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转眼间,又是一年深秋，秋风一吹，打着卷落下的枯叶伴着稻香飘飘洒洒地散了一地。
衡山郡一个普通的小村子,一座平平无奇的祠堂。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在祠堂的正堂中添加了一块暗淡的石壁，微微泛黄的空白石壁在遍布灵位的祠堂中显得格外突兀，但观来往人员恭敬的礼数却可看出村中众人对它的崇敬。
祠堂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发呆,只时不时往那空白石壁上看一眼，更多的时间还是望着门外,看着到处撒欢的孩童们露出羡慕之色。
他是村中安排的值守人员，每次守十二个时辰,三日一轮换，任务就两个：一是看着这方石壁不要被人偷了，二是在它发光时立刻跑出去叫人。
这活计可比下田卖力气舒服多了，要不是他大姐被选中了去咸阳当仙人,可轮不到他。
其实这块石壁已经快大半年没反应了,上次发光还是老张叔家的二儿子传消息要带老两口去城里享福。
“大姐去咸阳都三年多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给仙人当徒弟,等学成了也能当仙人,但是……”
他想到以前给人当学徒时受的苦，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日子真苦啊，年头干到年尾,连手艺的边儿都没摸到,尽给师父全家当奴隶去了,还有逢年过节供奉不能落下。
连学门手艺都这么苦，给神仙当徒弟肯定更难受吧,年纪不大的少年人代入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经验，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低声嘟囔着：“等下次大姐来消息，一定要多问几句。”
……
火红的太阳慢慢西斜，依旧带着些许灼热的气息也渐渐消散，伴着晚风带来丝丝凉意。
少年支着脑袋看了眼天色，又回头看了看依旧好不动静的石壁，嘟囔一句：“这都快过饭点了，那几个饭桶不会偷吃我的晚饭吧？”
叮——叮——叮——
略有些刺耳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少年立刻跳了起来，一抬头，果然看到了原本空白灰暗的石壁上发出了莹莹白光，还有三个字在闪烁着。
少年识字不多，但他认得，这是姐姐的名字。
“姐！阿姐！”按照学过的操作接通联络的石壁，他急切地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一肚子的话却都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小弟？”
透过石壁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依旧不掩其人的爽利高昂，“几年不见，结巴啦。”
熟稔的笑骂语调打破了他的失神，立刻想起自己的职责，“姐，你先等等，我去叫爹娘！”
说完不等人回答就直接往外冲去。
不过说是叫人，其实也只是跑出祠堂几步，放开嗓子吼了几句，边上几户人家听到自然会帮忙跑到他家叫人。
少年回到祠堂大厅与姐姐闲话，没过一会儿屋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伴着高声呼喊：“妮儿！我家二妮儿！爹来了！”
“还有娘！死老头子，就知道给自己露脸！”随后而来的女声也不甘示弱。
两个在屋外时喊得响亮，但一走进来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满头风霜的老李夫妇俩小心翼翼地靠近石壁，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秋蝉的嘈杂、落叶的飒飒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和石壁那头即将传来的声音。
老李头深吸一口气，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推了李婶子一把，歪头示意：你过去，你们娘儿更有话说。
李婶子一点一点挪过去，轻轻地唤了一声“二妮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石壁那头传来了熟悉而又遥远的乡音，那是女儿的声音，久违而又亲切。她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
“娘。”
“爹，小弟，阿兄……”
她一溜儿把在或不在的亲人们都叫了一遍，然后开心地与他们分享：
“我有新名字了，叫李双双，双就是二，双双是二十二，我毕业考核里得了二十二名！几百个人里的第二十二名！以后不叫二妮了，你们叫我双双吧。”
年轻的声音里带着炫耀和骄傲，还有丝丝隐藏其中的期待。
“好，好！李双双，就叫李双双。我家囡囡真厉害！”
老李头兴奋得走上前，直拍大腿，又在祠堂厅前的空地上来回走动，缓解过于激动的情绪。
“明儿爹就找族长开祠堂，把你族谱里的名字改成这个。”
“爹你高兴就行。”说着转移了话题，“这几天给我们放了探亲假，爹，娘，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带。”
“你要回来？！”
“真的？太好了！”
“不用带，人回来就好。哪天到啊？我让你娘给你烙饼，用蜂蜜馅儿，我记得你最喜欢这口。”
“我大概四天后的傍晚到家。”又道，“还要村口河里的鱼炖的鱼汤，加一把后山的野菜，那鲜的，我在外头常念着。”
李婶子一叠声地应下来，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起让家里的小子们去抓鱼了。
随着话音落下，石壁上的光辉渐渐减弱，直到完全熄灭，再次恢复成之前灰扑扑的模样。
几人怅然若失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李婶子啪的一声在老李头背上拍了一下，拽着他就往外走去，
“二妮，哦不，双双要回来了，咱们这两天就进城去添置些物件，这些年她不在家，屋子都没人味儿了，被褥枕头的都要拿出来晒晒，还有改名的事，你现在就去找族长，一定要在咱闺女回来前让大家都改口了……”
她嘴上一刻不停地絮絮叨叨，偶尔还掰着手指数一数有没有落下什么事，生怕离家多年的女儿待得不舒坦。
……
次日清晨，李婶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往村口走去，手边各跨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子，背上还背了一个背篓，那是村民们采购时常用的器具。
有关系亲近的人看她们这大篮子大背篓的，不由打趣道：“李婶儿，去城里进货啊。”
另一名裹着蓝头巾的妇人笑着调侃：“怕不是要被铺子都搬空了。”
“我闺女要回来啦！”李婶子骄傲地回道，“双双是跟着仙人在咸阳学仙法的人，咱家里跟咸阳不能比，给她屋子换些新物件总要的。”
不然家里住着还没外头舒坦，那成什么样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村口聚集的人也慢慢多了。
哒哒哒……
规律的踢踏声从道路的尽头传来。
没一会儿，一头长着灰色卷毛的牛拉着一辆长长的木板车靠近了村口。
这头牛长得出奇的壮，四肢肌肉虬扎，几乎有一个半成年人那样高，全身覆盖着如火钳烫过一般的卷毛，停下脚步低低地“哞~”了一声，明明是一头牛，却比绵羊还温顺。
见牛车停下，李婶子忙歇了嘴，指使两个儿媳先带着篮子去车上占位置，自个儿摸出九文钱递给车夫。
这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听小吏说，这叫“牛车公交”，每天来回两趟，按人头收钱，去一趟城里只要三文钱哩，比自个儿套车过去划算多了。
在车上坐定，周围都是熟人，话闸子就止不住了，一群人没头没脑地闲聊着。
“都说牛脾气牛脾气，这仙人养出来的牛就是不一般。论力气，一头顶五头，论脾气，竟然比绵羊还温顺。”
“要是能给咱们配个种就好了。”
“可不是，瞧这皮毛，听说这些毛还能剪下来做冬被，比虎皮还暖和哩。”
“哎呦，这都入秋了，现在把毛剃了，等冬天就要冻死了。”
“你懂什么，仙人养出来的仙牛，一个月就能把毛长回来，一只牛剪下来的毛都够全家做冬被了。”
牛蹄子哒哒哒地响着，木板子下面六个车轮子咕噜咕噜地滚动，将熟悉地风景抛在身后。
牛车速度不快，等看到高大的城墙时，灰蒙蒙的天空上已经挂了一颗橘红的太阳。
“吁——”
“县城到了，大家拿好东西下车，申时初，还是在这里，过时不够。”
李婶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忙不迭地下了车，来不及跟人寒暄，就熟门熟路地往繁华的街道商区走。
她先是拉着两个儿媳到一个小巷子里，让两人挡在外头，自己躲在两面墙的夹缝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层层包裹的布袋，从里头捻出两角碎银。
“这两块银子你们拿着，给自个儿房里添些东西，你们嫁到咱们家这么些年，也算是尽心尽力。”
“娘……”两个儿媳摆着手不敢接过去，推拒着，“咱们一家人哪里就需要分你我，家里的钱财还得您来掌眼。”
另一个也跟着拒绝。谁家年轻媳妇敢从婆婆手里拿钱，这年头未分家就没私房钱，都是放在户主手里头捏着的。
李婶子摆摆手：“行了行了，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等……算了，等咱闺女回来再说。这银子就是给你们自个儿的，想买什么买什么，我和老头子都不过问。”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厉：“不过我丑话先说前头，咱们家能有今天，全仰赖双双得仙人恩德，你们可别起不该有的念头！”
两个媳妇急忙否认。
“那就好，你们也别说我老婆子偏心，我也是为你们男人儿女着想，都是一家子，双双她两个哥哥向来待她好，她又念旧情，你们把这关系维护好，以后她手指缝漏点下来，都够一家子改头换面的了。”
登仙人门庭，福泽家眷，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第142章
一艘接近两层楼高的帆船在空中徐徐划过,在地面投下大片的阴影，田地间忙碌的农人们连抬头的好奇心都没有，只有年纪小的孩童偶尔会为此惊呼。
飞舟罢了,每日都能看见,再多的新奇也消耗殆尽了。
哄孩子的大人也会多看两眼，“如果你这次年末测试能超过隔壁的虎子，娘就带你去看一次飞舟。”
这对于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孩子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孩子在欢呼声中奔向朋友，一连串炫耀的话脱口而出,引来一阵阵羡慕之声。刚哄完孩子的大人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和盘缠，只是去看看,那价格也能承受。
于是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咱们村今年可得早点下手，县里也就五台割麦仙器，万一晚了,又得自己下地割,我这腰哦,疼得晚上都睡不好。”
路过的老人敲了敲拐杖,痛心疾首道：“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前些年你一天就能收一亩多，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这点苦都受不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几人对视一眼，撇撇嘴没反驳。
——能舒舒服服的,谁喜欢受累。
大爷,时代变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村中乡里都格外有名望,没人会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他们，两个年轻人含含糊糊地把话题带过去,等走远了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家的麦子再过三五日就能收了，我昨日进城看了天气公告，接下去十来天都是好天气，咱们跟村里人都凑一凑，赶一块收麦子，租金少不了，但割麦仙车的路费能省些。”
另一人点头，“成。我去东边，我去西边，咱们在这里会合，满五百亩就能租，得凑十几户呢，要是咱们村不够，还得去隔壁村问问。”
“也不用担心，这两年大家日子都宽裕了，也愿意拿出些钱省力，咱们村加隔壁村，怎么也能凑够量。”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就走进了门。
他张口就招呼：“二婶子，二叔在不在？”
……
暮色笼罩下的咸阳城如一只匍匐的巨兽，依旧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粗犷豪迈，却比之前庞大了许多。
但与之前差别最大的，还是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灯笼，如天上的银河落入人间，连绵出成片的光带，照亮每一条大街小巷。
若是仔细凑近了看，就能发现，那些哪里是什么灯笼，明明是一朵朵发光的灯笼花，在门前、在路边、在花盆里，只要一抔土一杯水就能长，为黑夜提供难得的光。
低矮的木头房子里，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顺手把喝剩下的茶水倒入花盆，盆中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小灯笼”如喝饱了一般，缓缓抬起头，一点一点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被夜色侵扰的屋舍霎时驱散了黑暗，连墙角的阴影也无所遁形。
老妇人从床头捧出簸箩，翻出几块碎布，捻着针线缝补起来。
“这仙灯真好使啊，晚上也不怕眼睛花了，要是以前有这条件，也不至于把眼睛熬花了。”
这日子，过得真跟做梦似的。
****
东郊军营。
嘭——！
哗啦——
伴随着一阵墙体倒塌的声音，周围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彩！”
“王将军威武！”
王贲甩甩脚，小腿上包裹着的金色缓缓褪去，遍布整个场地的大小兵刃也在挥手间消散。
蒙恬灰头土脸地从土块下爬起来，大大小小的土渣子扑簌簌往下掉，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作土黄色的流光回到他身上。
他拍拍袍角的灰，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道：“君侯实力见涨。”
上个月还能撑一个时辰，今天大半个时辰就被撂倒了。
王贲闻言向着咸阳宫的方向一拱手，“陛下抬爱，命我为新军统领。”
他们的实力依托大秦国力，身上的封赏职位多了，受大秦国运庇护越深，实力自然也越强。
“仙力归仙力，怎么用出来才是实力。对吧，韩信。”最后一句刻意抬高声音，又带上了揶揄的笑意。
“哼。”
一名臭着脸的青年走过来，愤愤地反驳，“行军打仗，不必主帅亲自提刀为先锋，居中军而统御三军才是大将之风！”
“哈哈哈哈哈……”
王贲和蒙恬对视一眼，忍不住会哈哈大笑起来。
这并非是嘲笑，韩信不到二十就领兵横扫西域，为陛下开疆拓土，已经足够证明他在军事上的天纵之才。
真说起来，开疆拓土增强了国力，他们还得领他一份人情。
只不过与他在统兵上的奇才相比，他本人的武力值实在是……陛下为此还特地另设将军之位，位同九卿，以增强他的实力。
但结果嘛——
等级提高了，动起手来依旧让人大跌眼镜。
蒙恬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伸手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别灰心，再多攒点军功，说不定下次晋升就……”
韩信期待地点亮眼睛，抢答道：“能打得过你？”
蒙恬一脸正色，“不，就能凭借境界大差距跑……躲得更快了。”
说到这里，蒙恬终于憋不住笑了，又是一阵嘎嘎直乐。
韩信又气又羞，脸都红了。
王贲走过来捶了他一拳，“别理他，走，我带你去吃烤肉。”说着揽了韩信一把，往前走去，“让蒙恬给咱们当伙夫。”
大秦休养生息多年，新的一代已经长成，按照陛下的性子，是时候扩张大秦的地盘了。
哦不，按照那些文人的说法，这叫沐浴王化，给粗鄙蛮夷一个开眼长见识的机会。
总之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会过多久了，军人的归宿是沙场，是热血飞扬的前线。
*****
微生雪收回灵力，袖袍一挥，墙角一支桂树霎时蜿蜒而上，凌空搭出两个座椅，她拢袖坐下，笑道：“陛下实力进展迅速，再过不久便能入元婴之境。”
嬴政脚踏虚空，似踩着隐形的阶梯拾级而上，他微微垂眸，因距离而缩小的草木落入眼中。
如斯伟力，纵使过了多年，依旧让他心醉。
“道友谬赞，若要登临元婴，以大秦的发展，只怕还要数十年之功。”
他半靠在桂树搭建的椅背，头顶垂落的一角桂枝似桂冠般。
嬴政的目光顺着咸阳的大道一路向西，投向天际坠落的夕阳。
太阳从西边落山，又从西方升起，遥远的天际将会是大秦锐士新的征途。
夕阳敛尽余晖，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在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消退的时候，风中传来嬴政的声音：
“道友，可为大秦卜上一卦？”
微生雪松开手指，破碎的树叶随风落下，只在指尖残留一抹绿意，“枯骨死草，何知吉凶。”
这句话出自武王伐纣的故事，周武王讨伐纣，占卜吉凶，结果是凶兆，姜太公踩碎龟甲、扔掉蓍草：“干枯的骨头、丧失生命的草，如何知道吉凶！”后力主出兵，牧野之战大胜。
嬴政自然读过这个故事，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出兵。
既然如此，卜卦又有什么必要呢。
……
在灵力的加持下，这些年大秦发展迅速。解决了衣食住行的问题，又免了口赋，信奉多子多福的大秦人民就开始了疯狂造娃模式。
短短十数年间，人口几乎翻了一倍有余，年纪最长的那些已经符合征兵的要求。
“此次远征为探路，当以修士为主。”对于普通士兵的数量要求并不高。
要求刚一公布，殿中侍立众将立刻请战。
这不仅仅是头一份的军功，更是代表离成仙长生更进一步啊！
在国运模式下的大秦，所有官吏的修炼进度几乎与大秦强盛与否完全绑定。纵使有人能不在乎名利，但没有人能拒绝长生。
大秦强，就是他们盛。
“王贲。”高居御座的帝王沉声点名。
“臣在。”王贲起身出列，一如既往的稳重。
“朕命你为远征将军，统领远征军，务必将西洋纳入大秦的领土。”
“臣领命。”
“治粟内史，配合远征将军调集所需物资。”
“是。”
“……”
一连串的命令落下，大秦这个庞大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此次出兵将会由修士为主，普通水师只负责做辅助后勤工作，另还有一批文官随行，以便及时接手当地的势力。
风雨欲来。
出兵远征的动静极大，连普通黔首都知道朝廷要有大动作了。
这段时间街头巷尾的茶摊生意总是格外好，说书人也一改往日痴男怨女的狗血戏码，转而说起大秦横扫西域诸王来降的金戈铁马。
原本毕业后就分散在全国各地任职的修真学院修士们，也在咸阳宫一纸召令下从齐聚咸阳。
水师已在东海郡枕戈待旦，修士们在接受皇帝誓师后将乘坐统一调集的飞舟与水师同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气氛烘托到这儿了，拿不下西洋就太不礼貌了。
第143章
“伟大的罗马帝国要征服世界。”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大陆上多了许多神迹，还有被神明选中的神仆。神赐予他们神力，让他们获得操纵水火草木的能力。
“这一定是神赐予我统治世界的力量。”盘踞在元老院的贵族们这样说道。
新的阶级在短短几年内异军突起,取代高高在上的贵族,成为趾高气扬的上位者。
不再是似是而非的神谕，而是明明白白所有人可见的神迹。
从开口说话的黑猫，到随手召唤的神火,所有人都坚信，这是神明的恩赐,亦是神明的旨意。
神让他们拥有统治世界的力量。
他们，将会是世界的王。
从贵族到平民都笼罩在狂喜之中,偶有的清醒也被巨大的浪潮淹没。
“伟大的执政官啊，在遥远的东方，那里的树上能长出漂亮的丝绸，那里遍地都是黄金和珠宝,那里的人温和善良不爱战争……”站在宫殿中的贵族用华丽的咏叹调描述着,过度激动让他的脸庞微微扭曲,“啊,那是神赐予我们的宝地！”
相隔数千里的地方是神赐予他们的地盘……
荒谬吗？荒谬。
可信吗？不可信。
贵族们会认同吗？会。
毕竟出征不需要道德,只要有足够的利益。
征服东方的利益，足够让所有贵族陷入疯狂之中，即便有少数人还保持着清醒，但还是那句话,利益太大了,大到所有人都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挡。
有句话说得好：‘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就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千年前，是；千年前，也是。强盗始终是他们不变的本质。
高举上位的执政官拿起手边的酒杯笑起来，他高声喊道：
“哈维公爵受到了神的恩赐，这次征服东方，就由他作为统领，让我们一起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欢呼吧！”
“哈维将军！”
“胜利属于神的子民！”
“黄金！珠宝！丝绸！”
“……”
他们狂欢，他们兴奋。
他们调兵遣将，准备远征。
“这次调集了整整两万人，再伟大的国度也无法抵挡这样强大的军队。”
“那是自然！我们是受神明恩宠的高贵种族，哪怕是那些该死的迦太基人，也倒在了骑士的马蹄下。”
“我发誓，伟大的公爵阁下，我的家族世代从军，从我祖父的祖父，甚至更久远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国家能有这么多的军队。”
是惯常的贵族式夸张语调，带着经年的傲慢与虚伪，一遍又一遍在每个珠宝堆砌的屋舍里响起。
这次加入远征军的平民有很多，当然，更多的还是奴隶，那些即便获得“神明恩赐”也依旧属于主人的工具。
即便是再普通的平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奴隶。
至于女人？在罗马的法度中，她们比奴隶高一等，奴隶不算人，她们算半个人、残缺的人。
这种必定胜利，荣誉加身的事，又怎么会轮到不是人的东西呢。
远征的准备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
浩瀚无垠的蔚蓝大海之上，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正在航行，犹如一条巨龙穿梭于波涛之间。
舰队中每一艘船只都堪称海上的巨无霸，船身长达四十四丈有余，宽亦有十八丈，巍峨壮观，宛如移动的城堡。
船上设有数层甲板，每层甲板上都排列着整齐划一的灵力炮与秦强弩，以备不时之需。高耸入云的桅杆上黑旗猎猎，如一只只腾飞的玄鸟，尽显大秦的威严与荣耀。
在舰队的周围，时不时有流光起落，那是在空中巡逻警戒的随军修士。
主舰的甲板上，一名身披玄甲的中年男人巍然而立，海上喧嚣的风吹过，将船帆高高鼓起，却连他身后的披风都吹不动。
此人正是大秦海上远征军的统帅——王贲。
而这支舰队，就是始皇帝嬴政派出征服西方的海师镇西军。
王贲手持罗盘，远眺前方平静的波涛起伏的海面，“前方海况如何？”
一道流光落在甲板上，身批黑袍的斥候快步走近，行礼道：“回禀将军，前方海域平静，风向适宜，我们可借风势加速前行。”
王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传令下去，全体船员准备，调整帆面，加速航行！”
他的声音穿透海风，落在每一位船员的耳中。
军令落下，舰队中所有的船只纷纷调整帆面，船帆鼓胀，海风呼啸，船队如同离弦之箭，加速向前。
王贲飞身而起，绕着舰队巡视一周，见各处都已执行到位，才回到主舰。才一站定，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按现在的速度，十日内就能抵达目的地。”
他回头，还没看清楚人脸就恭敬地俯下身，“仙师。”
粉白的长裙，挽着翠柳披帛，如桃红柳绿之景在冷肃的甲板上盛放，自带一袭清新自然之感，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春回大地的勃勃生机。
“不必多礼。”她回道。
王贲直起身，一时找不到话题，没话找话般道：“听闻在海的那边也有强大的文明，比之大秦如何？”
微生雪抬眼看他，轻笑，“大秦这些年往西域派了多少人，获得的情报垒起来都有人高了，你能不知道？”
说着摆摆手，准确地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好啦好啦，我已经传音给嬴政道友了，你就别操心了。”
王贲欲言又止，咬了咬牙，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你还说呢！仙师突然消失，咸阳宫差点被陛下掀了！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还好，他已经出征了，陛下的怒火就让老爹帮他承担吧，反正这些年老当益壮，大巴掌能打两个他。
******
巍峨的高台上，执政官和长老院众人正扇形站立，缀满宝石的华丽外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璀璨的光，衬得台上众人不似人间。
“勇士们！”
执政官的沉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哦对了，这也是自神灵赐福以来的产物。
“今天，是要记入历史的一天！而你们，罗马的勇士们！你们将会在吟游诗人口中传唱，会成为所有孩子睡梦前的故事代代流传！”
高台两旁的唱诗班张开嘴，清澈嘹亮的童声从他们口中传出：
“今日之辉煌，铭记于史册之章！啊，罗马之英勇儿郎！
哦，诸君，这光辉灿烂的一日，
必将在历史长河中熠熠闪光！
尔等，罗马不朽的勇士啊，
你们的传奇，将由吟游诗人的唇间绽放，
如璀璨星辰，照亮夜空无垠广袤。
在孩童温柔的梦乡边缘，
你们的英勇事迹，将化作温柔的呢喃，
穿越岁月的长廊，代代传承不息，
成为永恒的旋律，镌刻于时光之碑。
无畏的勇者啊，披上荣耀的战袍，启程吧！
携带我们满腔的热望与祈愿，
跨越千山万水，挑战命运的波澜。
我们，于这片古老而神圣的土地上，
翘首以盼，心弦紧绷，
静候那凯旋的号角，响彻云霄之巅。
愿你们的剑锋无坚不摧，
愿你们的勇气如烈日般炽热，
直至胜利的曙光，照亮归途的每一程。
因为，你们不仅是战士，更是传奇，
在历史的长卷中，绘下最绚烂的一笔！”
排列整齐的军队应和着唱诗班的歌声，举起武器发出阵阵吼叫，他们气势高涨，两眼放光，仿佛遥远东方那数之不尽的珍宝已经到了眼前。
气氛层层推进，正当士气达到顶峰，执政官准备宣布出发的时候，一句陌生的语言遥遥传来，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和漫不经心。
“挺热闹的啊，本将军再给你们添把火。”
轰——！
不劳诸位远行，东方的珍宝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们，喜欢吗？
第144章
说起来,秦军能这么快速又顺利地抵达罗马首都，还要感谢罗马官方的宣传。
‘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强大而富饶的国家,他们热爱和平,没有战争，国民温和又正义。’
‘他们会从树上采集羊毛般的白色绒毛，勤劳的塞里斯妇女把他们制作成美丽的丝绸,他们用丝绸换来了交换粮食和武器。’
‘在那里，无缘无故发动战争会被所有贵族唾弃,没有贵族会支持他，他会成为一个被放逐的王,贵族们会挑选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成为新的王。’
得知他们脑回路的秦军：？？？
啊？我热爱和平？
随行的百家名士：？！！！
——瞎了吗！闻战则喜的秦军！虎狼之师！历代秦王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出兵的路上。
热爱和平？
不喜战争？
我呸！
一帮子睁眼瞎！
不过现在他们才是一艘船上的自己人，面对这群认知严重错位的外邦人，一众名士纷纷端起了架子,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
在众名士的观念里,连地处周边的秦楚都能得一个“蛮夷”的评价,更何况这些远离中土的异邦,能面对面交流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这种傲慢的姿态恰好符合欧洲大陆对强大帝国的认知。
他们目光中闪烁着贪婪与恐惧，脸上却已经知道维持着一种恭敬的表情。
正所谓，他不懂规矩，我就帮他懂规矩。
经过秦军与名士的联合“教导”,原本傲慢的执政官们已经对东方的规矩有了深刻的理解。
……
残阳如血,晕红了大半天空,高耸巍峨的楼船在余晖中更显古朴与庄重。
玄甲军士分列两侧，震慑着所有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悠扬的乐声缓缓响起,如同天籁之音，穿越漫长的路程，直击人心。
黑色的布匹在阳光下泛着微弱而绚丽的光泽，家资丰厚的执政官认出，这就是近些年在罗马备受追捧价比黄金的东方丝绸。
他目光落在鱼贯而出的男男女女脚下，暗暗抽了口气——他们做一身长袍就能炫耀好几天的珍宝，在东方贵客的面前只能作为垫脚布存在。
这些“舞者”的穿着也极为华丽，色彩斑斓的长袍，精致的头冠，还有……
还有他们手上几乎有人高的奇怪长羽毛。
执政官数了数，这些人不管横着数还是竖着数，都刚好八人。
八行八列，行列分明，舞步庄重又神圣，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他们边走边跳，像是开路的先锋，又像是门口的迎宾，为即将到来的贵客欢庆。
跟在后面的是一队拿着乐器的乐队，不同于罗马浪漫优雅的里拉琴和阿夫罗斯管，他们的乐器不是沉而重，就是响而亮，穿得很远很广，像是肆无忌惮地宣告自己的降临。
“仙师出巡——闲人退避——”
“众人拜迎——”
所有大秦人士俯身下拜，这几天以嚣张姿态把罗马贵族都“教导”一遍的几位将军早已恭候在前，“末将拜见仙师。”
仙师？
陌生的称呼，让罗马众人分不清对方的身份，但看到他们眼中的“恶魔”们都这样恭恭敬敬，也连忙跟着跪下去。
趴在地上时还在惴惴不安：“恶魔”的手段已经这么厉害，不知道这个能收服“恶魔”的人该有多残暴凶狠。
主啊，保佑我们吧！
……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似乎踏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律，仿佛是从古老丝绸之路上走来的使者，携带着东方独有的神秘与尊贵。
丝绸长袍上繁复而精美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令人目不暇接。腰间环环相扣的配饰，精雕细琢中透着温润的内敛光华，既彰显了东方工艺的精湛，又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威严与高贵。
“起来吧。”
一道轻灵缥缈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罗马众人愕然抬头，入目的是一个女人。
是的，女人。
在罗马连公民都算不上，只比奴隶地位高一丁点儿的女人。
他们刚才跪拜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他们怎么能……她怎么配！
女人天生带有原罪，一生都该受到严厉的监管，她们是进化不完全的劣等品，只有一只直在屋子里劳作才能赎罪。
强烈的错位感让执政官们扭曲了表情，连表面的恭敬都维持不了。
若是让大秦众人知道他们的想法，恐怕会鄙夷更甚。
——只有愚昧落后之地才会有这种思想，作为神选之地，大秦已经更进一步：强者为尊，能者居之。
没有治国之才，也要有修炼天赋吧，不然凭什么居于人上。
修炼天赋最是公平，最低贱的隶臣妾中也会有天纵之才，出身尊贵累世公卿之后也大批人无法修炼。
潜移默化间，大秦的阶级流动竟比之前乱世还频繁。
******
“我知道你们大秦是有悠久历史和璀璨文明的国度，但罗马也是一个横跨诸多民族，称霸地中海的大国。”
首席执政官挺直腰背，坚定地说出他们的要求，“我们要求由一位拥有尊贵血脉的贵族来举行投降仪式。”
他着重强调要“血脉尊贵”、“贵族”。
按照欧洲的传统，就算不是王子，也要是传承依旧的公爵。
没错，这里依旧没有女人的位置。
女人连平民都算不上。
鉴于罗马的势力，这次出行特意带上了典客，作为九卿之一，他主管大秦所有外交事务，在不断扩张的现在，可谓是位高权重。
但此时典客大人遇到了人生最费解的事：这些人听不懂人话！
不是语言不通，而且脑回路异常。
到底要说几遍啊！
“仙师将会出席本次受降仪式，以示我大秦对贵国的尊重。”
仙师与皇帝陛下同尊，能参加仪式，你们真是捡到宝了！还不快跪下谢恩！
然而首席执政官依旧在老调重弹：“我们请求由真正的贵族主持仪式！贵国难道连这点面子情都不给吗？”
典客深吸一口气，维持住大秦使臣的端庄稳重，心里默念：我不是张仪，我不是张仪，我不是张仪！
他嘴角一扯，露出白森森的牙：“你别给脸不要脸！”
“仙师愿意亲自受降是你们的荣幸，别逼我扇你。”
他从修仙学院毕业的时候，都没这个运气遇到仙师参加毕业典礼！
典客狠狠剜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人把他拖出去。
罗马是除大秦外最大的国家，罗马投降的意义堪比当年灭楚，受降仪式容不得马虎。
不知道仙师在做什么？
仪式流程还得先交给她过目。
******
“哦？你是说南边还有一个古老的文明？”微生雪听对方这么说，起了一些兴趣。
坐在她对面，准确的说，是在她对面半蹲的贵族女人，那只沾了小半边屁股的姿势，说是扎马步也不为过。
这位被罗马高层灵活赐予贵族身份的女人，是难得的伶俐人。
她见尊贵的客人终于愿意说话了，连忙把相关消息一股脑的倒出来。
“那个地方名为埃及，他们的王族是太阳神的后裔，他们的国土上流淌着一条被视为神灵之血的神圣河流。”
“他们的神灵性情复杂，时而暴躁难驯，时而温柔慈爱，每年既会降下严厉的神罚，又会慷慨赐予他们肥沃丰饶的土地。”
“在这片土地上，有与罗马截然不同的文字与语言。他们的君主尊称为‘法老’，而那些安息之所，则是高大巍峨、气势恢宏的金字塔。”
“他们……”
微生雪抬手轻抚发鬓，借着整理头饰的动作揉了揉耳朵。
这里的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叽里呱啦一大堆，语调又喜欢拉得老长，每次听都耳朵疼。
不过从她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也不算白费这功夫。
“听起来，夫人对埃及很了解。”
贵族夫人抬起羽毛扇轻轻摇了两下，她的语气中带着骄傲：“我的母亲是埃及公主，她对我说过很多关于故乡的事。”
微生雪敷衍道：“夫人博学多才。”
但对方不觉得她敷衍，反而把这句话当做真诚的称赞，谈性一起，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微生雪：“……”
——我错了，我不该好奇典客的工作内容！来个人把她拖走吧！
……
三言两语把人送走，典客转身含笑道：“仙师新学的‘套话技巧’实践得如何了？”
两人也算是共事多年，这些年不少新奇玩意儿都是他供上来的，抛开身份，两人也能算是朋友，是以微生雪也没因这句调侃不高兴。
只哼哼两声，郁闷道：“术业有专攻，下回绝对不自讨苦吃了。”
明明旁观的时候他们都轻轻松松，谈笑间就把信息都掏出来了。
耳朵：我听见了。
眼睛：我看见了。
脑子：我记住了。
嘴：你们闭嘴！
时间一日一日往前走着，转眼就过了两个月。
收服罗马的过程比预想中轻松许多，除了首都周围多花费了些时间，其他地方几乎闻风而降，不，闻风而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表现，更确切的说是敲锣打鼓地欢迎。
这股高兴劲儿直接让大秦众人陷入了沉默。
作为一群内部打生打死，但扭头一起暴揍周边蛮夷的东方文明人，他们实在理解不了这种行为。
大秦作为远在天边的国家，相对于罗马，实打实的外来入侵者，他们都不拼死反抗的吗？
哦不，他们不仅不反抗，还热烈欢迎，就因为他们打倒了罗马？！
“不，还因为大秦足够强。”一名有多年大秦旅居史的罗马商人这样解释道。
“在你们那里，最开始推崇高贵的出身，后来推崇尊贵的身份和出众的能力，现在追求强大的天赋和尊崇的地位。”
“而在这里，人生来三六九等，从未改变。”
“那些是被征服的土地和民族，在他们眼中，罗马是入侵者，而大秦，自然是帮他们报仇的救世主。”
听到这段解释的大秦众人：“……”
“没错，罗马残暴无礼，我大秦礼仪之邦，文明之乡，就是来传播先进的文明，让这些人沐浴王化。”
众人齐刷刷往说话的人看去——谁啊，这么会睁眼说瞎话。
宽袍广袖，高冠博带。
典型儒生打扮。
再仔细一看…
叔孙通！
不愧是你啊。
被所有人目光锁定的叔孙通纹丝不动，脸上更是露出了狂热又真诚的崇拜。
“正是仙师您的到来，才有大秦的今日，也唯有大秦，才能完美践行仙师的要求，大秦与仙师乃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相逢啊。”
其他人：咦~
哪来的舔狗。
然后——
无数吹捧夸赞之语此起彼伏地响起，瞬间就把占尽风头的叔孙通盖了过去。
淹没在人群中叔孙通脸色黑了又黑，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仙师，此地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然我大秦恩泽四方，当调令宣传部与教育部，为此地黔首与孩童开智！”
此话一出，众人带吸一口气。
好一招釜底抽薪，杀人不见血。
论斩草除根，还得是儒家啊。
第145章
“天爷嘞,你们竟然还在用奴隶制，这在我们大秦都废除几百年了。”
刘季穿着全套官服，显得严肃又端庄,他夸张而溢于言表的鄙夷更是让这番言行添了许多说服力。
“在大秦周边,只有那些野蛮落后的蛮夷，才会用数量众多的奴隶来显示自己的高贵血统。”
“本以为罗马是一个能与大秦平等交流的成熟文明，没想到啊……”他摇摇头,啧了一声。
不用别人，他一个人就能搭台唱戏。
台下角落,叔孙通眉头微皱，声若蚊蝇,“怎么把这流氓调过来了？”最重要的是，“他来了，还有我什么事。”
察觉到周围纷纷投来的诧异视线，他笑容不缀。
——不好意思啊,同僚们,我太想进步了。
微生雪倚着飞舟栏杆往下看,刘季高亢的声音从底下清晰地传来。
“真是pua高手。韩将军,与他共事,你很高兴吧。”
韩信目光依旧落下下方，闻言点头：“刘季他很……有眼力，与他相处很自在。”
他因成长经历，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又恃才傲物,除了军中被他折服的人,朋友极少，与文官着实话不投机半句多,唯独刘季是个例外。
“那接下来几年，就劳烦韩将军驻守此地了。”
韩信刷一下扭过头来，眼眸发亮，期待地追问：“只有我？”
微生雪抬手，指尖夹着一张素筏，“嬴政道友传讯，此地军务皆托付给你。等传送阵搭建好，正式的宣旨内侍就能过来了。”
她抽出一张信纸递过去，上面熟悉的字迹让韩信忍不住高兴起来。
微生雪默默把其他信纸揣进口袋里，说韩信不通人情世故又不给不入眼的人好脸色，正好收拾本地欺软怕硬的贵族之类的话，就不用让当事人知道了。
她把目光投向南方。
去托勒密王朝（古埃及）的使团应当差不多抵达了吧。
眼睫开阖间，神识不断延伸，瞬息千万里，眨眼间就找到了出发半个多月的使团。
……
一个科技程度不高的文明，必定逐水而居，这是小学时就学过的知识，但这个被外人称为埃及的文明似乎有些不同。
漫天的黄沙几乎将道路都掩盖，刺目的阳光让人有一种被晒干的错觉。
咦？
微生雪收敛注意力，将更多的神识往四周扩散，丝丝草木特有的清新之气传来。
水源。
托勒密王朝聚居地到了。
最先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条宽广澎湃的大河。
它正肆无忌惮地向两岸扩张领土，原本开垦出的耕地尽数淹没。
“你们不治水吗？”使团中有一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皱紧眉头，“不修水利工程，就只能看天吃饭，雨水多了把田淹没，雨水少了灌溉就不足，实在影响收成。”
作为李冰的孙子，于治水一道堪称家学渊博，大秦众人对他的判断非常信服。
但本地人却不知道，闻言反驳道：“这是尼罗河，我们神灵的恩赐，每年泛滥的河水都会带来肥沃的泥土，让我们能在此耕种丰收。没有尼罗河，就没有繁荣的埃及。”
李副使：“……你们就没想过把河水与淤泥分开？”
把巴蜀化作千里沃土的都江堰就是水泥分离，雨季储水防洪涝，旱季放水灌溉田地，分离出的河泥还能作为肥料增产。
可以说，秦国能一统六国，都江堰功不可没。
而本地向导听了他的描述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尖叫道：“控制尼罗河是神的领域！你们竟然敢争夺神明的权柄！你们一定会被惩罚的！”
“没有人想承受神罚！你们老实一点！”
大秦众人：？？？？
满头雾水，难以理解，不可理喻。
这就是仙师说的，文化代沟吗？
李副使没有对此多纠结，反正自有百家名师和搞宣传的管，经过多年积累，基层人才储备也不用担心。
忽视还在尖叫的向导，他已经扯着使团里的同行开始讨论要怎么改造了。
等大秦打下此地，这些落后的基建还不是要他们负责，早点开工早点结束。
这里迟早是大秦的地盘。
*****
“……总之，就是这样。”
听完使团的汇报，微生雪也不由得陷入沉默之中。
还真就是无巧不成书。
按照他们的计划：使团进入托勒密王国境内→整合并核验所有相关情报→得到确切情报的秦军出征→先兵后礼，吞下土地。
结果使团直接撞上政变现场，为了自保发出法术攻击，被当成了神的使者。
啊这……
“他们那里没有异象吗？”微生雪疑惑。
以罗马附近的灵力浓度，这点距离完全挡不住灵力的流动，那边不可能一点异常都没有。
来汇报的使团正使也是有亿点点无语，他缓了缓才道：“那里的人，嗯……喜欢□□……长得奇形怪状……”
微生雪：？？？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学时历史课上学过，一些追求尊贵血脉的文明，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洁性，会发展出家族内部通婚的传统，双方血缘越近越纯正。
看来这个托勒密王国就有这样的传统。
她带着一种见证历史的奇妙感，示意道：“继续。”
正使深吸一口气，抛开那些杂念，说得流利了些：“那里的王室为了保持神秘与权威，把所有灵力引发的异象都归结为神的恩赐。”
“那里已经发展到异象=神迹=神使。”
“他们的王实力最强，树立了‘神力’越强，越受神明宠爱的观念。”
本来是为了方便统治，现在全便宜他们了。
“尽快拿下托勒密国，此事由王离为主将，命韩信压阵。”嬴政的命令从传音法器中传出，有些许失真，却丝毫不损言语中的霸气与威严。
匆匆赶来的韩信和王离刚迈进门就听到命令，立刻俯身领命：“臣遵旨。”
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方才温和了许多，“道友出行日久，不知何时归来？”
没听到微生雪的回复，他又道：“前往外九州的船队即将出发，道友或许有些兴趣。”
外九州？
数十年前，阴阳家代表人物、五行学说创始人邹衍曾提出“大小九州”之说，认为茫茫大海之外也有如九州一般的土地。
微生雪没有走遍世界，但系统地图的角落里确实显示着还有其他大陆。
经过十几年的探索追寻，大秦终于确定了那边大陆的位置。
微生雪有些心动。
相对于已经没什么新奇的罗马，还是那未知的外九州更有意思。
她回复嬴政：“我两天之后……”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仙师，颜钧博士急报。”
颜钧？
他不是去托勒密国了吗？
微生雪侧头看了眼传音阵，没有声音穿出，便明白了对面的意思，吩咐道：“传。”
来人是通讯队的一名队员，手里拿着一张纸，想来就是颜钧传来的急讯。
微生雪接过急讯一目十行地扫过，旋即露出笑来，她捏着素筏的一角晃了晃，“好消息，颜钧在托勒密发现一个大藏书阁，里面收藏了数十万卷书籍。”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眼睛biu地一下放出光来，王离和韩信更是直接跳起来，或矜持或直白的请求立刻前往托勒密王国。
在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里，书籍都是非常珍贵的宝物。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陛下！”
“仙师！”
传音阵里传来一连串破音的尖叫。
可以想见，对面的人有多激动。
微生雪歪头询问：“道友？”
怎么处理？
嬴政：朕的，朕的，都是朕的！
“王离，你带玄甲军去……”后面一连串的命令，微生雪都没注意听，她直接被上来就调玄甲军惊到了。
这么夸张吗？这是打算要不过来就强抢的节奏啊。
只能说，她习惯了星际时代随处可见的知识与书籍，哪怕是孤本古籍，也能通过申请获得准入证，进入全息图书馆查阅。
“劳烦道友，”嬴政语气温和，“这些书籍……”
“保准给你完完整整的送回大秦。”微生雪一口答应下来。
第146章
大秦咸阳城。
那座刚一落成就吸引了无数目光,让全天下文人学者都趋之若鹜的藏书阁，再一次发挥了它“收尽天下之书”的作用。
仅凭衣着就能轻易分辨出流派的百家诸子来往穿梭，但他们却带着相似的谨慎轻微,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卷卷薄脆的纸走在在藏书阁中。
“小心些,这东西会散开。”
“快上一个凝固术，它要碎成沫沫了！”
“抄书的再来几个！”
“看不懂啊！我不认识这鸟语，一个字都看不懂！怎么抄？！”
“去,去修仙学院调几个，不,全拉过来，把那些擅长复印术的学生都拉过来。”
“……”
原本安静的藏书阁吵吵嚷嚷的像身处菜市场的砍价现场,却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不满。
所有人的心力都投注在整理藏书上。
微生雪趴在窗棂往下看，伸手一点，凌空接住了几卷不小心滑落的书册，妥帖地转移到平稳的书架上。
“道友以为如何？”
“啊？”她回头,茫然地看向询问她的嬴政,随即歉然道,“抱歉,方才走神了,道友说什么？”
嬴政道：“待外九州并入大秦，两边来往不便，要建大型传送阵，只怕大秦资源不足,无法长期支撑此等大阵。道友可有妙计？”
微生雪又拉开系统地图看了一眼,“你可以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那边比较落后,文明发展程度相对较低。”
落后？
在一旁当壁灯的李斯闻言抬眼，这评价有点意思。
就算是对待草原上那些蛮夷异族,仙师也没用过这种评价，只说是生存环境不同，发展方向不同。
到底是什么样的野蛮人，才能得到这么个评价？
微生雪拧眉，努力思索着该如何跟他们描述这个发展奇怪的文明。
“这个文明拥有完整的语言文字，制定了具有实用性的历法，独特审美的艺术品……”
随着她的叙述，嬴政二人脑补出一个拥有繁荣文化的古老文明，预估水平至少有西周时期。
两人暗暗点头，符合独占一洲之地的正常发展。
“但他们没有任何金属制品，连最基础的青铜器都没有。”
嬴政眼睛一亮：“外九州有大秦没有的矿？”
——肯定是有了更方便更好的材质，才放弃青铜器和铁器吧。
“不是……”
微生雪又翻了翻系统收集的资料，恍恍惚惚，没想到真有地方这么倒霉啊。
“是那里没有任何金属矿。”
嬴政：？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他头顶缓缓升起。
什么叫没有任何金属矿？
外九州，那么大一块地方，没有矿？！
“准确的说，那个文明所在的地方，没有便于开采的金属矿。”
所以相应的，那个文明拥有繁荣独特的石器与陶器制品。
但没有金属武器，拉不开武力代差，就缺少了统一的基础条件，导致一直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出现，也不能调动大批量的军队。
简单点说，那是一个可以轻松靠武力打下来的地方。
不过嘛……
有了在罗马和埃及的实践经验，已经再次进化的大秦君臣还有更好的主意。
李斯微笑：“劳烦仙师，那外九州用的文字是什么模样？”
微生雪调出系统资料，一道众人熟悉的光屏出现在眼前。
与大秦不同的文字罗列其上，一个连着一个。
李斯看着这些字，陌生的文字却品出了一丝熟悉的意味。
用笔画记录事物，复杂的图形构成一个个文字，只看字就能猜出一些它代表意思。
巧了，大秦的文字也是这样一步步发展而来，尤其是礼器上的铭文，大多保留着传统的模样，相似度就更高了。
李斯微微一笑，露出曾经让六国咬牙切齿的熟悉表情：“臣闻武王以周代商时，商人四散流离，没想到还有一支竟出走万万里之遥。”
玩家李斯发动技能：自古以来！
嬴政顺势补上后文，盖棺定论：“商人远离故土，多年念念不忘，大秦愿助其落叶归根。”
直面黑心君臣现场，微生雪在一旁当氛围组，直呼666。
也凑过去提建议，“那咱们现在是先派文明人过去，先礼后兵？”
当然不是。
这种纯纯门外汉的想法，放在别处压根就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提出这个疑问的是仙师。
于是专业坑人几十年的君臣二人，很细致地给她抽丝剥茧地解释了怎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
总之一句话，“在绝对武力面前，大家总是很愿意讲道理的。”
嗯，非常具体大秦特色的“说服”。
既然目标确定了，那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一行人打道回宫，正巧新一批的情报汇总上来，嬴政快速跑了几眼，颇有些兴致的递给她，“南边传回来消息，越过群山之巅，也有一个悠久的文明。”
先去哪个地方？
当然，这不是问秦军的去向，对于现在的大秦来说，兵分二路完全不成问题，而且他们这次是去“建交”，无需动用灭六国时那样庞大的兵力。
他在询问微生雪的意思，先去外九州，还是南边那个文明？
微生雪估算了距离，想想自己的速度，表示：“我都要。”
以她的修为，化光而行，单独行动时一天就能沿着“大秦-罗马-南边文明-外九州-大秦”的路线转一圈。
********
嬴政快步在长廊中行走，以山河点缀的袍角在身后翻飞，神色间隐隐带着忧虑之色。
“道友，政有惑。”
微生雪将最后一个嫩瓜摘下，又慢悠悠泡了一杯果茶，示意他坐下。
她直接问：“修为受损了吗？”
嬴政摇头。
她又问：“与三年前感觉相似？”
嬴政回忆方才那气血翻涌的感觉，还有心头萦绕的不祥预感，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崩塌毁灭，让他不可控制地生出暴虐的情绪。
“比三年前更严重。”
微生雪支着下颔，眼神放空似在思索，其实戳着系统的神识都快能蹦迪了，“江湖救急！快快快，帮我找找是什么原因！”
拿着积分在商城里打滚的系统左手数据薯片右手赛博可乐，一头扎进资料库里。
无数字符飞快跳跃，几乎连成一块发光的板……
【找到了】
【是命运线感应】
微生雪尝试从字面意思理解：“感应到未来的命运，类似修仙者的预感？”
【差不多吧，不过这里是指无外来因素下的原初命运线。与国运相连，他感应到的就是你如果你没出现，秦会有怎么样的发展】
微生雪感知到对面依旧没有平复下来的负面情绪，心中一沉：“大秦出问题了？”
【根据现有条件推测，秦帝国亡国可能性1％，发生大动荡23％，他自身出问题76％】
【修士对自身的安危感知，总是格外敏锐】
——毕竟要不是她俩乱入，始皇帝也差不多到这个世界这个年代的正常寿命了。
微生雪大惊：“哪来的短命鬼？！”
这才几十岁吧，人哪有这么短命的！——by微生星际人平均寿命300雪。
【是的呢，这个世界的人就是这么短命，平民寿命还更短哦。】
【不过宿主不用担心，现在的大秦已经天翻地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系统死亡微笑：把好好的物理世界变成修仙世界，它的述职报告要怎么写？要写几个十万字？
打工统的怨气几乎冲破天际，宿主一句话就让它喜笑颜开，“你辛苦了，这些积分你拿去花。”
系统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你的积分”，一边飞快把那笔积分划拉到自己的账户上。
跟人类过年收红包一样一样的。
大家都是体面的成年人/统了，就爱这种虚伪的调调，嘻嘻。
安抚好系统，微生雪把这几种猜测告诉嬴政。
对她口中这种种“坏结局”，嬴政倒是很看得开。
“那是我已经路过的岔路，现在的大秦很好，比我设想的最好的未来更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轻松又愉悦的微笑，投向天空的视线温柔又渺远，仿佛越过宫墙高楼，掠过群山阔海，将锦绣山河都揽进眼底。
深秋的阳光带着融融暖意，将所有的焦躁不安都晾干融化。
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知道，按照原本的发展，此年此月此日此时此刻，咸阳城外，代表大秦帝国最尊贵地位的君王正手捧传国玉玺跪在地上，摆出标准的头投降姿态，迎接这座古老城池的新主人。
第147章
当第一抹秋色染黄叶尖,在外漂泊了近两年的游子重新踏上了故国的土地。
扩大了数倍的咸阳城再次呈现出陌生的模样。
“我才两年没回来，就路都要不认识了。”一名刚卸甲归田的士卒被友人拉上集市，左顾右盼险些辨不出方向。
“半年前才扩建,以后这一带就是内城了,我们住在外城，嘿嘿免费送的房子，比咱们原先的好多了。”
“诶,我带你去……”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由远及近的不断避开的人群打断了。
“让让,借过，麻烦让一下！”一人拖着几乎有一间屋子那么高的货物缓步前行,脸不红起气不喘的样子，你看便知道还远远没到极限。
有了解的行人在一旁感叹：“屠门家现在可算是熬出头了，家里幼女有天赋，已经进了预科班,以后啊,就要当富贵的大人了。”
有人好奇问他：“这,她竟然还愿意来干这种送肉的粗活？”
“要不怎么说那屠户有福气呢？儿子继承了他的肉摊,闺女有天赋,好日子还在后头。”
旁边另一人似乎知道得多一些，忍不住插嘴道：“要我说啊，多亏了仙人说要什么‘日常化’什么‘实用’，我也没记住,反正就是那之后,这些跟着仙人学仙术的慢慢开始把仙术用来干活了。”
随着那人的离开,人群渐渐散开，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老兵与友人继续往前走。
“人真多。”在又一次被路过的人群挤到,老兵忍不住低声抱怨，“这人挤人的，全天下的人都涌到咸阳来了么。”
友人惊诧：“你不知道？”
老兵比他还惊讶：“什么？”
友人再三打量，确定他是真不知情，便解释道：“大九州奉天大会，所有外头的首领都会来朝拜咱们陛下，听说仙师也会出席。”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带上酸味，“咱们自己人都没怎么见过仙师，那些外人倒是有幸。”
“那可得去凑凑热闹，在哪天啊？先说好了，x月x日我要参加阅兵礼，没空陪你。”
友人狠狠一拍他的背，“好哇，你都能直接参加了，还在这儿跟我装不知情！咱们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两人打闹着往前走，身后一群人追上来喊他们，“嘿！朋友，等等我！”
来人一副明显的外邦人长相，却说着一口地道的大秦雅言，“你们这里的朝拜大会开始了吗？我没错过吧？”
友人突然变得热情无比，招呼道：“没有没有，还要再过半月，远道而来的朋友可以先找个客舍住下来。”
老兵眼睁睁看着对方挽着陌生人转身往回走，把他扔在原地。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前两年听他说想开旅馆，不会真给他办下来了吧？
他挠挠头，他好友这么能吗？他记得旅馆营业资格证要求特别高，得考八门科目。
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意识到，阔别两年的大秦，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
随着奉天大会的临近，咸阳城越发的热闹了，往日稀奇的彩色眼瞳和发色都已经习以为常，咸阳黔首甚至还会给往来的外邦人指路。
“去那边，”被问路的人都没等对方说话，直接就指了个方向，“你们外面来的，都会先去那边。”
指完路，他抱着孙女哄着：“哦哦，乖孙孙，大父带你去吃糖，给你买个大大的糖人。”
也就现在日子好了，才能把糖人随口拿来哄小孩，以前这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得一小块甜甜嘴解馋的好东西，这一小块还会被掰成更小的几块泡糖水。
对寻常人来说，奉天大会就是又一个热闹的庆典，但在朝堂众人眼中，对其重视不亚于昔日一统六国时，各国王室来降。
——————
作为大秦资深打工人卷王中王丞相李斯又是本次大会的总负责人，好在这次多了个后勤王者萧何打配合。
他们正在对大会现场做最后的检查，力求体现大秦卓越出众又低调沉稳的风格。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使者，大秦飞舟管理局特意划了两条航线，专供运载各地首领的飞舟使用。
咸阳城外的航道上，一艘飞扬着玄鸟黑旗的青铜色大船缓缓前行。舷墙上身披黑甲的玄甲军手持长戟，神色肃穆。船身破开漂浮的白云，发出轻微的风声，在周围荡起圈圈波澜。
船舱内，来自孔雀王朝的王正襟危坐。
他透过车窗，望着远处巍峨的咸阳城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咸阳城吗？"孔雀王喃喃自语。他曾在来往商人的传唱中了解过关于这座城市的描述，但亲眼所见，才知文字根本无法形容其雄伟之万一。
飞舟在城外停泊处降落，乘着无需骡马的车驾驶入城门，眼前的景象更是让摩诃波罗目瞪口呆。
宽阔的街道足以容纳二十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整齐划一的商铺，悬挂着各色旗帜。
街道上行人如织，但秩序井然。孔雀王注意到，所有行人都穿着能干净整洁能包裹住全身的布衣。
“这些是你们这里的平民吗？”他低声询问接待的大秦官员。
在得道肯定的答复之后，更是连连吸气。
能让平民都有衣服穿，只有大秦这种举世无双的大帝国才能做到吧。
孔雀王与随性的心腹对视一眼：一定要与大秦打好关系，他们必须是大秦最好的邻邦——
“条条大路通罗马。”裹着丝绸的执政官跪在丹陛之下，高举的法典封面烙印着秦篆，“如今罗马大路的尽头是咸阳。”
*
特使献上法老金冠改制的马鞍，绘制着尼罗河汛期图的莎草纸展开，“尼罗河的太阳从此在骊山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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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王奉上阿育王诏令石柱残片，梵文被凿刻为小篆：“持弓者放下武器，托起大秦的度量方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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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大洋而来的玛雅祭祀呈上树皮绘制的金星历表，“卓尔金历第十三轮回，羽蛇将在咸阳投下永恒的日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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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宦者令捧出四个玉盘：
赐罗马执政官的火镰嵌着被融化的鹰徽金粒；
予玛雅祭司的粟种染着钦天监朱砂；
赠埃及特使的陶罐形似被削平的金字塔；
授孔雀王的铁犁烙着“秦”字与褪色的梵文。
九宾礼乐轰然响起。
乐师敲打的编钟里，混入了罗马铜盾改制的磬、玛雅龟甲制的柷、埃及青铜片制的钲。
在这扭曲的和声中，史官刻下了最新诏令：“自今，异邦献器，皆依此式熔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