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虽然已经定下了桑基鱼塘的试验点,但暂时还不能开始实行，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近在眼前。
乡试。
原定秋收之后开始的乡试即将启动，但现在整个会稽郡都刚被暴雨洗礼过,前期准备工作都需要时间。
“等乡试过后,从上榜的考生中选出备用人选。”刘季将一份名单放在微生雪的面前，指出其中几个名字，“仙师请看,这几个是乌伤县本地人，若能上榜,就是绝佳的代替人选。”
微生雪奇道：“任用本地人，不用避讳吗？”
以现在的水平,能参加第一届科举的都是有家底的人，在当地的势力不会弱，如果再任命为当地最高官员，只怕家族势力会无限扩张,不利于帝国的统治。
刘季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乌伤县为山民安置地,对外人非常警惕和排斥,若用外人，只怕效果还不如用本地人。”
又道，“此事我已禀报陛下，新县令的任命书再过不久就能送至会稽郡。”
嬴政同意了啊。
微生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既然帝国的主人都同意了,那她还操心什么呢。
现在的问题是,“这几个人能上榜吗？”
乌伤县既然是山民安置地，那这一片的学术水平应当是位于会稽郡底端,只怕比不上别人。
刘季将名单一卷，小声道：“试卷不会对外公布。”
迎着仙人惊诧的眼神，他竟难得产生了羞愧之意。
这跟他以往的厚脸皮可完全不同。
“排名前列不可能，让个别吊车尾的挂着，问题不大。我已经命人去打探这几个人的信息了，劳烦仙人掌掌眼，将那等能力或品德不行的剔出去。”
微生雪应下，“举手之劳。”
她不擅长识人，但有系统在，大秦范围内所有的信息都有收集，刘季的目的也是如此，从她手上拿到那几个人的详细信息。
刘季暗道：对外可以隐藏，但想瞒过仙人，痴心妄想。
“另外，那些参与加固堤坝的学子，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可以直接吸纳到官吏中来。”
“他们之中有许多事冲着您的赐福才来的，还有人是为了得个好名声，但到底做了贡献，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向楚地的人昭示，我大秦任人唯贤，以往的陈年旧事不会再计较。”
微生雪：“千金买马骨？”
刘季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微生雪起身：“我不擅长政务，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等乡试结束后，与我走一趟乌伤县。”
“好。”刘季心知她的目的，郑重应下。
……
乡试如约开始，经过三天的紧张考试，所有的考生都离开了考场。
考场关闭，所有考官开始闭门阅卷。
与院试类似，阅卷时间将会持续近大半个月，期间考官不得离开考场，也不得与外界联络。
在乡试之前，刘季已经确定好替代乌伤县令的人选，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多选了几个备选。
“这几个人中，必须至少有一个上榜。”他吩咐考官，“此事由皇帝陛下亲自交代，望各位勿要令本官失望。”
交代好必要的工作后，他就随着微生雪一起启程前往乌伤县。
……
当两人落地的时候，快马加鞭连夜传递过来的消息才刚刚送到没多久。
得知仙人和郡守大人要亲临乌伤县，乌伤县令仿佛一个摆烂整个学期的学渣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整个人都要麻了。
“快，把府中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
“上回那个谁给本官送来了贺礼，赶紧摆上去！”
“哎呦，这什么东西，赶紧拿走！晦气玩意儿，赶紧挪走！”
“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来不及换了，抓紧修剪修剪，这枝条都快冲到天上去了！”
“还有那边……”
微生雪站在云端，看着下面兵荒马乱的一幕，一时不知该不该降落下去，感觉下去都没处下脚啊。
但等了半个小时，底下还是乱糟糟的，甚至还有越来越乱的趋势，她决定不等了，就这么下去吧，反正也不是过来度假的。
乌伤县令正忙得脚打后脑勺，眼前一亮一花，还以为自己忙昏头眼睛出问题了，定睛一看，竟然是从天而降的两个人。
有些人你一见到他，就能看出他绝非凡人，微生雪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就那一直绕着她闪的光，正常人都不会把她当人吧。
“下官拜见仙师，拜见郡守大人！”
乌伤县令愣了一会儿，回神后连忙躬身行礼。
“免。”
刘季觑了仙师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就主动上前对话。
“乌伤县令。”
“下官在。”
“前几日我遣人送来的消息，你已经看到了吧。”
“是，下官已经整理好寨民的户籍档案，就放在县衙之中，郡守大人现在就要查阅吗？”
乌伤县原本是百越占据的一块地，后来被楚国打下来之后，就迁了百姓过来，在这里耕种开垦，再加上这里四周多山，地势不平，寻常大军不会进来，战乱波及少，日积月累之下也积攒了不少人口。
刘季担任会稽郡守以来，对会稽郡内所有人员重新核算人手、发放户籍，咸阳又免除了野人和隐户的处罚，从前隐藏在山寨洞穴中的山民又有不少从中走出来，在地势相对平坦的乌伤县分到了一两块地，慢慢建立起村落。
乌伤县令祖上也是山民，看待这些人有几分同乡之意，上面发下来的良种、新农具也不会藏着掖着，能租的尽量都租给他们。
慢慢的，这些定居下来的村民也逐渐摆脱原始的部落式生活，开始融入农耕文明。
只是这里地势低洼，水网纵横，虽有利于灌溉，但每年夏季雨水足的时候总会遭受涝灾，年年岁岁皆如此。尤其是今年，若不是有仙人援手，只怕整个县都会陷入洪水之中。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乌伤县令脸上难掩愁绪，“这再好的种子也扛不住这么泡着啊。”
那你还敢把加固堤坝的水泥拉去盖房子？
微生雪忍不住在心里怼了一句。
“我本想带人多挖些小湖池塘，再种些莲藕，旱是引水灌田，涝是分流河水。”
不错的想法。
许多湖泊池塘都有这种功能。
“但是耗时久工程量大，我们还要修路，徭役不够用了。”目前挖湖搬运全靠人力，注定效率提不高。
微生雪看着他，他眼中满是对乌伤县居民的操心，丝毫看不出是能干出把修建堤坝的水泥拉去盖房子的人。
可惜了。
“去召集人手。”刘季道，“仙人亲自为乌伤县制定了改善之法。”
乌伤县令眼睛一亮，连长在连上的忧虑都似消散了大半，“好，好，下官马上就去办。”
……
乌伤县令带着人手跟在微生雪身后，看着她停留在一处地方，忙上前介绍道：“此处地势低洼，便是在乌伤县也算是众人嫌弃之地。”
他弯腰抓起一把湿泥，在手掌上捻开，“都是极好的河泥，若能开垦出来，连肥料都不用另外添置。”
微生雪：“就要这种地方。”
她示意左右记下来，“将此地往下挖，挖出一个池塘。塘中放些幼虾鱼苗养着，边上可以再添点菱角和莲藕。”
“挖出来的泥也不用运走，直接垒在池塘的四周，作为地基筑成宽平的田地，可以用来种些稻米或是其他作物。”
“然后在田边继续堆积泥土，填筑出更高的地基，这一片用来种植桑树。”
微生雪一边说，一边用灵力在洼地上方划分标注，各部布局非常清晰明白。
放在后世，这是非常常见的桑基鱼塘。
但这里，却是前无古人的奇思妙想。
这布局很巧妙，但刘季觉得，能让仙人亲自制定的计划一定不止这点好处。
他恭敬拱手，询问道：“仙师，下官愚笨，不知仙师此举还有何意？”
他一问出口，其实也有疑惑的其他人不由得翘首以盼，等着她解惑。
微生雪道：“桑叶用来喂蚕，蚕粪用来喂鱼虾，鱼塘中的堆积的塘泥又可以挖上来作为桑树和作物的肥料。这样循环利用，可以达到‘两利俱全，十倍禾稼’的效果。”
“此外，泥土堆砌的塘基一定程度上起到堤坝的作用，能减轻水患，一举数得。”
众人恍然大悟。
“仙师妙法，人间不可得也。”
微生雪尴尬地微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此法非我所想。我只是知识的搬运工。”
“但把这个方法交给我们是您啊！此等妙法，非无数代积累试验不可得，此举省却我地至少数百年之功。仙师，当受我等一拜。”乌伤县令振袖，带着官吏手下向她叩拜。
微生雪受了这礼，道：“阁下还是尽快组织人手开始吧，转眼就要入冬，到时就不好做工了。”
“除了桑基鱼塘外，也可以多尝试种植其他作物，将桑树替换成蔬菜瓜果，这就要你们自行尝试了。”
微生雪鼓励他们进行多样化的尝试，桑基鱼塘未必是最适合，不能因为她第一个提出来就将思维局限在此。
……
“又要征召徭役？！”
“今年不是征过了吗？”
“不是不是，不是徭役，是让每个乡组织人手认领洼地，神仙指点，有解决洼地的办法了！”
“什么？！”
“各乡长去认领了洼地，以后那一片就是乡里的了，得了好处就大家一起分。”来传话的人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急得脸都红了。
“要多少人？”
“啊？”传话的人没料到话都说不清楚，还有人愿意参加。
那村长信誓旦旦：“你都说了这是神仙的法子了，那可是救过我们命的真神仙，肯定是不会害我们！傻子才不上！”
第132章
“调查清楚了,那些水泥被拿去给黔首修房子了。”刘季刨了刨头发，把本就不甚规矩的发型扑腾得跟鸡窝似的。
“乌伤县多山民，以往在山中遇到暴雨天就躲到山洞里,他们不擅长修建房屋,自搬到山下后，家里的房屋一到下雨天就漏水，乌伤县令就命人用水泥给他们修建了不漏水的房屋。”
这事吧,你不能说他恶意，但确实差点造成了严重后果。
而且随意调动本该用于修筑水利工程的物资,这放在大秦也是大过。
“这事要怎么处理？”他询问微生雪。
微生雪回以满脸问号。
“这种事情就别找我了吧，你自己决定。只要不过分,陛下那边我替你兜着。”
“好嘞，”刘季就等着这句话呢，得了保障之后他就说出了他早就盘算着的决定，“那就贬乌伤县令为文书小吏,再任命乌伤县乡试成绩最好的那名学子为新任县令,着令半月内交接工作。”
微生雪没有意见。
刘季起草了任免文书,又让师爷润笔后盖上郡守官印。
通过传音石向远在咸阳的嬴政汇报之后,这任免文书就发了出去,同时在府衙外贴了公告。
“又有公告了，有没有识字的？过来看看写了什么？”
经过前段时间一起河堤扛沙包的交情，读书人和普通牵手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这时候听到有人召唤,得了闲的都过来读了。
“兹有乌伤县令……我的娘嘞,竟然敢把加固堤坝的仙泥挪作他用！这是想害死所有人吗？！这天杀的祸害！我前段时间要去扛沙包都是他害的！”一身长袍的读书人读着读着直接开始骂起来。
也有人持不同观点：“这也是无奈之举吧。几乎所有屋子都漏雨,不修补压根就没法住啊。乌伤县四周多山，夏季暴雨对它影响不大,乌伤县令原本以为不会有事，谁知就遇到了意外。”
“屋子漏水和堤坝决堤，哪个更严重？这还需要想吗！一点脑子都没有！这是能赌万一的事吗，要不是仙人出手，咱们这些人全都得去海里游泳！”
给乌伤县令解释的人退后一步，抹了把差点被喷上唾沫星子的脸，连声劝道：“兄台莫激动，莫激动。小弟没有支持那昏官的意思，只是尝试理解他的心理，不然真解释不同他的想法。”
这若是公器私用或是贪污，那还能理解，但都不是进自己口袋，冒这么大风险，图什么？
“空有爱民之心，奈何无为官之能。”
“有脑子，但不多。”
在读书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围观群众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为了盖房子不去管堤坝？”
不是，他有病吧！
众人急忙追问：“公告上有没有要怎么罚？”
读书人继续一字一句读着：“奉皇帝陛下谕令，将乌伤县令削职免官，贬为文书小吏无偿劳作三十年，后嗣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嘶——。”
这惩罚够狠啊，直接断了家族起兴的希望。
以现在大秦的发展速度和变动频率，三代以后，只怕官场再也没有他们的晋升之路了。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不过，干得漂亮！
对这种德不配位、险些造成严重危害的人就要用下狠手！
“哎呀，不知道那昏官知道了之后会是怎么的反应啊，真期待。”
“会不会气死啊，可千万别死了，我家那位去抗沙包把后背都磨出血了，这都是无妄之灾，就该让他活着受罪。”
……
“乌伤县令，哦不，小吏，接旨吧。”传旨的官吏示意原乌伤县令接旨。
“皇帝陛下有令，请阁下半月之内与新县令交接好工作，之后您就去管管文书，写写字。也不枉费你多年来勤学苦读的识的字。”
原乌伤县令拒绝接旨，他辩解道：“我都是为了乌伤县的人，他们的房子漏风漏雨，一旦到了冬天，就会被活活冻死！我是为了他们着想！”
传旨官吏凉凉地说：“秋天都没过，他们就先淹死了。若非恰好仙人驾临，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在这里叫嚣吗。”
“来人，给本官扒了他的官府，收了他的官印。务必让他好好一、展、所、长。”
刚收上来的官印被他客客气气地送到一旁的年轻人手中，“吴县令，以后乌伤县就交给您了。万望以大局为重，莫要因小利而迷了眼啊。”
新上任的吴县令快速瞥了还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前任，连声点头：“下官多谢大人指点。”
传旨官吏将谕旨递给他，提醒道：“会稽郡的技术学院已经建好了，马上就要开始招生，县令可要快点交接好公务，莫要让乌伤县错过报名的时间。”
……
会稽郡郡城外，十里长亭处。
早早有人等在这里，伸长脖子往道路的尽头张望，人数不多，但个个衣着干净整齐，连袍角的灰尘都被弹了好几遍，可见其重视的态度。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骑快马前来报信的人飞快勒马。
“来了没有？”为首的官吏急声问道。
“启禀大人，车队已到十里外，随行人员众多。”
“人多好啊，人多好。”官吏高兴得直点头，“人多来些，咱们会稽郡才能发展得更快。”
车队的速度并不慢，又等了一会儿就有飘着玄鸟黑旗与‘山’型草叶旗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会稽郡属官罗青，受郡守之命，前来迎接诸位。”
话音落下，车队前方的护卫骑马让步，露出中间包围的一辆“马车”。只是那马车奇怪得很，竟然不需要牲畜拉车。
帘子一掀，从车后头跳下一个明眸善睐的年轻姑娘。
“我是本次‘咸阳援建会稽郡’的总负责人，我叫王虞。”王虞向他展示了陛下的手谕，以辨真伪。
罗青接过手谕仔细检查之后，又客客气气地还回去，换上更亲近的笑，“王大人，诸位在城中的住所安排在新落成的技术学院中，这是仙人亲自挑选的地方，环境清幽，来往巡逻的人手也足。”
听到是仙人亲自挑选，王虞脸上客套疏离的笑也真切了许多，“那我得去拜谢仙人才是。”
罗青道：“仙人言，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修整修整，明天再聚。”
“多谢仙人体恤，只是我们这次还带来了承受了仙泽的树苗，那东西离不得土，一路带过来已经有些蔫巴，得立刻带人将它种下去。”
王虞转身只给他看，那软塌塌的叶片果然是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罗青下意识道：“路过仙树的人，会不会也得了一分仙人的恩泽？”
王虞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听到消息的短短时间就想到了效益最大化。
“此树枝繁叶茂，长大后独木成林，树上长得果实极易饱腹。按照咸阳周边的郡县，得了分枝之后，基本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带辟出一片空地专门种植，另配上花草池塘并一些座椅。以此作为公共休闲娱乐之所。”
“周边商铺可售卖些吃食或小玩具，若是有什么活动，也可放在这里。”
这种各方面都考虑周全的模式，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罗青试探性问道：“这地方与仙人……？”
“仙人叫这样的地方：人民广场。”
“像在会稽郡内的就可以叫：会稽人民广场。”
人流聚集地，经济货币流通快的地方，建好之后一定会吸引到来往的商队。
有来往就会有贸易，等黔首习惯了交易之后，就更愿意把钱流通起来，而不是藏在家中埋在土里。
……
“我就知道跟着微生老师，就绝对闲不下来。”王虞换上一身短打，跟在微生雪后面跋山涉水。
微生雪转身敲了她一下，“若非我说情，这一趟能落到你头上？现在才刚开始，就喊累了？”
王虞抱着头没再闹她，她可不想再回京去做那端庄典雅的贵女。
想她们同屋的人，宋静天赋出众一门心思钻研仙人说的青霉素，夏医女领着游医行医四方，连少兰都跟着母家商队走南闯北，立志要打通全国商道，组建大秦商会。
只有她，看似忙忙碌碌，其实还是一事无成。
上回跟着仙人出门的时候表现好，下场院试的成绩也很好，再加上多方运作才有这次的机会。
她一定要把差事办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王虞跑前跑后，自到了会稽郡就没歇下过，终于选定了几个地点，这次就是请微生雪过来掌掌眼。
“这里如何？能不能行？”
地势开阔，可以建造大型的工厂，而且临近水源，可以利用水力。
不管是造纸厂还是纺织厂，都适合。
微生雪环顾一圈，点点头。
“此地虽偏了些，但工厂本就不该离居住地太近，免得污染水源，你选的这块地很好。”
“确定好要建什么了吗？”
王虞立刻把早就做好的计划书拿出来，“这计划先建纺织厂，顺便教女工们识些字。”
“从咸阳一路过来，就算有些学院免费开放，去上学的也甚少有平民女儿，我想与其耗费力气在繁琐的家务中，不如出来学点手艺，有些钱财傍身。”
微生雪笑着夸她：“你想得很棒，去做吧。”
过几天就是新学院第一次公开招生，与咸阳学宫不同，会稽郡的技术学院，将重心放在了培养实用性技术人才上，这次来支援的也多是墨家、农家。医家等专业性强的人。
“不求跟上咸阳的进展，至少别太落后。”
还有百越，从徐生船队探索的消息来看，在百越以南，还有其他土地，以后大秦若要远航，这百越就是必经的落脚点，得提前准备起来啊。
第133章
到了技术学院招生的那一天,学院门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陪同学生来报名的，过来凑热闹的,甚至还有拖了摊位来趁机卖点东西的,喧喧闹闹地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郡尉调了士兵强势拉出一条通道，学生们连挤到报名点都是问题。
“这人多的,要不是咸阳来支援的人够多，连老师都要不够用了。”刘季扯了扯因拥挤而歪歪斜斜皱巴巴的衣服,好半晌才勉强整理出个人样来。
微生雪见他实在难堪，顺手给他刷了个术法,帮它抚平了身上的狼狈，“还是要将人员分流，现在暂且按照学识水平来，等以后学校开得多了,就在各县设置小学中学,传授基础知识,这技术学院就作为高等学院培养专业人才。”
刘季顺口道谢后说道：“扩大的私塾？”
王虞拿出咸阳对于这批学校的定位,“官方开办的学校,师生之间的联系较为薄弱，当与小而精的私塾区分开。学校出身的学子与老师之间并不存在传统的紧密联系，并不需要对师父的养老负责。”
“仙师请看。”她将咸阳君臣商量出的计划书递给微生雪，“目前大秦仍旧缺少大量的小吏,乡试院试淘汰下来的考生,可经过更简单的考试之后,就近任职当地小吏，以缓解人手不足的问题。”
微生雪快速扫过几眼,“以这种方式培养人才，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出仕，这期间都要靠那些临时小吏顶着？”
王虞流畅地回道：“若是表现良好，可给予转正待遇。陛下有意开通官与吏之间的转化。”
刘季在旁边听着，眉心狠狠一跳。
官吏，官吏，虽然二者常常放在一起说，但地位身份之间却天差地别。
陛下竟然想打破这二者之间的界限？！
“要考试。”王虞道。
嬴政现在对考试非常热衷。
“不过可以结合办事能力，给予一定优待，若是常年表现优越，可破格晋升为官员。”
刘季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可以运作的地方。
“这‘表现优越’由谁来评断？”
“他的上官与巡察御史。”
“巡察御史？”刘季听到一个新的名词。
王虞瞥了他一眼，随口解释：“陛下新组建的部门。”多的却没再说。
刘季见此也不再多问，把话题转回到眼前之景。
“会稽郡人不算多，但这眼瞅着也有快一千人了吧。传说中孔子周游列国，也才三千门徒，咱们这才几天时间，就收这么多人？”
王虞已经不是新手了，对此早有所料。
“等报名结束，对家庭情况核查时就能筛掉一大批，之后考试、分年纪、分专业、分班，差不多就理顺了。我们的人加上乡试筛选出来的，差不多能覆盖。实在不行，叫高年级去低年级上几节课，也能顶过去。”
起步草创期间，没必要尽善尽美，先把架子搭起来。
“等过个两三年，培养出来的人手多起来，就能步上正轨了。”
微生雪在一旁没说话，她看向学院藏书楼前巨大的雕像，沉默了许久。
直到刘季看到她的目光，兴奋地炫耀：“仙师也喜欢那座雕像吗？不枉我亲自去请了公输家的大师回来，不愧是与墨家齐名的公输班之后，手艺精湛，栩栩如生，那雕像立在那里，就像仙人您亲自守着一样！”
微生雪面无表情：你看我这像是喜欢的样子吗？
“校内雕像可设立为以后对学校有重大贡献或成就非凡的师生，没必要把我的摆在上面占位置。”
刘季下意识反问：“什么人贡献能比您更大。”
“您不喜欢？”
微生雪：“倒也不是，只是……”
她想到上学那会儿，学校里那些雕像的处境，棉被、袜子、抱枕全都往上挂，考试前还得干保佑祭拜的活儿。
总觉得怪怪的。
“没什么，就这么放着吧。”以大秦现在的水平，重新做一个大雕像，又得废不少人力物力。
凑合用吧，就当没看见。
……
“阿兄，这就是中原人的学校吗？”说话的人显得极为生疏，像是初学者一样，连一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被叫做阿兄的男人低头看了看兽皮上的图案，举起来认真跟校门口的图腾比对了几遍，点头确认：“没错，就是这里。我们要好好学习，学会了带回部落去，让大家都吃饱穿暖。”
他们顺着人流走到报名点，“我们是乌伤县来上学的，这是我和我弟弟的身份凭证。”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快速查阅了真伪，随后提笔在登记册上写下信息，顺手抓了两块身份牌递过去，“顺着路标走，在休息处暂时休息一晚，准备过两天的考试。”
目送这两个人远去，旁边的引导人员的凑过来一看，“阿旺，阿财，这名字是假的吧。这种身份可疑的也放进去？”
“疑似百越的人，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人拉过来，咱们就是大功一件。”登记人员合上登记表，活动活动酸疼的手指。
“这两个是百越的探子？！”旁边的助手瞪大了双眼，“这你也敢放进去？”
“两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咱们大秦可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百越有什么能与我们相比？只怕来了就不想走了。”登记人员起身收拾东西，“别发呆了，赶紧收拾收拾，明天还有得忙呢。”
……
微生雪原本还想等这里不如正轨，再离开，没想到两天后几艘海船靠岸，带来了徐生的消息。
“仙师，可算是见到您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沧桑了不少的徐生扑在桌上，挑着瓜果恶狠狠地嚼着，像是八百年没有见过似的。
“那可不，在船上全靠豆芽续命，这些瓜果是想都不敢想，我吃鱼都快吃吐了。”
微生雪问道：“我前两年听说你出海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徐生抱着一只果子三两口啃下去，回道：“当日您指点我在夏季往北走，冬季往南走。您还别说，我带着船队走了几次，还真在百越以南发现了陆地，那边可真暖和啊，大冬天连点雪都不飘，穿着单衣都尽够了。”
“哦，对了，我还带回来了树苗。这是在一座孤岛上发现的，那孤岛还挺大的，差不多有半个会稽郡这么大，山里头有野人，贼凶，还会吃人。”
“啊？那你们……！”王虞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
“嘿，还好，我们事先准备了天雷子，噼里啪啦一顿炸，那些野人就跑光了，我们趁机下去收集了些东西，没敢多待。”
徐生让人抬上来一口箱子，一打开，里头是一个个绿油油圆溜溜的东西。
王虞走过去拍了几下，发出啪啪啪的脆响，“硬邦邦的，里头好像是实心的。”
微生雪脸上出现些许诧异，“椰子？”
“椰子？”徐生转头看她，“仙师认识这绿皮瓜？”
微生雪：“热带的一种水果，中间的果汁味道甘甜，果肉也嫩，只是外头的皮厚，不好弄开。”
“对对对，就是这种。”徐生手舞足蹈的，“那树可高了，我们搭了人梯才够着。”
“仙师您让我找的肥沃的土地，我暂时还没找到，等明年握在往更南边探一探。”
徐生示意手下们下去，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上面画着简陋的航海图，北边的一处被他圈出来，画了个着重的标记。
他压低声音道：“仙师，我在这座岛屿的河流中发现了铜矿石，还有银矿石，我怀疑上面有铜矿和银矿。”
“只是每次夏季顺着海水顺流而去的时候，总会在那附近遇到大风，我派了五波人过去，竟然有两波遇到了地龙翻身。”
徐生的面色严肃，隐带恐惧，“我等是否惹怒了当地的神灵？”
第134章
【那是夏季台风,这里没有神灵。】
系统在微生雪耳边低声解释。
‘你的扫描范围已经能延伸到那个小岛上了？’微生雪有些诧异，她对系统的废材属性可是深有体会。
【没有，仅限于近海,要扫描到那边,要再升级。我只是基于周围环境和气候进行的合理推测。】
微生雪暗暗点头，这才是熟悉的系统啊。
‘海域航行图有没有？’
【没有。】
系统的回答非常迅速。
微生雪也不意外，转而要求,“连线咸阳，这件事我与嬴政道友说一说。”
另外还有之前预知梦的事情,那样大规模的天灾，若是在短时间内发生,必定造成巨大的灾难，一定要事先做好预防工作。
“是。”徐生恭敬应下，他还以为这是对他说的话。
他示意伺候的下人退下，自己恭敬地站在一旁。
微生雪腰间环佩叮当,微微亮起光芒。
咸阳城章台宫内,已经悄无声息好几个月的玉石再一次亮起。
嬴政停下与臣子门商讨的话,拿起传来消息的传音石。
“道友？”
“嬴政道友,别来无恙。”微生雪略有些失真的寒暄从传音石中传来。
嬴政下意思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别来无恙,道友许久未归，莫非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算不算有趣不好说，但确实是件好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大秦境内铜矿存量不足,导致货币发行有些困难。”
底下竖着耳朵偷听的治粟内史,眼睛biu地就亮了,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更凑近些,他挤眉弄眼地比划：陛下，快问！快问她！
铜铜铜！钱钱钱！
大秦飞速发展，商税也多起来，前两年发行的秦半两已经快捉襟见肘了，治粟内史为这事烦扰了好久，一直想不到办法解决。
根本原因就是大秦境内铜的存粮不足，想增发货币都不好办。
如果这时候有大量的铜补充进来……
“徐生在一座小岛上发现铜矿石和银矿石，他怀疑上面有铜矿和银矿，想申请一队专业人才，与他一同去小岛上寻宝。”
微生雪顺口就把消息透过去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徐生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表情。
他还以为这种大事大功劳肯定没他的事了，没想到仙人竟然还记挂着他！
就冲他这一件大功，前头在陛下面前的恶名很大可能被洗掉，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半夜闭上眼睛睁不开了。他抬手摸摸脖子，以后这家伙就稳当了！
仙人！感谢仙人给的机会！
微生雪没注意到他变换莫测的脸，在地图上比对两下，继续说道：“你派过来的人直接到济北郡去吧，我从会稽郡过去，到时候就在济北郡停靠几日，挑个合适的日子就往寻宝岛去。”
嬴政对此没有异议，示意内侍抓紧传将作大匠，这些事都是由他负责。
“臣拜见陛下，拜见仙师。”将作大匠来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进了章台宫。
微生雪跟他也算是老熟人了，闻言笑着招呼，“大匠，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多谢仙师关心，下官过得很充实。”将作大匠挂着两个厚厚的黑眼圈，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自从仙人来了之后，匠作处就没停下来过，但任务重代表着重要性高，尤其是水车和自行车这些东西开始批量生产之后，匠作处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每个人都挂着黑眼圈笑没了眼睛。
现在又听到了她的消息，能不高兴嘛。
“仙师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将作大匠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请示，无视周围同僚投来的鄙视目光。
酸，他们都是在酸！
“哦，有没有擅长找矿脉的人手？给我来个十个八个，要不会晕船的，得出海。”微生雪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好家里没太多牵挂的，不管顺不顺利，都得在那边待好些年了。”
将作大匠抬头看向嬴政，见他微微颔首，才恭敬回道：“有，擅长铁矿，铜矿等不同矿脉的人手都有。”
“铜矿、银矿的，嗯，铁矿的也来一个吧，万一有新收获呢。”微生雪点菜一样把要的人手点了一遍。
将作大匠领命，退下去挑选人手。
传音石一闪一闪地亮起，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仿佛对面在不断犹豫要如何开口。
嬴政体谅地关切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直说？若有需要，道友尽管提。”
传音石里传来对面犹犹豫豫的声音，“倒也不是，哦不，算是吧。”反复的言语更显出对方的纠结，“我做了个预知梦，大地动连着大暴雨，地点应该在一个盆地中，但具体时间不知，具体地点也不知。我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嬴政面色严肃起来。
殿中听到这个消息的重臣们脸色也变了。
他们眉间染上焦急之色，上前一步，差点想自己开口插进去。
章台宫内寂静一片，只剩下仙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那场灾难不知道会发生在多久之后，可能是今年，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百年千年之后。”
这种无法预知的灾难，让人想预防都无法入手。
嬴政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友何时归来？”
“啊？哦，船队启程去小岛之后吧。”微生雪被这跳跃的话题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仙师不与我们同行吗？”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传音石中传来。
嬴政皱了皱眉，隔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徐生的声音。
肆意插入他与仙人的对话中，着实无礼。
“不了，此事重大，我得回咸阳一趟。”她唤道，“道友。”
嬴政：“嗯？”
“组织人手，等我回来之后学习地震前期征兆，也好提前预防。”
嬴政：“地动能准确预知？”
微生雪道：“不是预知，地震即将到来时，自然界中会有许多反常的现象，比如暴雨大旱大涝、地下水浑浊或水位大变、动物焦躁不安等。注意观察，尽可能争取逃生的时间。”
“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开启运朝的国运，不然作为大秦的主人，一国国运系于一身，对于这种会影响到国运的大灾难，你应当会有直观的感受，甚至连哪里发生多大的灾难都有感知。这可比我在这里摔卦准确多了。”
嬴政心头一动。
对那运朝原本只是长生的手段，现在却真切地对它产生了渴望。
“那运朝，还有这样的好处？”
“我所知不多，毕竟我是走个人超脱之路，二者差别甚大，我说的只是运朝的普遍特点，具体的还得看你自己的感受。”
嬴政迫不及待道：“新一级的国运又攒够了，可以兑换新东西了。”
微生雪下意识拉出系统面板看了眼。
还真是。
“等我回……”
【宿主！】
系统突然出声打断她，调出商城戳到她面前，【看这个！持续一年的特价活动！】
微生雪战术性后仰，避开差点戳进眼睛的面板，定睛一看：
小型灵脉！
她抱住商城面板，急声问道：‘这是真的吗？！不会又是那种只能范围性使用的试用品吧！’
系统在她识海里使劲蹦跶几下，大声反驳：【当然不是！这是真货！】
才不是之前那个疑似陷阱的试用品呢！
【这是真的能助人修炼的灵脉！这个小灵脉，足够一个三流门派使用了！】
价值999999国运的灵脉，能是假的吗！
激动过后，微生雪就冷静下来了。
‘这能干什么？’
现在大秦除了她可没有能使用的人。她也可以用木灵之力代替，必要性并不是那么强。
【宿主！你傻了吧！】
【有了灵脉，就能开始大规模制造符箓，还有法宝运转也不需要你充能了，可以在大秦铺展开来。】
【你之前不是说要制造灵力火车、灵力飞机之类的吗？这不就可以了！】
微生雪被它提醒，脑子就转过来了。
“道友？道友！”嬴政的呼唤声一声声传来，“道友，你还好吗？”
微生雪回神，面上染上些许兴奋的红晕，“嬴政道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你的国运再攒一攒，就能购买灵脉了。不是之前那种超出一定范围就无法使用的试用品，而是放置后就能长久向外扩散作用的真正灵脉。”
“你可以先挑选好位置了，按现在的进度，等小岛上的铜矿银矿运回大秦，或者明年开春后第一次科举选拔出的人才分配下去，这国运就差不多攒够了。”
喜讯来的太快，饶是以嬴政的冷静也不由得沉重了呼吸。
放哪里？
那当然是放在咸阳城咸阳宫了！
然后仙人的提醒就传来了，“我建议不要放在咸阳。”
“这只是小型灵脉，若是占据了咸阳，以后有大的灵脉就没法更换了。”
嬴政眉头一皱，这确实不可行。
他是皇帝，灵脉也得是最好的才配得上他。
那放在哪里好呢？
第135章
将几件纠结为难的事扔给嬴政,微生雪就无事一身轻地逛起了会稽郡新落成的技术学院。
学院的制度一定程度上模仿了星际时代的学校，对校外人员管控并不严格。又因在校内设置了一间高达两层的藏书阁，里面藏书众多,许多读书人都忍不住进来借阅书籍,所以来来往往的人着实不少。
校门口也自然而然地发展出了美食街，都是小摊小贩，卖的食物也不贵,都是寻常人家就能吃得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花样繁多且集中便利。
微生雪走在其中,恍惚间甚至有了回到星际上学的错觉。
只是食物入口，那略显粗糙的口感和相比星际寡淡的口味,让她瞬间回神。
调味品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去西域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回来？
听说那边来的胡商常常带来各色香料。
“仙师。”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
微生雪回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仙师，在下夏据,家师夏无且,忝为会稽郡医学院的分院长。”那人麻溜地自我介绍。
“哦,”微生雪点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这话问的,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夏据沉默一瞬，难道让他说只是看到人过来打个招呼吗。
他搜肠刮肚勉强找出了话题，“会稽郡蛊病之祸由来已久，若非仙师出手,只怕这里的人还要继续受灾。”
微生雪道：“只是治标罢了,而且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解决。你还有事吗？”
这明显的逐客令,夏据就算想赖着也不好意思，忙道：“无事,无事，您请便。”
微生雪于是就起身离开了。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插曲，她转头就抛在了脑后。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微生雪问徐生。
会稽郡各项事宜大多已经步入正轨，没必要再亲自盯着。
“随时可以。”
徐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见仙人还没说启程，不好催促。
……
两日后，会稽郡码头，刘季领着一群人为她送行。
“仙师，一路顺风。”
“仙师，到了之后报个平安。”
“仙师，您带上这些果子吧，船上少蔬果，多带些吃食。”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经过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船队扬帆起航。
此时北上一路顺风顺水，又是沿着早就走熟的海岸线航行，几天之后，船队在东海郡船坞靠岸。
“仙师请移驾。”徐生来请微生雪换船，“船队刚从南边回来，要先进船坞保养修整，我等需换乘港口内的船北上。”
微生雪自无不可，这种专业的事她一向是不插手的。
一行人换船北上，再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航行，最后在胶东郡的港口靠岸。
这里正好是风平浪静水深的好港口，以往前往北方也大多会在这里落脚修整。
“根据摸索出来的消息，辽东之南还有一片半岛，若是有当地熟悉海路的人带路，咱们沿着半岛走，去那铜银小岛的路能安全许多。”徐生手里拿着海图比划。
微生雪看了眼，上面简陋的海地图，估算了下距离，“若从这里过，两三百里就到了。”
徐生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辽东以南的半岛上多蛮人，连话都听不懂，更别说是给咱们带路了。”
微生雪问：“难道就没有中原逃荒的人过去吗？”
根据她的了解，战乱时期，难民只要是路就能窜进去，这里应当也有的吧。
“与当地蛮人混居，人都不好找。不过那里有简陋的港口，人应当是有的，只是他们排外，只怕没说两句就要打起来。”徐生头疼地揉揉脑袋，“还不如从琅琊郡或胶东郡直接过去。”
微生雪站在甲板上，迎面吹来的海风扬起她的发梢，留下略带腥气的气息。
她往船舷上一靠，抬头看天，“风雨欲来。”
站在她身旁的船夫抬头看了眼天色，小声回道：“贵人，这天气好着呢，这几天都不会有暴风雨。”
微生雪没有说话，右下角打开的系统面板一闪一闪地显示着暴雨预警。
不过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大不了撑起个结界，不进水不翻船，以船队的规模，怎么也不会出事。
“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小船来往吗？”
微生雪看到海面上飘着的残破模板，仔细分辨后还能看出几分木船的影子。
“那是河船，”常年与船打交道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解释道，“八成是北上讨生活的人。”
“有些事商队，南北往来赚钱得很，总有商人会冒险。还有一些是逃民，为了躲避灾祸或是交税，有些人会往北边去。北边人少，这两年为了开荒，到了那儿就可以直接落户，还能免两三年赋税，足够许多人去闯一闯了。”
“而且那边离草原近，若是运气好搭上羊毛生意的边边，一家子的生计就有着落了。”
微生雪疑惑：“我记得皇帝已经发布诏令，所有野人都可以无条件入户籍，不需要受罚。”
“但没地分啊，”船夫给她解惑，“除了我们这种在水上讨生活的，谁不盼着几亩属于自己的地，没有地就没有根，长久不了，还不如去北边闯一闯。若是成了，以后子子孙孙都有着落了。”
微生雪理解了，不是不能落户当地，只是北上的利益更大。
那是一条生死未卜的路，也是一条生路。
至少，在莫大郎一家的心中，这是一条生路。
海水不断从破了口子的船上卷进来，需要船上的人不停地往外舀水，只有这样才能在风雨飘摇中维持脆弱的船板。但即便这样，在他们心中，前方也是生路。
一条长长的绳索，将他们家的小船连接在前头的大船上。
“等到了胶东郡就好了，那边的海域风平浪静，剩下的路咱们可以自己跨过去。”莫大郎小声安抚着怀孕的妻子，还关切几句旁边挺着大肚子的妹妹。
若非跟在大船后边，他也不敢带着小孩孕妇横跨几郡来到北边。
“风浪好像越来越大了。”一直弯腰往外舀水的半大孩子捶了捶自己的腰，伸手扶着船舷稳定身体。
莫大郎抬头一看，脸色大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已经翻卷起乌云，灿烂的阳光被一寸寸遮掩，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风势。
莫大郎弯腰走进船舱，取了一卷粗壮的麻绳，一个接着一个地把所有人绕起来打结，死死地绑定在船上。
“暴风雨来了！”
前头的大船上人员匆忙来往，想要匆匆降下船帆，但事发突然，被风力鼓满的船帆一时半会根本就拉不下来，大船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连带着系在大船上的小船也随着风浪剧烈摇晃。
一个大浪打过来，莫大郎一家的小船直接就侧翻，将一家子都掀到了海水中。
“抓住船！别撒手！”莫大郎大喊道，然后艰难地摸索到船头，用镰刀隔断了与大船相连的绳索，这时候这条绳索已经不是保险绳，而是夺命绳。
他手掌抓住麻绳，肌肉鼓胀，手上用力将一家子都拽回到身边。
小船已经被冲散架，只留下几大块木板被众人抓在手中救命，一家子顺着风浪随波逐流，不知道被带往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孕妇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艰难地往外吐海水，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对于孕妇来说，一直泡在水里发力，实在称得上是一种折磨。
“当家的，”莫娘子从脖子上扯下半块粗糙的玉石，勉强把手伸到莫大郎的面前，“我二舅在高句丽半岛上经营多年，你带着这块信物去找他。你是行船的好手，他会给你谋个差事，以后，以后……”
莫娘子气息越来越微弱，连带着话语都低不可闻。
莫大郎伸手死死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因脱力被卷到海底，红着眼憋着气。
贼老天！难道真就不给人活路了吗！
“有船！阿父，有船！”小孩尖细的叫喊响起，“好大的船！”
莫大郎抬头，巨大的海船如堡垒一般，破开风浪出现在海面上，玄色旗帜在风中飞扬出玄鸟的姿态，烈烈起舞。
“是官府的船！”
“救命啊！”
一时之间，各处抱着木板的海面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
“仙师，海面上有不少人求救！”船员进仓来禀报。
微生雪捧着一盏茶慢慢饮着，闻言反问：“我们的船能装下吗？”
“船上还有许多空余。”船员回道。
微生雪道：“放小船，救人。”
“是。”
命令传下，训练有素的船员腰间绑上绳索，套上救生衣，从高高的甲板上落下。
接着一个个救生圈也随之抛下，随船的小船入水，将在水中沉浮的人一个个捞起来。
莫大郎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官府救了他，是大秦救了他！
“婆娘，你先别睡，我们得救了！”他使劲地摇晃手掌，将意识模糊地莫娘子唤醒。
第136章
因着这一场风浪,船队在海面上又多飘了小半天，将附近海面飘浮的活人都救了上来，那些浮尸也捞上来,有人认领的就让他带着,没有人管的就裹了石灰攒齐安置在底层，准备等上了岸就找块地埋进去，好歹入土为安。
“仙师大义。”徐生赞道。
微生雪道：“这不是你们的习惯？”
按照她故乡的习俗,直接就地烧了洒海里，这可是一般人都没资格申请的海葬。可惜这里对这种近似挫骨扬灰的习俗接受度非常低。
等到夕阳在海面上泼下溶金,晚霞染红了半边海水，下去救人的船员才陆续返回。
“这一行人五十六人,目前捞上来活人二十八人，尸体二十具，还有八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微生雪颔首道：“辛苦了，去喝碗暖身汤去去寒气,让人给救上来这些人也送些衣物吃食。若是无事,尽快启航。”
船员犹豫了一下,才道：“救上来的有一个孕妇,因长时间泡在水中,有些不大好了。”
“孕妇？！”微生雪一惊，“快带我过去，着人另外安置。”
在星际时代，选择自然生育的孕妇那是少之又少,也是极为娇贵的一种生物,一不小心就会受到伤害。
好在万能的灵力又一次发挥了作用,那离流产只差一点的孕妇顺利保住了胎儿，没有上演一场一尸两命的惨剧。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救命！”莫大郎直接趴在地上不断磕头。
仙人降世的传闻早就传遍天下,便是他这样孤陋寡闻的乡野村夫也在做工时听到了一鳞半爪关于大秦仙人的事迹，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眼见到，还有幸受到她的救助。
“给这位孕妇的餐标上加个鸡蛋和一把红枣。”微生雪吩咐左右，心里还在可惜没有红糖，不然鸡蛋红糖才是孕妇的必备。
系统检测到她的想法，有些疑惑地往资料库里探了探：鸡蛋红糖是孕妇的必备品吗？
系统的疑惑她不得而知，但她这吩咐对于莫娘子来说是一个极好的优待。
她苍白的脸上用上丝丝激动的潮红，虚弱的声音从口中溢出：“仙人救命之恩，小民无以为报。我二舅在高句丽半岛上还有些势力，若有需要，可为仙师牵线搭桥。”
高居丽半岛。
徐生心头一跳，险些憋不住当场笑出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还想着只能退而求其次从辽东郡出发，没想到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人真是救对了！
他飞快地偷看了坐在一旁的仙人一眼，心中笃定：这一定是仙人预料到的，为了让我们合理安全地进入铜银小岛，仙人真是费心了啊！
“这是我与二舅相认的信物，仙师……”莫娘子费力地将手抬起来，想把手中紧握的半块玉佩递过去。
微生雪瞥了一眼，道：“你自己留着吧，先好好养身体，有需要时会联系你。”
又吩咐左右，“好好照顾她。”
徐生立刻抢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应道：“请仙师放心，我等必尊从命令，照顾好这位莫娘子。”
这可是关系到金疙瘩的捷径，就冲这点，都得好好让人活着。
船队继续向前航行，仰赖于远胜于这时期的技术，船队即便在半路上耽搁了半天，也还是在预期时间内抵达了胶东郡。
船队入港，停船抛锚。
早就已经收到消息的纤夫等在港口，为船队提供服务。再远些，是胶东郡郡守，他正领着大小官员在秋风中等候。
他看着缓缓靠近的巍峨楼船，目露惊叹。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大秦的船队了，但依旧会为这鬼斧神工般的技艺所折服。
“听说这是仙人亲自指点制造的船，现在在沿海来回跑只是训练船员，等习惯以后就要驶入茫茫大海中，为大秦开辟新领地。”
这人显然是一名知情人，说出的消息虽短却准确得很。
他挠挠头笑道：“以前在东海郡为官，那船坞刚好在我治下，所以了解的比寻常人多一点。”打了个哈哈将此事带过，他扬声转移话题，“有人要下来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人出现在船舷上，正一层层往下船板。
胶东郡守等人连忙收敛好思绪，快走几步迎上去。
“胶东郡守携胶东众官吏，恭迎仙师驾临。”
……
微生雪本以为抵达这里之后，她就能尽快回返咸阳，但没想到从那边来的支援人员竟然还没到。
又等了三五日才有紧赶慢赶的人抵达胶东郡。
带队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不是熟人，微生雪也没兴趣与人多聊，连面都没露，直接打发徐生去接待他们。
反正以后共事的事他们，不是她。
完美的借口，微生雪心安理得地安抚好自己。
只是此事被徐生得知后，他反应异常激烈：“仙师不与我们同行吗？！”
微生雪道：“我离京日久，差不多也该回了，此行风险不大，我相信你能行。”
徐生面目扭曲了一瞬：“……”
——不！我不行！
但最终他还是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驳。
说到底，他一个还在陛下面前挂着黑名单的半死人，还能得到重用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他挑三拣四的。
徐生收拾好纷乱的情绪，肃然行礼：“仙师请放心，徐某定全力以赴，为大秦找到铜矿与银矿。”
微生雪鼓励他：“努力加油，早日赚够买命钱。”
徐生：“……多谢仙师勉励。”但不用一直提醒我还没下皇帝陛下黑名单的事。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微妙了，连微生雪这种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都看不出来不对劲，于是她又补充安慰了一句：“若是真能运送回大量的铜与银，嬴政道友一定会很欢喜，你的脖子会和你的官位一样稳当。”
毕竟若是真有大批稳定货币的入账，带给大秦的国运加持足够嬴政将他之前干的事轻轻放过。
此次前来的支援人员中，有专攻矿脉寻找的人才，若论起专业能力，不开挂的微生雪也无法与他们相比，她对此很放心。
最后露了一面，就挥挥袖子回咸阳了。
相比于其他地方，拥有房产的咸阳带给她的归属感强多了，竟让她产生了些许回家的感觉。
微生雪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降落在咸阳宫中，而是在城外降落。
原本这里是大片大片的野地，但此时却看到有许多正在动工的建筑，看那规格应当是平民住宅，但里边的装饰却绝非黔首用得起。
微生雪脑子转了一圈，就想到了它们的主人：商人。
拥有平民的身份和与之不匹配的财富，正匹配这种低规格又精致的矛盾感。
只是离开短短几个月，来咸阳城行商的人已经多到要在外城扩建这么多商铺了吗？
而且购置商铺，也意味着固定房产，带着长期定居的意味。
还没来得及粉刷装饰的墙体上，裸露着红色的砖头，只要看一眼，微生雪就知道，这定然是之前砖瓦厂研究出的红砖。
她离开咸阳的时候，砖瓦厂每日已经能出几万块红砖了，看现在建筑这规模，产量应该又有所增加。
这变化还真实日新月异啊。
带着感慨，微生雪顺着人流进入咸阳城中。
入城的主干道一向不允许开设商铺等会影响通行的事，这时候也一如既往地空旷，只是比之前多了许多来往的人群。
而且来往人群脸上的笑脸也多了很多，眉宇间带着希望的欢喜与期待，而非习惯忍耐的麻木。
循着人流，微生雪来到记忆中的商业街，与主干道只相隔了两条街道的商业街热闹非常，还没转进来就能听到交织着吆喝声砍价声的喧闹。
这里是商铺林立的商业区，大多是乘着马车来往的高端商铺，微生雪开办的百货大楼也在这条街上。百货大楼横跨两条街道，左边是王公贵胄衣香鬓影的精品店，右边是砍价吆喝唾沫横飞的小摊小贩。
微生雪敛去存在感，从右边的平民商贸街开始漫步，她倒也不买什么东西，只是在里面感受着久违的热闹人气，充满希望与生活气息。
“纺织厂同款麻布！花样别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仙人亲赐的优良仙种，最后十斤，最后十斤，买到就是赚到！”
“仙人吃过都说好的馄饨喽，客官要不要来一碗？”
“……”
微生雪一路走过来，别的没记住，就听了满耳朵的仙人同款。
她怎么不知道她还用过这么多东西？
想不到走到哪里都避不开商家的虚假宣传。
微生雪倒也没有拆穿，甚至还坐下来点了一碗“仙人吃了都说好”的馄饨。
半透明的馄饨皮包裹着浅粉色的肉，撒上青翠葱花，再滴入一两滴香油，别的不说，这卖相就很吸引人了。
微生雪舀了一个轻轻吹凉，肉馅紧实有些弹牙，料加的很足，再喝一口汤水，咸淡适中，没有初来大秦时吃到的那股苦涩味道，也没有不舍得加盐造成没滋没味，是一碗非常合格的馄饨。
“老板这料给得实在啊。”慢慢吃完一碗馄饨，微生雪付了饭钱感叹道。
摊主麻溜地给她找零，跟随在身边的老板娘手脚勤快地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刚腾出的空位就被新来的客人占据了。
这位显然是老客了，“按照老习惯给我上一碗。”又转头看向微生雪，笑道，“老张的馄饨摊子做的是口碑，用的肉馅足，也舍得放盐。也就现在肉价和盐价都下来了，不然我真怕他们赔本了。”
说话间，老板娘笑盈盈地捧上来一碗馄饨，她结过话茬：“这可多亏了仙人，其他肉吃不起，但猪肉是便宜多了，一个秦半两就能买一斤，还有这白花花的盐，以前用盐水都得数着数下几滴，哪里能像现在这么大方。”
“从济北郡过来的雪花盐，加上运费价格也没那么便宜吧。”微生雪计算了下成本，盐价应该差不多在大部分人能买得起，但不能随便挥霍的水平。
这话一出，摊位上就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哈哈哈小姑娘是外乡人了吧，咱们这儿产的盐是关中的矿盐，用了仙人的法子去了毒，不用济北郡运过来，咱们自己也能产雪花盐。”
微生雪眼睛略睁大了几分，她怎么不知道她说过如何处理矿盐？
真是的，别什么好事都往她头上推啊。
不过肉价这么便宜，基本上只要不是过于穷的，至少逢年过节能割几斤肉解解馋了。
微生雪收了找回的零钱，继续溜溜达达地走，商贸街走到头，就顺着百货大楼绕到隔壁的精品街。
百货大楼里人头拥挤，已经推出了好几个月的独轮手推车和自行车依旧是热门爆款，尤其是手推车，每支商队基本都十辆起订。
除此之外，匠作处又研究出了三轮车，现在正是强推的新品。
微生雪凑近人堆里去听了几耳朵，销售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啊，当然价格也格外美丽，连她听了都想感叹一句：别把肥羊吓跑了！
穿过宽敞的百货大楼，从另一个门出去，就到了贵人们常来往的精品商业区了。
不过这里似乎与她记忆中的差别有点大。
曾经来往的马车几乎寻不到踪迹，来往的都是自行车和三轮车。
微生雪：？？？
她惊奇地看向街道上来往的人们，一串把自行车踩出风火轮架势的少年男女风一样从眼前窜过去，颇有星际时代飙车党的架势。
旁边是慢悠悠往前移动的三轮车，那车厢上还搭建了漂亮的遮阳棚，一看就是私人订制款。
微生雪捋捋垂落的发丝，拉开系统面板看了眼日期，她是离开了几个月，不是几年对吧。
这变化委实太大了。
不过忽略这些小奇怪，这变化她还是很喜欢的，这都是由她带来的改变，而且是往更好方向的改变。
微生雪心情愉快地在街上逛起来，这条街上基本都是商铺，像隔壁街那样铺一块粗布摆上几样物件就是一个小摊的情况消失不见，哪怕是零星几个摊位也是摆放工整，不比商铺的装饰差。
这些应当只是商队路过，临时售卖，不像商铺那样长期做片区生意，为此买个铺子不值当，才支了摊子在外头风吹日晒。
微生雪在一处售卖各类花卉的摊位前停下，花架上只摆放着零零散散的十来盆花，看样子已经售卖得差不多了，连摊主都已经开始往身后的平板车上搬运货物，一副要收摊的样子。
“老板，你这花架上怎么还放了一盆草啊？”
摊主将手里的花盆小心放下，扬起笑脸招呼新来的客人，都不用看他就能猜到客人说的是哪一盆花。
“哎呦，客人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从南边来的珍惜品种，整个咸阳只有我这里有一盆。您别看它现在只是一副野草的样子，等到了开花的时候，如云朵般雪白绵软，若是能取了种子种成一片，开花时就如同天上的白云落到人间，是人间难寻的美景啊。”
摊主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心里头没底得很，开花时再好看，现在也就是一盆跟野草没区别的绿叶子，谁会买回去赌一份可能，又不是冤大头。
微生雪听到他的形容心头一动，急忙呼唤系统：‘统儿！快出来！这是不是棉花！快扫描一下！’
原本缩在她识海里看故事书的系统被催促声叫出来，启动扫描功能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宿主，这确实是棉花，只是还没结果。】
【奇怪，这时候正是棉花的成熟期，怎么一副还处在生长期的模样？】
微生雪问道：“这棉，这花今年有没有开过花？几月份开的？”
摊主一听就知道这鸡肋终于有要卖出去的希望了，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这花今年六月份就开花了，开完花之后茎叶都会变成干枯的模样，但您别担心，继续养着，过两个月就是现在这模样了，等再过一两个月，又会重新开花，一年能开两回花呢！”
系统翻出棉花的资料：【这与棉花的生长习性不一样。】
棉花是一年生草本或多年生灌木植物，四五月份播种，八月中旬成熟，但现在正是八月份，这盆疑似棉花的植物却呈现生长期的外形。
微生雪在心里回复它：‘应当是国运对植物生长速度的加持作用。’
连秋收都能大面积提前一个月，这一盆被当做观赏花卉的棉花提前成熟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盆吧，给我包起来，送到……”微生雪卡住了，她的住所在王宫，这摊贩也进不去啊，过了一会儿她才道，“送到百货大楼柜台处，就说一个穿绿色衣服的人让你寄存在那里。”说着，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挂在上面，以作身份辨别之用。
“微生老师！”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微生雪抬头，就看到少兰拉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兴奋地跑过来。
“微生老师，真的是你啊！王虞前不久还给我传消息，说你要去胶东郡，我还以为你赶不上我的订婚礼了呢。”少兰显然很高兴，小嘴嘚啵嘚啵就没停过。
她看了眼零零散散的花盆，有些嫌弃地撇撇嘴，转头邀请道：“您喜欢花？我阿娘养了许多花，不如您去我家瞧瞧，若有喜欢的，就挑一些带走。这些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连叶子都蔫巴了，您可别看他可怜就轻易相信了。”
摊主就不满了，这不就是在暗指他故意卖惨欺瞒嘛，虽然他确实这样做了，但这么直接拆穿未免太不留情面。
但看到对方精致的衣着，摊主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贵族大小姐，惹不起惹不起。
微生雪浅笑着拒绝了她的邀请，“恰好是我找了许久的花，难得遇到可不能放过了。”她转头看向那摊主，“你带着这盆花去百货大楼，他们会按照市价付给你买花钱。”
少兰直接取出钱袋付钱，“多谢您的教导，这盆花就当是我对您的谢礼吧。老板，多少钱？我付了。”
摊主看看她，又瞅瞅微生雪，见她没反对，就报了个中规中矩的数字。
少兰取出银子付款，又命随从把这盆花送到百货大楼。
微生雪顺手在花上施了个防御阵，确保就算百货大楼塌了也绝对不会影响到这盆花才放心。
“老板，既然这花已经开过，那它的种子你都收起来了吧，不如就送给我当添头吧。”微生雪不能保证这盆棉花会不会开第二次，转头就薅起了摊主的羊毛。
摊主也没想到还真有冤大头会买这盆花，能卖出就不错了，也不在乎送几粒种子当添头，转头就送平板车上取了一包香囊，轻飘飘的，只有不到十粒种子。
“这花不好养，我养了许多也只活了这一株，所有种子都在这里了，都送你吧。”
微生雪道了谢，受少兰邀请去了附近一家新开的饭馆。
据说是西域来的厨师，菜品都别有风味。
进了包厢，与少兰一起来的那年轻男人殷勤地为她拉开椅子，还给她倒了杯水递到手边。
微生雪看着这一慕，眉头轻蹙。
按照大秦的习俗，兄妹间有这么亲密吗？
她回忆扶苏与阳滋之间、王虞与她兄长之间，都是亲近有余但亲密不足，即便是关系好也会保持一定距离，不会有这么堪称亲密的行为。
尤其是对方贴身婢女在场的时候，更不会做这种过于亲近的事。
微生雪试探性地说道：“你们兄妹关系真好。”
少兰脸颊微红，正要去拿茶杯的手触电般地收回，眉眼含羞：“仙师，这是我表哥，过段时间他就是我的，我的……”
那男人接着往下说：“等过段时间订婚礼后，我们就是未婚夫妻了。”
他与少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藏着掩不住的欢喜。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微生雪心里沉了沉。
她想继续挣扎一下，继续问道：“表兄妹，是哪种表兄妹？”
男人有些奇怪，倒是少兰想到仙人对亲戚关系的模糊认知，给她解释道：“表哥是我父亲姐姐的儿子。”
微生雪：“那不就是亲姑表。”
少兰点头：“嗯嗯。”
微生雪抿了抿唇，有些纠结。
他们显然感情很好，但姑表兄妹，这血缘关系太近了，生出来的孩子有问题的可能非常大。
以大秦众人的认知水平，把问题怪罪在女方身上的可能非常大。
对少兰来说，生出畸形孩子的伤害大，还是现在拆散他们的伤害大？
微生雪也不知道。
她长久的沉默，已经让少兰敏锐地察觉到丝丝不安。
“微生老师，”她下意识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我和表哥的婚事有什么问题吗？”
少兰努力回忆姑姑家的情况，都是从小就跑惯的，彼此知根知底，而且她与表哥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大家都说她嫁过去就是享福。
被她的声音惊醒，微生雪抬起头，看着她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你们成婚后，会要孩子吗？”
少兰不防她一张口就是这么劲爆的话，脸刷地就红了。
表哥也脸也有些红，不过他还是深吸一口气道：“这是自然，我与表妹感情好，怎么会没有孩子。”
微生雪一愣。
哦，她想起来了，母星远古封建时期也是把生孩子多当夫妻感情和睦的象征。
要命！
微生雪战术性喝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的孩子很大可能会有问题，你们……”
“仙师！”少兰脸色顿时就白了，“我的孩子怎么了？”
微生雪连忙安抚她，“不不不，你的孩子没问题。”
这下表哥摇摇欲坠了，“是我的孩子……”有问题？！
微生雪烦躁地抓抓头发，“你的孩子也没问题。”
“是你们的孩子有问题！”
少兰与表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两人的孩子都没问题，怎么他们的孩子就有问题了？
微生雪站起来绕着房间转了几圈，回来抓起茶杯灌了几口。
咔哒。
茶杯放在桌面的轻微声响，让房间内其他人的心瞬间提起来。
两人成婚不仅仅是他们的事，也是两家的事，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更是关乎未来的大事。
微生雪：“你们都没问题，但你们的血缘关系太近了。这么说你们能懂吗？”
表哥恍然大悟：“仙师是说，同姓不婚之事吧。不必担心，我与少兰非同族兄妹，无需担忧此事。”
微生雪沉默片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的祖父，”她指向少兰，又指向表哥，“与他的外祖父是同一个人。”
两人点头。
她又指向少兰，“你父亲继承祖父二分之一的血脉，继承祖母二分之一的血脉。他母亲同样。”
“你也继承父亲母亲各二分之一的血脉，最后你从父亲这里继承了祖父祖母各四分之一的血脉。”
“他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外祖父外祖父各四分之一的血脉。”
说到这里，两人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丝毫没意识到问题。
于是微生雪又看向了表哥，问道：“你有堂姐妹吗？”
“有。”
微生雪：“你的堂姐妹继承了你祖父母各四分之一的血脉，就像少兰继承了祖父母各四分之一的血脉……”
两人似有所觉，眼中流露出拒绝排斥之意。
微生雪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继承了外祖父母各四分之一的血脉。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少兰与你的堂妹没有区别。你会娶你的堂妹为妻吗？”
表哥尖叫一声跳起来，失态大喊：“迎娶堂妹乃□□之举！”
他一喊完就回过神来了，脸色瞬间惨白。僵硬地转头，对上少兰灰白的脸，惶恐又茫然的双眼。
他低不可闻地反驳，“我与少兰乃是表兄妹，不是堂兄妹，不是堂兄妹，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微生雪不能再给他们留希望，直接道：“你们不是堂兄妹，但血缘关系上是一样的亲近！生出来的孩子跟你与堂妹生孩子没区别！”
她扫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少兰身上，打破她最后的防线：“你们的孩子，就算不是畸形的怪物，也是天生有病的弱子。”
少兰眼眶微红，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少兰的贴身婢女见自家小姐整个人都萦绕在悲戚之中，连忙揪出例子反驳：“亲上加亲乃是旧俗，他们生出来的孩子都很正常！”
少兰又抬起头看她，眼中莹莹波光闪着微弱的期望。
微生雪只问了一句：“你家生出三只胳膊的怪胎会怎么处理？”
少兰眼中最后的希望瞬间破碎。
——会怎么处理？
自然是……宣称死胎。
第137章
据说母星远古封建时期也非常流行让表亲结婚,一来稳固联姻关系，二来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基础，更利于关系的稳定。
不是吧,这种错误难道是每个文明的必经之路吗？
微生雪定了定神,跟少兰的侍女确认：“像他们这种关系极近的表兄妹成婚，常见吗？”
侍女犹豫片刻，才斟酌着回答：“说常见也常见,说不多也不多。年纪相仿又没其他安排的才会……”
相比总数来说，占比并不大,但单论数量却不会少。
微生雪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但考虑联姻的至少也是贵族阶级，更广大的平民阶层基本是能娶到老婆就不错了,顶多就是避开堂兄堂妹这些近亲，多的是相邻的村落互相嫁娶，彼此全是千丝万缕的亲戚。
微生雪面色沉了沉，想到那后果,也坐不住了,略微安慰少兰几句,就匆匆进了宫——
“什么人？！”
章台宫外巡逻的侍卫看到一道人影突然出现,下意识拔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出行数月的仙人，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俯身行礼。
“末将拜见仙师，多有冒犯,请仙师恕罪。”
“无妨。”微生雪摆摆手,抬脚就往章台宫里走。
“仙师留步。”
护卫上前一步急声道,“陛下不在此处。”
原本皇帝的行踪是绝对不能随意透露的机密，但这要求对仙人却是例外。
微生雪闻言放出神识一探,还真没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扩大范围扫了一圈，“嗯？在离宫？”
“他去那边做什么？”
护卫恭敬垂头，对她瞬息间找到陛下的行为丝毫不意外。
别问，问就是仙人无所不能。
但对仙人的问题还是得回答，“离宫已经搭好了框架，陛下代仙师去巡视一番。”
微生雪回忆了一番，才记起来，她好像是说过搭好框架之后要去看看，谁知就因为这些那些事耽搁了。
她一挥袖消失在原地。
护卫垂着头，就看到眼前的青色衣角一晃，再不见踪影，过了片刻，他才敢抬起头，果然不见仙人身影。
“传讯长生殿，仙人回宫。”
仙人方才步履匆忙，只怕是直接来的章台宫，长生殿那边多半没得到消息，若是因此未能在仙人回殿前准备好，就太怠慢了。
“是。”身后的侍卫中走出一人，领命快步离去。
……
坐落在咸阳宫最偏僻角落的破败早已不复原本模样，落了尘土的断壁残垣被夷为平地，重新搭建起来的木制房屋虽未经装饰，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帝国贵客的威严尊贵。
虽然仙人带来了方便快捷的水泥红砖，但经过多番讨论嬴政拍板后，为仙人建造的宫殿依旧采用大秦原有的规制与风格，只是在建造时加入部分新材料来增添一些灵活。
这是大秦为仙人建造的府邸，自当带着大秦的鲜明特征。
“……此处挖坑造湖，多余的土石就垒成一座小山，铺设石板小径，一路延伸而上，在山顶建一座观景小亭……这边是仙人指定的林子，下官已命人从各地选用最美的树，明年就能陆续送达。”
嬴政沿着清理出的道路巡查施工现场，一边听着负责人的介绍。
各处都按照计划建造，务必尽可能贴近仙人的要求。
嬴政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又微微皱起眉头，“地方小了。”
离宫原本就是秦宫最不受重视的地方，占地面积其实不算小，但添了一个小湖与一座小山后，能用于建筑的地方就小了不少，在崇尚古朴大气的咸阳宫中就显得面积不足。
嬴政没有犹豫，张口就把附近的一片宫殿划进来，估算了最新的面积，他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边要建什么等仙师……”话刚开了个头，他就骤然顿住，下意识转头，下一瞬原本空无一人的身侧就出现了一道浅淡的身影。
这道身影原本淡得如浅墨一般，但两三个呼吸间就迅速凝结，如染了色的画纸，勾勒出清晰的面容。
“你回来了！”嬴政惊喜道。
微生雪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对着他笑了笑，虽心头有事压着，但嬴政道友一看就很能顶事，让她有一种清晰的松快感。
“我有事找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嬴政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严肃中带着掩不住的怜悯，那一瞬间，他脑子转过好几道弯，迅速过了一遍上位以来遇到过的各种天灾，连灾后重建要安排谁去干都想好了。
两位老大心情都不好，底下的人也都纷纷敛起外露的情绪，闭嘴低头保持安静。
一行人回到章台宫，内侍机敏地摆上微生雪喜欢的瓜果茶点后悉数退出屋内，还顺手把门带上并守在门口，向外界传递出清晰的信号——陛下在谈论机密之事，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蒙毅脚步一动也要退出去，就看到仙人微微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没有了外人，微生雪脸上的情绪就不再掩饰，苦恼与烦躁清晰可见。
“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只是担心突然说出去会引起恐慌。”
微生雪勉强安抚整个人都紧绷的嬴政二人几句，然后就把她发现表亲结婚的情况和恶劣后果说了一遍。
蒙毅眼神往右下方一移，飞快在记忆中查找相关的信息。
仙人早不说晚不说，现在却急急忙忙地来找陛下，定然不是之前故意隐瞒，而是她并不知情。
与外界以为无所不知的仙人不同，他们这些亲近之人其实都知道这位很多时候都挺迷糊的，许多事情不撞到她面前就发现不了。
那她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呢？多半是遇到了相关人员。
蒙毅从她的关系网中查询，很快就想起了少兰，作为大秦高官的孙女又是仙人的第一批学生，少兰订婚礼的请帖蒙家也收到了，听说男方就是她嫡亲的表哥。
想必就是遇上了她。
他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捋清楚，就等过会儿跟陛下汇报了。
嬴政听完全部的消息，面沉如水。
“血缘极近的夫妻生育后代，会生出没有耳朵和鼻子的孩子吗？”
微生雪看了他一眼，这么准确的描述，肯定是见过或听说过那么个人。
“有一定概率，但不是绝对。”她顿了顿，抬头盯住嬴政认真道，“就算是亲兄妹都有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但没必要赌这种概率。”
“血缘越近，生出健康孩子的可能越小，三代以内的血亲属于高危人群。”
嬴政沉默片刻，下令：“传治粟内史、籍田令丞。”
微生雪没有留下来旁听他们后续的部署，但话已经带到，相信以大秦君臣的办事能力，会把这件事安排好的。
走进久违的长生殿，她竟生出了几分回家的感觉。
看着带着宫婢内侍迎上来的阳滋公主，微生雪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
等再次听到相关的消息时，已经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
微生雪对底下人管束不严，在长生殿中待久了的宫人们也比当初进来时放松了许多，不当值时就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喝玩乐。
大雪纷飞，几乎将整个天地都染成白色，原本在院中打扫的宫人都被免了劳作，得了闲聚在小屋子里煮茶喝。
透过紧闭的玻璃窗，外边是冰天雪地，里头是暖融融的火炉，再来一壶茶几碟茶点，再没有比这更舒适的时候了。
簌簌的脚步声靠近，厚厚的门帘被掀开，染着黑色纹样的绣鞋迈进来，坐在火炉边的宫人们连忙迎上去，有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有人给她拍打衣服上的落雪，炉边还有人倒好了茶又扯长袖子把凳子擦了擦。
他们热络的欢迎来人，一叠声地招呼着：
“姐姐来了，快喝茶，刚下炉子，可热乎了。”
“没成想姐姐真有空过来，您这大忙人一来，咱们这小屋子真是蓬荜生辉。”
“我给您把暖炉搬过来，快暖和暖和。”
秦以黑为贵，她能用上黑色，虽只能在绣鞋上用上几寸黑色绣线，却也能看出身份非同一般，至少在这帮宫人中地位不凡。
被他们齐齐喊作姐姐的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穿着一身秦宫宫婢的衣裳，只是与他们相比，多了不少装饰的绣样和首饰，一看便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捧着茶杯喝了几口，才觉得在外边冻僵的身子有活泛起来，略显苍白的唇色也染上健康的红润。
“可算是回来了，还是咱们长生殿舒服。在这儿待习惯了，可受不得外头的寒气。”
旁边站着的内侍附和道：“可不是嘛，我每回运东西出去，都得抖着回来，上回那场雪可差点没把我冻死。”
“小福子你还说呢，外头那冰天雪地的，竟然敢穿着薄薄的三件衣服出去，能活着或者回来都是仙人保佑。”说话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宫婢，扎着两股辫子盘在后脑勺，显得伶俐又干脆，看起来就是个机灵人儿。
小福子苦着脸讨饶，“姑奶奶，你可别念叨了，这事你都说了快一个月了，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我成天待在这暖烘烘的长生殿中，差点忘了咱们咸阳的冬天有多冷。一场雪下来，耳朵都要给我冻掉了。”
他压低声音，一副说秘密的表情，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摆好听八卦的姿势。
“你们听说了吗？”熟悉的开场。
两股辫推了他一把，嗔道：“装相装到我们面前来了，还不快说。今儿姐姐在这里，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她怎么治你。”
宫婢姐姐拿出一小块银裸子放在桌面上，跟着道：“快说，说得好赏你，说不好就拖出去挂树上。”
旁边有人跟着凑趣：“还要在他脸上写，我是骗人的大王八。”此话一出，又是引得一阵哄笑。
小福子手一伸一缩，还没看清楚什么动作，桌上的银裸子就被他收进了袖袋中，他拍着胸脯保证：“这回真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保真。”
“跟咱们宫里这位大人有关。”
只一句，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
但大家都不太相信，毕竟跟仙人相关的事，哪一件不是轰轰烈烈，能轮的到他一个小内侍传小道消息？
“就是这事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才传的小道消息。”
小福子眉头一皱，看向坐在桌角的宫女，“阿彩，你明年就要年满出宫了吧。”
阿彩点点头，脸上有疑惑之色，似乎不明白明明说仙人的事，怎么突然扯到她了。
坐在她旁边的宫女打趣地看向她，“何止啊，家里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等着，等她出去就过门。只怕咱们下回见到她，就该送些小衣服小裤子了。”
“啊呀，那我得现在就准备起来，不能再每个月都把月前吃光花光了，不然等过两年连小侄子小侄女的见面礼都买不起了。”又有一人叫嚷起来，皱着脸苦恼道。
小福子原本也该是真心祝福中的一员，但现在他看着阿彩羞红的脸颊，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那阿彩这一嫁就是跳入火坑了！
“不行！绝对不行！”他尖利地叫喊，“阿彩绝对不能嫁给她表哥！”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原本欢乐和谐的氛围，大家都转头看向失态的小福子。
“小福子，你……”
“呸呸呸，你想什么呢！我把阿彩当亲妹子处！别瞎想有的没的！”小福子立刻从他们古怪的表情中反应过来，连忙澄清。
“不是这个原因。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讲的事了。”
他严肃起来，原本含笑的眼睛也渐渐冷冻，带上几分咸阳宫培训出来的肃穆。
“阿彩，你表哥是你姑姑还是姨娘的儿子？”
阿彩虽不知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大姨的儿子，我嫡亲的表哥，知根知底，人品家世都不错。而且我家中有五个兄弟，你不用担心我嫁过去之后被欺……”
她的声音渐渐消下去，直到完全消失，因为她发现，自己说的越多，小福子的脸色越难看，直到最后已经完全苍白了。
小福子几乎趴到桌子上，探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重复：“你绝对不能嫁给你表哥，一定不能。”
宫婢姐姐把他往下一拖，肃然道：“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快说！”
作为阳滋公主的贴身侍女，她所有行动都跟着公主来，最近对方忙着跟在仙人身边伺候奇花，她也随侍左右没闲下来，连往日隔几日一次的小聚会都好久没参加，面上的大消息知道不少，但私底下流传的小道消息却缺失了许久。
“我听说，姐姐，我也是听其他内侍说，您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不然我这条小命只怕要搭里头。”小福子求保证似的看着她。
宫婢姐姐点头应下。
小福子这才开始讲，“听说仙人掐算，嫡亲的表亲成婚，生下来的孩子会被诅咒，哪怕外头看不出来，但里头也是坏的，比寻常小孩难养活很多。还有些诅咒严重的，连外头的人皮都裹不住，多条胳膊少只耳朵的。”
阿彩瞳孔剧烈颤动，脸色煞白，只为心头那点情愫还死撑着，抖着嗓子确认道：“这人和人生出来的，怎么会是怪物呢？我和表哥都很健□□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很健壮，怎么就养不活了？”
小福子摊手，“那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消息传到咱们耳中，都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手了，要不是我在长生殿供职，他们都给仙人面子，连这种消息我都打听不到。”
“消息都已经传遍了，这可是在咸阳宫里，咱们陛下什么事不知道。这种流言没被制止，反而越传越广……”
为表避讳，后边的话他没说出来，但言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某些时候，不阻止，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阿彩脸色依旧苍白，但眉目间已经不再是方才那种茫茫然的神色，她已经做了决定。
“阿彩……”坐在她身旁的宫女握住她冰凉的手，默默给予支持。
阿彩再次开口，声音是嗓子过度紧绷之后的沙哑，“表亲相亲，乡中旧俗。之前各家都有好几个养不住的孩子，我一直都以为是家里太穷，不能给孩子补身子。我都想好了，进宫这些年多攒些钱，一定把我和表哥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肯定不会像那些孩子一样早早夭折，我都想好了的。”
她几度哽咽，到最后已经辨不清在说什么，只能听出呜呜咽咽的啜泣声。
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拍她肩膀给一点安慰。
“这也可能不是真的，小道消息嘛，真少假多，你先别急着难过，指不定过几天又换一种说法了。”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安慰，“消息让它传一会儿，要真是贵人们有意推动，绝不会就这么停下，咱们就先好好干活，等过段时间再让小福子去打听。”
小福子连连点头，表示下回出去送东西一定去打听最新消息。
阿彩也在他们的安慰下慢慢镇定下来，重新打起精神。
……
几间宫室外，微生雪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明面上宣布，只用流言传播，利用大众对小道消息的传播兴趣，又不会激起过于激烈的反应，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对于她在这流言中的出境，微生雪并不在意，如果借用她的名头能让更多人相信，避免更多的悲剧，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仙师又得到什么好消息了，笑得这么开心。”
阳滋公主带着人提了个食盒进来，“膳房新研制的奶茶，您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奶茶特有的甜香传来，微生雪立刻抛开了其他事，一骨碌爬起来。
“就是我喜欢的味道，就是这瓷吸管太冷了，影响口感。唔，这珍珠好吃，Q弹，明天还要。”
阳滋公主笑着点头，吩咐随从：“膳房这次做的不错，当赏。”
“这次的珍珠用的是南瓜粉、大米粉和糯米粉调制而成，您喜欢，让他们明天再进上一道。”
微生雪一边斯溜奶茶，一边点头。
……
他们这里温暖和谐，几座宫殿以外的章台宫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几个月时间，足够效率更上一层楼的大秦调查出事实了。
现在粗略的数据就摆在面前，容不得半点辩解。
籍田令丞捧着汇总的数据奏报，眉心折起深深的痕迹，“表亲成婚后，生出死胎的概率比寻常夫妻多出好几成。”
生出怪胎这种大家都忌讳的事，几乎没有人会说实话，尤其是民间许多连稳婆都不请，全靠自己生孩子，更是瞒得密不透风。调查人员也只能从这些旁枝末节中推测。
“生出怪胎之后，当场就溺死了，谁会留到外人知道。心软些的就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若是心狠些的，直接剁碎了埋路口，千人踩万人踏，让他下次不敢再投身自家。”
说话的人语气虚弱，看脸年纪不大，却已经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他神色萎靡，两眼发直，眼球中满是红血丝，像死了好几天再爬起来的僵尸。
殿中其他人欲言又止，在心里轻叹一声：可怜了。
不用多说，这位僵尸官员就是那娶了表姐妹的倒霉蛋，从得到确切消息才短短几天时间，满头乌发已经白了大半。
早先听闻他家孩子多有夭折死胎，现在也只有一根独苗支应着，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
“陛下！”他哭嚎一声，跪趴在地上，“求陛下请仙人出手，帮我那可怜的孩儿看一看吧。我就剩这么一个孩子了！”
嬴政也对他的经历有所耳闻，别人也有与表姐妹成婚的，但像他这样连踩三个坑的没有第二个。
第一任妻子是青梅竹马的表姐，夫妻恩爱，只是孩子生一个死一个，后来表姐承受不住连番丧子的打击，病故了。
她死后，按照现在的习惯，他又娶了表姐的妹妹做继室，连续两家的姻亲，然后又是生一个死一个，好不容有个养到七八岁大了，突然就生病了，最后也没留住。
然后他老娘认为外甥女与儿子相克，给他安排了娘家兄弟的婢生女当妾室，嗯……这很难评，总之，结果就是这样了。
嬴政道：“若仙师不愿意出手，想必就是你命中无子，不可心生怨怼。”
那官员没想到还真能求到一丝机会，连连叩头行大礼，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怨恨仙人。
找遍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跟他一样，连娶三个表姐妹的。这时候的人都相信命数，这官员也不例外，原本就对自己克子的事深信不疑，现在好不容易解开谜团，又开始认为自己命有大劫，如何还会怨怼——
微生雪收回柔和的灵力，看着已经陷入深度睡眠的孩子，轻叹一声。
“好好将养着，不能劳累不能操心，不能大喜大悲，饮食清淡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淋雨吹冷风更是不能……”她一连说了一大串的禁忌，倒霉官员提笔奋笔疾书，“若是这样，大概能活到三十出头。”
基因病，就算是灵力也只能维持短暂的平衡。
“仙师留步。”倒霉官员放下笔，急声留住她，又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微生雪疑惑地看着他：他该不会指望她能擦眼观色，读出他的未尽之语吧？！
别啊，这也太难为她了。
好在有个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亲娘的女人走过来，行礼之后将他未尽的话问出来了，“烦扰仙师，请问这孩子能传宗接代吗？”
好问题，直接给她干沉默了。
作为一名由培育中心统一孕育出的人，微生雪没什么父母的概念，也对生育后代完全没执念，星际时代愿意生孩子的都是夫妻真爱，她是真没见识过这种观点。
“还有让女人怀孕的功能，但是……”就他这身体状况，谁嫁给他就是大冤种啊。
女人柔柔一笑：“愿意用一个孩子换取地位与钱财的人很多，仙师放心，我们不做那种强迫人的事。”
微生雪沉默片刻，把方法告诉了他们。
“不过你们要做好孩子会继承他疾病的准备。”
基因病，遗传的概率太高了。或者说，能生出健康孩子的才是奇迹。
“如果那未来那姑娘能给你们生下没病的孙辈，你们就每天烧高香敬着她吧，这简直就是奇迹。”
离开府邸之后，微生雪放空思绪，随心在雪地里行走。
白茫茫的大雪将一切都掩盖了，也让方向变得不那么明显。
“跟殿中的棉花真像啊，等明年就能看到如大雪般覆盖的棉花了。”
她抓起一把柔软的雪，又看着它在手掌缝隙中纷纷洒下，随风飘散。
雪花随风飞到树枝间，贴在裹着一层晶莹冰晶的枝条上，又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成水，随着树梢冒出的绿意彻底蒸发。
曾经被冰雪覆盖的草原已经起了一层浅浅的绿，那是在春风中复苏的牧草，等再过一两个月，这里又是一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繁闹之景。
车轮碾过覆了浅绿的草地，留下深深的车辙。若是有经验的人在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车上定然是满载了货物。
列阵俨然的护卫骑马环绕，警惕地观察四周，防备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草原匪徒。
这是匈奴人的地盘，是他们踏入大秦疆土前最后的危险地带。
按照以往的经验，匈奴人定然已经发现他们，只怕这时候已经整顿人马，提着弯刀跟在身后包抄而来。
“保持警惕，加速前进。”
车队在指挥下加快速度，但春天草原湿润的泥土给沉重的车队带来巨大的负担，能顺利驾驶不陷入泥中就不错了，至于速度，那就不用指望了。
护卫长握紧手中的武器，眼中戾气吞吐，整个人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发动攻击。
“哦，我亲爱的朋友，这里是哪里？之前在经过那可恶的帕提亚也不能让你们如此紧张，我们是进入了魔鬼的领域吗？”怪腔怪调的声音响起，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大秦本地人，甚至不是中原人。
随后纯正的大秦官话回答他：“这是我们大秦未来的领土，现在暂时有蛮夷盘踞，他们凶狠邪恶，见人就杀见物就抢。以后你们来大秦时一定要小心。”
“匈奴人！弓箭手！”外头传来护卫长的暴喝。
一个金发碧眼的脑袋钻出马车，看到车队前方有一群骑在高大马匹上的人正挡在前路。
“他们就是……”
大秦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那就是匈奴，保持安静，在马车里躲好。”
但还没等他们缩回马车，就看到那群匈奴人飞快跳下马，还扔了武器，双手高举着大喊：
“我是良民啊！我是大秦人！咱们是自己人啊！”
那金发碧眼的人满眼惊叹，“你们果然是礼仪之邦，这样的人都能称为凶恶！”
那大秦人比他更茫然：匈奴人，是这样的吗？
第138章
大秦使臣坐在马背上回望茫茫草原,在车队之后，是亦步亦趋小心护送的匈奴牧民，恭敬地态度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几年不见,我大秦都把草原拿下了！
不愧是他奉献一生的伟大帝国！
靠近边城之后,使臣发现入城的检查也比之前简单了许多，城门外还有不少简陋的小摊子散落着，上面的东西又杂又少,与乡村中带着自家多余产出赶集售卖非常相似。
这里应当是有长时间的稳定，以至于大家习惯性聚集形成小型的集市。
车队入城后没多久,一阵马蹄声传来，为首的人翻身下马,快步向他们走来。
“陈大人，”那人走近后抱拳施礼，“本官边城县令，特来恭迎大人回国。”
使臣陈大人回礼：“县令大人客气。边城繁华至此,多亏了您日夜操劳啊。”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波,才结伴往县衙而去。
“县令大人,这是从西域来的贵客,带来了遥远西方的故事,本使要带他去咸阳朝见陛下。”
边城县令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怪模怪样的“妖怪”，只是对方一直安安静静老实本分才没有开口，现在提到，就大方地上下打量对方。
“尊敬的县令大人,”金发碧眼的‘妖怪’操着一口蹩脚的大秦官话俯身行礼,“我是来自伟大的罗马帝国,向尊贵的大秦皇帝陛下问好。”
边城县令的眉头一皱，眼中冷光闪烁。
什么东西？也敢自称帝国！
陈大人对此也有些不喜,但一路听过来也习惯了，更何况这并不最重要的事。
“县令大人，我此行带回了仙人指点的物件，还请大人安排，我等需尽快赶赴咸阳。”
仙人要的东西！
边城县令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给随从使了个眼色，就专注在上面。
“东西都找到了？”
陈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县令急得跳脚，“到底找没找到？”
陈大人也不确定，那些东西跟仙人说的类似，当产量味道差得许多。
“我把类似的都带回来了，另有一些在当地长得还算不错的东西，只是要烦请仙人辨认一二了。”
使团回来的消息，随着大秦日渐完善的交通网与信息网飞快传到咸阳。
车队还没走出边城，使团里的人高矮胖瘦都已经一清二楚地摆在章台宫的案桌上。
嬴政快速浏览一遍小心，唤道：“典客。”
专职外交往来的典客出列：“臣在。”
“招待客人之事，就交给你。务必让客人不虚此行。”
典客早在听到那黄头发绿眼睛的妖怪自称帝国时，就摩拳擦掌地列好了计划一二三四五，此时得到命令立刻高声应下。
“臣必使客人充分体会大秦风光人情，不虚此行。”
让那没见识的家伙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帝国！
之后又商讨了一些需要众臣集思广益的话题，李斯见时候差不多，就抽出一封锦书奉上：“陛下，再过几日，殿试便要开始，臣等选了几处宫殿作为殿试的地点，请陛下定夺。”
嬴政打开锦书一看，都是些不重要又空旷的宫殿，与摆在首位的章台宫形成鲜明对比。
没计较李斯这点小心思，他随意瞧了一眼就把锦书放到一旁，“设在章台宫正殿。”
这里是议事大殿，每逢大朝会都在这里举行，地方够大，也足以彰显陛下对准官员们的重视。
李斯从容应下。
少府也随之领命。
到时候殿中摆放的桌椅可都要他负责，容不得出错。
……
“快殿试了，紧张吗？”
“不紧张。”褪去稚气的少女目光明亮，“若我榜上有名，便是不负所学；若失之交臂，那也是我技不如人。”
她伸出一只脚碰了碰野蛮生长到亭中的野花，春风摇曳中显出勃勃的生机，少女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我不怕与人竞争，我只怕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仙女姐姐，你觉得我这次能排第几？”
微生雪松开缠绕在指尖的柔嫩草叶，回头笑道：“刚才还说技不如人呢，转口就笃定自个儿能上了？娥姁这么自信啊。”
长大几岁的娥姁比幼时多了几分稳重，但在她面前依旧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我这是实话实说，天下三十六郡，便是一郡一个，我也能上。”
微生雪摇头失笑。
“莫要自骄，这次出山的人可不少。”
少女娥姁闻言皱起脸，“大姐姐也觉得我才学比不上他们吗？”
微生雪抓着手里的花束打了她一下，“又生气，我何时说过你不如他们。只是年长你数年、十数年、数十年，见多识广，你年幼，在这方面难免吃亏。不过不出意外，上榜还是没问题的。”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以她的身份，考前与考生见面，若是让人知道，难免多生事端。
“这段时间就老实在家待着，咸阳人多事杂，莫要冲撞了。”
娥姁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老老实实点头。
她一个漂亮小姑娘，在陌生的城市里，若是没人陪着，安全性未必比得上荒郊野外。
微生雪送她回去之后，就敛了身形去市井中。
随手点了一杯茶在路边茶摊上坐下，听最近的市井流言。
要说最近最盛行的传言，就要数那疑似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甩着手帕在旁边坐下，语气恼怒，“老板，来一壶凉茶，给我败败火。”
“您的凉茶来咯，请慢用。”
旁边有人看起来认识她，笑着调侃道：“宋大姐，第一家了？这个月开过张嘛。”
宋大姐恶狠狠地灌下去一大杯凉茶，才喘着气瞪过去：“呸，糟心的东西，你且等着，过几年别求到我头上！”
那人的三儿子今年十岁出头，再过几年正是议亲的时候，闻言连忙拍了两下嘴巴子，“哎呦喂，宋大姐，是我老石失言了，您可千万别计较，老板，来半碟爆米花。大姐，您可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家老三还得指望您呢，有适合的姑娘帮我留意着点，谢媒礼一定不少了您。”
话转到这里，又勾起宋大姐的伤心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这都第八家了。我媒人宋拉纤做媒十几年，亲事就没有不成的，哪里有往回退的道理！再这么下去啊，也别等你家三儿了，招牌都得砸手里头！我直接喝西北风去。”
微生雪琢磨着，这位媒婆应当是附近人家有名的人物，手里握着的资源不少，她这么一说，周围喝茶的人纷纷开口劝慰，小心安抚她。
“这段时间哪家不是这样？跟您可没关系，这实在是不敢冒险啊。”
“你们说最近这消息是真是假？”
“嗐，管他是真是假，你敢拿自家人试试吗？”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摇头，谁也不敢接话。这可不是小心，结婚生子是一辈子的事情，万一真生出来怪物孩子，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微生雪也听出来了他们说的话题，还是近亲结婚的事情。
一个月，八家。
这数量，着实不算少了。
听阳滋说，她的社交圈里退婚的人没几家，可见至少在帝国上层中选择亲上加亲的人家不算多，但今天从茶摊这里听到的消息，却并不如此。
寻常人家亲缘成婚的概率更高？
“这位姐姐，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微生雪幻出的外形是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姑娘，长相平庸但眉目伶俐，是很讨人喜欢的样貌。
她让老板上了一盘糖豆子放在宋大姐桌上，一副苦恼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我有个自小定亲的表哥，只是他家中长辈过世耽搁了两年，这翻过年去就要成婚了……现在就是不知如何是好。”
宋大姐看了眼摆在面前的糖豆子，捻了一颗嚼了，上下打量打量她，道：“妹子模样好，瞧着也不是没家底的，不愁嫁。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这没过门的就算了，那些成婚好几年的才不知如何是好呢。”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都说表亲知根知底，大家都以为是门好亲事，谁家没几个成婚的表兄弟姐妹，谁知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每家都有几个。
微生雪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
表亲成婚在平民间常见而普遍。
她再次确认，装出苦恼的模样，“最近我好几个小姐妹都遇到这事，隔壁妹妹都要过门了，就差那么几天，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但这事可不是说说的，这婚还是不成的好。”
微生雪勉强提了提嘴角，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表亲成婚在民间很常见，但现在大家明显更看重后代，对还没成婚的更倾向于退婚。至于那些已经成家的……
微生雪暗暗叹了口气，只能说及时止损吧。
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又去各个集市捡漏，可惜这次没有棉花这种好东西让她撞上了，所以她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打开系统面板看了两眼，兑换小型灵脉所需的国运已经很接近了，她估摸着，等殿试结束新人才分配下去，或者各地学宫的小学部毕业一批基层人才就差不多足够。
既然这样，那灵气运用的基础人才也该开始培养了。
至少把快捷交通工具和通讯网铺设推广出来，现在全靠她一个人提供，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玩命干啊。
……
以微生雪现在的地位，她要办什么事，只要动动嘴皮子，大秦就能立刻动起来，更何况要做的还是一件明显对大秦有利的事情。
短短三天，一座占地广阔，设备齐全的‘学校’就准备好了。
“请仙师赐名。”
微生雪提笔——
大秦修仙技术学院。
所教所学，主打一个实用。
第139章
修仙。
仅仅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人心动了,消息传出后，整个大秦都沸腾起来，若非官府及时公告要在当地进行先进行资格测试,只怕所有能动的人都要挤到咸阳来。
“灵根测试？”
众人懵懵懂懂地站在公告面前,双眼迷茫。
所有的字都认识，怎么组合起来就看不懂了呢？
贴公告的小吏们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转告仙人说的话,
“仙人说了，现在只有带灵根的人才能修炼。等到了咸阳,仙人回亲自考察，若是通过了她的考验,就能跟着仙人学仙法了！”
最后一句话语调上扬，带着十足的亢奋，也吊足了围观群众的胃口。
跟着仙人学仙法！
现场瞬间响起了连成一片的吸气声。
这真是一个做梦都要笑醒的可能性。
大部分人还沉浸在学习仙法的美梦中，但机敏的人已经抓住了目前的重点。
“这‘灵根’是什么？我们要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
这可是学仙法的入门资格,总不能被淘汰了却连标准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站在一旁提着铜锣的小吏咣地敲了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铜锣声将所有的嘈杂压下。
公告前的小吏举起喇叭,将重点一一说出：“三日后午时开始,咸阳会派人送来测试灵根的仙器,只要手往上一按就能知道，仙器发光就是有灵根，不发光就是没有。”
“这次仙人要找会发一种颜色光的人。到时候会根据户籍安排，每一户都会轮到,大家在里正的带领下来城东门外检查。”
“各位乡亲们,仙人说了,灵根全凭天赐，无论贫富贵贱,都可能被灵根选中！”
所有人都嗅到了这股一步登天的气息。
只要测出这“灵根”，就能跟在仙人身边，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全族人几辈的奋斗都摸不到的门槛，就落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这如何能不让人疯狂。
……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仰赖大秦目前建设最先进的通讯技术，以及铺设范围广泛的传送阵，测试灵根的法器差不多全面覆盖。
连常年对着百越山沟沟的喊话都换了模式，从原本的日子人到现在的飞升成仙，当然，仙术对寻常生活的好处也是必说的。
连那些只有羊肠小道沟通外界的小山村都没落下。
“这东西真能飞？”一个小县城的县令看着送到手里的铁块，看了看脚边的铁坨坨，也没跟鸟一样长翅膀啊，能飞？
“这可是仙人亲手做的仙器！”护卫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一句话就将县令所有的疑虑都消减。
微生雪结合大秦实际情况，将飞行符和传音符、扩音符一起铭刻在铁片上，做出来的一款大秦版喊话无人机，以灵力为能源，充能一次，续航两年，做工粗糙简陋却结实，嘎嘎好用——
出了边城，就是长长的水泥路面，因要运送物资，这里的官道修得极其宽敞，至少能让七八辆马车并行，莫说随使团回来的外人，便是大秦特使也是面露惊诧。
“这是……？”特使掀开车辆看着脚下平坦宽敞的路面，再看看延伸到实现尽头的长度，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被边城守将派出来护送的小将见此，骄傲一伸手：“这都是仙人教的！现在整个大秦都铺上了这种路，再也不用走一下雨就稀烂的烂泥路了。”
特使面色一肃。
全大秦铺设，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陛下可千万别为了哄仙人高兴，虚耗国力啊！否则大秦衰弱，六国余孽卷土重来，对新生的大秦就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哇哦，亲爱的陈，你的国家路可真宽，还这么干净。”
耳边传来咋咋呼呼的惊呼声，那夸张的语气，蹩脚的语调，瞬间将特使的注意力拉回来。
——无论如何，就算真的虚耗了国力，也不能再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特使脸上立刻扬起了含蓄的微笑，“远方的朋友到来，自然好要好好招待，只是我大秦领土广阔，从这里到都城，所需时间不少，若有不周，还望海涵。”
离开大秦好几年的陈特使还是低估了大秦的发展速度，只是按照记忆中的行程来估算，实际上现在从边境到咸阳，时间少了十倍不止。
国内种种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他的震惊不比外宾少，甚至因为对大秦知之甚深，而产生了更大的震撼。
当然，这些情绪在外人面前掩盖得非常好，除非熟人在场，不然谁也别想看透他的心理。
马车顺着平坦宽阔的官道咕噜噜往前移动，此时正值春末，一望无际的田野中郁郁葱葱长了一地，虽辨不出是什么作物，却也能一眼看出它们的长势极好。
特使下了马车，走动几步在一亩田地边站定，他弯下腰伸出手，手指轻轻在柔嫩的叶片上拂过，又顺势而下摸到嫩绿的茎，轻轻捏了捏。对农事了解颇深的特使瞬间就判断出这作物茎叶可食。
茎叶柔嫩，不管是放入鼎中煮着吃，还是剁碎了放入五谷里，都是极好的食材。
而且看着种植面积，多半产量不小，至少比原先的黍要多，否则怎么能让黔首改种新谷。
“感谢仙人。”他低声喃喃。
不用说，这新粮种定也是仙人赠与大秦的。
连荒芜的边境之地都被田地覆盖，不知道现在的大秦与他离开时相比有多少变化？
想必一定比几年前好很多吧。
陈特使无意识扬起笑脸，满是风霜的脸上染上明显的光彩。
车队继续前进，仰赖于条件极好的官道，行程比他预计的快乐许多，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了边城，将会在郡城落脚。
“哦，我的朋友，你们大秦的人可真多。”夸张的叫喊声再次响起，陈特使坐在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没将外国友人的惊呼声放在心中。
他天朝上国，自是与那蛮荒之地不同。
直到马车外传来明显的喧闹声，不是那种放肆的大喊大叫，而是极力压低声音后依旧汇聚成的嗡嗡声。
不对劲。
陈特使眉头一动，边郡哪来的这么多人，总不能整个郡的黔首都不干活，全跑到郡城外人挤人吧。
难道是有人故意挑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陈特使身为大秦臣子的危险雷达就疯狂警报，驱使他立刻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谁知外边的情况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没有暴乱，没有冲卡，更没有蓄意挑事，甚至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排队，就算有人想偷偷插队，也会立刻被阻止。
只是聚集的人群实在太多，即便是大家都努力控制，依旧让郡城城门外带着噪音明显的声响。
嗡嗡嗡的声音仿佛不明的呓语，让陈特使差点没听出这口纯正的大秦官话。
他努力分辨，只依稀分辨出出现频率最高的“仙根”、“修仙”、“仙人”等字眼。
但仅仅是这几个词，就足以让他推测出极为靠近真相的猜想。
眼睛倏忽睁大，因舟车劳顿而带着血丝的眼珠里瞳孔微微涣散，一副受到了极大冲击的神情。
这可能吗？
他的猜想若是真的，那大秦，那陛下……
陈特使再也无法安坐马车，一把推开挡在马车车厢口的异族客人，一屁股挤开坐在车辕上车夫，抢过他的缰绳开启了大秦版飙车。
带着特殊标识的马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冲进了城门，进城之后的街道空空荡荡的，连最繁华的主干道上都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全都一脸急切地往城门口赶，一看就知道定是有要事。
陈特使丝毫没停留，直接架着马车直奔郡守衙门。
城门外有大量衙役维持秩序，调动这么多人，郡守总不会不知道。
与其自己打听，缺这点漏那点，不如直接到郡守那里了解完整的消息。
在他抵达衙门的时候，就看到郡守已经领着人等在门口。
郡守难道是在等他？他怎么知道他这时会到？
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又迅速被更重要的事掩盖。
应当是在等其他人吧，还是先打听清楚城门外的情况为上。
谁知他的马车刚一靠近，郡守就往前几步迎了上来，“吴大人出使辛苦，本官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赏脸。”
陈特使疑惑更甚，却顺势如流地应了下来。
秦人好酒，酒足饭饱之后谈事，也是常态。
“这位想必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吧，”郡守微微笑着，很好地将鄙夷遮掩住，侧身一让，“两位里边请。”
金发碧眼的来客刚想抬脚，就就看到陈特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跟对方拉拉扯扯，他也连忙稳住身体，小心观察。
入乡随俗。对方强调过很多遍的。
再三请四让的相互谦让之后，陈特使率先府衙中走去，郡守回身微微侧头，“贵客里面请。”
西域友人才小心地跟上去。
郡守快走两步，微微越过那外来客，走在陈特使身旁，落后半步左右。
他简单解释了两句：“吴大人不必忧心，那是大大的好事。仙人恩赐，陛下特旨，所有人都有机会参加的大好事。一步登天近在眼前呐~”
结合在城门外听到的那一鳞半爪，这简直是不能再明显的暗示。
陈特使脸上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流露出面对友人的松弛感，淡淡笑道：“确实是好事，郡守大人且与我详细说说。”
“吴大人莫急，舟车劳顿先用点饭菜，这几年你不在，我们大秦变化可不小，此行定要让你好好长长眼。”
身后的客人努力使用自己学会的大秦官话，一边掏出随身的笔记飞快记录，关于东边大国的大事，一定要记上，等以后回国，才能带回足够多的重要消息。
第140章
推杯换盏之后,气氛热烈起来，距离也拉进了，说起话来也免去了那些客套的空话。
郡守没有再东拉西扯些没内容的话,直接让手下取了一张盖了印玺的公告过来。
“吴大人请看,此乃陛下敕令，大秦各大郡县都已公告。”
说到这里，他又对那在他看来长得跟鬼一样的蛮夷笑了笑,“客人不必避讳，尽可与吴大人一同观摩。”
要不是知道特使带他回来定有大用,这种不通礼仪、长得没个人样的蛮夷，他才不愿意设宴招待。
仙人曾说,世界之大，不止一个文明，莫非这就是万里之外的另一个文明来客？
想到这里，郡守无声啧了一声,端起酒杯将心底涌起的嫌弃压下去。
“飞上天？！上帝啊,这是神才有的能力啊！吴,你的祖国有神明降世吗？”金发碧眼的客人兴奋得脸都红了,手舞足蹈的,动作幅度很大，差点将桌上的酒壶都打翻。
吴特使也没想到，离开前还远在天边的修仙一事竟然进展这么快，不过他面上还是装出一幅很懂的样子,慢悠悠捋了捋胡子,“大秦得天庇佑,仙人降世，赐福大秦。”
说到这里,他又摆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反问道：“怎么，贵国没有神仙显灵吗？你们的上帝难道没有出现过吗？”
金发男子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噎，立即反驳：“当然出现过，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是他创造了我们，也是他从洪水中拯救了我们，只是我们人类的寿命太短。祂睡一觉的时间，我们就传了好几代。”
他强调，不是上帝没出现，只是他活得短没见过。
吴特使与郡守对视一眼，不置可否，转而邀请他去一起去现场围观。
“尤利西斯，不如与我同行？”吴特使起身振袖，抚平因一路匆忙而生出褶皱的衣摆。
被他称为尤利西斯的金发男子本就为了探寻东方帝国而来，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也连忙点头，跟着起身往外走。
……
“不要急，不要挤，所有人都有机会！”
“若是损坏了神器，全族处死！”
安抚与震慑并行，再加上从附近调过来的守备军维持秩序，勉强让闹哄哄的城门口保持在能运转的状态。
“早就说了一个村一个村来，还是挡不住来凑热闹的人。”郡守低声抱怨一句，领着两人往城墙上走，“下面人多事杂，我们登高而望，反倒更清晰些。”
又道，“申时正就会结束，到时神器会由郡尉亲自护送回郡守府衙，吴大人到时可在府中测仙缘。”
“这……”吴特使犹豫再三，没有应下。
他可还记得当初陛下为了追求长生干的疯狂事，仙缘有限，若是被他抢了，陛下还不活撕了他。
郡守看出他的踌躇，解释道：“陛下有仙人亲自点化，自是与我等不同，吴大人莫要挂怀。”
最大的隐忧去除，吴特使那颗对神仙的向往之心就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那就，劳烦郡守大人了。”
尤利西斯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闻言也忙表态：“我可以测吗？”
郡守表情一滞，转瞬又被温和笑意盖过：“这神器是仙人为我大秦子民量身打造，阁下远道而来，只怕体质不符，便是有缘，我等也不敢轻率，不如等朝见陛下，再行决定。”
绕了一大圈，反正中心思想就俩字儿：不行。
只不过他说话的艺术太巧妙，听起来就像全心为尤利西斯着想，听得他笑容满面，连连点头。
“那可太好了。吴，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见你们的陛下。”
吴特使也回京心切，“若此地无要事，明日就启程。”
测仙缘一事，他也从城楼下看到了，只是把手到神器上，会发光的就是有缘，不会发光的就是无缘，当场就能出结果，不会耽误明天归程。
****
“有多少人了？”
微生雪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报太大希望，不管在什么世界，最顶端的天赋者都是极少数，大秦目前只能支撑起单灵根的觉醒，能有接近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就勉勉强强达到目标了。
“回仙师，截止今日午时，各郡县发现并上报有仙缘的人数为42人。”阳滋公主甚至对这些名单倒背如流，“还有一成的人没有测试，最终大概能有差不多50人。”
她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个数字惊叹。
从比例上来讲，太少太少了；但与仙人沾上关系，却又觉得太多太多。
想到这里，阳滋公主微微压低了声音，“仙师，朝中众臣只有三人能令神器发光，其他的都……”
在这里待久了，微生雪也多少能听出话外之音了。
“你是在担心众臣心里过不去，故意阻碍我授课？”
这过于直白的话，让阳滋公主脸色一变。
还没等她解释，微生雪就继续说：“他们走的是国运晋升的路子，现在大秦国运强盛，就算原来有灵根天赋，也会被压制住，这是两条没那么相通的路子……嗯，大概吧。”最后她又补了一句不太确定的话语。
国运修仙流，这在系统的记录中都是少数中的少数，她自然也只能是纯理论派。
最后成果会是什么样，就连系统都不能完美地预测。
但这确实是最适合大秦的路线。
“走吧，”她站起来，“去看看我们的教学点。”
大秦修仙技术学院，坐落在咸阳城外，占地面积极广。
与众人幻想的金碧辉煌或仙气缭绕不同，这里相当粗糙，连房子都是只搭起框架的屋子，勉强在里面糊了一层水泥、扣上窗户。
当初微生雪提出这个要求时，嬴政还特意抽时间过来确认了两次。
微生雪也顺势拿出了自己的要求，“等他们能把学校装扮成拿得出手的屋子，就算是出师了。”
“金木水火土，世间万物都由它们构成，既然如此，只是装饰一座教学楼，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以后他们要到全国去当老师，自己本领不行，怎么给大秦教出好学生。”
她的理由合情又合理，很顺利就说服了皇帝陛下。
于是，这放在寻常人家都嫌简陋的粗胚房就留了下来，这里也将会成为未来大秦第一批修士的教学楼。
多年后，当学院成为整个大秦的传说，花团锦簇的院落间，一众老师依旧孜孜不倦地给学生科普当年的“艰苦”。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尚未开放的大秦修仙技术学院中，微生雪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教学楼做得太好了，水柜果盘都扯了，留些种子就行，哦对了，水杯得给几个。”
“宿舍再添置些家具，热水也随时供应上。学习时艰苦些没关系，住的地方得舒服，不然人要熬废了。”
“这些，还有这些，换成难养活的品种，种子多留些下来，等什么时候能种活了，也差不多可以了。”
“还有这边……”
阳滋公主跟在她身旁，听着她一边调整布置，一边随口说出未来要怎么“折磨”学生，不由得默默为他们掬了一把泪。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辛苦你们了。
……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大半个月。
大秦各地的有缘人已经陆续赶到咸阳，全天下的人都不可控制地将关注点集中到这里。
咸阳城中最好的酒楼里，男人嚣张肆意的大笑声几乎传到酒楼外，“哈哈哈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大家不用羡慕，仙人说了，等时机成熟，大家伙儿都能学仙法。在下只不过是稍稍提前几天，笨鸟先飞，笨鸟先飞啊。”
这看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话语，让同屋的友人们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硬了，拳头硬了。
“刘季，你说话别太欠揍！”
刘季扭过身，见朋友们用一种阴恻恻的表情看着他，恨不得当场把他套麻袋里揍一顿，忙放下踩在桌子上的脚，
“哎呀呀，我们难得重聚，不聊这些了，来喝酒，这可是游仙居最好的酒！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众人本就没有真生气，见他给了个台阶，就顺势而下端起了酒碗。
一套推杯换盏之后，胡天胡地瞎扯了一通，终于落到正事上来了。
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才腾出半天假期的萧何捏了只酒盏，道：“你一走就是几个月，会稽郡那边怎么办？”
刘季看着他，多年的默契让他听出了言外之意：好不容易做出政绩，要便宜别人？
他倚着酒桌飒然一笑，“好歹是经营了好几年的地方，顶几个月不成问题。我刘季可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的人。”
仙人已经公布了学仙法的时间，四个月为一阶段，正好避开了最忙的时候。
“等着吧，下回见面，你们就该叫我小仙师了。”正事说完，刘季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痞子做派。
最终被忍无可忍的好友们按着灌了好大一壶酒。
……
咸阳城中一个小院，才刚及笄之年的少女正挽着头发仔细清点要带到学校的物品。
她的父亲坐在一旁看着她，骄傲与欢喜在他脸上肆意蔓延，“娥姁，到了仙院，要好好听仙人的话。仙人与你也算有些许旧情，好好把握。”
“女子立身本就不易，你运气好，接连遇到这么多好机会，莫要辜负了这天赐的机缘。”
娥姁将最后一件随身物品收入行囊，起身行礼：“谢父亲指点，娥姁心里有数。”
客栈中，别院里，驿站外……从全国聚集而来的有缘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三月初三，草长莺飞，万物勃发之时。
大秦修仙学院正式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