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寒朔抿住唇角,伴随着失焦眼底的光逐渐暗掉才缓缓垂下眼睫,声音平淡地继续问道:“有比较简单的吗?”
夏时熙对情绪的感知比较敏|感,他能察觉到贺寒朔的低落却不清楚其中原因。
他薅了一把耳后的头发:“嗯……鸡蛋饼吧,鸡蛋搅碎后加面粉调成糊,直接热锅煎熟就好,特别容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做鸡蛋饼吧。”贺寒朔伸出食指勾住夏时熙的,摩挲着他指节处新磨出的水泡,低低哑哑地说道,“我不想你太辛苦,哥哥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夏时熙虽然抡锄头抡得有模有样,但他现在的身|体可不比曾经皮糙肉厚,挖了一次冬笋,指腹根部就磨出了几处水泡。
这对曾经的夏时熙来说实在太稀疏平常了,甚至因水泡太小自动归为不值一提的程度。
为了赚钱前一天被道具划伤,第二天照样要进到臭水沟里泡着,伤口发炎冒脓买包生理盐水随便冲冲,吃点消炎药倒头睡上一觉,然后接着上工,该怎么熬大夜还是怎么熬。
人活着,哪有那么多事事如意,他愿意脚踏实地为自己拼一个未来,也心存一丝希冀。
觉得自己虽然并非科班出身,但也逐渐摸索出演技,长相上也占了一点便宜,也许哪一天就遇上贵人从小群演混成小明星,到时候就不用这么累了。
他能将钱还上不用再被亲戚们戳脊梁骨,或许还能重新开始念书,外婆一定会为他高兴……夏时熙眉头微蹙,总觉得还有什么想做的被遗落了,可能是前世的记忆逐渐淡掉,他有些记不清了……
夏时熙被贺寒朔的一句关怀弄得有些晃神,目光再次聚焦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白皙柔软的掌心上半透明的水泡。
他看见了也没打算管,觉得大概睡一觉就会瘪掉,没曾想贺寒朔却注意到了这一点。
夏时熙忽地弯唇一笑,回握住贺寒朔的手点头应道:“那就做鸡蛋饼,吃完药我们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
胡师傅家虽然有热水器可以洗澡,但“浴室”的环境异常简陋,完全是在小院找了个角落围了一圈防水帘。
先不说没什么安全感的问题,初冬时节室外冷风嗖嗖地刮,浇在身上那点热水冷风一吹透心凉。
但一行人又是爬山又是挖笋,折腾一天不洗是不行的,环境如此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夏时熙仗着自己身|体健康火速洗了个战斗澡,冲了一遍立即擦水穿衣服套外套。
等到贺寒朔洗的时候,夏时熙索性抱了床棉被等在门口,贺寒朔洗完掀开帘子,夏时熙就迅速给人裹上,避免贺寒朔失温再加重病情。
回到室内情况也没好多少,白天冷了可以烤烤火,夜里取暖全靠捂,当地人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夏时熙进了被窝后牙齿打颤,每个毛孔都在背诵“布衾多年冷似铁”。
只感觉身上那点体温,都不够被褥吸收的,贺寒朔突然贴了过来,贴着他耳朵低声问道:“你在发抖?”
夏时熙原本是冻到发抖,耳朵被贺寒朔的唇一碰,立即换了一种抖法,潮热的气息沿着纤薄的耳廓扩散,夏时熙被热得一哆嗦。
他在被子里搓着手臂打哈哈道:“是啊,这地方既没空调也没暖气,取暖只能靠抖了。”
贺寒朔闻言轻笑了一声:“我刚好有点发热,抱着哥哥睡好不好?”
两人睡着睡着就睡到一块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如果不是贺寒朔又贴耳朵又喷气,说话还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夏时熙肯定立马应下。
“……不了吧,你还感冒呢。”没等夏时熙拒绝完,贺寒朔将头靠在他的后颈上,低低哑哑地打断:“之前不是说有抗体了不会被传染吗?”
贺寒朔的声音很低,有着病期特有的虚弱,夏时熙将拒绝的话放得更软些:“不是啊,我是怕把你身上的热乎气吸走了,你的病会变得更严重。”
“不会,抱着会更暖……哥哥我头疼,你抱抱我。”贺寒朔靠过来的头轻晃了一下,夏时熙感觉对方像在撒娇一样。
夏时熙纠结再三,最后还是从两床被子中掀开了一道小缝,然后顺利地滑进了贺寒朔的怀中。
随后他将两床被子叠到一起,像是在温暖的小窝旁筑起坚固的城墙一般,夏时熙将头靠在贺寒朔的颈侧,和他拥在一处共享这份温情满满的暖意。
“怎么头疼了?”
贺寒朔原本想以感冒为借口搪塞,但夏时熙主动靠近怀中的感觉太过美好,让他想袒露伤疤试图获得更多:“我不知道,以前时不时就会疼一下。”
夏时熙立即从怀里支棱起小脑袋,墨玉般的眸子黑亮黑亮的,他声音突然拔高:“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才和我说啊,这次回去我陪你去做检查。”
贺寒朔唇角一弯,将他的头先按了回去:“从小就有了,上次体检也没查出什么具体病症,只是神经性头痛的老毛病,我不想让哥哥担心。”
“从小就有?”夏时熙一听大概明白了,类似于部分偏头痛没有产生器质性病变,CT也查不出什么,而贺寒朔从小就有这么个毛病,他忍痛能力又强,以至于到了今天听他提起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贺寒朔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振动声带,夏时熙靠在他的颈侧,将这一声有些闷沉的声音听得更清晰,他说:“有点记不清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被那女人用吹风机砸了头,流了很多血……再后来就开始时不时头疼一阵。”
贺寒朔越说声音越轻,却听得夏时熙鼻头一酸:“怎么会有这种母亲!”
其实贺寒朔自己也分辨不清,这头疼是因何而来,毕竟他的亲生父母遗传给他的基因都是有问题的……一群疯子传下来的疯子基因,可能他的脑神经天生就是异常的,童年受到的虐待也许只是一个开始的契机罢了。
他对此早已毫无感觉,说出来不过是知道夏时熙会心疼他,谋取同情也算没白挨那一下。
没一会儿,贺寒朔便感到颈侧传来潮润,淡漠的眼底滑过一抹怔然。
夏时熙是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母亲,对小孩子下这种毒手?之前得知贺寒朔为了上学,不惜喝农药引起社区工作人员的注意他就猜到贺寒朔的童年过得很惨。
他没深问也是察觉贺寒朔提及此事时神情淡漠不愿多谈,毕竟有些人能与不堪的过往完全释怀,有些人仅是走出那片阴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但他真的是越想越心疼,他童年虽然过得很苦,偶尔被亲戚骂是讨债鬼时也有外婆护着,他特别懂得年幼时的那份无助。
一想到贺寒朔什么都没有,没有外婆护着,没有好心的大哥帮忙,也没有遇到善良的同事……他一直都是自己在扛,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温情都与他无关。
为了躲避原身这个变态的折磨,不得不挖肾救父,事事筹谋苦心孤诣,最后还是被剧情折腾死了。
夏时熙心疼得要死,眼泪再也包不住了,从眼眶夺出,沿着他的脸颊、贺寒朔的颈侧流淌,温热潮湿。
贺寒朔收紧怀抱,大掌缓缓覆在夏时熙的后颈:“哥哥心疼我了?”
夏时熙没法说明他为什么会突然失态,缓了半晌才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我帮你揉揉会不会好一些?”
贺寒朔打开灯给他扯了张纸巾,夏时熙将鼻头擦得红通通的,眼尾也缀满了莹润的湿红色。
贺寒朔盯着被哭红了唇,低低答道:“按揉没用的。”
夏时熙蹙起眉,唇微微撅起:“那怎么办?”
贺寒朔沉默了片刻,在夏时熙略显焦急的神色中突然开口:“有一种办法,你愿意帮我吗?”
夏时熙想也没想便同意了:“愿意啊,需要我怎么做?”
下一瞬,贺寒朔的手指扣住他的下颌,微张的唇齿被意外含||住,夏时熙噙着泪水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滚圆。
唇齿碰撞,夏时熙从震惊中缓过神便挣动起来,贺寒朔的口腔被划破一道小口,淡淡的铁锈味在双唇间散开。
贺寒朔伸手覆在夏时熙的眼眶上,让他被迫关闭其他感官,沉浸在这一场强制却不蛮横的温柔索取中。
甜软被一再攫取绞吮,软舌的推拒像是在共舞,让贺寒朔心底的情绪更加激涌,就在夏时熙感觉到气息已经到达极限时,贺寒朔才松开了桎梏,缓缓从唇齿间剥离。
冷白的大掌随之移开,夏时熙眼底的水雾因这个吻变得更重,洇湿的长睫贴在泛红的眼睑上,嘴角眼尾都向下呈现出委屈的弧度。
贺寒朔吻上去时大脑也有些乱序,或是第一次被人心疼到落泪,开始恃宠而骄了,让他由着心意做出了超前的动作。
不过一吻结束,他也从不理智中镇定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被他吻红的下唇:“是你说愿意的。”
夏时熙氤氲着水雾的桃花眼微微睁大:“这……这样,你也没说是这样的办法啊!”
舌吻止疼?听都没听过的事情谁能想到啊!
贺寒朔垂下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可能是夏时熙的固有印象作祟,他总觉得贺寒朔这样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两人也亲过几次,夏时熙甚至还在梦里梦见过这档子事,所以在贺寒朔吻上来时,更多的抗拒源自于“你怎么会突然亲我!”而不是有什么其他反感。
这就更要命了,他心跳乱糟糟的,脑子也乱糟糟的,眼下见贺寒朔那么可怜……“好了。”夏时熙伸手覆在贺寒朔的两侧太阳穴上,轻而缓地帮他揉按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帮贺寒朔圆:“可能是这样亲密的行为可以帮你转移注意力,你才会误认为这是一种止疼方法,但即使我们亲如兄弟,你也不能就……就这么亲上来啊,这种行为必须是情侣才可以的。”
他觉得应该是贺寒朔的赌狗妈给他提供了一个错误的示范,看多了母亲和不同叔叔间的亲昵行为,对这方面有些混乱也是正常的。
夏时熙在不思考自己的问题时思绪电转,很快便将贺寒朔亲他的深层原因和浅层原因分析得头头是道。
贺寒朔就静静地看着他拆了东墙补西墙,一边自圆其说,一边点头认同,自己给自己做说客,做着固执无用地抵抗。
等夏时熙说完了,他才按住夏时熙的手,抬起下巴快速在夏时熙的唇上又落下一个蜻蜓点水式的吻。
黑沉的眸子直直望进夏时熙的眼底,他说:“我知道,所以我只吻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