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陆小凤来过京城很多次, 进城以后,轻车熟路地前往金风细雨楼。
金风走得很慢,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只看表面, 根本看不出来哪些是金风细雨楼的地盘, 哪些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到了。”陆小凤停了下来。
金风细雨楼是个很注重江湖义气的帮派,“唯情唯义, 天下皆兄弟”,楼中的所有人都可以和苏梦枕称兄道弟。
所以苏梦枕认王小石和白愁飞为义弟,并不会很突兀。
所以王小石和白愁飞曾经问过他,有几个结义兄弟。
在他们看来,苏梦枕的兄弟很多, 比陆小凤的朋友还要多。
金风回想着苏梦枕的为人,跟在陆小凤的身后,“你们两个真的很般配。”
陆小凤一脸茫然:“谁?”
金风:“你和苏梦枕。”
楼内的人听到苏梦枕的名字, 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陆小凤:“你千万不要乱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尤其是在金风细雨楼里。
想到这个人的身份,陆小凤怀疑他是故意的,他压低嗓音,“你仍对苏公子找人来做副楼主和三楼主事心怀不满?”
金风:“是的。”
陆小凤:“你可以跟他明说,苏公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要你把自己预测到的未来全都告诉他,他必然会做出改变。”
金风:“可是那样我就预测不到未来了, 有我没我都一样。”
陆小凤:“不要这样说, 怎么可能一样?你可是金风细雨楼!”
这话一说出口,楼内的其他人不止是投以视线了。
他们直接向这边走来。
有个穿着黑色衣袍, 肌肉鼓起的汉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陆小凤给金风使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啊?
金风轻咳两声,苍白着脸,体贴地解释:“他说我是金风细雨楼。”
“有什么证据?”
金风:“没有证据。”
陆小凤:“……”
那汉子警惕地看着陆小凤, “那你是谁?六分半堂?”
陆小凤大惊,“我怎么可能是六分半堂!”
幸好这时有人认出了他,“他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几年前来过,是楼主的贵客。”
那壮汉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金风,最后还是放他们离开。
但风雨楼中的其他人已经激动起来了,他们没耽误手上的事,但是每遇到一个人,都会跟对方讲述方才的见闻。
金风细雨楼化形成人的事散播的速度越来越快……
苏梦枕也听说了这件事,手上一抖,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他摆了摆手,让人退下,他看向杨无邪。
杨无邪、师无愧、花无错、余无语四人是风雨楼中的骨干。
杨无邪是风雨楼的总管,他思维缜密、行事稳妥,深得苏梦枕的信重。
但是无论杨无邪的智谋再强、记性再好,也无法从过往中分析出风雨楼化形成人。
他和苏梦枕一样,内心极其震撼,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
苏梦枕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片,“不久前我还跟茶花说过,若是风雨楼化形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了。”
杨无邪:“想来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是真是假,到时便知道了。”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好在苏梦枕并没有不耐烦。
他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风雨楼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由他的父亲创建而成,被他接手后,逐渐发展壮大,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容易。
这是他和父亲两代人的心血。
他的毕生,都将耗费在风雨楼中。
风雨楼就像他的兄弟、他的孩子,由他亲手带着长大。
他对风雨楼的每一处都是有感情的,对楼内的每一个兄弟都视如手足。
风雨楼化形成人,苏梦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神早已被牵动,频频看向门口。
杨无邪收拾好碎裂的茶杯,命人重新端上几杯茶水。
做好这些之后,外面出现了两道红色的身影。
苏梦枕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那两道红色的影子越来越近,一个是披着红色披风的陆小凤,还有一个是陌生的男人。
他眉目精致,神情清冷,细看又有几分温柔。病骨瘦削,我见犹怜,看起来艳丽又柔弱,冰冷又炽热。
金风直直地看向苏梦枕。
这人好眼熟。
他不就是万梅去合芳斋偷偷买糕点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红衣男人吗?
那时候万梅满心都是糕点,都没来得及想太多,原来他就是苏梦枕啊。
金风笑着说:“好久不见。”
苏梦枕:“我却是第一次见到你。”
陆小凤:“……”
被骗的好惨。
金风:“你见过我。”
苏梦枕:“若是这座楼,我确实见过你,不止见过,而且日夜都陪伴在你的身边。”
金风愉悦地说:“没错。”
苏梦枕:“自从听说万梅山庄化形之后,我便想过,若是你化形成人,会是什么样子。”
金风:“还满意吗?”
苏梦枕:“若我说不满意会如何,满意又会如何?”
金风:“不如何。无论你满不满意,我都是这样。”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乎我的想法。”苏梦枕说,“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问一句。”
金风:“你说。”
苏梦枕:“你当真是金风细雨楼?”
金风:“是金风细雨楼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把楼里所有人都当成兄弟看待,难道不能把我也当做普通兄弟看吗?”
“有理。”苏梦枕已经信了八成,“请坐。”
陆小凤和金风入座。
苏梦枕问:“我还以为,你会像传闻中的万梅山庄那样,直接现身。怎么会在外面?”
金风:“是我偷跑出去的。”
苏梦枕:“偷跑?”
陆小凤已经预料到金风的回答,一颗心提了起来,就怕他们当场发生冲突。
再怎么说,副楼主和三楼主都是风雨楼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听到这么多密辛,真的不合适!
而且你不是说过,说出来以后,事情就会改变,你就预测不到未来了吗?
那也是骗我的吗!
金风的眼神冷了下来:“你遇到了两个人,跟他们看对了眼,结拜为兄弟,二弟做副楼主,三弟做三楼主。”
陆小凤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恳求。
金风善解人意地略过了那段,只谈论自己的诉求,“我被交到了许多人的手上,改了许多姓氏,已经变成了三姓奴家。”
陆小凤:“……”
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苏梦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你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金风:“略知。”
苏梦枕:“你偷跑出去,是因为我把你送给了其他人?”
金风:“你死了!”
苏梦枕再次怔了怔,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这样的身体,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待他死前,自然要为风雨楼选一位合格的楼主,带领他的兄弟们继续生活。
可是金风变成了人……
金风紧盯着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模糊的身影,同样的红衣,却咳嗽地直不起身。
杨无邪扶苏梦枕坐下,对金风道,“公子的身体,你不会不知。”
金风:“我知道。”
杨无邪:“你何必说出这种话,让公子难受?”
金风无差别攻击:“就是你杀了他。”
杨无邪:“绝无可能!”
金风:“苏梦枕不愿受制于人,要求你杀了他。他是死在你的手上的。”
杨无邪想到那个场景,心中也很不舒服。
风雨楼如今正是发展壮大的好时候,公子的病情也暂时抑制,没有继续恶化,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怎么最终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金风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反应这般大。
若他能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就算他说得再过分,也该听一听。
苏梦枕缓了下来,他的脸上咳出了几分血色,但又迅速褪去,重新变得苍白,身上也似乎失去了力气,声音放得很轻。
他对金风说:“对不住。”
金风:“你不要死。”
苏梦枕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我当然想活,可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金风:“你听我的,我们可以避开。”
苏梦枕已经没有了跟他争辩的心思,顺从地说:“好。”
金风:“先去找诸葛正我,解决无名岛,把那些钱全都拿到手,吞并无名岛的势力,再帮忙拿下南王府,接着攻打飞仙岛,再转过来攻击六分半堂,到那时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这是他精心策划好的。
每个地方都有内应,不管是谁来做,都能成功,简直就是一条通天之路啊!
苏梦枕:“……”
杨无邪那张斯文儒雅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金风是不是有点……想的太简单了?
还有刚才,金风谈吐时的措辞,也有奇怪之处。
杨无邪看向陆小凤。
是不是你教的?
第42章
金风说完, 期待地看着苏梦枕,等待他回复。
苏梦枕沉默了很久,咳嗽了一会儿,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放下杯子。
金风:“事不宜迟。”
“我至少得了解清楚,才好做出决定。”苏梦枕沉稳地回答, 他看向陆小凤,“你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艘黑船上。”陆小凤不敢再把话语权交给金风,就怕他再说些奇怪的话。
他们这些神仙精怪的言辞谈吐都与常人不同。
万梅和白云不常说话,短时间内难以察觉, 沈稚的异常,是个人都能发现。
金风没有沈稚那么严重,跟他的相处中, 依然能感受到那些微妙之处。
回到金风细雨楼后,他更加不会掩饰了。
陆小凤说:“那艘船什么人都载,只要付钱就可以上船,但是船老板不会把他们送往想去的地方,而是全都送到一座岛屿中去。
“那座岛没有名字, 但又势力庞大,岛上的人管它叫做无名岛。那座岛上囤积了许多武器、金银、铁矿, 船上的那些人来到岛上, 要么加入无名岛,要么直接被杀死。”
那艘船就是用来拐卖人口的, 客人们被带到岛上做苦工,有能力的,在递上投名状后地位会高一些, 可以到外面去打探消息、挣钱,或者杀人。
完成岛上的考验以后,就会成为无名岛的高层,钱、权、酒、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是和无名岛的联系越深,被它掌控的越深。
陆小凤:“我们在那艘船上,遇到了白云城。”
苏梦枕:“白云城?”
杨无邪:“白云城也化形成了人?”
陆小凤看了眼金风。
金风到底骗了他多少!
陆小凤:“正是你们想的那个白云城。他自称白云,以剑客的身份来到了岛上,我见到他时,他正和金风……”
不对!
他见到金风时,他们两个正抱在一起!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陆小凤先是被无名岛吸引了注意力,接着又关注白云和叶孤城的恩怨,最后得知金风就是金风细雨楼。
一件件事应接不暇,太多疑惑盘踞在他的心头,都没来得及放松下来思考。
苏梦枕:“他们怎么了?”
陆小凤:“……他们正在一起。”
杨无邪一看便知,“你没有说实话。”
这种事情,应该是金风自己说,他一个外人,怎么好说出口!
可金风似乎并不明白这些。
陆小凤艰难地替他隐瞒,“海上风浪很大,金风当时没有站稳,跌在了白云身上,我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后来知晓二人身份,才解除误会。”
实际上他根本没把两个人的关系放在心上,震惊了不到半个时辰,转头就给忘了。
现在知道他们一个是白云城,一个是金风细雨楼,才又感到了震惊。
跟白云城和金风细雨楼暧昧不清比起来,就算沈稚是飞仙岛,同时也是叶孤城的老婆,都算不了什么了。
不,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后面那个也是很震撼人心的。
杨无邪看得出来,陆小凤还是没有说实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
陆小凤:“我和白云合力杀了岛主,岛上的其他人似乎得到消息,不停地设下陷阱杀我。好在西门吹雪跟万梅很快到来,接我们离开了。
“走得太过匆忙,岛上的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查清,究竟囤积了多少财物,也没有弄明白,不过我可以确定,岛主搜罗了那么多人、铁、财物,必定图谋不轨。”
金风:“这样的岛,大海里或许有很多,但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想来是没有第二个的,岛上的东西若是想转移,只能往陆地上送。”
苏梦枕神情严肃,“岛主的身份确定了吗?”
陆小凤:“他没有名字,一直自称吴明,一辈子的事业就是抹除自己的痕迹,让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人所知。这些都是金风告诉我的,金风还说,他与太平王世子有关。”
金风:“是的。”
这确实是件不容疏忽的大事。
太平王位高权重,既是藩王,又有兵权,还有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
皇爷近些年有心收回兵权,应该就是因为忌惮各地的藩王,想来对这种事情早有准备。
苏梦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小凤:“既然如此,我的事情已经做完,是时候该离开了。”
苏梦枕:“这么快?不妨留下来吃顿饭,一起坐下来喝杯酒。我还不曾谢过你送回金风细雨楼。”
陆小凤:“金风是我的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要是肯请我喝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杨无邪:“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陆小凤跟苏梦枕打了个招呼,跟着一起过去,“杨兄,我可不可以自己点菜?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多少黑店,吃饭都不痛快。”
苏梦枕和金风第一次见面,一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他说。
杨无邪:“他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陆小凤:“金风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一点都不觉得恐慌,但奇怪的是,他毫无经验,对许多事都表现得很懵懂。”
杨无邪:“这一点,确实不难看出来。”
比如金风制定的那个计划。
那能叫计划吗?
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完全是信口开河。
陆小凤:“金风说,他诞生的比较晚,一直忙着修行,无暇顾及这些。但他的武功也算不上很好,我想,他的修行应该是对未来命运的预测。”
杨无邪点头。
一开始金风就说了,他知晓未来。
杨无邪:“陆小凤。”
陆小凤:“杨总管。”
杨无邪:“你有没有觉得金风的某些用词有些怪异?”
比如说三姓奴家。
陆小凤:“真不是跟我学的!”
他是个浪子,爱去青楼,找女人相伴,但他讲究你情我愿,而且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从来都只有一个女朋友。
他不是个下流的人,更不会把一些下流的话挂在嘴边,不可能带坏金风细雨楼!
真的是金风细雨楼自己的原因!
杨无邪温和地笑:“我只是随便问一问,你何必如此紧张。”
他的记性很好,看过的资料绝不会忘记。
他还是风雨楼中“白楼”的主事。
白楼是存放重要消息、资料、知识的地方,许多人的资料在这里都有存档,堪称江湖中的锦衣卫。
陆小凤的资料,这里也是有的。
杨无邪早已将陆小凤的十七岁至现在的事迹倒背如流,连他交了多少朋友,交往了多少女朋友都一清二楚,或许连陆小凤本人都没有他记得清楚。
他很熟悉陆小凤,对他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
陆小凤:“我还以为你要兴师问罪了。”
杨无邪:“万梅山庄和白云城,也是风雨楼这般懵懂无知?”
陆小凤:“你们竟没有查过万梅?”
杨无邪:“万梅山庄每次出门,都是为了杀人的。接触过他的人不多,大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而且消息送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我怎可能全都清楚?”
陆小凤:“他们几个在这方面,全都有相似之处。即便他们有意隐瞒,也瞒不了多久。”
杨无邪轻笑着点头,“想来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哪里做的不对,当然不可能瞒得住。”-
金风:“什么时候去无名岛?”
苏梦枕:“这件事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无名岛背后涉及到了朝堂上的斗争,还是先告知神侯,交由他们定夺更为妥当。”
金风:“好的。”
苏梦枕看着他。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金风身上却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气质,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这是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江湖帮派,对苏梦枕而言,是他的家,也是他灵魂的归所。
苏梦枕带着愧意开口,“你的身体……”
金风:“还好。”
苏梦枕见过万梅,万梅是个和西门吹雪极其相似的白衣剑客,如冰雪般冷漠,也一样爱吃甜食。
他喜着红衣,金风便身着红衣。
他身患重病,又同时种了多种奇毒,互相压制之下,勉强维持平衡,让他没有立刻死去,成功活了下来,金风也便如他这般形销骨立。
不知他死之后,金风的模样是否会有所改变。
苏梦枕有些忐忑地问,“你身上可有不适?”
金风:“偶尔。”
其实并没有,但他都把自己捏成这样了,肯定要利用这种形象,偶尔装一下病的。
装病有时候特别好用。
要是万梅可以装病,不给人饭就浑身难受,西门吹雪肯定早就妥协了,不会等这么久。
苏梦枕深觉歉疚,若他身体康健,金风也能像万梅那样意气风发,“我该如何帮你?”
“你好好保重,就是在帮我。”金风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变得头脑不清醒,浑浑噩噩,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恢复。”
他捏金风细雨楼的马甲,就是为了尽快解决京城这些帮派的。
未来的副楼主白愁飞去飞仙岛做杂役了,未来的三楼主王小石还不知道在哪里。
虽然苏梦枕少了个背刺他的对手,可也没了继任者。
金风:“你最好活久一点。”
苏梦枕:“会的。”
杨无邪准备好饭菜,又喊了莫北神等人过来做陪客。
一张桌子上坐满了人,金风坐在苏梦枕的身侧,逐个盯着桌上的饭菜。
看起来都不错,就是他胃口小,每道菜吃一口,差不多就能饱了。
其他人也都盯着金风。
往日的饭局都是很热闹的,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待饭菜全都上齐,苏梦枕道:“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师无愧:“听说了。”
众人都紧张起来。
苏梦枕:“他就是金风细雨楼。”
金风抬起脸,神情冷酷,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又低下了头。
“今后,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苏梦枕说,“风雨楼于我而言意义非凡,他虽不是人,却是我在人世间最重要的事,相比对于诸位而言同样如此,还请诸位兄弟善待他。”
他举起酒杯,跟其他人碰了一下。
“楼主说的是!”
“应该的,应该的!”
“金风细雨楼是我的立身之所,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
他们挨个碰完,看向金风,等待着他的加入。
金风迟疑着拿起杯子,朝他们伸出手,宽袖稍稍向下滑落,露出的腕骨纤细苍白。
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金风不喜欢在饭桌上说太多话,更不爱说祝酒词。
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什么都没说,闻了闻杯子里的酒,对苏梦枕说:“这个不好喝,我要换掉。”
他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杨无邪打圆场:“金风才刚化形,不了解人间之事,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陆小凤:“来来来,我来敬你们!”-
朱厚照看着锦衣卫递上来的折子,眉头紧蹙,瞬间有了危机感。
他心中有些惶恐,“金风细雨楼竟也化形了。”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天子,虽然他们自己知道这是假的,可百姓都觉得是真的,这样才甘愿臣服。
民间传说中,皇城中有龙气,可以镇压邪祟。
万梅山庄远在燕北,化形成人也就算了,现在连京城的江湖势力都成了人形,怎么说得过去!
更令他害怕的是,万梅山庄、沈稚、金风细雨楼,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万一哪天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龙椅、玉玺、全都修成了人形……天下不就大乱了吗?
这时,钱宁从外面进来。
“义父,沈公子的信到了。”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信上写,视线落在中间的几个字上。
白云城化形成人。
又来一个!
这才过去半天,又来一个!
朱厚照再也无法镇定,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
他指着钱宁,“你去,给太傅宣旨,朕马上就过去,请他陪朕一同前往金风细雨楼,朕要亲自见一见金风细雨楼!”
钱宁:“是。”
朱厚照换了身衣服,乘坐步撵,去了神侯府。
诸葛正我已经收到消息,匆忙出来迎接。
朱厚照看他的眼神满是委屈,“太傅!”
诸葛正我:“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金风细雨楼中闹出了什么乱子?”
朱厚照:“太傅多带些人,我们一起去走一趟。”
他们这位皇爷一向孩子心性,闹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诸葛正我不慌不忙,喊了无情他们几个过来,一同出发前去金风细雨楼。
追命问铁手,“这是怎么回事?”
铁手:“似乎是皇爷突然想去看看金风细雨楼。”
追命:“金风细雨楼不是一直都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叫上咱们几个?难不成他想……”
无情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师兄弟里,就数追命的腿功最好,放在江湖上也少有人能及,赶路的速度极快。
追命悄然退到后面,在拐角处转弯,飞速去了金风细雨楼。
他抵达的时候,风雨楼中的饭局已经散了。
各位干事都已离开,陆小凤也远去,楼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余无语看到追命,愣了一下,“追三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追命:“苏楼主可在里面?”
余无语:“在是在,就是……”
金风细雨楼也在里面。
他还没来得及说,追命就已经走远。
余无语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身离开。
追命来到了苏梦枕这里,看到里面还有一位红衣青年,身形气质与苏梦枕都有相似之处,不禁愣了一下。
现在不是关注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追命顾不得寒暄,直接道:“楼内近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苏梦枕看了眼金风:“有。”
追命神情凝重:“什么事?”
苏梦枕:“金风细雨楼跟万梅山庄一样,修成了人身。”
追命怔住:“就是他?”
苏梦枕:“就是他。”
追命:“难怪……”
苏梦枕:“我正打算去拜访神侯,顺便告知此事,没想到三爷这么快就来了。三爷请坐下来喝杯茶吧。”
追命:“来不及了,皇爷正在来的路上。”
苏梦枕:“什么?”
金风:“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追命和苏梦枕一起看向他。
金风赶紧改口,“他真是雷厉风行。”
苏梦枕心中泛起了忧虑。
皇帝显然是为了金风化形的事来的,可是金风这样,真的不会招惹祸端吗?
追命:“消息我已经送到,你快些做好准备接驾吧。”
说完他就走了。
苏梦枕更加发愁,“金风,你可知道皇帝是什么人?”
金风:“是皇帝。”
苏梦枕更加忧虑:“他手掌天下大权,生杀予夺,皆由他说了算,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过会儿你尽量不要说话,皇帝问你什么,你再回答。”
这话好熟悉啊。
白愁飞也这么说过。
真不愧是你刚见面没多久就亲封的副楼主,真是默契。
苏梦枕:“金风?”
金风:“好的。
不能随便开口,别人问的时候再回答,但也不能让人太尴尬,一句话都不回。
这里面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
沈稚有经验,因为他就是这样应对叶孤城的,最后的结果所有人都满意。
白愁飞都没有表现出不满。
可见他在人情世故的处理上已经炉火纯青。
大概过了两刻钟,有人过来了。
苏梦枕立刻带着金风去外面接驾。
朱厚照是微服私访,没有摆皇帝的架子。他穿的很普通,身边只带了十来个亲信。
跟他比起来,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的架势反而更大。
风雨楼的人都认得四大名捕,也有少数人认识诸葛正我,他们自然地上前行礼,以主人的姿态上前寒暄。
苏梦枕出来以后,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全都退下。
他不经意间和追命对视了一眼。
追命给他使了个眼色。
苏梦枕装作不知道朱厚照的身份,将诸葛正我放在首位,向他行礼,“神侯怎么来了?”
诸葛神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皇帝说想看亲自看一眼金风细雨楼,他还以为过来在外面看一眼就完了,没想到他没有走,而是大张旗鼓地进了里面。
京城中的局面,怕是又要变了。
朱厚照:“谁是苏梦枕?”
苏梦枕:“我是。”
朱厚照:“谁是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他就是。”
诸葛正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金风细雨楼?
万梅山庄化形成人的传言是真的?
还是说,苏梦枕觉得这样的方式可以达成目的,故意找人来扮演成金风细雨楼,引起皇帝的注意?
他回头看向几位弟子,发现他们四人也都用复杂的神情看着那位“金风细雨楼”。
不过他们的神色之中倒是没有太多震惊之色,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好似只是把他当做了普通的人,而不是真正的金风细雨楼。
诸葛正我心想,这定然是苏梦枕制定的计划。
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信?
追命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无情耳边轻声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世叔,他和皇爷离得太近了。”
无情缓缓摇头:“无妨,以世叔的才智,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追命看向诸葛正我,见他只是一开始震惊了一下,很快变得坦然,佩服道:“世叔果然沉稳。”
冷血也佩服地点头。
他刚知道的时候,真的震惊极了,那种心情简直就像是看到那头抚养他长大的母狼化形成了人。
幸好来的路上消化了很多,才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态。
朱厚照和金风对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这些神异的存在了。
先前他和沈稚离得很近,非常清楚,沈稚和常人相比,没有太大的不同。
或许是他没有展现那些不同之处。
朱厚照巴不得他做一辈子人,永远也不要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地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化形的势力越来越多,他必须得找一个足够压得住他们的人。
这就显得他将沈稚认作兄弟,封为亲王的举动格外明智。
朱厚照发现,从外表上看,金风和常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甚至看起来弱不禁风。
“你就是金风细雨楼?”
“是。”
“你觉得我怎么样?”
“有点傻。”
苏梦枕的身体病弱,身中剧毒,但是心脏一直都还好,但是现在他觉得不太好了。
朱厚照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金风:“因为觉得你有点傻。”
朱厚照:“……”
金风:“我知道你。”
朱厚照:“哦?”
金风:“你是沈稚的哥哥。”
朱厚照:“你认识沈稚?”
金风:“认识。”
朱厚照:“你是什么时候化为人形的?”
金风:“很久之前。”
朱厚照:“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十几天?还是二十几天?沈稚大脑一片空白。
他哪记得这个,又没有手机。
金风确切地回答:“刚化为人形的时候。”
第43章 5k营养液加更 白云誓言
朱厚照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违和感。
眼前的红衣男子, 拥有人的躯壳,没有人的心。
美丽的外表下空无一物,热烈是假的, 温柔也是假的, 只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冰冷是真的。
在他的眼中,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对风雨楼而言, 皇帝和平民没有区别。
能被他另眼相待的,只有苏梦枕。
或许还有沈稚。
朱厚照说:“我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金风:“好的。”
朱厚照看向苏梦枕。
苏梦枕不担心金风暴起伤人,他和陆小凤相处了许多日,遇到过很多不平之事,从来没有闹出过乱子, 不然陆小凤怎么可能不说?
想来金风性情温和,不是恃强凌弱之辈。
他给金风使了个眼色,希望他牢记自己的叮嘱, 不要再乱说话了。
苏梦枕:“来者是客,客人里面请。”
朱厚照点头,对金风道:“请。”
两人进屋以后,院子里的氛围骤然松快。
诸葛正我道:“这么大的事,你竟也不提前说一声。”
苏梦枕:“我也是刚知道, 正想安置好金风,明日再告知侯爷, 没想到……”
诸葛正我:“刚知道?”
苏梦枕:“是。”
诸葛正我:“这位金风细雨楼, 不是你安排的?”
“我何必做那种事?”苏梦枕反应过来,“侯爷的意思是, 他并非风雨楼化形,而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诸葛正我:“难道不是?”
苏梦枕:“侯爷应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不算好。”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金风的病弱苍白。
诸葛正我点了点头。
苏梦枕:“这样的身体做不得假,寻常人病成这样,哪怕行动自如,也要时刻忍受着痛苦。
“金风则不同,侯爷若是观察得仔细些,便会发现,金风体力充沛,神采奕奕,根本不像久病之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人。
诸葛正我想不到可以辩驳的理由。
他陷入了沉默。
无情:“他不是在楼内现身?”
苏梦枕摇头。
无情:“这可就麻烦了。”
势力化形成人,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外面。哪怕他们密切地关注那几方势力,也无法掌握所有的信息。
世道要变了-
朱厚照关上房门,屋里暗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有一种在豹房里,和老虎共处一室的不安。
幸好金风细雨楼是可以交流的。
但是语言交流,也可能制造出矛盾,必须慎之又慎。
“我对你没有恶意。”朱厚照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低垂下眼眸,以示无害,“我有许多疑问,希望你能解答。”
金风:“嗯。”
朱厚照:“你需要修行吗?”
金风细雨楼建立的时间不算久,不过二三十年,细算起来,他的寿命长不到哪里去。
传说中的精怪,至少要修炼几百上千年才能得道,为什么金风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获得人身?
金风:“需要。”
马甲刚捏出来的时候都是白板,心得体会可以直接拿其他马甲的用,身体跟不上,发挥出的实力也大打折扣。
他还得找个机会,跟苏梦枕学习用刀。
朱厚照:“我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修行的?”
金风:“练。”
朱厚照:“就像万梅山庄那样,时不时地出来杀人?”
金风:“是的。”
朱厚照:“那化形之前呢?”
金风:“你在你母亲的肚子里会读书练武吗?”
朱厚照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化形前的他们,就是普通的建筑物,或许会观察着人类的一切,但不具备人的思想和感情。
等拥有了人形以后,才是修行之路的开始。
朱厚照:“什么样的势力可以拥有人身?紫禁城能否化为人形?各地的藩王府能不能?”
金风:“不能。”
朱厚照:“这是回答的哪句话?”
金风:“第一句。”
朱厚照:“……”
金风打开系统,看了看卡槽,只剩最后一个了。
从无名岛到六分半堂,就差六分半堂没有内应,所以最后一个名额非六分半堂莫属。
金风:“我们能不能出现,是沈稚决定的。”
朱厚照:“沈稚?”
金风:“是的。”
朱厚照最初以为沈稚也是哪个江湖势力的化身,亲自跟他接触之后,见到了他衣服上的龙纹,推翻了从前的猜测。
但这一切都是猜测。
朱厚照:“沈稚是谁?”
金风:“你觉得呢?”
朱厚照:“他是天上的神官?”
金风:“天上没有神官。”
倒是可能会有开着UFO的外星人。
朱厚照:“除了江湖势力,还会不会有其他东西化形?”
金风:“不会。”
朱厚照松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就明说了,你愿不愿意随我进宫?”
金风:“进宫做什么?”
朱厚照:“当然是昭告天下。我会命礼部拟定出合适的职位,给你正式的册封,这样你在人间行走,也会更方便些,你觉得如何?”
那就是跟本体差不多。
沈稚可以理解他的担忧,暴力掌握在国家的手中才不会滥用,还会反过来,辅助律法的执行。
金风:“有钱吗?”
朱厚照:“有!”
与其给那些天天不事生产还总想造反的藩王发俸禄,还不如给金风。
“可以。”金风说,“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朱厚照:“你说。”
金风:“你立刻派人,去拿下无名岛,再等沈稚的信,调兵攻击南王府,打下南王府后直指飞仙岛,最后回来除掉六分半堂。”
朱厚照怔了怔,“无名岛?”
金风:“是太平王世子囤兵囤粮的地方。”
朱厚照:“太平王也要造反!”
金风:“是的。”
朱厚照:“打!必须要打!朕回去就调兵攻打无名岛!”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进来,怒气冲冲地离开。
苏梦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几乎要化为实质。
诸葛正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回去以后会帮忙打听一下,带着无情他们随朱厚照而去。
金风:“苏梦枕。”
苏梦枕身上有些不舒服,强忍着不适看向金风。
金风:“我告诉他了。”
苏梦枕:“什么?”
金风:“我的计划。”
苏梦枕抬手扶住旁边的柱子,勉强站稳。
那个可以让风雨楼统一天下的计划?
风雨楼建立之初,便重义轻利。他从父亲那里接手以后,也是同样这么做的。
“义”字自然不止兄弟情义,还有国家大义。
金风这么一说,皇帝该不会以为,风雨楼正在积蓄实力,准备某朝篡位?
两代人坚守的底线,风雨楼在江湖中的口碑……
苏梦枕猛烈地咳了起来。
金风拍拍他的后背,“你现在去请旨,要求随军出征,应该还来得及。如果你不去,无名岛的那些钱,我就分不到了。”
无名岛还欠了他五百两银子没有还!
苏梦枕的心绪逐渐平稳,只是一时间难以止住咳嗽,他弯着腰,嘴边溢出了鲜血。
金风帮不了他,只能沉默地陪着他。
很久之后,苏梦枕平复下来,他擦了擦嘴边的血,“我没事。”
他自襁褓中受了重伤,后来有罹患重疾,浑身都是病,多种疾病互相压制,勉强维持平衡,只靠一口真气吊着性命。
苏梦枕自记事起就没有过健康的时候,早已习惯了病痛。
金风同情地说:“要怪就怪作者的xp太可怕了。”
襁褓里受到内伤的设定真的太熟悉了!
无情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追命也差不多,不过是在出生前就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个作者的文下的男性角色不是病弱就是残疾,雷损都缺了好几根手指头-
清晨。
沈稚在海边练剑。
叶孤城跟他隔得很远,也在专注地练习。
城主府里,白云从卧室出来,来到叶孤城的书房,找到了他和南王府的书信往来。
他默背好之后,把东西放回原位,来到了白愁飞这里。
白愁飞身着锦衣,收拾地自己很整齐,看上去就像个富家公子。
他正打算出门,看到白云后停下了脚步:“阁下是……”
“白云。”
“久仰大名。”白愁飞道,“阁下是来找沈稚的?”
“找你。”
“我?”
白云往里边走。
他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根本不用白愁飞引路,便来到了后院,随意地进屋,坐在桌案前,拿出纸笔开始书写。
白愁飞原是不信城镇化人的,看到白云这副好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的模样,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连沈稚,最开始都没找到纸笔,还是特意问过他,才知道在哪儿!
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愁飞警惕地盯着白云。
白云写好,把纸张放在一边,“想办法交给朱厚照。”
白愁飞:“你知道?”
白云:“我当然知道,这里的事,没有几件能瞒得过我。”
白愁飞:“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叶孤城真相?”
白云心虚。
他这段时间确实冷落小白了,导致白愁飞的进度一点没变。
别人都知道好几个江湖势力化形了,他那还没信呢。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啊!
退一步说,小白自己就没有错吗?
白云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还得浪费他一天时间。
上次等叶孤城起床都浪费了一天,赶超万梅的进度又拉慢了。
谁能想到叶孤城也好梦中杀人啊!
白云淡淡地说:“我的目的和沈稚是一样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白愁飞压低声音:“你也是皇爷的人?”
白云认真地看着他,声音平稳冷静,但因为太过认真,反而有些诡异,郑重地像在许下誓言:
“我永远都是沈稚的人,只属于沈稚,你明白吗?”
你尊重白云,白云尊重沈稚,所以你也该尊重一下沈稚。
别再给他灌药了,你明白吗?
第44章
“你的剑法已经小成, 再练下去,不会有明显的进步,还需实战才能精进。”
海天相接下, 叶孤城对沈稚说。
沈稚:“你跟我实战不行吗?”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打量他, 什么都没说,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沈稚:“拔剑!”
叶孤城:“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稚:“你不能让着我吗?”
叶孤城冷笑:“我若没有留手, 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死在我的剑下。”
沈稚:“所以可以。”
叶孤城:“不行。”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剑是用来杀人的。”
沈稚想了想:“好吧。”
他确实该出去找人试一下自己的剑。
搜集南王府情报的事,就只能交给白云来做了。
没了他牵制叶孤城,白云会做的很艰难。
叶孤城从海水中走出,他的身上已经湿透, 发尾也被海水打湿。
沈稚:“你打算给我找什么样的对手?”
叶孤城甩掉剑上的海水,“什么?”
沈稚:“我的对手。”
叶孤城:“你自己找。”
沈稚:“那我能打得过什么样的人?”
叶孤城:“遇到之后你就明白了。”
沈稚感慨:“你还是这么粗暴。”
叶孤城:“不然?”
沈稚:“跟你比起来,西门吹雪真是温柔又细心。”
叶孤城:“……”
来到城主府时, 沈稚身上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跟着叶孤城去冲洗了一下身上。
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沈稚回到白愁飞那里,观看自己的成果。
白愁飞坐在刚才白云坐的位置, 盯着桌面上的纸张发呆。
沈稚敲了敲门,“小白。”
白愁飞冷笑, “你还知道回来。”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白愁飞:“叶孤城亲传弟子的身份很好用吧?”
沈稚遗憾地说:“没用过。”
自从发现叶孤城的教育方式这么简单粗暴, 根本挤不进教育界,他就没有喊他师父的想法了。
免得以后他练成了剑, 还得倒贴叶孤城一个名师的名号。
白愁飞压低了声音,冷声道:“白云城岂是你能招惹的?”
沈稚:“白云城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东西吗?”
就算没有马甲,只论那座城镇, 里面不也是住了很多普通人吗?
我们都住进来了!
攀上了!
白愁飞:“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先后弄出这么大的动作,背后一定有阴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皇爷还在等你回去,何必牵扯进这些事里?”
沈稚拿过白云写的情报看了一遍。
没错啊,上面写的确实是南王府的动向。
沈稚:“白云是我的人。”
白愁飞愣住,“你记起来了?”
沈稚身份不凡,对皇室中的密辛了如指掌,只是他精神受过刺激,忘记了许多事,每次一说起家里,都会发病。
如果白云是他安排的人,沈稚必然已经恢复正常,才会与曾经的下属联系
沈稚:“没有。”
白愁飞就知道,他连药都不肯喝,不可能痊愈的。
联想到白云的话,他更加震惊。
白愁飞:“你真的欺骗了他的感情?”
沈稚忍无可忍:“我就不能是他的上司吗?”
白愁飞:“无缘无故,他凭什么为你做事?”
沈稚:“也是。”
白愁飞:“你小心别被他骗了。”
沈稚:“不会的,就算你骗我,他都不可能骗我。”
白愁飞被这句话伤到了。
他们认识了多久,沈稚和那个来历不明的人才认识多久?
他最初确实是打着利用沈稚的心思,可是现在也有了感情,自己拿他当朋友,他却一点都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白愁飞冷笑,以后你在他那里吃了亏,就知道究竟是谁真心待你好了。
沈稚:“对了,叶孤城说我该出去找人比剑了,你打算怎么办?”
白愁飞:“白云城也去?”
沈稚:“他不去。”
白愁飞:“你还会回来吗?”
沈稚:“当然。”
不过那个时候,朱厚照那边应该已经对南王府出手了吧。
“若我同你一起离开,谁来给皇爷传信?”
“白云。”
白云。
叫得倒是很亲密。
白愁飞说:“我留下来。”
决不能让白云城得到和皇爷书信来往的机会。
他手中的任何权力,白云城都休想染指!
沈稚:“好的。”
叶孤城来到书房,一进来就看到白云坐在他的位置翻书。
叶孤城:“你动了这里的东西?”
白云:“是的。”
叶孤城:“记得放回原位。”
白云:“好的。”
叶孤城拿了东西,坐在了副座。
白云看的是叶氏的族谱,上面记载了很多名字,可以追溯到唐朝,不过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叶孤城批阅完,喊了人过来,把政令传达下去。
他洗好毛笔,用草纸吸干水,挂回笔架上,接着整理桌上的废纸。
他瞥了眼白云正在阅读的书页,动作一顿。
叶孤城:“这些人,你都见过吗?”
白云:“差不多。”
除了后面的叶孤城,其他一个也没见过。
就连叶孤鸿他都没见过。
叶孤城:“西门吹雪说,往日有许多前辈高人都与白云城有过来往,你见过他们的剑。”
白云:“是的。”
叶孤城:“你可曾见过我父亲的剑?”
白云:“是的。”
叶孤城:“我的剑,与他相比如何?”
这话他熟。
刚才在海边的时候,沈稚和叶孤城就有过类似的对话。
叶孤城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白云:“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
叶孤城愣住:“我还能再见到他?”
白云改了一下:“遇到之后你就明白了。”
叶孤城:“……”这不就是他对沈稚说过的话?
定是沈稚暗中联系白云,让白云这般捉弄他。
白云继续看叶孤城的族谱。
别说,有几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一看就很有文化。
叶孤城收拾好桌面,有下属送来了一封信,署名为南王。
他将信拆开,逐字阅读。
南王不像西门吹雪那般礼数周全,他看起来根本没有打算给叶孤城面子,开头便直言,让南王世子回去。
后面则是以双方的交易作为威胁。
叶孤城放下信件,对门外的下属道:“让沈稚过来。”
白云抬起头。
叶孤城:“南王发现世子失踪了。”
白云:“那南王发现世子不是他亲生的了吗?”
叶孤城:“……”
还有这种事?
白云得出结论:“南王根本不在意世子。”
他低下头继续看族谱。
沈稚过来以后,被叶孤城带去了隔壁的房间。
那里一般用作接见城中的官员,商议岛上的要务,如今正空闲着,不会打扰白云读书。
叶孤城:“南王世子还活着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他在哪里?”
沈稚:“京城。”
叶孤城看他的眼神变得了然。
他早就怀疑过沈稚的身份,只是一直无法确定。每次询问,沈稚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这两个字,足以说明沈稚的主人是谁。
叶孤城:“他知道南王的计划?”
沈稚:“是的。”
叶孤城:“你来这里,也是他指使的?”
是朱厚照指使的吗?
好像不是,不过沈稚都写信跟他说了,他也没有反驳,冤枉不了他。
沈稚:“是的。”
叶孤城:“他打算如何处置我?”
沈稚:“过两天会有人来打你,别急。”
叶孤城坐在中心的座椅上,像个孤独的君王,“我知道了。”
沈稚:“你应该自称‘朕’。”
叶孤城的孤寂一扫而空。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稚,很难想象现在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孤城:“我不后悔。”
沈稚:“你个犟种。”
叶孤城目光冰冷,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拔剑。
沈稚:“就算你倔强地看着我也没用,都是你自己选的!”
叶孤城:“拔剑。”
沈稚拔出剑,一脚踢飞凳子,朝叶孤城刺去。
叶孤城的剑很锋利,轻轻一挥便将凳子劈成了两半,他的剑尖对上沈稚的剑尖,像一条灵活的蛇,缠绕着剑身,刺向沈稚的手腕。
沈稚及时转变方向,抬腿踢到叶孤城的剑上,再次刺出。
叶孤城偏身躲过,手腕翻转,剑柄捅到了沈稚的心口,疼得他微微弯腰。
这时叶孤城后退半步,留出足够的空间,转过剑来,再次刺去。
剑尖再次刺向沈稚的心口。
他的控制力极其精准,只是轻轻地碰到了外面的表皮,潜入皮肉中的深度,不超过两毫米。
叶孤城:“你又输了。”
沈稚后退两步,避开他的剑锋,捂着心口,泪眼汪汪。
叶孤城收剑归鞘:“习剑之人,怎能如此娇气。”
沈稚面无表情:“我不娇气。”
叶孤城:“站直!”
沈稚立刻直起身。
叶孤城走过来,伸手碰了下他的衣服。
他身上穿的仍是那件红衣,方才被他的剑划破,可以看到里面被撞击出淤青的皮肤,上面还有剑尖留下的伤口。
血滴自伤口中缓缓渗出,染红他的里衣。
那块伤处看起来太过醒目了,叶孤城难得有些愧意,“很疼?”
沈稚继续面无表情。
叶孤城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伤药,刚想交出去,就见沈稚的衣物缓缓地复原,看不到任何破损。
他险些忘了,沈稚并非人类,身上的伤处或许也已恢复如初。
就在他准备把伤药收回时,沈稚开始脱衣服。
叶孤城:“你做什么?”
沈稚:“涂药。”
他把上身全部脱光,自觉地坐在主座,招呼叶孤城:“你不是要帮我上药吗?快来,这个我有经验。”
叶孤城疑惑不已。
上药需要什么经验?
他将药递出去。
沈稚没有接。
两人面面相觑。
沈稚耐心解释:“我只有被涂药的经验,没有自己上药的经验。”
叶孤城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把伤药拿出来了。
沈稚催促他:“快点,你很爱看我的脊梁吗?”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沈稚的皮肤很白,白到有些耀眼,他的肌肉匀称,恰到好处,纤细但不瘦弱,很适合学剑。
叶孤城将药倒在手心,拿了条干净的棉布,轻轻涂到他的伤处。
沈稚:“咦?”
叶孤城:“怎么?”
沈稚:“好舒服啊。”
他还以为所有的化瘀药油都得像白愁飞那个似的,用足以致死的力气揉按。
叶孤城:“嗯。”
沈稚:“这个药一定很贵。”
叶孤城:“城主府自制的伤药,你若是想要,可以去找管家拿。”
沈稚:“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涂完以后,沈稚怕蹭到衣服上,晾了一会儿才穿戴整齐。
打过一架以后,他和叶孤城之间更亲近了些。
沈稚上药时霸占了他的主座,感觉这座椅确实比旁边那几个坐着舒服。
“我想明天就走,尽快找到对手,也好早点回来。”
叶孤城站在一边:“也好。”
沈稚:“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白云。”
叶孤城:“嗯。”
沈稚:“我回来以前,你千万别死了。”
叶孤城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
卿本佳人啊!
沈稚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剑术精进的时候都没看到他笑过,没想到这句话把他逗笑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笑什么?”
叶孤城收敛了笑容,神色冷淡,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孤寂:“我若是要死,谁也无法阻拦。”
沈稚:“你要是想活,谁也不能让你死。”
叶孤城低头注视着他。
可能是角度的原因,沈稚竟觉得他此刻看起来很温柔。
这就是传说中的佳人在侧吧。
沈稚仰头看着他。
叶孤城:“其实我做过很多令自己后悔的事。”
沈稚好奇:“什么事?”
叶孤城:“我很后悔,刚才不该拿出那瓶药油。”
也有些后悔,走进了这条死路。
因为他突然发现,人生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稚大怒:“我就知道,传言都是真的,你也太抠门了!坐拥金山银山,连几瓶药油都舍不得!你已经答应了,不准反悔!”
叶孤城:“什么传言?”
沈稚:“我现在就要去拿。”
沈稚气冲冲地离开。
叶孤城跟在沈稚后面,看他找到了管家,去了库房。
他也随着一起过去。
沈稚警惕:“你该不会又要反悔?”
叶孤城:“不反悔。”
沈稚跟管家确定了一下,把两瓶药油塞到袖子里,回过头来,见叶孤城问他,“什么传闻?”
沈稚一指管家:“你问他。”
管家茫然无措,“属下也不知道啊。”
叶孤城仍然看着沈稚:“你说。”
沈稚:“你的下属都说你抠门。是不是你给他们的薪资太少?”
刚打算为城主辩驳的管家听到后半句话,立刻闭上了嘴。
是的。
叶孤城:“我知道了,明日便会着手安排此事。”
沈稚没有等到涨薪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好在他不是叶孤城的员工,不拿他的工资,涨薪这种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独自坐船来到陆地上,开始寻找自己的对手。
西门吹雪给万梅找的对手,都是各地的人渣,且全都用剑。
大概是根据他们的天赋、练剑时间还有名气选定的,不会和万梅差的太离谱。
沈稚也打算这样寻找对手。
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他回到在南王府附近购置的住宅,收拾出一个房间,开始想念小白。
白愁飞这个人,剧情前期还可以,他和王小石的情谊并不都是假的,也曾把王小石当成兄弟对待。
但是人和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真情比金子还值钱,有些人的真情比草都贱。
小白的真情就属于中间值,大概和馒头蛋差不多吧。
白愁飞贫贱的时候比较值钱,白愁飞富贵了就不值钱了。
沈稚来到墙边,扒在缝隙上,观察平南王府。
世子失踪,府上一点都不慌,看起来跟往常一样。
沈稚去了世子名下的那间酒楼。
酒楼的店家认出了他,殷勤地过来招呼,“这位公子,您好久没来了,这次可是来用饭的?”
沈稚:“是啊,世子不在,做什么都没意思。”
店家的视线略过他的剑,“可不是吗,自从世子前往飞仙岛,这都一个多月了。”
沈稚:“世子走时,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店家:“他是瞒着所有人走的,就跟您见面那日,突然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信,已经送到了王府,小的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是吗。”
沈稚不再提南王世子,要了几个招牌菜,吃完以后放下银子,迅速离开。
他有一种直觉,自己一定会被人盯上。
他在外面绕了一圈,从一条巷子里出来,迎面遇到了四五个壮汉。
沈稚立刻转身,身后也是四五个壮汉。
那几个大汉将他团团包围。
为首的那个黑衣汉子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沈稚握住剑柄:“那又如何?”
汉子道:“世子离开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你,我们王爷有话想问你,想请你走一趟。”
沈稚冷笑。
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拔出剑,朝那为首的汉子杀了过来。
那黑衣壮汉看起来很壮实,好像外家功夫了得,没想到反应能力特别慢,连躲都不会躲,直接就被刺中了喉咙。
沈稚拔出剑,迅速躲到一边。
那汉子伤到了动脉,血液喷洒而出,他的眼睛里仍然是凶狠的光芒,还停在威胁沈稚的那一刻,没来得及恐惧,就倒地而亡。
沈稚甩了下剑上的血:“不堪一击。”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其他几个汉子纷纷求饶:“大侠饶命啊!我们都是收钱做事,冤有头债有主,是王爷让我们这么做的,不关我们的事!”
沈稚评价,“为虎作伥,仗势欺人,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是是是。”
“你们几个互相扇耳光,扇到我满意,就可以离开了。”沈稚跳到墙头,撑起腿,低头看着他们,“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几个人两两一组,互相扇了起来。
“太轻。”沈稚说完,悄无声息地跳下来,迅速出城,离开了广州府。
本体不像马甲,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收回系统,来到陌生的地方以后,他才有了穿越的实感。
这种举目无亲的感觉,很空虚,也很自由。
沈稚穿着他的艳丽红袍,头戴金冠,腰佩蹀躞,手持一柄长剑,逆着人群行走。
他来到了一间赌场,找了个人问:“这里是金风细雨楼的地盘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见沈稚眼神纯净,不像是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老手,没把他放在心上:“要不要来上一把?管他什么人,一起赌过以后,都能做朋友。”
“我不赌。”沈稚问,“所以这里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你来一把,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别害怕,很简单的,咱们赌场都很规矩,绝不会出千。”
“不赌。”
“不赌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这时楼梯口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浅绿色的轻薄纱衣,身材丰腴,容貌美丽,神情却冷得像冰。
她出现后,赌场里都安静了一瞬间,有人朝打打招呼,喊她下来赌一把。
她熟视无睹,扶着栏杆,冷冷地问:“你找风雨楼和六分半堂做什么?”
沈稚:“我听说天下势力六成雷,四成苏,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个女人说:“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沈稚:“我想跟这两个势力的人交朋友,无论哪方都行。”
“你不知道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一向势如水火?”
“我知道。”
“你就不怕得罪人?”
“如果这样都能得罪人,那他未免太小肚鸡肠了,这种人早晚都会得罪的,不差这一会儿。”
那个女人笑了起来,“你过来,我告诉你六分半堂的人在哪儿。”
沈稚向她走去:“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给他们交钱的,每年赚来的大把银子,都要被六分半堂的人收走。”女人说,“可是不交的话,出了事情没有靠山,谁都能来踩一脚。”
“我还以为如果不交这个钱,六分半堂的人会先来找麻烦。”
“这么说倒也不错。”女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要找六分半堂的人,可以直接去官府。”
“官府?”
“没错。”女人轻轻一笑,“你可知道六分半堂在朝中有靠山?”
“靠山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们跟官府的人走的很近。”
“多谢。”
沈稚跟她道别,正要离开,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披风。
他匆忙追上去:“陆小凤!”
那个红披风迟疑了一下,像是要转头,却突然间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第45章
后面的房门打开, 两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壮汉出来,一左一右架着陆小凤,把他拖进了屋里。
天啊!
陆小凤被坏人抓走了!
沈稚迅速追过去, 一脚踹开门, 就看到窗户打开,一个壮汉在窗户外面接, 另一个汉子正抱着他往外递。
他们齐齐地看向门口,对上沈稚的视线,僵住了动作。
沈稚建议:“你们可以把窗户砸烂,这样更方便些。”
你有病吧?
怎么不说直接走门更方便?
屋里那个汉子赶紧把陆小凤推了出去,回头朝沈稚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紧接着跳了出去。
沈稚一挥衣袖,挡住大半粉末,但还是有少许被他吸进了鼻腔。
是蒙汗药!
他现在知道陆小凤为什么会晕过去了。
“陆小凤, 救命啊!”沈稚大喊。
他可是被系统改造地身娇体软,无比鲜嫩,普通的撞击伤放在他身上都会放大许多倍,蒙汗药还了得!
这座赌坊里看起来没几个好人,沈稚只能寄希望于陆小凤。
他赶紧追上去, “陆小凤,你不要再装了, 快救救我, 我中毒了!”
一个汉子咬牙切齿:“他怎么没晕过去,是不是你放的剂量不够?”
撒毒粉的那个汉子说:“绝无可能!我担心节外生枝, 把所有的药粉都撒出去了,足够药倒十头牛!”
沈稚:“救我,我不要晕倒在这里!”
两人打了个冷战, 心中升起莫名的惶恐,“快跑!”
绝不能被追上!
那两个汉子加快了速度,抬着陆小凤来到了一个马车旁边,将他塞了进去,牵着缰绳,拼命地抽打马匹。
马跑得飞快,车厢颠簸极了。
陆小凤从榻上跌到下面,脑浆都要被摇出来了。
他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伸手扒着车厢,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不断掀起的滚滚尘土。
沈稚不会真的晕过去了吧?
陆小凤担心不已。
不说他的身份特殊,就是那身衣服,还有身上的首饰,都不是凡品,如果遇到坏人,后果不堪设想。
陆小凤正想跳车回去找他,突然听到车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一把长剑从上面探进来,用力敲击,敲烂了车窗,接着伸到里面,轻轻一撬,整个窗户都掉下来,被飞驰的马车甩在了身后。
红衣男子带着一身灰尘进来。
陆小凤被呛得直咳嗽,彻底没有办法装晕了。
沈稚:“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陆小凤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
沈稚:“我出来试剑,苦于没有门路,想托个关系,请人帮忙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对手。”
陆小凤:“……听起来很卑微。”
沈稚满脸赞同:“是的。”
陆小凤:“你是出来杀人的?”
沈稚:“差不多。”
陆小凤:“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卑微地杀人。”
沈稚虚心请教:“其他人都是怎么寻找对手的?”
陆小凤:“哪里用得着自己找,你只要多交几个朋友,把名号打出去,自然会有许多人主动来找你的麻烦。白云城和万梅山庄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们不是故意的。”沈稚思考了一下,“你觉得我起个什么绰号好?”
白云剑客真的很敷衍,不过和四条眉毛放在一起就会好很多。
陆小凤:“你既然用剑,不如起个跟剑有关的。”
沈稚脱口而出:“天子剑!”
陆小凤猜到他不是人,并未太过惊讶。
他打量着沈稚。
上次见面时,沈稚穿着普通的白衣,神情冷峻,与叶孤城如出一辙,他还以为沈稚是飞仙岛。
现在沈稚穿着红色圆领袍,红袍比血更加鲜艳,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领口外翻,露出里面的织金绣花,上面绣着龙头鱼尾团纹,图案很小,织花栩栩如生,更显得技艺精湛。
红衣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乌发更黑,目光熠熠,气度不凡。
陆小凤的声音更低,“你是紫禁城?”
沈稚:“我还没有想好。”
事关本体,必须慎重。
选项太多了,每一个都很好,到现在沈稚都不能确定本体最后会是什么东西拟人。
搞得他都不知道该自称是什么物种了。
陆小凤:“怎么会没想好?你刚才不是说过,天子剑?”
沈稚:“我叫天子剑,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听起来很响亮,跟我的真实身份无关。你记住了,沈稚就是沈稚,沈稚不属于任何人。”
马甲为主人服务,那都是人设,是蹭了他们名声以后的报酬。
本体绝不可能把自己送给朱厚照。
陆小凤心道,看来你和你的主人相处的并不好。
比叶孤城和白云解除误会之前的关系还要差。
外面赶车的两个人听着里面模糊的交谈声,麻木地赶车,两个时辰后,停在了一间宅邸前。
那汉子本想去后面开门,途径破烂的窗户,停了下来,跟里面两个人对视。
沈稚礼貌地说:“窗户我会赔的。”
“不用了。”那汉子对陆小凤说,“是我们请你下来,还是你自己下来?”
沈稚:“谢谢。”
陆小凤:“不麻烦二位了,我自己来。”
他推开门出去,发现沈稚已经从窗户口跳出,比他先一步站定。
马车疾行时,沈稚带进来满满的尘土,车里没了窗户,大风带着细沙不停地往里面灌。
陆小凤已经变得灰扑扑,罪魁祸首却干干净净,体面得像是哪位大家贵族。
沈稚打量着这间宅院,“你家主人肯定很有钱。”
那汉子看着他后退了两步。
他的眼神十分忌惮,像是在看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且手拿武器的精神病。
沈稚看了眼自己的剑,安慰道:“放心,我不杀没有名气的人。”
他跟着陆小凤进了宅邸里面。
出乎意料的是,这么大的宅子,里面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沈稚朝着后院走。
陆小凤喊住他:“你去那边做什么?这种情况,主人家肯定在堂屋等着我们。”
沈稚:“就是因为人在堂屋,才方便我们逛一逛。”
陆小凤转念一想,觉得沈稚说的十分有道理。
两人便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里的东西很少,贴着门缝往里面看,好几间卧室都是空的,连床被子都没有。
只有主卧布置地极其精致,床边放着一条鞭子,架子上挂了个包裹,看起来这里的主人也是暂住。
“真有钱啊。”沈稚感叹。
他在广州府租了一年的房子都很心疼,这院子装修的很好,住二百个人都不在话下,竟然只是个临时落脚点。
陆小凤:“你很缺钱?”
沈稚:“以前过惯了穷日子。”
陆小凤:“你竟然还有很穷的时候?”
沈稚:“我为什么不能穷?你往上数五千年,看看谁没有穷过?秦始皇祖上都是穷人!”
陆小凤:“……”那确实都很穷。
沈稚熟练地扒着门缝,仔细盯着那条鞭子看。
“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他是宫九!是太平王世子!是个喜欢挨鞭子的变态!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沈稚回头,发现后院的拱门前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神色冷酷,手上拿了把剑。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刚才那句“是谁”,跟这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沈稚:“我当然知道。”
宫九:“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
沈稚:“什么话?”
宫九冷声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稚:“这句话在别人那里或许是至理名言,在你这里一点都不准。你这样的人,想杀谁就杀谁,哪里管对方知道什么。”
宫九:“你找死?”
沈稚突然破门而入,跑到床边,拿起了那条鞭子。
宫九脸色一变,拔剑杀了过来。
沈稚左手执鞭,往地上一甩,宫九的动作略显迟滞。
沈稚出剑,跟他打了起来。
在鞭子的帮助下,他竟不落下风。
宫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狠狠的盯着沈稚,看起来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沈稚:“千万不要求我打你,你会直接死在我的手上。”
宫九满含怒意,匆忙离去。
沈稚把鞭子塞到陆小凤手里,“你落入圈套了!”
陆小凤:“我只是想看看他是谁,便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中了药,没想到竟是他。今日多亏有你,否则以他的武功,我未必能逃脱得掉。”
沈稚:“他什么时候盯上你的?”
“我从京城回来以后,就在四处打听无名岛,或许是那个时候惊动了他。”陆小凤道,“我们快走,免得他去而复返。”
从那座宅邸出来以后,陆小凤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条鞭子。
陆小凤:“你刚才说……”
沈稚:“没错。”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
他没见过太平王世子,但是听说过世子的名号。
无论是传闻中的太平王世子,还是刚才那个如同西门吹雪一般的冷酷白衣剑客,都很难想象他有那样的癖好。
沈稚:“你最好随身携带鞭子,这可是你的救命恩鞭。”
陆小凤:“你看待这些事物,是不是觉得跟人没有区别?”
沈稚:“怎么可能没区别?你动动脑子,真的没区别的话,遇到宫九的时候我根本不用去拿鞭子,直接拿起你抽他就好了。”
陆小凤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有些难以接受。
幸好沈稚拥有基本的理智,不然他就遭大难了-
金风蹲在皇宫附近,偷听下早朝的官员们谈话,得知朱厚照想要出兵,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诸葛正我出来了,金风朝他走去,遵循人设,喊他小名以示亲近。
“小花。”
第46章
多亏陆小凤提醒, 不然他都没有想到。
对于这些江湖势力而言,除了主人,对待其他的事物的态度还须仔细衡量。
好比万梅山庄, 对一座山庄而言, 山上的草都比人重要。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棵草永远属于万梅山庄, 但是人都是雇来的,是随时都可能离开的。
金风也一样。
不过许多人对风雨楼都有特殊的感情,比如杨无邪,他虽然不是楼主,也值得金风另眼相待。
诸葛正我和四大名捕也一样。
他们虽然大多时候都在忙自己的事, 跟苏梦枕的来往不算多,但是称得上志同道合,而且绝对能信得过。
风雨楼里的奸细和叛徒够多了, 对待盟友应该好一点。
金风看到,在他喊出这个名字以后,诸葛正我明显愣住了。
他应该是在怀念从前吧。
他离开师门,不常与师兄弟们见面,名声也越来越大, 辈分越来越高,会喊他这个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少。
也就金风这种建筑物敢这么称呼他了。
“小花。”金风又喊了一声, “我可以跟你去神侯府吗?”
百官们纷纷放慢脚步。
有一部分官员已经知道了金风化形, 有一部分官员还不知道。
但是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他们都没有见过金风,自然也不清楚这个红衣公子就是金风细雨楼。
有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老头说,“这位公子是神侯的子侄?”
金风:“是平辈。”
那老头道:“原来如此。”
金风还想跟他再聊几句, 问问他是不是姓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诸葛正我拽走了。
诸葛正我带着他进了轿子,板着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很高大威严,但实际上他的身高不算高,也不算强壮,只是气势太足,看起来就是个厉害的人物,所以便不容冒犯了。
金风:“我想知道朱厚照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做到。”
诸葛正我:“他答应了你什么?”
金风:“出兵剿灭无名岛,再攻打南王府,接着是飞仙岛,打完班师回朝,一举拿下六分半堂。”
诸葛正我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刚才好像一阵耳鸣,“你说什么?”
金风:“出兵剿灭无名岛,再攻打南王府,接着是飞仙岛,打完班师回朝,一举拿下六分半堂。”
诸葛正我的手指颤了颤。
今日早朝,朱厚照提出南边的海上有个岛屿,岛上有人囤积了大量物资准备谋反,需要带兵剿灭。
朝中的官员们纷纷反对,整个早朝都在争吵这个。
现在金风说,这是他提议的。
剿灭无名岛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那么多……
诸葛正我想想就知道,那时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金风说:“无名岛的岛主已经死了,只要拿下太平王一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无名岛收入囊中。”
还要拿下太平王……
诸葛正我揉了揉眉心。
金风也就罢了,他才化形没多久,皇帝为什么也会陪着他胡闹?
金风:“如果不尽快动手,他们会害死更多的人。”
比如沈稚和陆小凤,就在遭受迫害。
诸葛正我:“有些事情,不是想做立刻就能做的。”
金风:“有些事情,你不试试,永远不知道有多简单。”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我送你回苏梦枕那里。”
金风:“我想去神侯府。”
诸葛正我怔住:“神侯府也有人形了?”
“没有。”金风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多走动,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生疏,小花。”
蔡京都收养了雷纯当义女。
虽然现在没有蔡京了……不对!
蔡京和他的几个儿子科考成绩都不错,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美誉。
而李寻欢的设定,直接把这句话拿来用了!
真是细思恐极。
李寻欢考中以后也不做官,直接回家,纯粹浪费名额。
哪个人勤学苦读十几年,考完继续回家种地?
如果他是六分半堂的靠山,在朝中留下人脉以后隐居幕后,那一切都说得清了!
诸葛正我:“这件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皇帝已经拿到了明面上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再让风雨楼参与进来。”
金风:“六分半堂在朝中的同盟是谁?”
诸葛正我更加笃信他化形没多久,对一切都很懵懂,否则怎会连自己的对头都不知道?
“是杨一清。”诸葛正我提醒,“就是方才跟你搭话的那个人,你切记要小心防备他。”
沈稚对此早有猜测,但还是有些失望。
竟然不是李寻欢!
金风疑惑:“清流最在意名声,他为什么会和六分半堂掺和在一起?”
诸葛正我:“他从未承认过,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彼此就已经心知肚明,这是最安全的交易,也是最难扳倒的。”
金风:“你在朝中的盟友又是谁?”
诸葛正我微笑:“清流中不乏跟我志同道合的人。况且,你觉得我算是清流吗?”
金风:“不算。”
诸葛正我顿了一下,“我也是其中之一。”
金风跟着他去了神侯府。
诸葛正我原想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无情他们,跟几个弟子商议该如何应对,没想到金风跟着一起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金风就是挑起事端的人,便将他留了下来。
金风的目的达成,安静地坐在一旁。
金剑推着无情过来,放下他以后便退了出去。
无情:“世叔。”
诸葛正我颔首。
无情的视线略过金风,见诸葛正我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便缄默无言。
铁手、追命、冷血陆续到齐。
诸葛正我道:“这次叫你们过来,是为了朝堂中的事。陛下准备调兵去海上攻打一座岛屿。”
又要出兵了。
想到朱厚照不久前御驾亲征,攻打蒙古小王子,四大名捕就知道,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他们认真地看着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朝堂中的人一向反对用兵,但这次陛下恐怕不会更改,择日就会率军出征。”
金风:“他亲自去?”
诸葛正我沉重地点头。
金风:“我想见他一面。”
诸葛正我:“你有办法让他留在京城?”
金风:“可以试试。”
“好,我会安排此事。”诸葛正我安心了许多,“出兵之事是金风提议的,将领的人选应该就在你们几人之中,你们早做准备吧。”
无情知道,这其中不包括自己。
他在襁褓中受了重伤,无法修行内力,又双腿残疾,只能以轮椅代步,不要说领兵,身边离了人都很艰难。
铁手问:“无名岛是什么地方?”
诸葛正我也不清楚,遂看向金风。
金风:“是个小岛。”
铁手:“……”
诸葛正我:“……”
他现在很想进宫一趟,把朱厚照打一顿。
诸葛正我道:“此次动兵,应该会收回太平王手中的兵权,更甚者,可能直接出兵削藩。这段时间多留意太平王的动向。”
追命:“太平王与无名岛有关?”
诸葛正我也不知其中的具体关联,又看向金风。
金风:“没关系。”
追命:“那为什么要对太平王动手?”
金风:“因为太平王的儿子要谋反,太平王的态度不明,如果太平王的儿子六亲不认,或许还需要你们去拯救太平王。”
诸葛正我默默抬手,揉了揉心口。
金风:“风雨楼能不能加入?”
无名岛还欠他五百两银子没还。
而且无名岛的资产那么庞大,被收缴国库以后,肯定轮不到他们花,说不定还会被文官们贪了。
诸葛正我:“你应该知道,风雨楼的敌人是六分半堂。”
金风:“我知道。”
诸葛正我:“京城没有人坐镇,六分半堂一定会有所动作,说不定会直接发起火并。”
金风点头。
诸葛正我:“这是苏梦枕的意思?”
金风:“不是。”
苏梦枕最近病了,还在楼里修养。
他本来打算亲自过来一趟,把太平王世子准备谋反的事告诉诸葛正我,这么一病就拖了下来。
诸葛正我:“还不急,等你劝服陛下,制止他亲征之后再商议也不迟。”
神侯府的会议解散,金风没有久留,与诸葛小花道别回家。
风雨楼中,苏梦枕自沉睡中醒来。
安稳睡过一觉后,他感觉身体好了些,起身准备处理楼内事务。
苏梦枕穿戴整齐,离开了卧房,突然觉得不对。
茶花端着药从外面进来。
苏梦枕:“金风呢?”
茶花:“他不是一直守在公子身边吗?”
苏梦枕心下稍安,“大约是看我睡着了,他便出去了。”
苏梦枕喝完药去处理公务,许久后,他从房里出来,又看到了端着饭菜过来的茶花。
“金风回来了吗?”
“没有看到他。”茶花也一脸茫然。
这时神侯府的马车停在了风雨楼前面,追命从车上下来,金风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进了里面。
追命道:“苏楼主,金风我送回来了。世叔说,有时间请你到府上去坐一坐。”
苏梦枕咳了起来。
追命:“苏楼主可还好?”
苏梦枕平复下来,视线从金风身上移开,“我的身体一向如此,三爷费心了。”
追命:“苏楼主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走的时候,苏梦枕还是出来送了送,直到追命离开才回去。
苏梦枕:“你去了神侯府?”
金风:“我替你把事情办好了。”
茶花欣慰地说:“金风一心替公子着想,如今有他在,公子无需再像以前那样事事费心,也能好好歇息了。”
金风颔首:“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
他比那些卧底靠谱多了。
苏梦枕再次咳了起来。
第47章
苏梦枕几乎咳地直不起身。
绝不能把处理风雨楼事务的权力交给金风!
且不说金风懵懂不通人性, 他的那个带领风雨楼崛起的计划就已经足够让人忌惮。
茶花担忧不已,扶着他:“公子,你还是快去休息吧, 总这么熬着, 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
金风:“是啊。”
苏梦枕瞬间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他绝不能倒下!
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的威望能比得过金风。
如果没有自己支撑, 风雨楼交到任何人的手里,都有可能成为金风的游戏场。
“没事。”苏梦枕这次恢复地很快,他已经没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金风随我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刚处理完很多事务, 现在正有空。
茶花又去拿了一份饭菜,摆放在桌上,体贴地离开。
屋里只剩苏梦枕和金风。
苏梦枕摆好碗筷, “上次在席上,你吃的很少,可是不合胃口?”
金风:“饭量小。”
苏梦枕心知这恐怕也是与自己有关。
他朝金风笑了笑,“尝尝家常便饭的味道如何。”
金风默默地吃了起来。
苏梦枕没有动筷子的打算,看着金风, 思考着楼内的近况,以及朝中动向。
金风非人非鬼, 实力不明, 皇爷定然不敢轻易得罪他。
就算真的因为金风的话而心生忌惮,也会慢慢探明他的真正实力, 再决定怎么对待他。
想逼金风出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六分半堂的手。
风雨楼怕是不会安稳了。
金风吃完饭,用手帕斯文地擦了擦嘴角, “你怎么不吃?”
苏梦枕:“我不久前刚喝完药,现在还不饿。”
金风:“药可以当饭吃?”
苏梦枕:“不能。”
想到自己必须活着,支撑金风细雨楼走下去,苏梦枕拿起了筷子。
“你去神侯府做了什么?”
“打听朝堂上的消息。”
苏梦枕的动作一顿,愈发觉得金风与自己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
冰冷的外表下掩藏着热情。
苏梦枕的掌控欲极强,这其中不乏对金风细雨楼发展壮大的野心。
金风也是一样。
他的冰冷如此明显,对人事的懵懂让他看起来锋芒毕露,平静的面容下,是极其隐晦疯狂。
细想有种活腻了的感觉。
火焰燃烧得越旺,燃烧的时间越短。
烧完之后,只有一片灰烬。
苏梦枕不是刚知道金风的性格了,他没有过多追究金风这么做的原因,问道:“打探到了什么?”
金风轻笑:“朱厚照挨骂了。”
苏梦枕:“为什么?”
金风:“他想御驾亲征,自己去攻打无名岛。”
苏梦枕心头震惊。
这不就是金风的计划?
皇爷竟然真的照着金风的计划做!
苏梦枕:“他知道太平王谋反一事了?”
金风:“是的。”
“怪不得。”苏梦枕道,“绝不能让他亲自去,大海不比陆地,即便没有敌人,也可能会遇到意外。若皇爷出事,风雨楼就是罪人了。”
金风赞同地点头,夸奖道:“不涉及风雨楼的内部事务,你还是很识大体的。”
苏梦枕:“我何时不识大体了?”
金风幽幽地看着他:“你封了副楼主和三楼主。”
虽然在跟他们两个结拜以前,就让杨无邪把俩人查了个底朝天,连王小石七岁开始谈恋爱,失恋了十五次都知道。
连白愁飞左乳下有一块肉瘤都知道。
但也不能否认,苏梦枕几乎是对他俩一见钟情,很快就跟二人结拜,并把管理风雨楼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金风越想越不对:“你还跟陆小凤结拜了。”
苏梦枕:“那又如何?”
金风:“风雨楼中的人都是你的兄弟。”
苏梦枕:“没错。”
金风:“你以后还会有成千上万的兄弟,看到好的都想让他们做楼主,要是你没死,还可能有四楼主、五楼主,没有穷尽的楼主。”
苏梦枕从未站在金风细雨楼的角度思考过这些,况且他现在连副楼主都没有,不禁愣了一下。
他安慰道:“不会的。”
金风根本听不进去,“谁都能左右我的生死,都能骑在我头上,我就是你用来施恩的奖品!”
苏梦枕:“金风,你冷静些,不是这样的……”
金风:“你只在乎楼里的那些人,根本不在乎我!你给我找了好几万个主人,没有一个把我放在心上,万梅他们都看不起我!”
苏梦枕头都大了,他一边试着去理解金风的话,一边安慰突然间崩溃的神灵。
“哪里有这么多主人?风雨楼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这一个楼主,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有第二个。”
金风:“那你别死。”
苏梦枕:“我也很想答应你,可是你应该也清楚,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天下哪里有不会死的人?就算是万梅山庄的主人,也已经更迭了数代。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金风:“小花就没死。”
他不止没有死,还越活越年轻了。
诸葛正我年轻的时候在岳飞和王安石门下做过事,后来岳飞死了,他还一心为忠良平反。
随着他的资历越来越深,逐渐坐到高位,终于在徽宗年间成了足以和蔡京抗衡的权臣。
也不知道换到明朝以后,诸葛正我他们有没有跳出时间循环。
金风:“人被杀,就会死,不被杀,就不会死。”
苏梦枕觉得金风对人的认知还不够,他顺势教导:“寿数尽了,也是会死的。”
金风:“事情还没完,人不被杀,就不会死。”
苏梦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纠正他了。
这顿饭结束,苏梦枕又忙碌起来,无暇顾及金风。
金风在楼里逛了逛,特意去拜访了几个叛徒和卧底。
这些人在真相揭开以前,完全看不出来是六分半堂的人。
感觉除了最后的背刺,这些人也没有为六分半堂做出过多大贡献,反而在风雨楼兢兢业业地上班,为了隐藏自己,干的比普通人还尽心。
一个干到了“五大神煞”,两个干到了“无邪无愧,无错无语”,全是风雨楼的骨干。
金风回忆着原著,看着莫北神发呆。
莫北神被他看得毛毛的,“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金风:“没有。”
还指望他干活,不能拆穿。
莫北神:“您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金风也跟在后面,随他一起出了房间。
他问:“你觉得六分半堂知道我吗?”
莫北神:“您一出现就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看到您了,我想不止六分半堂知道了,就连朝堂和江湖,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金风:“你觉得六分半堂会怎么做?”
莫北神像是在冬日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都变得冰冷。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应该是谋后而动吧。”
金风点头。
这时,又有人过来通禀,说追命驾着马车停在了前面,指明要金风过去。
金风对莫北神道:“那我先走了,和你说话很愉快,改日再找你聊天。”
莫北神松了口气:“您慢走。”
金风离开后,他沉思了许久,觉得自己不像是暴露了。
如果他真的暴露,金风应该不动声色地算计他,而不是打草惊蛇。
金风进了马车,发现诸葛正我也在里面。
“小花。”
外面赶车的追命刚灌了口酒,听到这两个字呛得直咳嗽。
金风掀开车帘,“驾车不要喝酒。”
追命讪讪地把酒放回去。
马车一路进了宫,停在豹房前面,诸葛正我和金风下车,由宦官引路,来到了正殿。
朱厚照正在批奏折,桌子上还趴了只猫。
金风过来以后,那只猫立刻警觉地看了过来,身上的绒毛炸开,耳朵贴在脑袋上,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朱厚照还以为它当场暴毙,戳了一下猫的腹部,发现还有起伏,笑着对金风说:“看来猫都知道什么人惹不起。”
猫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哈气,遇到强大的危险时会发出更高的声音警告,遇到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危险就怂了。
“我很可怕吗?”金风过来摸了摸猫。
它仍然闭着眼睛,身体僵硬,不停地发抖。
可是金风还没有正式习武!
朱厚照让人把猫端走,“请坐。”
金风:“我和小花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出兵的事。”
朱厚照险些笑出声。
太傅这个名字,跟他的外表真的极不般配!
多少年了,几个人敢这么喊他,也就金风有这个胆量。
朱厚照憋着笑:“太傅知道的,朝中武将依附文官,派系之间泾渭分明,兵权都在那些文臣手里,朕必须御驾亲征,夺回权力。”
金风:“不行。”
朱厚照:“为什么?”
金风:“会死。”
明朝皇帝都掉进水里死了多少个了,你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
而且这次是直接去海里!
朱厚照:“是太傅让你这么说的?”
诸葛正我:“金风所言,与臣无关。”
“是我看到的。”金风说,“你掉进水里,得了风寒,半个月不见好,随后在典礼上吐血,跟杨一清要求换个太医,杨一清不同意,你就死了。”
杨一清的权势越大,朱厚照受到的掣肘越多。
这些年他已经感受到了文官对他的压制,一直都心存怒火。
听到金风这么说,朱厚照根本不难想到那个场面,他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诸葛正我也是惊疑不定,“他怎会如此大胆?”
金风:“也可能不是他做的,但是他不同意换太医是真的。”
朱厚照:“朕迟早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
金风:“所以别出征。”
朱厚照烦躁地背着手在屋里溜了一圈,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绝不可能任由那些文臣将自己架空。
他原本想从兵权入手,现在却发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他反抗的越激烈,对方的手段也会变得激烈,堂堂皇帝,竟然连更换太医的权力都没有!
朱厚照思考了很久,发现身边信得过的人,除了刘瑾和钱宁他们,就只有诸葛正我了。
刘瑾等人的权力都是他给的,连他都无法对抗那些人,刘瑾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诸葛正我和其他文官都有往来,他是个忠臣,但是效忠的对象是这个国家,而不是皇帝。
朱厚照不敢把性命交付到他的手上。
他真是孤立无援了。
如果沈稚在这里就好了……
朱厚照沮丧地坐回龙椅上,“金风,朕信你,你说朕该怎么办?”
金风指了指诸葛正我。
朱厚照:“太傅要留在京城,不可轻动。不过你那四个徒弟倒是不错,他们可愿领兵?”
诸葛正我:“无情身体孱弱,受不得颠簸之苦,铁手、追命、冷血可以出征。”
金风:“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可以。”
朱厚照点了点头,当即拿出大印和虎符,“事不宜迟,立刻拟旨,明日便调兵出征,免得他们临时换将,横插一脚。”
诸葛正我见惯了朝堂中的骂战,还有不靠谱的皇帝,他一直以为皇帝是孩子心性,才会做出诸多难以理解的决定。
原来他的处境并不好,能做主的事太少,才会显得一意孤行,十分儿戏。
自从皇帝搬出皇宫,修建了豹房和宣府镇国公府,他就很少有机会跟朱厚照单独相处了。
金风:“那太平王呢?”
朱厚照:“削藩是大事,各地藩王众多,朕只要动其中一个,其他藩王必定会心生不满。还是拿到证据之后再做行动吧。”
金风:“你可以派人抓捕无名岛少主宫九。”
朱厚照眼睛一亮,“不错,朕这就吩咐下去,太傅也调动六扇门,抓捕宫九!”
诸葛正我各自领了圣旨和兵符,去兵营调遣人手。
金风回去通知苏梦枕。
苏梦枕已经没有了震惊的力气,他发了会儿呆,派了师无愧、沃夫子、吉祥如意等人随军出征。
命令下达以后,苏梦枕仍有些回不过神。
金风未免太过雷厉风行了-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选定对手后,通知管家联系青楼。
他一向有这个习惯,每年杀四个人,每次出去杀人,都会焚香沐浴,斋戒三日,然后去青楼,找头牌来剪指甲。
万梅山庄和青楼已经建立了长期的生意往来。
他出手大方,又不会做那些恶心的事,只是剪个指甲,还能得到三天假期。没有姑娘会拒绝,因此安排的非常顺利。
万梅跟在西门吹雪身边,看管家一趟趟地过来汇报,最后告诉他,可以动身出发了。
“你留在家里习剑。”西门吹雪说。
“我也想出去。”
沈稚在外面东奔西走,金风忙着带领风雨楼走向楼生巅峰,白云时不时地搜寻证据,通过白愁飞往京城传信,只有万梅在专心习剑。
他的剑法进步很快,其他马甲已经望尘莫及。
上次出门万梅杀了太多人,还差点被人劈成两半,生死决战的感悟非常丰富,足够他消化很长时间。
现在他已经消化地差不多。
西门吹雪:“我出去是要杀人的,无暇顾及你。”
万梅:“我知道。”
他出去是为了吃饭的,无暇顾及才好。
西门吹雪:“既然如此,那就一同前去。”
万梅坐上了管家准备的马车,跟着他去了城里的青楼。
青楼的姑娘出来迎接。
西门吹雪为人冷淡,她们的态度也不热情,话都很少,只是总忍不住看万梅。
任谁看到两个极其相似的白衣剑客,其中一个还是传说中的山庄成精,都会忍不住看的。
万梅跟在西门吹雪身边,来到一个房间里,远远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气息。
屋里摆放着几个香炉,镂空的洞孔处飘出有如实质般的缕缕白烟。
里面放了一个木桶,桶里已经盛满了清水,水面还漂着白色的茉莉花。
万梅:“茉莉花味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嗯。”
万梅好奇:“焚香沐浴三日,是三天都泡在水里吗?”
西门吹雪:“……不是。”
什么人会在水里泡三天?
万梅怎么会这么想?
难怪他不肯焚香沐浴,直接出去杀人。
西门吹雪解释:“焚香时沐浴,确保身上无污垢,每日一次便可,同时斋戒三日,姑且算做守灵。”
万梅:“原来如此。”
西门吹雪脱掉衣服,进了那个大桶里,管家找来的头牌,小红和小翠在两旁给他剪指甲。
原著中服侍西门吹雪的头牌就叫这两个名字。
沈稚以前觉得是作者起名不走心,现在亲眼见到了,感觉她们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头牌。
毕竟西门吹雪也不会追究是不是真的头牌,只要有人给他剪就行了。
万梅看了一会儿,感觉非常无聊。
一想到他要这么过三天,就觉得更无聊了。
他向西门吹雪道别:“我先走了。”
西门吹雪:“去哪儿?”
万梅:“我想去找找丢掉的那把剑。”
西门吹雪想到了万梅被劈成两半时的场景。
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场面,但早已在万梅的叙述中了解地非常清楚。
他没有立刻答话。
万梅:“我的剑法,比那时又精进了很多。现在的我遇到半扇猪,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西门吹雪:“好。”
万梅:“我走了。”
西门吹雪一向赞成他去追寻自己的道,不会因为万梅受过伤,就不准他继续前行。
他看着万梅的眼神愈发柔和:“多多保重。”
万梅拿着剑离开。
剪指甲的小红轻声问:“那位便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是。”
小翠见西门吹雪竟然回答了,也大起了胆子,“万梅山庄看起来跟人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小红:“万梅山庄跟您很像,若不是提前知晓,您二位怕是会被当成亲兄弟。”
西门吹雪心想,万梅化形借鉴了他的身形和气质,也像他一样,热衷于剑道。
他亲手教导了万梅剑法。
若万梅不是山庄化形,只是普通的人,或许会走上另一条剑道,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剑道。
但他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习剑,在这里长大,万梅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无论形还是神,都是一脉相承。
西门吹雪神情淡漠,高冷若神:“万梅乃吾之知己,灵魂相契,心神如一。”
从青楼出来以后,万梅先找了间酒楼,在那里吃了顿饭。
傍晚,他又找了个小摊吃了个饭。
深夜又去一家馄饨摊吃了个饭。
早上在集市上从头逛到尾,一直吃到中午。
中午又去酒楼吃了个饭。
吃饭大大拖累了他的速度,走了五天都没到京城。
五天的时间,追命都来到码头这边,遇到了沈稚和陆小凤。
陆小凤遍地都是朋友,他经常查案,跟苏梦枕拜过把子,和六扇门也打过很多交道,和追命的感情也很不错。
陆小凤朝他打招呼,“崔三爷怎么过来了?”
“朝中机密,无可奉告。”追命冷冷地说,说完他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陆小凤:“你猜?”
追命:“好歹给一点提醒,这样让我怎么猜?”
陆小凤:“你猜不到我为什么来,我却能猜到你为什么来。一定是苏公子将太平王世子谋反之事上报,皇爷命你们过来彻查了。”
追命笑着说:“你猜错了。”
陆小凤:“错了?”
追命:“不是苏公子上报的,而是金风细雨楼。”
陆小凤:“看来金风回去以后过得还不错。”
他偶尔也会担心,金风那样的人,会不会不习惯与人相处。
他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人多的时候倒也能瞒得住,独处时轻易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违和感。
追命:“岂止不错,苏楼主有多么珍视风雨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送金风回去,当天就惊动了皇爷,如今金风可是如鱼得水。”
陆小凤:“所以……”
追命:“攻打无名岛,就是他提议的。可是我们对无名岛知之甚少,问他无名岛的情报,他也只说是个小岛,眼下的情况极其不利,我便先行一步,提前过来打探。陆大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小凤:“我虽去过无名岛,但也说不上来它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从码头到岛上,没有固定的航线,我只打探到了,若想过去,必须要遇到洋流,顺风而行就能到岛上。”
追命:“没有洋流去不了?”
陆小凤:“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沈稚靠近了些。
追命立刻示意陆小凤噤声,表情不变,以余光警惕地观察他。
陆小凤:“追捕头。”
追命:“怎么?”
陆小凤:“这位是沈稚沈公子,也是我的朋友。”
沈稚:“我们只是朋友吗?”
陆小凤:“不然?”
沈稚:“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小凤挑了下眉,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又不是人。
沈稚:“不管我是不是人,我都救了你的命!”
陆小凤的表情变得幽怨:“你指的是面对宫九时,往我手里塞鞭子?”
第48章
不管我是不是人?
谁会这么说自己?
追命狐疑地看着沈稚。
沈稚的外表和人类区别不大, 唯独那双眼睛,一眼看上去明亮澄澈,细看却是深不见底的纯黑。
他的注意力仍在陆小凤身上, 方便了追命观察。
江湖中新诞生的那些神明, 追命只见过金风。
金风看起来像个人,却处处都有违和感。
金风的红衣稠丽如火, 看起来却并不炽热,反倒因为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极冷,身形消瘦,本该孱弱无力,他却身姿挺拔, 眼眸明亮,乌发浓密。
追命不知其他人是如何看待金风的,至少在他看来, 金风的异常过于明显,让人毛骨悚然。
沈稚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比金风更像个活人。
追命问:“你刚才提到了宫九?”
沈稚:“是的。”
陆小凤:“你也知道宫九?”
追命:“上面下来一道命令,要竭尽全力,不惜任何代价捉拿宫九, 我已经发出了悬赏。”
陆小凤:“找到宫九的位置容易,想抓住他却很难。”
追命:“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他的武功很高, 剑法也很好, 我见过他的剑,江湖中恐怕只有叶孤城能跟他相提并论。”
沈稚傲然:“叶孤城是我的老师。”
追命:“你是白云城?”
沈稚:“是的。”
陆小凤已经被沈稚骗了很多次, 赶紧替他澄清,“你别听他胡说,白云城另有其人, 根本不是他。”
沈稚:“是的。”
追命:“……”
图啥?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追命问:“你们和宫九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陆小凤:“没错。”
追命:“那你刚才说的鞭子……”
陆小凤的表情变了:“宫九的剑法虽强,但也不是全无弱点。”
追命:“他害怕鞭子?”
陆小凤:“你错了。”
追命:“鞭子对他来说有重要意义?”
想到前段时间的经历,陆小凤再次哀怨地看了眼沈稚。
“宫九喜欢鞭子。”陆小凤说,“非常喜欢。”
沈稚补充:“如果鞭子对他不起效果,你们可以把衣服脱光。”
原著有一个版本就是这样的。
宫九准备杀陆小凤的时候,沙曼把衣服脱光,扭动着吸引他的注意力。
宫九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欲望,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陆小凤拿起了鞭子,一遍抽中他的心脏。
所以如果宫九抵抗住了鞭子的诱惑,又找不到沙曼,可以试试自己脱衣服,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万一能行呢?
追命:“……”
宫九绝对是他这些年来遇到的最难应付的对手。
陆小凤叹气,对追命说,“我总觉得这句话是他在骗我,毕竟他真的很喜欢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可若真的遇到那样的生死危机,不想死的话,还是要试一试的。”
想到那副场面,追命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太可怕了。
追命捕捉到了陆小凤一直在逃避的重点,“你已经对他用过鞭子了?”
沈稚:“是的。”
陆小凤:“……”
沈稚:“这五天我们一直被宫九追杀,不论去哪里,他都能追上。”
追命表情严肃,“这么说,宫九的追踪能力很强?”
沈稚:“一点都不强,他都不认路。他很有钱,手下的人随处开店,可能这样他迷路的时候,比较方便找人问路。”
追命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肃。
他意识到了宫九的势力范围有多么庞大。
如果陆小凤和沈稚逃了五天都没有逃过他的追捕,岂不是说,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宫九就已经知道了?
沈稚:“我们被宫九追上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陆小凤抽他。”
陆小凤:“不要说了,算我求你。”
沈稚:“好的。”
追命问:“沈公子也不是宫九的对手?”
沈稚:“我才刚来。”
有金风珠玉在前,追命神奇地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沈稚才诞生意识没多久。
或许拥有人身的时间也不长。
陆小凤:“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追命:“我想请你们二位帮忙,将宫九引出来。”
沈稚:“宫九要是知道你们来抓他了,肯定会逃跑的。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你下的悬赏,现在都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追命:“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沈稚:“你可以在城里转一圈,看他有没有离开,如果他已经跑了,那就直接派人拿着鞭子去太平王府蹲他。”
追命终于把信息串了起来:“宫九是太平王世子?”
沈稚:“是的。”
他现在明白,上面为什么下令抓捕宫九了。
太平王世子的身份牵扯太多,在没有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以前,绝不可以对他下手。
只对付“宫九”就简单多了。
追命朝沈稚抱拳:“多谢。”
“不客气。”沈稚提醒:“去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带上鞭子。”
追命:“……”
追命的腿功真的很好,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沈稚感叹:“不会所有抓宫九的人,都得先抽他一顿吧?”
抽了不止一顿的陆小凤:“……”
沈稚:“宫九真的有福了。”
陆小凤诚恳地建议:“你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沈稚:“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陆小凤:“还有谁这么说过?”
沈稚:“他叫白愁飞。小白以前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是我的仆人。”
为什么把救命恩人当仆人?
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不过沈稚如果也是一座楼,或者城镇,那就说的过去了。
如果有个普通人拯救了一座城镇,很有可能被城主封赏,成为城中的武将或者文臣,在城镇的眼中,那些官员们确实可以称作奴仆。
陆小凤:“你也遇到过生死危机?”
沈稚:“我这一生被大水完全淹没过两次,一次是被小白救了,第二次是叶孤城干的。”
陆小凤开始回想,有哪座城镇曾经被大水完全淹没过。
发生过水灾的城镇不少,但“完全淹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从未听说过白愁飞和叶孤城参加过抗洪救灾!
陆小凤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结果。
陆小凤:“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沈稚无辜地看着他,“没有。”
陆小凤:“你真的被大水淹没过?”
“是的。”沈稚想起来就愤愤不平,“我一睁开眼就出现在了河底!后来叶孤城还打着教我游泳的名义,把我推进了海里!”
陆小凤:“他会做出这种事?”
“他会!”沈稚拉着他吐苦水,“叶孤城教人的方式极其简单粗暴,练剑就是先看他练,再自己练,游泳就是跳进海里,全凭本能自救,我有这种本能吗?根本没有!”
陆小凤:“那你的剑法……”
除了被宫九绑架那次,沈稚左手鞭子右手剑跟宫九对战,其他时候根本没有跟人对战过。
陆小凤见过他练剑时的样子,又被他的气势迷惑,还以为沈稚的剑法很好。
沈稚:“我能练成剑法,全靠我自己的悟性和努力,从叶孤城的剑法中领悟到他的剑意,再融入到自身。”
陆小凤大概明白了,“但你仍以叶孤城为豪。”
沈稚冷笑:“那是因为,我要让他在教育界身败名裂。”
剑法是不太可能了,他的剑法进步超快。
但是在游泳方面,足以证明叶孤城的教育能力低得可怕!-
万梅听到了一个传闻。
西门吹雪亲口承认,万梅山庄的人间化身跟他性情极其相近。
这是他吃饭的时候听到的。
那位食客说,这话是在燕北的一座青楼里传出来的。
而西门吹雪刚在那里斋戒沐浴,出来追杀他的对手,所以一定是真的。
万梅吃饭的手都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满满的一桌菜,思考着西门吹雪的人设,权衡利弊后,做出了选择。
吃!
西门吹雪是西门吹雪,万梅是万梅,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不必太过在意外界的目光。
西门吹雪练的是无情剑道,虽然还没有大成,但确实比常人冷漠,根本不会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万梅继续吃饭。
他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部吃完,一点都没有浪费。
用过饭后,万梅熟练结账,带上自己的剑用轻功赶路,终于在傍晚时,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入了京城。
此时已经临近宵禁,客栈饭馆都已经打烊。
万梅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径直前往六分半堂。
金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屋门。
与此同时,沈稚在系统中确定创建新的马甲。
这是他抽空捏的。
今天捏眼睛,明天捏鼻子,历时三天,耗费了大量的心血,才创造出这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生成以后,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马甲,不能和前面三个马甲重合太多。
但沈稚的审美有些单一,他确实喜欢某些元素,但根本组合不起来,只会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不断调整,最终成品还是跟前面的有相似之处。
马甲创建以后,沈稚的感官再次分出来了一套。
他已经熟悉了这种感觉,但依然要慢慢习惯全新的身体。
五感的叠加没有双开玩游戏那么简单,还需要大脑来适应。
新马甲的视线与金风重叠了一部分,如沈稚预料中那样,他出现在了金风细雨楼里。
金风站到新马甲面前。
六分半堂比他健壮,体型很大,低下头,方便金风看得更清楚些。
他穿着黑袍,眼睛略狭窄,瞳孔有些偏向蛇眸,但并不是竖瞳,而是正常的形状。
蛇眸只是瞳孔上的纹路带来的视觉错觉。
金风摸了摸六分半堂的眼角,满意地点头。
在这样的眼眸衬托下,六分半堂明明表情很温和,依然透出一股阴森狠毒的感觉。
沈稚控制着六分半堂露出开朗的笑容。
在金风的视角下,他的笑很豪迈,很潇洒,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处处透着凉薄。
完美符合雷损的人设!
沈稚思考了一下。
万梅和白云的体型差不多,但是金风和六分半堂的体型相差巨大,也不知道两个马甲的力气会不会有明显的区别。
金风抱了一下六分半堂,成功把他抱起。
他改变姿势,把六分半堂举过头顶,就这么举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觉得疲惫。
他放下六分半堂,换成六分半堂举起金风。
可能是体型的原因,感觉更方便一点。
六分半堂正要把金风也举过头顶,突然有人踹开房门。
苏梦枕握着红袖刀:“金风躲开!”
六分半堂抱着金风转了半圈,将金风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苏梦枕怕误伤金风,不敢出刀。
他冷冷地看着六分半堂:“你是谁?”
六分半堂陷入了沉默。
沈稚原本打算让他自称老六,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不太好。
苏梦枕:“放下他,饶你一命。”
金风:“他是六分半堂。”
苏梦枕一惊。
他其实过来没多久,在发现金风房间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后,放慢了脚步。
金风的住所比较靠里,想要去他的房间,必须经过自己的屋子,苏梦枕很清楚,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过来。
他心知躲在金风屋里的不可能是楼内之人,很有可能是朝廷,或者六分半堂有了动作。
他找准时机破门而入,准备用红袖刀,将人一举拿下。
没想到那人竟将金风抱在怀里!
他更没有想到,金风竟然没有反抗!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神色阴鸷的黑衣人,会是六分半堂本人。
金风明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反抗,还心甘情愿地挡在他的身前?
六分半堂礼貌道:“苏楼主。”
沈稚这才发现,金风还没有测过他的声音。
他的声线是很温和的,就像他的表情一样,冲淡了眉宇间的狠毒,但是更像伪装得不算很好的衣冠禽兽了。
苏梦枕冷声说:“放下他。”
六分半堂:“苏楼主得先保证,不会对我出手。”
苏梦枕冷笑:“你若是不放开他,我现在就会对你出手。”
六分半堂叹了口气,笑着说,“好吧。”
他放下了金风。
金风仍然挡在六分半堂的身前。
苏梦枕:“你们早就认识?”
金风:“不认识。”
六分半堂:“我今日才化形,感受到这里有同类的气息,所以过来看一看。”
苏梦枕:“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六分半堂低眸温柔地看了眼金风,“我当然知道,这里是金风细雨楼,是金风在人间的躯壳。”
金风:“是的。”
苏梦枕:“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清楚,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一向势如水火。”
六分半堂:“那是你们的事,与我和金风无关。”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将会是金风细雨楼安插在六分半堂最大的卧底!
也是金风计划的最后一环。
攻打六分半堂时,六分半堂就会出手相助。
苏梦枕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微微弓身,一手握着嘴巴,眼神却落在金风的身上。
金风读不懂他眼神中的含义,但是看得出来,现在的苏梦枕根本没有办法用刀。
只要六分半堂谨慎一点,很有希望逃离金风细雨楼。
他过去扶住苏梦枕,给他拍了拍背,“你没事吧?”
苏梦枕咳得剧烈,没有办法回话。
自从金风回来以后,他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但是精神却比以前好了很多。
六分半堂缓步走来。
苏梦枕警惕地看着他,朝金风使了个眼色,握紧了红袖刀,随时准备动手。
六分半堂微笑:“苏楼主这么忌惮我?”
苏梦枕的确很忌惮他。
换成狄飞惊或者雷损出现在这里,他的反应都不会这么大。
至少他们都是人,是人总会遵循利益做事,不难摸清他们的想法。
六分半堂不一样。
见识过金风非人特质的苏梦枕,根本没有办法对六分半堂放松警觉。
金风这样病弱苍白,都能挑拨朝堂局势,短短几句话让皇爷出兵攻打无名岛。
六分半堂比金风强壮,比他阴沉。
再想到雷损做过的事,还有帮派的行事风格,物似主人形,六分半堂岂是良善之辈?
苏梦枕仍然咳着,却将金风挡在了身后。
六分半堂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苏梦枕可能会给他一刀。
他用商量的语气问:“我想离开,苏楼主准许吗?
苏梦枕带着金风出了房间,退到很远的地方。
金风:“别害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金风诞生时日太短,哪怕野心勃勃,在待人接物上,依然太过天真。
苏梦枕已经停下了咳嗽,声音微哑,“你怎知他不会这么做?”
金风:“因为我们都归沈稚管,沈稚不会让他这么做,他就不会这么做。”
沈稚?
苏梦枕想起,金风和皇爷见面时提到过沈稚这个名字。
那时他得知了太多信息,没有把沈稚放在心上。
“沈稚是谁?”苏梦枕问。
将要远去的六分半堂突然转过身,答道,“沈稚是我们的主人。”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我们的性格,有七成像你们,两成像沈稚,一成是我们自己。”
金风:“是的。”
七成是自设,两成是口癖,一成是崩掉的人设。
沈稚非常严谨地想好了所有的设定。
六分半堂从容离去。
苏梦枕对金风道,“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他有些担心六分半堂在风雨楼内大开杀戒。
金风:“我要跟你一起。”
苏梦枕能感觉到,金风的气势虽强,武功却十分平常,他的身体又如此消瘦,想来应该是靠智谋取胜。
苏梦枕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也说过,六分半堂不会做什么,先回去。”
金风:“你不会打他吧?”
苏梦枕心中一梗。
金风竟不是在担心他,而是担心六分半堂。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金风为什么会这样。
金风拿出自己的绯红袖刀,“我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那把袖刀大概有小臂这么长,略微弯曲,看起来非金非玉,像是红色的水晶,也像燃烧的火焰。
是苏梦枕有红袖刀,金风才有了这把袖刀。
苏梦枕感觉与金风更近了些。
他妥协道:“好吧。”
金风:“你可不可以教我用刀?”
苏梦枕迟疑了。
他的刀法是和师父红袖神尼学的,若教导金风刀法,金风算不算拜入师门?
金风算拜他为师吗?
可他并不是人……
苏梦枕现在明白,西门吹雪为何会教导万梅山庄剑术,叶孤城又为何收白云城为徒了。
只是不知万梅山庄和白云城是什么性格,身为庄主和城主,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否会为他们感到发愁。
苏梦枕:“可以。”
金风:“谢谢。”
六分半堂走得很慢,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金风细雨楼。
风雨楼内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也有一些人清楚地看见他是从金风的房间里出来的。
他的气势太强,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总透出十分阴晴不定。
没有人敢跟他搭话,在看到他身后的苏梦枕和金风后,原本想盘问几句的下属也都歇了心思,放任六分半堂离开。
苏梦枕站在台阶上,看着六分半堂远去的背影,轻轻咳了两声。
莫北神问:“楼主,那人是谁?也是咱们的人吗?”
苏梦枕神色复杂:“他是六分半堂。”
莫北神:“什么?”
身为六分半堂的人,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过!
金风体贴地解释:“他是六分半堂,今天刚化形,知道我在这里,特意过来看我。”
莫北神:“……”
金风:“我们关系很好。”
莫北神:“……”
你怕是被他骗了。
看六分半堂的面相就不是好人。
莫北神越看金风越觉得他单纯得过分,不禁放下了心。
苏梦枕忧心不已,“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金风:“为什么?”
苏梦枕:“你不是说过,打算先攻打无名岛,再对南王下手,转而攻打飞仙岛,回来一举拿下六分半堂吗?难不成改主意,准备放过六分半堂了?”
金风想了想,卧底的事情不能这么快暴露,确实该隐瞒。
他道:“多谢提醒,你说的有道理。以后我会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减少来往。”
苏梦枕很欣慰。
金风没有因为六分半堂丢失了自己,哪怕信任六分半堂,他依然会以风雨楼为先。
不过他也确实应该教导金风一些事情了。
他不再是一座楼,变成人以后,免不了要与人打交道,一直这样单纯,容易被人欺骗。
苏梦枕道:“以后你随我一同接见下属,处理楼内的事务。”
金风:“好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看不到行人。
月光照亮了大地,一切都变得很清晰。
六分半堂和万梅在夜色下相遇。
一黑一白面面相觑。
六分半堂举起了万梅。
第49章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体型相差很大, 力气相差无几。
沈稚不由后悔。
他应该创建一个不到身高不到一米的马甲,让这些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反差萌。
可惜发现的太晚, 后悔也来不及了。
夜晚的六分半堂很安静。
沈稚以前没来过这里, 就算给了马甲“六分半堂”的身份,该不熟还是不熟。
万梅跳到屋顶, 将附近所有的环境都观察了一遍。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休息了,办公场所基本没人,远处烧着火把,只有几个男的在那里守夜。
果然是草台班子。
万梅跳下来。
六分半堂上前,直接推门而入。
守夜的喽啰顿时一惊, 忙跑了过来,看清六分半堂眉眼间暗藏的阴鸷,几乎可以确定, 他是自己人。
六分半堂:“雷损呢?”
喽啰哪里见过雷损。
他加入六分半堂这么久,能混口吃的就不错了,哪有资格面见那些大人物,就算真的见到了,也不可能认出来。
那喽啰回想着近日的传闻:“应、应该是在闭关。”
自从雷损提拔起狄飞惊, 就把堂中的事务都交给了他来处理,自己做甩手掌柜了。
六分半堂:“狄飞惊呢?”
喽啰:“……”
这他哪儿知道啊!
天底下想见大堂主的人多了去了, 真正能见到他的有几个?
他也不配见到大堂主的!
六分半堂嫌弃地说:“你在这儿干嘛?”
喽啰:“守、守夜。”
六分半堂:“那你接着守吧。”
说完他和万梅往里面走。
没人也没关系, 先把地图跑一遍,熟悉一下地形。
那喽啰感觉不对, 立刻追上来:“您是哪位,报上名字,来这里是做什么, 可有提前打过招呼?”
六分半堂:“没有。”
他刚创建马甲没多久,除了使不完的力气,再没有其他依仗,不敢和万梅分开行动。
两人并肩朝着里面走。
喽啰跟在他后面,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他很想喊其他兄弟过来,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没有一个愿意过来帮他。
喽啰:“您怎么称呼?”
六分半堂:“你呢?”
喽啰:“属下韩一。”
六分半堂:“你可以称呼我为雷敢当。”
雷损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他以前就叫雷敢当。
可能觉得本名不够缺德,所以改名叫做雷损。
作者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雷损的损》来讲雷损的为人有多损。
韩一大概没有听过雷损的原名,并未对此感到疑惑,他松了口气,“您这是要去哪儿?”
六分半堂:“随便逛逛。”
他和万梅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建筑里转了一圈。
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很大,比金风细雨楼还要大,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但足以窥见这个帮派的抠门。
京城的总部竟也布置得如此随意,看装修风格就知道根本没有用心,远不如金风细雨楼温馨和谐。
给金风细雨楼打工,那是和兄弟们一起奋斗,在六分半堂打工,就是纯上班。
六分半堂问:“你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韩一懵了:“啊?”
他们这是江湖大帮,不是遵纪守法的地方。若他想挣工钱,直接卖身去大户人家做杂役不就好了,何必来这里?
况且县衙的衙役都不发工钱,江湖帮派怎么可能有工钱?
六分半堂:“没有钱,你靠什么活?喝西北风?”
韩一:“这个您放心,只要亮出六分半堂的身份,有的是人愿意上供,六分半堂的名号很响亮,没有几个人胆敢不从。”
六分半堂越听越觉得没前途。
雷损比叶孤城还抠。
六分半堂之所以叫六分半堂,是因为底下的帮派都要上交三分半的钱财,如果遇到事情,帮内会用六分半的力气相助。
江湖中有句话:不怕金风细雨吹打,只怕密云不雨杨无邪皱眉:无畏六分半堂剥削,只惧低首微笑狄飞惊抬头。(注)
这句话是说金风细雨楼的杨无邪和六分半堂的狄飞惊齐名,但也把六分半堂对各行各业、各个帮派的剥削清楚地讲了出来。
雷损收那么多钱,还这么抠门,那些钱都送到朝廷里去打点了吧?
六分半堂在总部转了一圈,指着前面亮灯的房间,“那是谁的屋?”
“那是总堂,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
六分半堂颔首:“我过去看看。”
韩一拦住他:“雷爷,雷爷,不能去啊雷爷!”
万梅拿剑鞘抽了他一下,韩一险些栽倒,对上万梅冷酷中带着凛然杀意的视线,顿时不敢作声。
六分半堂神态温和,踏上台阶,潇洒地向前走。
因为他太过坦然,两边的下属只是略作盘问,得知他姓雷后,便放他过来了。
六分半堂的是雷震雷创建的。
雷震雷是江南霹雳堂的人,霹雳堂算是雷家的势力,高层中鲜少有不姓雷的。
六分半堂也差不多,但凡姓雷,那都是总堂主自家人,就算不是堂主,也比他们这些普通堂众地位高。
万梅沉默地跟在六分半堂的身后,堂众们可能以为他和六分半堂的地位相当,并没有太多关注他。
六分半堂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比苏梦枕更加虚弱。
“谁?”
六分半堂:“是我。”
里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低垂着头的白衣男子站在那里。
普通人就算低头,也只是略微放低,这个人却完全垂下了脖颈,应该已经超过了九十度,视线直视着脚面,连额头都是向下的,好像非常害羞。
这种扭曲的姿势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声音也很低,“你是谁?”
“进去说。”
六分半堂和万梅先后去了屋里。
狄飞惊关上房门,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答话。
万梅找了张椅子坐下,坐下之后,他大概能看清狄飞惊的样貌了。
万梅:“难怪小白会妒忌你。”
狄飞惊:“我?”
万梅:“是的。”
原著中白愁飞冷峻孤傲,有酷烈的男性气息,容貌漂亮,笑起来很俏,是个难以想象的美男子。
白愁飞初次见到狄飞惊,看到他清丽美丽、貌若好女的脸后心生忍不住嫉妒。
不过一想到狄飞惊的脖子断了,只能这样低着头,他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真扭曲啊,小白。
狄飞惊:“我甚少出门,平日里见的人也很少,应该没有见过阁下说的那位小白。”
万梅:“现在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以后或许有机会见面。你一定要警惕,男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的。”
狄飞惊:“……”
六分半堂意味深长地说:“你该不会以为,小白是女人吧?”
狄飞惊:“我不认识什么小白。”
六分半堂轻笑一声:“就当你不认识吧。”
狄飞惊皱起眉。
他原以为这两个人是六分半堂的人,深夜前来有机密要事汇报。
那位白衣人的态度尚可,黑衣人的恶意太过明显了,绝对来者不善!
狄飞惊:“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万梅:“万梅山庄。”
六分半堂冷笑。
都怪六分半堂起这么个名,他现在连个简称都没有。
看看金风,可以叫金风、风雨、细雨、金细,怎么组合都像个人名。
六分半堂的备选,就只有一个老六!
狄飞惊再次感到了来自黑衣人的恶意。
他警惕起来,防备着二人突然出手,面上不动声色:“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万梅:“是的。”
狄飞惊:“万梅山庄远在燕北,一向和六分半堂没有往来,阁下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六分半堂再次冷笑。
万梅:“我上次来京城杀了纪光。”
狄飞惊:“我已听说此事。阁下的剑法与西门吹雪一脉相承,一招定生死。”
万梅:“纪光死后,有一群人在郊外拦住我,抢走了我的剑。”
六分半堂:“万梅被抢劫了。”
狄飞惊:“……”
不久前手下的人确实送来过一把剑,坚定地说,那是万梅山庄的剑,那时他只觉得下属为了邀功在胡说八道,并没有相信。
原来是真的吗……
万梅:“我想把剑拿回来,就请六分半堂带我过来,他真的是个很热心的人。”
六分半堂:“是的。”
大概是低着头的时间太长,狄飞惊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发晕。
他镇定地把万梅的话思考了五遍。
六分半堂催促:“只要你这个大堂主给出一句准话,没有人敢拒绝,快把万梅的剑还回去。”
狄飞惊:“你是六分半堂?”
“你爱信不信。”
六分半堂像个无赖,说出的话,与他温和的嗓音完全不符。
狄飞惊只恨自己身患残疾,低垂着头,看不到六分半堂的样貌。
他其实是可以抬头的。
但是每次抬头,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而且每次抬头,都对他的身体不算好,所以他轻易不会抬头。
现在还没有到那样的时候,他却有些想抬头了。
万梅:“可以把剑还给我吗?”
狄飞惊:“剑就在我这里,随时都可以拿走。”
万梅:“谢谢。”
狄飞惊没有动,他沉默许久:“我从未听说过六分半堂化形成人。”
万梅:“你的消息太滞后了,金风细雨楼都知道了。”
狄飞惊:“当真?”
万梅:“是的。”
六分半堂笑着说:“要见苏梦枕很容易,见雷损和你却很难。我也是费了很多功夫才来到你的面前。”
原来如此。
怪不得金风细雨楼会先一步知道六分半堂化形。
六分半堂的堂主大多都在外地,只有少数留在京城。
雷总堂主身有旧伤,一直在修养,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他,他每日忙于琐碎杂事,再加上在江湖上的名声太好,有很多人都想跟他结交,狄飞惊嫌麻烦,根本不愿露面。
没想到竟然错过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但是这不能证明六分半堂的身份。
狄飞惊:“证据呢?”
六分半堂:“雷损为了成功得到我,勾引了上任堂主的女儿雷媚,在雷媚的帮助下,取得了雷震雷的信任,成了我的主人,接着千里追杀老丈人,还差点杀了雷媚。
“后来他又勾引了关七的妹妹关昭弟,和关七的老婆温小白,在昭弟和小白之间挑拨离间,促使好姐妹反目。又利用小白,逼得关七走火入魔成了白痴,迷天盟分崩离析,我坐收渔翁之利。
“最后他料想和关七终有一战,留下了小白的女儿,给她取名雷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养大,其实他根本不爱雷纯,只是想让她在最后关头杀死关七。”
狄飞惊震撼不已。
这些陈年老事,他多少知道些。
他出身贫寒,多亏雷损赏识,带他进入六分半堂,才得以有今日。
他刚来六分半堂的时候,六分半堂已经蚕食掉了迷天七圣的势力,那位关昭弟也被赶走了。
这些事很少有人拿到明面上说,但是背地里的议论一点都不会少。
只是雷损给了他全然的信任,他也应当全力回报。
他不曾去探究过这些谣言的真假,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发展壮大六分半堂上。
可是……总堂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纯儿很爱自己的父亲,若是得知父亲并非她的生父,也并不爱她,而是出于利用,才收养了她,该有多伤心?
六分半堂的语气冷了下来,“雷损不爱任何人,他只爱我。”
万梅:“是的。”
狄飞惊:“……”
六分半堂:“狄飞惊,你爱我,还是爱雷纯?”
狄飞惊:“……”
虽然你是六分半堂,可你现在已经是个男的了。
万梅:“他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狄飞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万梅对六分半堂说:“他不好意思了。”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现在已经相信六分半堂的真实身份了。
除了他,谁会拿总堂主的隐私来证明自己是六分半堂?
他道:“我这就去拿剑。”
说完狄飞惊去了后面。
他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就相信六分半堂的身份,把剑交给万梅山庄,会不会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
狄飞惊取出剑,来到万梅的跟前,递给了他。
万梅接过,抽出长剑,检查了一下剑刃。
这柄剑还像以前一样锋利,看起来没被拿来做过奇怪的事。
万梅收回剑,“你若是缺剑,这把剑可以赠给你,只要你肯用它杀人,不要冷落它。”
狄飞惊:“我不会用剑。”
万梅:“我知道,你是用刀的。”
他练的是擒拿手,还有眼刀。
就是那个用眼神发刀。
每次他抬头,就是发出眼刀的时候,所以大家都害怕他抬头。
狄飞惊:“……我也不用刀。”
万梅:“小李飞刀是刀,眼刀也是刀。”
狄飞惊:“……”
那真的不是刀。
而且他的眼刀能藏在眼睛里,这把剑可藏不进眼睛里!
万梅思考片刻,恍然大悟,“你有两只眼睛,是不是需要两把剑?”
狄飞惊:“……”
他此刻非常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江湖中都说,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的性情极其相近。
今天白天还有人送上了最近的江湖消息,西门吹雪亲口说过,“万梅乃吾之知己,灵魂相契,心神如一”。
想来万梅山庄的性情与西门吹雪相差无极,甚至完全可以当做一个人看待。
西门吹雪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万梅拿过剑,放在狄飞惊的面前,他比了下长度,“如果这把剑藏在你的眼睛里,会不会像眼泪一样垂下来?”
六分半堂:“瀑布。”
万梅:“是的。”
狄飞惊难以应对他们,干脆地拒绝,“多谢好意,但这是你特意来取的剑,想来有特殊的意义,我便不夺爱了。”
万梅:“好吧。”
狄飞惊松了口气,:“剑已经拿到,阁下请回吧。”
万梅:“不留饭吗?”
狄飞惊一点都不想留饭,他更想快些送这两个人离开,然后通知雷损,六分半堂化形成人。
狄飞惊含蓄地说:“此时并非用饭的时辰。”
万梅遗憾:“那好吧,我走了。”
狄飞惊:“请。”
万梅拿着两把剑离开。
他就说六分半堂真的很抠门,天都这么黑了,也不提出留宿,连顿早饭都不管。
六分半堂目送万梅远去,关上了房门。
狄飞惊险些忘了,这位是六分半堂,这里就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坐到主座上,拿起毛笔在手上旋转,“我想改名,你觉得叫什么好?”
狄飞惊:“改名?”
六分半堂:“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四个字,西门吹雪听起来就很简单,六分半堂就很累赘。
他需要一个朗朗上口的简称。
狄飞惊:“这种事,你该去问总堂主。”
六分半堂:“带我去见他。”
狄飞惊:“夜已深,总堂主该歇息了,明日再去吧。”
六分半堂:“好的。”
狄飞惊收拾好了桌上的纸张,派人给六分半堂安排了房间。
他实在放心不下六分半堂,特意将他安置在了自己隔壁,这样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得知。
清晨。
万梅在酒楼门口等了一夜,终于等到了开张的时间。
店小二刚把门板打开,万梅便迈步进来。
店小二问:“您早,是要订宴席?”
万梅:“现在不能吃?”
店小二:“这个点后厨还没来,菜也没备好,至少得到巳时才行。”
万梅取出一锭银子:“那就先定下晌午的饭菜,我巳时过来。”
他要了道烤鸭,又要了几道招牌菜,确定席面后,去早市上吃了个饭,一直吃到巳时,拿着没吃饭的纸包返回酒楼。
店小二领他来到厢房,陆续上齐了菜,正要离开,发现万梅已经在动筷子了,忍不住问了句,“就您一个人?”
万梅:“是的。”
店小二提醒:“您要是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万梅:“谢谢。不用打包,吃得完。”
店小二觉得他在说大话,没放在心上,笑笑就出去了。
与此同时,六分半堂正在去面见雷损的路上。
他神色温和,黑衣极其得体,样貌也十分俊朗,舒缓了眉头,在合适的光线下,看起来风流倜傥。
两人穿过游廊,停在一间屋子前。
昨夜六分半堂来过这里,这边的建筑稍微好一点,看上去没有前面那么简约,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没想到是雷损的住所。
狄飞惊敲了敲门。
“进。”
他推门而入。
六分半堂跟在他的身后,打量着屋里的装修。
依然很简约,连个花瓶摆件都没有。
雷损穿了身黑衣,体型高大,目光灼灼,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他的样貌俊朗,人也强势,看起来就城府深沉。这种人装作恋爱脑,低头服软,温情脉脉时最能打动人。
只是雷损现在年纪大了,面相也变了,眉眼间已经生出了表情纹,暴露了他的阴险。
六分半堂打量着他,感觉自己果然是天才,就算没亲眼见过雷损,捏出来的脸也跟他的气质很相似。
雷损:“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负手而立,微笑着,傲然颔首。
雷损对狄飞惊道:“你先出去吧。”
狄飞惊:“是。”
雷损:“我已经听说了,你化形之事,金风细雨楼最先得知,为什么?”
六分半堂:“因为他关心我。”
雷损笑了起来:“你最先出现在了金风细雨楼中,那位风雨楼的人间化身亲口承认,是你特意去看望他的。”
这么看来卧底还是有点作用的。
六分半堂:“不错。”
自从金风化形,雷损就一直命人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金风化形的时间还短,暂时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必定会有人把这件事看做天命所归,对六分半堂造成影响。
现在六分半堂也化作了人形,那就不必担心太多了。
上天是公平的,这场斗争,并非完全倾向风雨楼。
他一眼便知,这就是他的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他的城府、他的算计,雷损一看便知。
不愧是六分半堂,初化人形,就去敌方探听消息。
雷损:“你觉得金风如何?”
六分半堂:“天真、傲慢、愚蠢,不知所谓。”
雷损大笑起来,六分半堂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笑完之后,雷损道:“苏梦枕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金风既然是风雨楼化形,必定跟他有相似之处,不可轻敌。”
六分半堂:“我知道。”
雷损:“你或许可以想办法接近金风,他既然选择亲近你,那就是可以拉拢的。”
“我知道。”六分半堂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雷损:“什么事?”
六分半堂:“给我改名。”
第50章
六分半堂过来之前, 狄飞惊已经将他的信息报给了雷损。
雷损知道六分半堂想改名,但不知其中的缘故。
他疑惑地问:“为什么?”
六分半堂:“因为不好听。”
六分半堂之所以叫六分半堂,是“大雷神”雷震雷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它总共有六个堂主, 也有六个堂口, 占据了整个江湖近半势力,在处理与其他帮派的关系时, 更倾向于合作,而非对抗。
哪怕雷损推翻雷震雷,追杀他至三千里外,依然坚守着这样的行事原则。
他对“六分半堂”的名字很满意,没想到六分半堂自己竟不这么认为。
雷损问:“你想改成什么?”
六分半堂:“纯爱全堂。”
雷损靠谈恋爱发家, 靠谈恋爱壮大,靠谈恋爱杀死竞争对手。
十八年前为了维持和金风细雨楼的关系,雷损还给雷纯和苏梦枕订了亲, 给下一辈包办恋爱。
这两个人前期青梅竹马,奔着结婚去的,后期形势大变,转为敌对,完全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但他们都放不下家族产业,最后以悲剧收场。
恋爱线贯穿整个六分半堂的发家和衰亡!
其实“黑心赘婿”也可以, 但那主要是雷损的人生轨迹, 跟六分半堂关系不大。
雷损摸不着头脑。
纯什么?
纯儿?
六分半堂是不是对雷纯的感官太好了些?竟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她的。
他试着去理解六分半堂。
难道六分半堂将纯儿看做了自己的女儿?
还是说,他觉得狄飞惊做的不够好, 希望把雷纯推出来,让她站在台前,真正的实权者隐居幕后?
人人都知道他对狄飞惊有恩情, 也确实有不少人怀疑过,狄飞惊会不会反叛。但也人人都知道,只要狄飞惊还忠于他,他们的利益便是一体的。
狄飞惊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
把狄飞惊换成雷纯,的确可以藏得更隐蔽些。
可雷纯毕竟年轻,还不到十八岁,又筋脉太弱,无法习武,而且她还非自己亲生。
关七还没有死,小白也还活着……
“不可。”雷损拒绝了他,“这些还不适合放在明面上,就算是私下称呼,也容易将你和纯儿弄混。”
六分半堂:“什么时候合适?”
雷损:“至少要等到纯儿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最好在关七死了以后。
六分半堂:“那也太久了。”
雷损死了以后雷纯才成为总堂主。
早知道他就直接去找雷纯商量,跟雷损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雷纯还在杭州,离这里好远。
六分半堂沉思良久,“那还是叫黑心赘婿吧。从今日起,我更名为黑心赘婿,你就是黑心赘婿堂的总堂主。”
简称黑心也挺好的。?
你说的是人话吗?
雷损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六分半堂:“如何?”
雷损当机立断:“绝对不可!”
六分半堂:“为什么?”
雷损的头脑还在发蒙,但本能还在。
他不禁庆幸自己的内伤不算严重,否则此时恐怕已经走火入魔。
雷损道:“这种事情,你我知道就好,何必公之于众?”
狄飞惊也汇报过六分半堂陈述的那些往事,再没有人比六分半堂更加清楚他的过去。
哪怕雷震雷都未必全部知晓。
雷损道:“你太急躁了。”
六分半堂笑道:“这话一般是我对别人说。”
雷损:“我知道。”
他不禁反思,在外人眼中,自己是否也像六分半堂这样自负呢?
六分半堂:“你说我改成什么好?”
雷损至今仍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改名,劝道:“现在这个名字就很好,不必改了。你的名声已经如此响亮,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六分半堂,骤然更改,岂不是要从头再来?”
确实是这样的。
沈稚的记忆复苏。
万梅还用这个理由骗李寻欢,李园因为改名死了。
幸好没改,不然后面会很麻烦。
六分半堂:“多谢提醒,只差一点,我就死了。”
雷损:“死?”
六分半堂:“消散于人世间,抛弃过往,以其他的身份重新开始,这也是一种死亡。”
雷损不禁思考,给金风细雨楼成功改名的可能性有多大。
更换名字的权力在苏梦枕手上,苏梦枕是绝不可能同意的,金风也必然会阻止,此事绝无成功的可能,还有可能暴露六分半堂。
雷损:“你未免对自己的生死太不上心。”
六分半堂:“我这样的存在,死亡与否根本没有区别。你以为,现在的我,和雷震雷做总堂主时的我,是同一个我吗?”
雷损的心跳得很快。
短短几句话,他仿佛透过六分半堂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六分半堂确实如狄飞惊所说,思维与常人不同,只具人形,不具人心。
他的心思天马行空,难以琢磨,但以雷损对他的了解,六分半堂必然有自己的逻辑,只是立场不同,凡人难以理解。
他顺应着六分半堂的话,引导他继续说下去,终于窥见鬼神莫测的一面。
雷损握了下拳,缓缓松开,冷静地说:“自然不同。”
“没错。”六分半堂笑道,“不止是我,万梅、白云、金风,都经历过数次的生死。死亡并非终结,而是新的开始,又有何可惧?”
雷损:“那人呢?”
沈稚哪知道这个。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车撞了以后有没有死。
六分半堂:“对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而非死后的归属。即便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你只要把它当做一切的开始,照旧能够视死如生。”
雷损发现自己对这个话题其实不感兴趣,比起生死,他更想知道超越武道的巅峰后,会达到什么境界。
他和六分半堂亲密无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问了出来。
六分半堂:“可能会破开虚空,召唤出一个巨大的飞碟,射下一束光芒把你带走,从此遨游宇宙,再也不会回来了。”
雷损:“……”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结果。
六分半堂:“可以理解成跟死了差不多。”
武道巅峰竟如此可怖。
难怪那些修行到极致的前辈都已经不知所踪。
雷损不禁庆幸,自己的天赋没有那么高,对练武也不算执着-
西门吹雪这次挑选的对手,是泰山派的掌门人玉玑子。
他原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的师叔,却背叛泰山派,暗中与嵩山派来往,在并派大会上,借助嵩山派,陷害天门道人,抢夺了掌门铁剑。
随后天门道人被青海一枭暗算侮辱,气愤难耐,用内力冲断筋脉,与对手同归于尽。
五岳剑派都是练剑的门派,却鲜少使用剑法与人正面对决,多是暗箭伤人、蝇营狗苟的小人。
西门吹雪与五岳剑派不常来往,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门派确实传承着厉害的剑法。
从青楼出来,西门吹雪便前往泰山。
玉玑子身为一派之主,在得知西门吹雪找他比剑后并未逃脱,而是责令下属严阵以待,等候西门吹雪的到来。
在第三日后,山下有弟子前来通禀,西门吹雪来了。
玉玑子亲自出面,站在山门,远远地与西门吹雪相会。
“西门庄主。”玉玑子行礼。
“我是来比剑的。”西门吹雪冷声说。
玉玑子笑道:“西门庄主轻易不会离开万梅山庄,每次离开,都是为了杀人,我自然是知道的。庄主何不先试试我门下弟子的剑法?”
他站得很远,泰山派弟子拿着剑,围在山路的两侧,随时听候号令,准备围攻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他们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何必白白死去?”
泰山派弟子闻言,已经有人生出了退意。
玉玑子:“是你先来挑衅泰山派的,只要能赢过你,泰山派的传承便可名声大振,一举盖过嵩山派,成为五岳之首。若是输了,泰山派群龙无首,只能任由其他帮派的欺凌。
“事关泰山派的兴衰存亡,成败在此一举,任何人都不能后退。”
泰山派弟子意识到没有退路,有些神情坚定,有些神情凄惶。
玉玑子拔出剑,向前走了几步,“杀了他!”
即刻有弟子攻了过去。
西门吹雪并不畏惧,他的剑法高出这些普通弟子太多,每出一剑,都会有人死去。
他白衣胜雪,气势如虹,用的剑法却很简单,甚至连动作幅度都很小。
他的剑却很快,快到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只要靠近就无法躲开。
在杀死四个人后,西门吹雪踏着树梢来到了山上,落在玉玑子的面前。
他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冰冷地说:“我的目标只有你。”
玉玑子见状,冷声道:“那就看看,谁的剑更快!”
他的年岁是西门吹雪的两倍有余,亦是自幼习剑,年轻时便已成名。
只是泰山派的掌门之位交到了他的师兄手中,师兄死后,又落在了他的师侄身上,始终与他无缘。
他自认为比起师兄和师侄并不差什么,愤而不平,抢夺了掌门之位。
西门吹雪这样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他见过很多,也教训过很多。
是时候该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了!
玉玑子出剑了。
他手中之剑,是创派始祖东灵道长传下的掌门铁剑,已经传了将近三百年。
东灵道长的剑法“七星落长空”也传承了三百余年。
玉玑子的铁剑挥出,剑气化为气罩,锁住西门吹雪的胸口七大要穴,第二剑紧接着刺出。
寻常人在被封住穴位时已经惊慌失措,第二剑必然会一击即中。
西门吹雪常年徘徊在生死之间,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危险。
况且他也多少听说过泰山剑法的精髓,只是无缘得见。
今日亲身体会到对手的剑气精妙,西门吹雪反而战意愈胜,目光灼灼。
在玉玑子刺来第二剑时,西门吹雪毫不犹豫,飞快倒跃,以轻功逃脱,躲过这一剑后,又是三剑凌厉的招式。
西门吹雪没有继续躲避,他只避了一次,便出剑了。
玉玑子的剑还在追他,没有料想到西门吹雪会在这个时候反击。
西门吹雪的剑一往无前,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胸口。
玉玑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世间竟有如此快的剑。
他以为自己的剑法已经练得很好……如果他能将“七星落长空”也练到这么快,武林中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剑神之名,名副其实。
西门吹雪收剑,“你输了。”
玉玑子十分不甘,他才刚拿到掌门铁剑,登上掌门之位。
他睁着眼睛,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师兄!”
“掌门!”
泰山派的几位弟子奔了过来。
西门吹雪吹落剑上的血滴,血液滴在山间泥土中,溅成一朵红梅,迅速没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泰山派的弟子喊道。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们,转身下山。
山路上的弟子没有人敢阻止,纷纷退让,为他留出一条路。
西门吹雪自他们身边走过,听到有人小声说:“多谢你。”
西门吹雪神情漠然,眼神都不曾变过。
他要做的事已经完成,其他人是憎恶他,还是感激他,都与他无关。
西门吹雪离开泰山,踏上了回家的路。
刚出山东,来到河北,西门吹雪来到客栈投宿。
他向店家要了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在大堂慢条斯理地用饭。
这时一个白衣人从外面进来。
他的乌发被一根宛若枝头梅花的红玉簪束起,左手拿着两柄剑,右手提了六个纸包。
西门吹雪抬眸看去。
万梅顿时一惊,回退一步,离开了客栈。
片刻后,他重新出现。
万梅神色清冷,眼神坚定,向西门吹雪走来,“你怎会在此?”
西门吹雪:“住宿。”
万梅将剑放在桌上,“我把剑拿回来了。”
西门吹雪:“你离开的比我早。”
万梅:“路上遇到了麻烦。”
遇到了很多美味的酒楼,里面的菜谱多得可怕。
西门吹雪没有追究,他慢慢地剥着鸡蛋:“剑是从哪里拿到的?”
万梅:“六分半堂。”
西门吹雪:“六分半堂?”
他记得万梅说,那些人自称是金风细雨楼的。
万梅颔首:“要杀我的人,确实是六分半堂派来的。”
西门吹雪没有太过意外。
六分半堂的行事准则看似理智,实则利益至上,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万梅想起来西门吹雪已经不管他吃饭了,将纸包也放在桌上,打开绳子,六个纸包几乎把桌子铺满。
他抽出一双筷子:“我是在狄飞惊那里拿到的剑。”
西门吹雪:“你去了六分半堂的总部?”
万梅:“是的。”
西门吹雪:“他们没有为难你?”
万梅:“我和六分半堂一起去的。”
西门吹雪掰馒头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万梅,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六分半堂化形成人了。”
西门吹雪沉默。
他将这些年来六分半堂做的事回忆了一遍,又将万梅山庄这些年来的生意往来回忆了一遍。
万梅山庄跟许多帮派都有生意上的来往,但一般只会以钱庄、布庄这样的身份来往,而非万梅山庄。
明面上,万梅山庄和六分半堂没有任何关系。
西门吹雪:“你和六分半堂的关系很好?”
万梅:“很好。”
西门吹雪的疑惑更深:“你与他相识?”
万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刚化形没多久就遇到了我。六分半堂是个很热情很善良的帮派,他带我去找狄飞惊,帮我讨要了剑。”
西门吹雪:“……”
虽然他没有见过六分半堂,但总觉得六分半堂不是那样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万梅在剑道上天赋超绝,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一知半解,他还失忆过,比其他的江湖势力化形更加经验不足。
就算六分半堂才化形成人,也有过往的记忆。
万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费尽心思讨好万梅,说不定是想拉拢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提醒:“你和金风是朋友,凡事应该多为金风考虑。”
在广州府时,金风和陆小凤先一步离开,那时他还不知道金风就是金风细雨楼,回到万梅山庄后,才听说陆小凤将金风送回风雨楼的消息。
这些江湖势力化形,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如果没有人问,绝不会特意表明。
万梅也是这样,若有人将他误认成人类,他也会将错就错,甚至会刻意撒谎,把自己伪装成人。
但他伪装的并不像,很容易被识破。
知道金风化形后,西门吹雪问过万梅,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清楚金风是他的同类。
万梅:“金风不会嫉妒我交其他朋友的。”
西门吹雪:“金风和六分半堂素来不睦,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与六分半堂保持距离,跟他相处时更要提高警惕。”
万梅:“可是金风和六分半堂关系很好。”
西门吹雪:“……”
没想到万梅竟然会有这样的误解。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斗得你死我活。
离京城不远的楚河镇位于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据点之间,时常打得血流成河,权力帮趁机得利,风雨楼和六分半堂才停止斗争,立下城下之盟,以长街为界,互不干涉,各自经营,勉强共处。
这两个帮派,怎么可能关系好?
万梅:“他们还抱在一起。”
西门吹雪:“抱在一起?”
万梅:“我也加入了。”
西门吹雪:“……”
万梅开始吃饭。
西门吹雪放下馒头:“等一等,你加入了什么?”
万梅:“抱。”
西门吹雪:“说清楚。”
万梅:“体力测试。”
西门吹雪:“这是何意?”
万梅:“我们想试试谁的力气更大,但是没有足够沉重的东西可以参照。最后的结果证明,不论外貌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实力。”
西门吹雪早有猜测,万梅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想到他失去记忆,其他几方势力未必会坦诚相待,西门吹雪便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白云对诸位前辈高人的剑法了如指掌,在剑道上的感悟也极其深刻,百年底蕴,本该实力高深,论起剑法却远不如你。”
是啊,为什么呢?
不止白云不如万梅,金风和六分半堂也不如万梅!
沈稚顿时有些心虚。
不管了,先混过去再说。
万梅:“我是天才。”
“不单是因为你天赋超绝。”西门吹雪说,“你我亲密无间,携手并进,堪称知己,白云与叶孤城始终有芥蒂,孤身在外多年,不曾回家。”
万梅:“你的意思是,和主人关系好,实力就强?”
这个理由真不错。
苏梦枕给金风选了副楼主三楼主,他死之后金风又被送来送去的,金风当然不可能很强。
六分半堂是雷震雷的,雷震雷死后应该交到雷媚手上,但是两个不相关的男的在那里争抢,雷损勾引雷媚,利用关七杀了雷阵雨,成了唯一的继任者。
但其实他只是雷震雷的女婿。
就跟家里有无数家产,但是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要招个上门女婿来继承家业一样。
说的是女人需要靠男人保护才能守住钱财,其实根本没有把女人当成人看。
雷损得到了六分半堂,反而要杀雷媚,雷媚被救下后,化名郭东神投靠风雨楼,然后卧底到六分半堂,从六分半堂的继承人成了见不得光的情妇。
就算是模仿雷损的性格,六分半堂都不可能信任自己的主人。
更何况他还有好几个主人。
六分半堂实力差的原因也找到了。
万梅放下筷子,激动地握住西门吹雪的手:“你才是真正的天才!”
西门吹雪:“你的事,我自然应该上心。”
万梅:“我们的关系最好。”
西门吹雪:“嗯。”
万梅:“你吃不吃人饭?”
西门吹雪:“我吃馒头就好,你吃吧。”
万梅松开他的手。
西门吹雪:“你为何会以为,金风与六分半堂的关系很好?只是因为他们表面相处得还算友善?”
万梅:“金风亲口承认的。”
西门吹雪对金风的印象很浅淡,容貌清丽,喜着红衣,体型消瘦,他似乎很疲惫,连说话都是负担。
相处了十余日,西门吹雪对金风的性格一概不知。
江湖传闻中,苏梦枕是个枭雄。
可是金风看起来并不像。
倒是陆小凤曾经说过,苏梦枕重情重义,对待朋友极好,甚至还跟他结拜为兄弟。
金风为了白云,孤身潜入无名岛,在从岛上离开后,他并未即刻返回,而是一同送白云回家,足以印证这一点。
西门吹雪替他们感到忧心。
六分半堂太过阴险,金风和万梅怕是都被他骗了。
苏梦枕身在京城,应该不会不知道,万梅已经回来,不必太过担忧。
西门吹雪继续吃馒头。
他抬起手,看到桌上空空的纸袋,动作一顿。
其中一个袋子里可是装了将近两斤酱肉!
万梅的饭量,是不是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