧盯着成王,由几名亲卫护着,手中的长剑挽出残影,直朝着成王而去。


    周围人倒下的鲜血有几滴飞溅到祁钰脸上,将祁钰眼中嗜血的杀意愈发显化。


    就在祁钰与成王的距离越来越近时,耳边忽地捕捉到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祁钰凭着本能低头,一支长剑正好擦着他的后颈飞掠而过。


    祁钰转头眼中冷意更深,没想到成王居然还带了弓箭手。


    箭矢越来越密,周围原先勉强持平的战况一瞬倾斜,近战到底抵不过远攻,纵然祁钰的亲卫个个伸手不凡,但在弓箭手的压制下还是伤亡不少。


    祁钰一边挥剑挡住剑雨,一边看着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朝着大长公主和宋窈的马车逼近的成王,眼中也隐隐有了焦躁。


    “世子,这里交给属下,属下们撑到支援过来没问题,您快先撤回大长公主身边吧!”亲卫队长一边掩护祁钰往后退一边大声道。人多目标大,这箭明显只对着这边,并不敢朝着大长公主。


    深知拖延无用,祁钰未做犹豫,在亲卫掩护下脱离箭雨朝成王追过去。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大长公主和宋窈也隐隐听到了身后马蹄踏地的声音,宋窈一手紧紧抱着淼淼,另一手同大长公主紧紧相握。


    人马越来越近,但始终无法超过。成王身侧的常守当机立断,劈手夺过另一人手里的长弓,搭弓瞄准宋窈所在马车的马腿,随着弦发,马儿的嘶鸣声响起,马车狠狠拐了个弯,宋窈和大长公主顿时身体不稳撞在车壁上。


    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成王的人迅速围了上去,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成王朝着马车内高声道:“皇姐,十弟我好心招待,好言相劝,没想到皇姐这般不领情,既如此,就别怪我直接来硬的了!”


    知道再躲下去无用,大长公主和宋窈也不再回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大长公主看向成王,“成王,你要抓的人是我,我现在跟你回去,你立刻放其他人走!”


    “母亲?”宋窈拉住大长公主的手。


    大长公主安抚地笑笑,“没事,母亲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况且我如今对成王还有点用,想来成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大长公主语带讽刺,声音不小,明显也是故意说给成王听的,可成王已经不吃激将法这一套,“皇姐错了,我本王要抓的人可不止你,皇姐此番助我,前途未知,我怎好让皇姐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一起去冒险?所以在那之前,就让本王代为照顾吧。”


    成王看向抱着淼淼的宋窈,“常守,即刻拿下!”


    “你敢!”见成王的目标转向宋窈,大长公主彻底慌了,整个身躯死死挡在宋窈面前。


    “成王!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敢动辞儿一下,本宫即可自刎于此,届时皇帝再无顾忌,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成王哈哈大笑,“皇姐以为这就能威胁得了我?如今只有你我,且实力悬殊,你死了,我保证不会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告知真相,届时到底谁是凶手,还不是我说了算?我可正愁皇帝残害至亲的名头坐不实呢!退一万步大计无法实施,我也依然是成王,我会把这笔帐全算在你女儿和你外孙身上,让她们受尽折磨,试问皇姐你可忍心?”


    “你……”大长公主听的目眦欲裂,早知如此,当年新帝登基时,她就不该一时心软,该直接将人斩草除根!


    成王已经没了耐心,“愣着做什么,还不拿下!”


    常守应声下马,带着几人包抄过去。


    “长公主!”


    “姐姐!”


    这边的场景同样落在不远处的陈川和宋萱和苏嬷嬷等人眼里,几人同时惊叫出声。


    可他们一个被成王的人缠住脱不开身,其他人又因手无缚鸡之力且没什么重要性,早早被制住,根本帮不上忙。


    宋窈看着朝她们走过来的常守,想说自己愿意和她们走,只要能放过淼淼,可却被大长公主一直用身体牢牢护着,常守怕伤着人,竟一时下不了手。


    “不必顾忌,留一口气就行!”成王命令道。


    常守得令,便不再束手束脚,直接挥剑朝大长公主护着宋窈的手臂刺过去。


    宋窈瞳孔骤然睁大,一时竟不止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大长公主的手臂,闭着眼抱紧怀里的孩子,用后背挡在了大长公主身前。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铛”的一声刀剑相击的脆响,炸在宋窈的耳边。


    宋窈睁开眼,与祁钰眼中未退的惊惧和担忧撞个正着。宋窈从未在祁钰眼中看到过那样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对祁钰来说会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然而这一眼实际只有一瞬,宋窈还未回过神来时,祁钰就已经回身和常守缠斗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是祁钰单方面将来抓宋窈的几人节节逼退。


    大长公主这才得以喘息,上下检查了宋窈和怀里被吓懵了的淼淼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想责怪宋窈方才的举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鼻子发酸地将人搂住。


    宋窈虽然被大长公主带着远离了几步,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祁钰的身上。


    成王此时也发狠了,他没想到这小子命还挺硬,既然他这么不要命,那就先成全他好了。


    在成王的示意下,围攻祁钰的人越来越多。祁钰已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以一敌多,很快就逐渐落于下风,一个不慎,左胳膊上就挨了一刀。


    “祁钰!”一直盯着这边的宋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出了声,声音已经明显带上了哭腔。


    听到宋窈的声音,祁钰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了下,随后再次迎击。


    “不……不要……”宋窈眼看着祁钰越来越体力不支,声音逐渐又喃喃转为了祈求,转头看向成王,“我跟你走,


    快让他们住手!”


    成王置若罔闻。


    又是一个背后的失误,眼看着另一剑又要招呼到祁钰身上。


    宋窈呼吸骤停,“不要!”


    “啊!”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拿刀的手忽地被一箭贯穿,于此同时,另外几人也同时发出了惨叫。


    忽然的变故让成王脸上的表情一瞬僵住,警惕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再次袭来的剑雨,只不过这次箭头描准的不是祁钰那边,而是成王等人。


    “快,保护王爷!”


    其余对付祁钰和陈川的人意识到不对,迅速退回到了成王身边。


    相比于成王这边的慌乱,意识到是救兵来了的大长公主则是大喜过望,“看来是咱们的后手来了,太好了,没事了!”


    成王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下令撤退。然而为时已晚,后路已经被先一步团团围住。


    待看清来人,不止成王,连祁钰眼中都露出惊讶。


    来的人,确实是祁钰剩余的人,却只有总数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全部是身穿铁甲的铁骑。


    那些铁骑将除了被箭射死之外的成王等人团团围住,待看清被簇拥着从铁骑后走出来的人是谁后,成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来人身穿一袭月白长袍,衣着虽刻意低调,但头上所配戴的滚龙紫金冠已明晃晃地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年轻的帝王面容俊秀,眉眼间自成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竟然是邺朝当朝皇帝孝武帝亲临!


    孝武帝先是看向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好让大长公主,随后才看向成王,“皇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周围安静至极。


    唯有宋窈无暇关注那边,确认安全后,便将淼淼先交给了大长公主,自己则脚步不稳地跑到了祁钰身边。


    看着祁钰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胳膊,宋窈模糊了双眼,声音都有些抖:“你……你没事吧……”


    不可否认祁钰对于宋窈的担心十分受用,但见宋窈真的掉泪,祁钰又有些招架不住。


    “别哭,我没事,只是一个小口子而已,不算什么。”说着还怕宋窈不相信似的,祁钰抬起受伤的胳膊晃了晃,又被宋窈白着脸制止了。


    “真的没事,快回去吧,大长公主还看着呢,不怕被发现了?”祁钰半打趣道,想要转移宋窈的注意力。可宋窈只是摇摇头,眼泪依然没有止住的意思。


    祁钰以前只知道自己看不得宋窈的眼泪,也曾不平过这些眼泪不是为她而流,如今终于见到了,却反倒是他自己揪心般的疼。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宋窈不哭,祁钰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随即身体本能地先一步做出反应,紧紧抱住宋窈转了个身。


    下一秒,利剑刺入血肉的撕裂声清晰响起。宋窈看到了人群外骑在马上,手挽长弓,眼神疯狂地看着她的凌婉言。很快,凌婉言这个漏网之鱼就被孝武帝的人制住。


    抱着她的人力气渐渐变小,最终脱力地倒在地上,但祁钰的眼睛始终看着宋窈,口中似乎还说着什么,可宋窈什么都听不见了,满脑子只剩下冲击过后刺耳的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