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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甜歌·完结章


    傅从宵回来的仓促,也确实是要回杭州办一下身份手续。


    他们没在宿舍多呆,去了校外的咖啡厅。


    “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


    傅从宵把手机递给他。


    “帮我录闹钟铃声和手机铃声。”


    商晞脸颊有点红:“不太好吧。”


    前者认认真真看着他。


    “都要两份的,你的声音也要,小夜莺的也要。”


    商晞心想傅从宵你有没有脑子,全世界最难听的声音百分百就是起床铃声。


    然而还是答应了。


    他推脱说咖啡厅背景音很吵,去洗手间里现录了两段,把手机交了回去:“小鸟的晚点发给你。”


    傅从宵直接把音频点开了。


    商晞一瞬间红脸:“干嘛!!喂!”


    手机已经传来清晰又害羞的声音。


    “起床了哦,师哥。”


    某人当场抱臂趴桌:“删掉!!赶紧删掉!!”


    傅从宵有点惊讶。


    “录音怎么比真人还可爱。”


    商晞立刻支棱起来:“胡说!”


    “嗯,本人凶巴巴的,牙尖嘴利还会叨人。”傅从宵慢悠悠道,“也就录音的时候,像刚认识那会儿,腼腆乖巧还懂事。”


    商晞心想你记性真是不一般的好,当年我跟老周告状你溜出去上网,你那眼刀能剐死我。


    时间很短,他们在咖啡厅里消磨了一下午,临别时约定好了要互相写信。


    临别前,傅从宵用力抱了抱商晞。


    “暑假见了。”


    商晞不甘心道:“我拿奖学金过去看你。”


    “存着吧。”傅从宵道,“西安离北京也很远。”


    小夜莺眼泪汪汪。


    但凡我是个信天翁,飞都能飞到了!


    再回宿舍,高学渊小心翼翼地看着商晞。


    学长人不可貌相啊。


    看起来温良无害,交往对象这么猛。


    听说那个傅学长是上一届的优秀学生代表,因为成绩太好,高三没读完就已经走了……


    “商师哥,”高大鹅说,“你怎么心情这么低落,那谁欺负你了吗。”


    “没,”商晞摇头,“我刚送他走。”


    高学渊把凳子拉了过去。


    “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就因为是舍友吗。”


    商晞愣了下:“我们还没开始谈。”


    高学渊:“啊?”


    “不过说起来,一般都是和异性互有好感吧,”高学渊问,“你们是怎么发现对方是弯的?”


    商晞冷静地思考了两秒。


    “严格来说,和性向没有关系。”


    “主要是我本人魅力无限,他把持不住。”


    高学渊:“……非常合理。”


    话匣子一打开,商晞反而多了倾诉欲。


    他把下巴靠在椅背上,回忆着说:“其实一开始,我每次看他都感觉凶巴巴的,还不爱跟人说话。”


    “但是师哥这个人,表面冷冰冰的,私下里完全相反。”


    “我经常睡得很晚,抢不到食堂卖的胡萝卜蛋糕,他发现以后会提前去晨练,然后把刚出炉的放到我书桌上。”


    “以前我化学成绩很差,他就带我去实验室,从最基础的开始讲,学了一晚上都很累了,还是他在洗烧杯和试管,教我怎么整理笔记。”


    “而且师哥每次比赛的时候,整个人像利箭一样,锐利又很有杀伤性,那会儿很多学弟学妹都抢着给他递饮料,我站在边角,他会特意走过来,把外套给我披着,问我冷不冷。”


    “还有……”


    商晞说到一半停了。


    高学渊:“昂?”


    “可恶,”商晞说,“我发现我真的好喜欢他。”


    高学渊:“看出来了。”


    几个小时前,他就感觉自己像什么超级电灯泡。


    一整个学期都变得飞快又漫长。


    忙于各自学业和训练的时候,日子很短,好像眼睛一眨就是一天。


    等待对方回信的时候,时间又很长,入睡前的十分钟都像是漫长的一个秋天。


    正值春日回暖,小夜莺的翅膀和尾羽再度从毛绒绒的圆短形状,回归成尖利修长的样子。


    他收好自己换下的绒羽,挑出最干净完整的几枚,每次写信去的时候都放一枚进去。


    语文老师在台上讲课,说古人用红叶和玉佩表达思念之情。


    商晞漫不经心地写着笔记,想到学校的樱花开了,可以折一枝也寄过去。


    再收到回信时,信封里掉出墨绿色的蛇鳞,摸起来冰凉微小,像剔透的玉。


    傅从宵的字疏朗有神,细看都是一种享受。


    他写起北京干枯遒劲的冬风,写野训时看到的梅花与水鸟,还有第一次摸到枪械时的手感。


    商晞品了一下师哥玩枪的样子。


    想想都好涩。


    他本来以为,暑假就能见到对方,没想到等来了傅从宵要出国交流的消息。


    两所大学之间有公费的研学交流活动,再加上OAC的跨国科研协议,傅从宵从今年五月到明年都会一直呆在英国。


    好消息是,学分会攒的更快,履历也会更漂亮。


    坏消息是,又有很长很长时间见不到面。


    好在高三本身就是匆匆又仓促的。


    第一轮第二轮大复习里,所有老师都化身最麻利的填鸭师傅在猛猛灌重点。


    荣教授已经卸任回北京养老,但也会撮合一些研究项目,安排商晞去北京录音交流。


    转眼就是似曾相识的保送资格考试,以及其他保底学校的提前招生预面试。


    他考试的那天,刚好是三月十四日,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父母都赶到萧山机场,准备陪他一起去西安。


    商晞推着行李,在机场张望着爸妈在哪,一眼看到那个穿着纯黑特警服的高挑青年。


    他站在原地,快认不出对方的样子。


    傅从宵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青年仍是贵气又内敛的样子,只是眸子锁在他身上,一秒也不肯离开。


    商晞屏住呼吸,看见他下颌的浅色疤痕,周身被淬炼过的冷厉气息,以及带着暖意的,墨玉般的眼睛。


    “傅从宵,”他说,“你再不出来见我,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青年什么都没有说,俯身吻了过来。


    是清冽的,莽撞的,带着渴求与所有心意的吻。


    商晞下意识迎上去,抓紧他的袖子,亲得更加用力。


    两个人都青涩到有些不知道到该怎么回应,但只知道还要更多。


    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


    像错开季节的候鸟,煎熬到只想啄咬自己的羽毛。


    商和平远远瞅着一顿亲的两人,小声跟老婆说:“还要过安检呢……”


    罗素荷说:“欠这几分钟了?等着呗。”


    商和平忍痛等着自家白菜被狂啃。


    直到终于分开,商晞才晕晕乎乎地看见远处的爸妈。


    “你……你也要陪我去西安吗。”


    “我昨天才落地上海,晚点去北京。”傅从宵说,“但是参加完报告会以后,我在嵊州等你。”


    商晞的目光一下子燃起来了。


    “好说!”他利落道:“我考完就回来过超长暑假!”


    再去考试时,某人雄赳赳气昂昂,俨然是无坚不摧的果决样子。


    连面试老师都愣了下。


    以前记得这孩子软软乎乎的,怎么风格都变了!


    商晞从来考试感觉没有这么好过。


    所有题目的结构要点都一览无余,思考答案的过程只需要几秒钟。


    哪怕是超纲的竞赛题,小夜莺也冷面无情地几笔给拆干净了。


    赶紧搞定,他急着回家和男朋友亲嘴。


    四月十五号,保送资格正式下发。


    商晞收拾好行李,哼着歌准备回家。


    高学渊在宿舍里满是感慨。


    “学长你知道吗,一听说你要搬走,好多人去求老周想搬过来。”


    “诶,为什么?”


    “因为——”高学渊斩钉截铁道,“这里据说已经有保送之神的庇佑了!!”


    “有人花几万块问我能不能转让床位给他,我才不要!!”


    商晞行李收到一半,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行,我走以后,保送之神就看着你了。”


    高学渊狂喜:“师哥仗义啊!!”


    再离开学校时,小夜莺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有点舍不得。


    等这个暑假过后,他会转入军籍,进入保密项目的训练和培养。


    再往后,也许就会成为优秀的军医,在新的领域越走越远。


    可是他还记得转学前来学校参观的那一天。


    忐忑的,孤单的,茫然的。


    就好像感觉人生要至此崩盘,陷入无数的未知里。


    如果有人告诉他,至少在那些未知里,有一个傅从宵等着他,当时的心情也许会完全不一样。


    正在此时,商和平打电话过来。


    “你等会坐的高铁,五点四十到对吧!”


    “对。”


    “那现在还早,”商和平提醒道,“你从宵哥今天过生日,记得买个什么小礼物给他,晚上咱们一家人出去吃饭!”


    “准备好了,”商晞笑眯眯道,“晚点见!”


    高铁站里人头涌动,许多人推着箱子进进出出,都是一脸疲惫。


    傅从宵一眼就看见了气定神闲的商晞。


    有金榜题名的光环在,商晞连气色都比平日来得更好,整个人如沐春风。


    “在这边!”罗素荷招手,“走,今晚吃大螃蟹去!”


    商和平悄悄推了一下傅从宵。


    “去吧去吧,你两想亲就亲,我就当没看到。”


    傅从宵没忍住笑。


    “谢谢叔叔。”


    他再一次快步走向他。


    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了商晞右耳的蛇牙耳坠。


    “帅吗。”商晞嘚瑟道,“新打的耳洞,就这一个。”


    打之前,他还特意问了大学导师,说是假期随便戴,训练的时候不可以。


    那也已经足够了。


    傅从宵抬手抚上他的耳垂。


    银链坠着蛇牙,在摆动时偶尔贴向脸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送给他的。


    傅从宵这辈子,只送给过他一个人。


    没有被说出口的是,尖牙是蛇唯一的傍身之物。


    这已经是全部的认可与折服。


    就如同是把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信任,都尽数赠予。


    只属于商晞一个人。


    他凑近去吻他的耳垂,吻他的脸颊,和他的唇。


    商晞被亲得轻哼,低声问:“师哥,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傅从宵牵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两个人都在一边亲一边笑。


    “最喜欢你。”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甜歌》番外!来点小情侣的暑假日常——


    《夺羽》可能会写婚前婚后各种,暂时没考虑好是再来一二十章还是短番外,有提前埋一些小伏笔hhhhh


    第42章 甜歌·番外


    暑假像是漫长异地恋以后的劲猛解药。


    在回家的路上,商晞完全忘了自己在使劲牵师哥的手,掌心出汗了才反应过来。


    商父一边开车一边絮叨,聊着同事家的孩子高三补课花了多少钱,罗素荷敷衍地捧了几句,满脑子在想明天再去哪吃点好的犒劳下孩子们。


    剩下傅从宵坐在后面,被牵得轻微走神。


    直到现在,他都不太能相信,商晞真的喜欢他。


    哪怕两个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黏在一起睡了不知道多少次,被喜欢的瞬间仍然像幻觉。


    傅从宵心里清楚,根本缘由仅是过深的自我厌恶。


    在出生被界定为原罪的那一刻起,很多事就变得无解。


    他走神时,商晞轻轻张开手,擦了擦掌心潮热的汗,又把他用力牵住。


    傅从宵看向他,低声开口。


    “其实我一直觉得,像是在单相思。”


    “你牵我这么紧,我都有些不适应。”


    商晞配得感一直超满:“能被我喜欢那当然是很幸福的事情。”


    “怎么说呢,以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有过很想流眼泪的时候。”


    商晞说:“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你的那段时间,一听见你的电话,我都很想哭哭啼啼地抱怨几句。”


    好喜欢你,怎么都见不到你,怎么办啊师哥。


    师哥,好想和你一起听课,一起去散步,一起窝在被子里睡到十点都不起来。


    你能感觉到我的心情吗。


    傅从宵仔细回忆道:“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这就是我的聪明之处了。”商晞嘚瑟道:“我真要这么干,你也难受,我也难受,何必呢。”


    过得简单快乐就好了,坏情绪都统统滚开。


    傅从宵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身份变化也好,在学校被排挤冷落也好,商晞都没有太多情绪变化。


    他像是天生不会生闷气的好性格。


    为了庆祝一家团圆,他们去吃了趟高档海鲜自助,席间聊了许多大学里的趣闻。


    罗素荷注意到儿子吃饱以后就在扒拉盘子里的章鱼,有点好奇。


    “又在想什么?”


    “你们说,”商晞神在在道,“如果当时基因变化不是蛇和鸟,是猫和狗,鸟和鱼,会是什么样子?”


    傅从宵冷静评估了一下。


    “首先,如果是猫和狗,世面上的猫舍狗舍都可以关门了,宠物办证会附带血缘检测。”


    “其次,如果是鸟和鱼,咱学校有一半都得开在水族馆里,你晚上搞不好要睡浴缸。”


    商晞有点惆怅。


    “我怎么就不能是一条魅力无限的美人鱼呢。”


    商父夹了一片刺身,随口道:“那你下辈子当小面包鱼吧,我跟你妈给你找个漂亮浴缸。”


    再回家时,商父特意拿来了洗过的新睡衣。


    “你两蹿个子真快,去年买的衣服今年都显得紧了,还是你们妈妈记着事情,前两天又买了好几套新的。”


    商晞利索接了,跟爸爸互道晚安。


    再一关门,傅从宵解开衬衫衣扣,准备换衣服。


    商晞小脸一红,站在旁边看。


    青年慢条斯理道:“你不换?”


    商晞:“哦,我不急。”


    傅从宵脱掉上衣时,从胸膛到腰部的肌肉都显露无余。


    商晞心想顶级男模也不过如此,克制地没有伸手摸。


    师哥真是衣架子啊,感觉再过两年个头得有一米九了。


    傅从宵任由他看,脱掉长裤,准备换上睡裤。


    商晞忽然愣了下,问:“你脚踝上是什么?”


    傅从宵淡淡道:“终于看见了?”


    商晞打断他套裤子的动作,坐在床边牵过他的小腿,终于看见对方脚踝上的银环。


    上面不仅有镂空雕刻的花藤,还有一行法语。


    『mon rossignol』


    商晞想都没想。


    “后面那个词是夜莺?”


    “嗯。”傅从宵读了一遍,“我的夜莺。”


    商晞下意识地捋开裤腿,看向自己的脚环。


    他在日常生活里,尽可能地去忽略那个代表异种身份的禁锢。


    洗澡不能脱掉,生病不能摘下,要戴着一辈子。


    无论是以人的身份,还是以鸟的模样。


    “你……”他直接解开傅从宵的领口,在确认到颈环时再度失声:“你……”


    “我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傅从宵平静地说。


    “你还记得,我们去看候鸟的那个夜晚吗。”


    “你知道我不能飞,就带着发光的吊坠,飞了一整晚。”


    “那时候你在哪里,我都能看得见。”


    “那不一样,你疯了吗。”商晞在找他脚环的接口,却发现这银环可能永远都摘不下来。


    “傅从宵,你知道我们才刚开始谈恋爱吧。”他觉得生气又有点好笑,“你这和纹身有什么区别,而且,你身上本来已经有一圈禁锢了,何必再加一圈呢??”


    “我只带了一夜的吊坠,你要戴一辈子的脚环?”


    傅从宵问:“我可以吗。”


    “如果我说,我最初就是这样想的呢?”


    商晞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加重声音道:“我和你都还没有满二十岁。”


    “你不觉得,成年人都不会相信什么永远、一辈子之类的话吗。”


    傅从宵安静地看着他,眼里只有笑意。


    商晞却能从中读出全部的决然。


    他骂了一句你真是疯了,勾上脖子过去吻他。


    “傅从宵……你真是……”他一边亲一边咬他,连怒意都无可奈何,“你想靠这个法子把我也永远圈起来,是不是?”


    青年纵容着这个长吻,徐缓地抚摸着商晞的后脑勺。


    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然而睡衣穿了也是白穿。


    白天要应付人类的诸多场合,晚上是必要的化形时间。


    没睡多久,两人相继变回本体,小鸟又被蛇尾一圈圈绕起来。


    商晞睡得迷迷糊糊,心想师哥蜕皮几次以后,好像是变长了不少。


    被蛇信舔舐时,小鸟被一对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它睁开眼,但对方磨蹭得更加用力。


    小鸟轻轻叫了一声,表示自己醒了。


    后者不以为意,甚至变本加厉。


    没过多久,傅从宵变回人形,嗓子都是哑的。


    “醒了就别睡了。”


    商晞:“……!”


    青年俯身捏小夜莺的脸,眸色深绿。


    “变回来。”


    次日清晨,商和平拎着早餐回来,瞧见阳台在洗床单。


    “哎?”


    次卧在开窗通风,商晞打着哈欠过来拿早餐。


    “我吃点再去睡。”


    “你哥呢?”


    “傅从宵?”商晞冷笑一声,“他晨练去了。”


    “他精力太旺盛,跑个八十公里都少了。”


    商和平随口道:“你不去跑一会儿?”


    “上大学多的是苦要吃,”商晞坦坦荡荡道,“我整个暑假都要当小废物了,爸,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在家呆习惯以后,白天也经常变成鸟出来晃悠。


    傅从宵一开始担心吓着他们,不怎么暴露本体,但商家父母早就看了那本科普小册子许多遍。


    “你两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你爸刚好还想摸摸蛇。”


    “……应该不会咬我吧?”


    “商和平!!”


    很快,夫妇和一鸟一蛇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成了常态。


    好巧不巧,某天刚好碰见大姑父拎着乡下来的草鸡蛋上门寒暄。


    商和平还以为是送快递的,一开门愣了下。


    “哎?”


    “是我是我,”大姑父自来熟地进门,“你婶子可想你们了,有空回去坐坐!”


    小夜莺本来打着瞌睡,一听见动静立刻把蛇推进抱枕和沙发的夹缝里。


    傅从宵:“……”


    大姑父换好拖鞋一进门,转头看见罗素荷肩膀上站了只麻雀。


    “诶?你们还养宠物了?”


    商和平强笑道:“小晞喜欢,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帮着养。”


    “麻雀可难养了!”大姑父竖大拇指,“你家这只圆乎乎的,养得挺好啊!”


    “那可不,”商和平有点飘,“我家这只还会算数!”


    罗素荷的眼神要杀人:“商和平——”


    大姑父稀罕道:“怎么可能?”


    商和平道:"三加二等于几?"


    小鸟不情不愿地叫了五声。


    大姑父有点震惊:“麻雀能有这么聪明?我的天,这鸟可贵了吧?”


    罗素荷立刻道:“儿子在参加科研项目,这小鸟可金贵了,我们平时都不太敢碰。”


    小夜莺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唱了首歌。


    大姑父心有余惊。


    “得亏我今天没把那小崽子带过来,不然他今天肯定哭着闹着要这鸟。”


    “千万别,”商和平说,“我们家这只也是玩几天就送回学校了。”


    一家人寒暄几句,愉快送别。


    等大姑父一走,罗素荷顾不上那筐草鸡蛋,先去看小蛇闷着没有。


    小鸟站在她的肩头,一眼看见那条蛇在忍笑,飞过去就要啄它。


    “哎哎,不能欺负哥哥。”罗素荷也觉得好笑,“就差让你模仿个手机铃声了。”


    小夜莺扭头就飞走了,变回人气冲冲回来。


    “爸!!!”


    商和平说:“咱们就当无事发生,行不。”


    商晞拿眼睛瞪他。


    傅从宵回卧室再变回人时,还不忘了再逗一句。


    “那五加三等于几?”


    商晞冷酷道:“等于我是你爸爸。”


    傅从宵作势要掐他的脸。


    两人打闹在一起,在床上拿枕头互相砸。


    商晞撑在他的身上,突然凑过去亲了一大口。


    傅从宵缓缓眨了下眼睛。


    “你怎么这么好呢。”小夜莺没头没脑地说,“我今天好像亲你好几下了。”


    傅从宵望着他的眼睛。


    “还可以亲,”他说,“我不嫌多。”


    商晞坐在他的腰上,更用力地亲了一下。


    “你在就特别好。”


    “哪怕会见不到,哪怕见不到的时候想得我挠心挠肝。”


    “但是傅从宵,有你在就特别好,特别好。”


    傅从宵定定地看着商晞。


    心底有什么灰黑色的冬冰无声融解,消失不见。


    “再亲一下。”他说,“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终于想起来提醒一句!!!


    夺羽/甜歌/苦咽的人设图都可以在围脖看!!!@薄荷味律律


    第43章 苦咽·1


    虽是三月末,则川市已经像在过夏天。


    连风都又热又躁,阳光像是烫铁板一样拍在皮肤上,烙得人一身汗。


    几个年轻检察官刚做完现场勘探,回单位时后背腋下都湿透了,进了办公室才长吁一口气。


    “林检,无人机还真发现了一点情况!”其中一人雀跃道,“多亏您提醒一句,我们都没往高空侦察方面想。”


    林山砚略一颔首,还未说话,同事推门而入。


    “小林,赵局在405会议室等你,有个跨省的案子。”


    “好,我现在去。”


    他推门进去时,赵老头在喝下属送的橙汁美式,咂了下舌,实在不太习惯。


    “你们现在流行这个?”


    “不清楚。”


    “上周末,雅姐还想安排个饭局,你怎么不愿意去?”


    “忙。”


    “二十七了,工作要考虑,家庭也得顾着。”


    “哦。”


    赵局又喝了口美式,被怪味搞得呲牙,示意他过来看卷宗。


    “行了,不是来催你相亲的。”


    “则川市3.25跨省特大诈骗案,性质特殊,需要检察院这边提前介入侦察,公安省厅那边派了特殊案件侦察科的几位警官,等会儿就到了。”


    林山砚已经在翻看卷宗了。


    “还打算去云南旅游,又要连着加班。”


    赵局笑着拍一巴掌:“年纪轻轻放什么假!多办案子早点升迁!”


    十五分钟以后,四五个刑警推门而入。


    赵局下意识看向为首那人的脖颈,热情招呼。


    “孟警官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协助办案的林检,跟你一样,都是青年才俊。他先前在北大法学院博士毕业,刑法学系,现在是第三检察部副主任。”


    老赵一转身,又道:“这位是孟科长——”


    林山砚抬眼一看,定在原地。


    他与孟独墨相隔很远,那人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他坐在长桌的最尽头。


    三年未见,即便仅是瞥见轮廓,还未看清五官,内心的悚然都骤然上涌,一瞬笼罩全身。


    赵局还未介绍完,瞧见最得力的好下属当众抄起垃圾桶,捂着喉咙开始呕吐。


    赵局:“……啊?”


    孟独墨凝眸而望,脸上没有笑意。


    “不好意思,今天——”林山砚几乎把午饭早饭一块儿吐了出来,难以压制条件反射般的反呕:“有点,食物中毒——”


    年轻的女刑警立刻过去递纸巾,帮忙拍背:“需要去医院吗,我给您拿瓶水漱漱口?”


    赵局心想今天食堂炖的肘子又软乎又香,他自己还加了碗饭,好像屁事没有。


    林山砚吐完以后,起身和众人打招呼。


    “见笑了,我们不耽误时间,直接聊案情。”


    赵局不放心道:“你真没事?”


    林山砚站得很远,目光克制地避开某个人。


    “嗯,开始吧。”


    众人围坐,有人打开PPT,开始宣讲案情进展。


    如果无视那个藏在桌下的垃圾桶,现场严谨有序,还很养眼。


    年轻的刑警们都朝气蓬勃,干劲十足,为首那人浓眸深眉,肩宽腰窄,如群狼之首。


    他在分析案情时,姿态沉定,目光含有震慑与洞察感,做事说话滴水不漏。


    赵局多瞧了一眼,在猜这人是蛇还是鸟。


    现场所有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但有些事太过邪性,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都觉得像是演电影。


    人……能变成动物?


    省里还设立了特殊案件总办部,他去培训时听过几个案子,像什么三流科幻小说。


    妻子不知道自己的唾液可以有剧毒,在被家暴时一口咬到丈夫手腕上,导致对方气绝身亡。


    小偷发现自己能变成鸟,半夜飞进博物馆想要偷盗文物,被防护网电晕,第二天赤身裸体地被发现。


    还有这次的案子,疑似有邪教头目靠这身份洗脑敛财,在周边几个省市秘密活动,涉案金额已经构成特大刑事犯罪。


    “目前我们查到,涉案金额已经超过了九百多万,而且相关活动在乡镇地区有蔓延趋势。”


    “头目姓佟,以基因变异是坐化飞升的前兆为由,结合各类迷信说辞,在兜售贩卖自己的课程、药物、保健品。”


    林山砚的目光始终在投影屏和笔记本上徘徊,偶尔看一眼卷宗。


    “电子证据固定了多少?”


    “银行流水、第三方支付记录都进度很快,但他们直播的APP一直是打一枪换一炮,几个窝点里都查出来录像,还不够完整。”


    “你们的刑侦材料里缺乏邪教宣传材料的传播范围认定,”林山砚说,“如果点击超过五百万次,可以认定为情节特别严重。”


    “实际操作很难。”孟独墨开口解释,“这种案子,在——”


    林山砚下意识地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的同一秒,前者不受控制地捂嘴,飞快去够垃圾桶。


    “哕——”


    行了,昨天的晚饭也可以吐干净了。


    坐在旁边的小女警习惯性给他拍了拍背,有点茫然。


    不是,难道林检对我们老大过敏?


    刚才吐也好像是因为瞧见了孟哥……这不可能吧?


    孟独墨喉结滚动,无声地咽了一下,面无表情。


    空调凉风开得很足,可他的咽喉处烧灼到隐痛,泛着苦味,像旧伤复发。


    林山砚最后吐得什么都不剩了,冷静地灌了几口水。


    “不好意思,有点肠胃炎,咱们继续。”


    大伙儿关心了两句,继续讲案子。


    检察官需要引导取证方向,监督程序合法性,确保全流程合规完整。


    林检虽然当众吐了两回,但说话简短直接,看问题直达核心,两三句话点拨的几个刑警茅塞顿开,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会议结束以后,赵局示意联络员送他们下楼,单独留下了林山砚。


    青年始终坐在阴影里,笔尖匆匆地梳理着案情。


    他手背薄白,肤色好似冷玉,微长的碎发垂落着,掩去墨眸里的光。


    平日里,他根本不是这副样子。


    林山砚话不多,但做事勤快,偶尔一笑更显得眉眸俊朗,很受单位里小姑娘们喜欢。


    赵局觉着这年轻人阳光又干净,身为年轻干部言行端正,业务能力过硬,一看就是往高处培养的好苗子。


    ——二十七岁能当四级检察官,本来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今天怎么病恹恹的。”赵局瞟了眼已经见底的矿泉水瓶子。


    “真是食物中毒,开个会吐了两回?”


    林山砚本来想找个话头把这事绕过去,看见领导探究的目光,也就笑了下。


    “老毛病,过几天就好了。”


    赵局也不多问,说:“那个孟独墨,好像几年前跟你合办过案子,我还以为你们两是朋友。”


    老赵原本寻思着,熟人合作能更方便快捷一些。


    结果两个小时的会开完,这两人别说寒暄几句,连目光互动都没有,比普通同事的关系还差。


    这不行,这影响团结。


    “嗯,以前在荥庆市,我跟他工作上有接触,合作过一年。”林山砚平静道,"后来我因公负伤,病假休养了半年,他调去了别的市。”


    他笑意很冷。


    "没想到这孙子一路升到了省厅。"


    “人家是拿命换了好几个三等功,智勇双全。”老赵说,“你也不客气点,刚才至少该打个招呼。”


    “下次一定。”


    老赵突然凑近了点,半开玩笑道。


    “你两不会是仇人吧?他抢过你女朋友?”


    林山砚心想那倒不是,我当过他几个月的男朋友。


    “您说笑了。”


    “那就好,这周末你们得去荆锦县办案子,我会安排两个下属给你帮忙,他们肯定得签保密协议,但蛇鸟司的情况,透露的越少越好。”


    “知道。”


    老赵走后,林山砚再打开手机,瞧见有一条好友申请,还有个新建的工作群。


    ‘3·25案’公检群里发了很多相关材料,孟独墨偶尔会引用几条补充说明几句,头像和三年前一样,没有换过。


    乍一看银白分明,像是雪豹的斑点。


    林山砚摸过这条蛇无数次,如今都清晰记得蛇鳞上冷冽又细腻的触感。


    这家伙自恋到臭屁,觉得自己做蛇也是独一份的帅气,没事吐着信子去镜子那晃。


    分手三年都在用前任拍的旧照,可见这人拖泥带水,不靠谱得很。


    已经到了下班的点,林山砚晾着那条好友申请没管,自顾自地去食堂吃饭。


    孟独墨直接在群里艾特他。


    [孟]:@林检,好友申请通过下,给你发刚才开会提到的保密材料。


    [林]:1


    好友申请一通过,孟独墨噼里啪啦发了一堆工作材料,多余的半个字都没讲。


    一晃就是三天。


    林山砚没事看了几回微信以后,觉得自己好笑。


    怎么着,我还等他来骚扰我。


    他不给我发消息才算懂点事,这案子结了以后我跟他桥归桥路归路,继续老死不相往来。


    到了周五,一众人坐警队的车朝着荆锦县出发,在县中心酒店便装下榻。


    孟独墨始终在队伍的最前,林山砚走在队伍的最后,一路都没什么交集。


    倒是检察官小许看得目光发亮。


    “孟哥好帅啊,浓眉大眼的,气质感觉特别A!”


    林山砚嗯了一声,刷卡进屋,例行检查房间里是否有隐藏电子设备。


    走到浴室时,他随手开灯,和浴缸里的水蛇四目相对。


    林山砚冷静地退了出去。


    他敲开孟独墨的门,目光垂直朝下,盯着地毯上的泛黄图案,冷漠开口:“我浴室里有蛇,你处理一下。”


    男人抱臂看他。


    “这种事你可以找酒店前台。”


    林山砚心想要不是怕吓到人家小姑娘,谁来找你。


    他点个头,掉头就走。


    下一秒,那人又开了口。


    “林检,看我一眼就这么难吗。”


    第44章 苦咽·2


    林山砚抬眼看他,作势要吐。


    孟独墨眼底有担心不安,已准备扶住他,帮忙拍背。


    此刻反而无事发生。


    “站近了看,反而才觉得陌生了。”林山砚扬眸笑起来。


    “远远看你的轮廓,好像还是故人,近了看,你也不是三年前的那个人。”


    孟独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想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心疼到想伸手摸他的脸。


    山砚,我以为离开你以后,你会过得好一些。


    至少能开开心心地多吃几顿饭,睡得安稳点。


    孟独墨心有苦意,面上只是笑着。


    “本来也不熟。”


    林山砚轻嗯一声,让开了路。


    孟独墨走向他的浴室,林山砚站在原地,不作声地想。


    是不熟。三天用完一盒套,你能得很。


    当初恨不得搬到我家里同吃同住,狗东西,现在装上了。


    野蛇怕人,但不怕孟独墨,一瞧见男人勾手,吐着信子开开心心就蹭过来了,游到他的掌心里。


    孟独墨下楼把蛇放归到后山,示意它以后离这边都远一点,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很久。


    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给林山砚发消息。


    [孟]:你又在骂我?


    [林]:1


    [孟]:多骂点,爱听


    对面不回了。


    当天晚上,县领导特意过来招待着吃了顿便饭,拍胸部保证一定配合办案。


    小许坐在林检旁边,吃得红光满面。


    土鸡炖汤真香!野鲫鱼好嫩!


    等吃得半饱了,小年轻才想起来副主任还在。


    “砚哥,这炒鸡蛋特香。”


    林山砚低嗯一声,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东西。


    他不自觉地在辨认。


    这是韭菜。


    这是鸡腿。


    他重复性地又确认了几次。


    这是韭菜,可以吃,咽下去。


    小女警瞧见了,笑道:“林检这习惯和孟哥好像啊,每次聚餐,甭管菜多好吃,孟哥每次都是看半天吃一口,像是不认识菜。”


    林山砚笑不出来,只有劫后余生的空洞感,勉强扯了下嘴角。


    “巧了。”


    县领导热情好客,特意招呼着上了份盘鳝。


    “来,林检,这是我们这儿最特色的——”


    孟独墨起身把盘子半路截了。


    “放我这吧,他怕这个。”


    旁人好奇道:“噢,所以孟哥不吃禽类,林检不吃鳝鱼?”


    孟独墨随口胡诌:“以前也吃,哪有什么忌口,后来出任务受伤多了,我妈信佛,就念叨着还是戒点口。”


    “哈哈哈,我奶奶也信这个!”


    林山砚抬眼看过去,目光在那小蛇般盘蜷的鳝鱼上停留了片刻,平缓移开。


    等便饭结束,人们散步往回走,闲聊着明天的突击安排。


    林山砚仍旧走在队伍最后面,在夜色里听见山野里的鸟鸣声。


    孟独墨被众人簇拥着,不时说笑几句,不经意般站定了,转头往后看。


    他们的视线都已被浓郁的夜色遮蔽,谁也看不见谁。


    孟独墨执拗地站了片刻,却仍旧望不见林山砚在哪。


    三年不变,他们连样貌都变了。


    从前的林山砚温和腼腆,孟独墨青涩莽撞,刚出社会那会儿天不怕地不怕,敢化了原形叼着设备进毒窝。


    无人机会被当作活靶子,信号屏蔽器更是常年开着,而蛇与鸟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孟独墨能从通风管道一路钻到毒枭的基地里,几个放风的闷声倒地,还没人明白怎么回事,大批特警就已经冲了进来。


    飞鸟拎着高空记录仪早已扫描了全部地形,动态转播各区域实况,全程监督执法过程。


    有眼尖的喽啰看见有蛇,吓得草木皆兵抬枪就射,飞隼如闪电般纵掠而至,一把叼走花蛇,再无踪迹。


    再去庆功时,有人小声嘀咕,这两个生面孔都没在现场出现过,怎么功劳还捞得最多。


    领导心知肚明地含糊几句,把秘密藏得很严实。


    没法说,说了也没人信。


    那时候,领奖台上灯光亮得晃眼,孟独墨侧头一瞧,看见林山砚笑得恣意明朗,索性一胳膊揽过去,两人在镜头前大大方方合影。


    闪光灯响的噼里啪啦,几张拍完,再看哪都眼花。


    一回头,孟独墨陷在夜色里,全然看不见林山砚在哪。


    “孟哥找谁呢?”下属问道,“是有事还没交代吗。”


    男人收回目光,迈步往前走。


    “找不到了。”


    涉案地点在某个单元楼里,每逢周末,会有大批信徒聚会传教,还有分级管理组织活动,发些蝇头小利的同时,吹嘘那些返老还童的奇迹,以及头目的种种神力。


    警方专组抓捕,检方全程监督,从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起便势如破竹。


    少数老人妇幼在尖叫,组织者双手抱头,辩解自己是合法聚会,绝对没有犯法。


    老楼建于八十年代,防盗门上的春联印都泛着铜锈。


    狭小房子里挤着十几个人,墙上贴满蛇与人的海报。


    小许感觉自己误入了什么CULT片现场,在看见邪教头目半蛇半人的宣传画时又恶心又好笑。


    不光是四面墙上贴满了不知所谓的迷信说辞,客厅中央还有个刻满蛇鳞纹路的香炉,里面隐约可见钞票的残骸。


    “这P的也太烂了,好歹液化一下。”


    林山砚留意着扣押程序,随口道:“你去监督清点赃物数量。”


    “收到!”


    警察现场搜查各个柜子抽屉,翻到宣传手册若干,套牌保健品营养品数箱,以及数十条橡皮假蛇,八缸泡着蛇的黄酒白酒。


    旁侧某个大爷本来已经老实蹲着了,突然暴起怒吼道:“什么赃物!这都是我们修炼的心血!”


    “你什么都不知道,佟神仙这些年救了多少人!!”


    他力气大到把小警官都掀翻在侧,抄起烟灰缸狠狠砸向林山砚,孟独墨反身挡开,指骨被划开一道血痕。


    “孟哥!”


    “不许乱动!”


    老头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谩骂着,被反手带上铐子,即刻带走。


    随着其他执法人员怒喝,蹲着的十几号人老实许多,不情不愿地等着被收押调查。


    这儿只是荆锦县的下级小窝点,好在管事的人怂到不住发抖,几句话就问出来中心窝点在哪个仓库里,和哪几个村子都有往来。


    涉事人员很快被送去县局里做笔录,现场的车都有些坐不下。


    林山砚临时找来碘酒棉签,递给孟独墨。


    “消毒。”


    孟独墨坐在车里,说:“你上车,跟你说个事。”


    林山砚皱眉:“有事直接说。”


    孟独墨非常不经意地伸出左手调整后视镜,露出还在渗血的伤口。


    林山砚默然,转身上了副驾驶位。


    他完全不想和这个人私下相处。


    三年未见,从身份到样貌都变了个遍,早就不是当初的关系。


    其他车陆续开走,孟独墨没拧钥匙,给指背处理伤口。


    创面不深,但划了很长一条口子。


    只有林山砚能闻到其中浓烈味道。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能勾得他呼吸停顿的香气。


    这种气味连孟独墨本人都无法察觉,但对于林山砚来说,就如同人在寒冬里连着四五天滴水未进,突然撞见了香气四溢的浓郁肉汤。


    饥饿感突兀被唤起,紧接着所有神经都开始战栗。


    他不由得深呼吸,用指甲掐着掌心。


    下一秒,碘酒覆盖掉几乎全部味道,把血迹尽数抹去。


    所有注意力原本都已经扑在那气味上,骤然落空。


    林山砚的目光失措了一瞬,不自觉看向他。


    男人仿佛在哄他。


    “创口不干净,别惦记。”


    他处理好了左手,拿起车钥匙,拆开瑞士军刀用酒精消毒。


    “你在做什么?”林山砚冰冷道,“喜欢这么玩是吗。”


    同一时间,那人割破右手指腹,任由血液汩汩流出。


    青年目色骤变,解开安全带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钳住下巴,指腹径直抵在了唇边。


    “你——”


    “很久没有被喂过了,对吗。”孟独墨低缓道。


    他的血液一瞬蔓延至他的舌尖,激活所有狩猎本能的同时,令贪欲叠加更多。


    他本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新鲜的,温热的,旷久未遇的蛇血。


    林山砚在竭力抵抗的同一时刻,不受控制地舔舐着他的指腹,一口咬了上去。


    理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有的本能都在叫嚣着,渴望着,还要更多,最好是把对方都完全吞噬掉。


    再吮吸一口,最好是直接咬下去,全部都吞进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你的血了。”男人纵容着把指腹喂得更深,在他耳畔低声道,“小砚,我给的这么痛快,你该可怜我一下。”


    林山砚如梦初醒,拍开他右手,一耳光扇上去。


    “孟独墨!”


    那人被扇得怔笑一秒,肆无忌惮地吻上来。


    他几乎是掐着青年的后脑勺一边索吻一边舔舐,彼此的犬齿刺破唇畔舌尖,像撕咬猎物般缠吻不休。


    繁花林蛇天性以鸟为食,笑隼一向主食蛇类。


    他的血肉,是他的佳肴。


    本该如此,一直如此。


    他和他最好从一开始就没有关系。


    可以是敌人,可以是陌路人,但不该遇见,更不该沾染上瘾。


    “别逃了。”


    他喘息着说。


    “林山砚,我和你逃不掉的。”


    第45章 苦咽·3


    食髓知味。


    林山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切开的蛋糕。


    淋面与奶油涂层都被咬开,果酱夹心流泻而出,是山莓般赤红的血。


    他分不清是谁在撕咬谁,从咽喉到胸腔,都被快意滋养到不住起伏。


    清醒梦无声浮现,如不被欢迎的花,幽然吐蕊。


    2022年的圣诞夜,两人在任务里死里逃生,在家庆功时喝得酩酊大醉。


    意识逐渐如槲寄生枝叶般凌乱,是尖叫般大笑着欢愉享乐,他勾着他伏着薄汗的背脊,两人自颈侧到指背都漫着创口,吻痕蔓延——


    断片。


    骤醒下一秒,他是饥饿到极限的隼鸟,咽喉已要吞下爱人的全部蛇身。


    林山砚几乎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哪怕他的恋人侥幸存活,此刻已逐渐恢复意识,方才从食管到会厌处的扭动挣扎仍清晰至极。


    他变回人身,顾不上披上衣物,冲到洗手间再度呕吐,自虐般把双指卡入喉咙里,要把吞下的所有残余都清理出来。


    酒液与晚餐早已融入肮脏的肉糜,破碎的蛇鳞偶尔会飘起来,又被漩涡冲走。


    他吐得流泪,不敢去看客厅里的那个人。


    孟独墨披了件外套,点了根烟,此刻也酒醒了。


    他倚在门边,无视皮肤被胃液灼伤的刺痛感,垂眼再笑。


    “老公好吃吗?”


    “第三次了。”林山砚还跪在马桶边,姿态狼狈。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他深呼吸着说,“明知故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也差点吃过你一次。”孟独墨平静地说,“当初决定谈恋爱的时候,咱两不是想得挺开的吗。”


    林山砚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吐得满脸泪痕,仰着头看了他许久。


    “分手吧。”他听见自己说,“我不想给你上坟。”


    孟独墨把烟按灭,俯身给他擦眼泪。


    他的手有枪茧,也有齿痕留下的数个小疤。


    他知道他们都已经撑到极限了。


    “行。”


    可是为什么,又开始了呢。


    林山砚陷在副驾驶座里,感觉那人亲到一半几乎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


    他意识涣散,像是游走在那个圣诞夜,能闻见酒液的糜烂味道。


    可是他的十指都已探入孟独墨的黑发里,像是要把那人接纳得更深。


    三年,一千多天,他都快要忘记孟独墨的样子,却记得对方身上的雪松气味,以及蛇鳞刮过咽喉时的刺痛感。


    孟独墨终于停下,垂眸吻他的眉间。


    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谁欺负谁?


    “亲够了吗。”青年用纸巾擦掉嘴角的血迹,平淡地说,“离我远点。”


    孟独墨抽了张纸,先去擦指腹和下唇的伤口,又看了前男友一眼。


    检察官依旧是矜贵斯文的样子,像是刚才被亲到失神的是另一个人。


    真装啊,林山砚。他不由得磨牙。


    搞得好像你刚才没有爽到一样。


    一人开车,一人回微信群消息,再也没说过话。


    当天下午,工作组突击查封传教中心点,又逮捕了三十余人。


    现场查获四个U盾,十二个移动硬盘,六十多张套现银行卡和四十部传教用电子设备。


    县公安临时增援,帮忙安置着分开审讯,暗道这回真是来了大活儿。


    录口供是个体力活儿,何况前前后后涉及五十多人,有些老人小孩不够配合,只能按流程规矩徐徐图之。


    OAC很快派了专员过来甄别血统,但为了保密,对其他工作人员只说是传染病检测,是卫监局那边派的人。


    林山砚配合着OAC的人录入案件情况,偶尔会看一眼对方身上的白大褂。


    他觉得他的人生就像沉沦在一场巨大的传染病里。


    他觉醒的晚,二十岁时手肘处痒了许久,后来长出细小的羽毛,还以为是有什么皮肤病。


    直到在图书馆里裹着毯子睡着,变作一只惊惶的笑隼。


    OAC清除了所有监控,与目击者签订了条件严苛的保密协定,建议他休病假调整一个月,平安度过化形期。


    父母知道这件事时,还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愚人节玩笑。


    但宿命,从来都不由人。


    信徒们对OAC的人很是抵触。


    佟神仙讲了,这些检测人员是打着科学管理的旗号要来抽取他们的道根,夺走他们渡破飞升的气运。


    有些人是自化形期起就躲在深山老林里,竭力避开官方的登记保护。


    也有人成天跟着焚香祷告,发觉自己能异变时更是欣喜若狂。


    五十多人里,果真攒出三个异变者,即刻被OAC带走,执行强制教育。


    有警察发觉真少了几个涉事人,悄悄地问,林检,不会真有什么传染病吧。


    林山砚淡漠道,不是什么大事,智力不够,带回去喝脑白金去了。


    录口供连续二十多个小时,下属们轮班交接,两个头儿守在原地,基本没有阖过眼。


    警察要清晰审问每个涉案者,检察官要监管从录像到审问规范的所有细节。


    他们留在现场,给其他人莫名添了一股士气和安心感,工作效率不由得提升许多。


    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目光交流。


    不见光的地方,空气阴冷干净,会让嗅觉变得敏锐。


    林山砚身上有种清浅的水仙香气,孟独墨以前会抱着舔几口,有时候不自觉地咬一口,会被抽一巴掌。


    他们远离考场多年,但每逢这类工作,一样处于大考般的状态里,长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


    孟独墨熬得疲惫,也懒得找借口,拉了把椅子坐在林山砚旁边,继续监听五个屏幕里的实况。


    一闻见他的气味,男人都觉得有种望梅止渴的奇异感,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


    殊不知,林山砚也悄然松了口气。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中层头目还没有供出佟的下落,不同人口里的线索如交织的蛛网,还在细碎地拼凑着关键点。


    他在疲惫时,完全不能抵抗那人的气息。


    沉定又具有掌控感的雪松气味,勉强能作为通宵工作的提神药物。


    好在大数据平台已经从资金流里找到了端倪。


    早上八点时,一批人放走,一批人带回市里,后续工作要跨省合作,尽快把其余涉案窝点尽数端掉。


    老赵起了个大早,得知结果时很是赞许。


    “行了,你赶紧回家休息两天,剩下的活儿交给我们!”


    “嗯。”


    “保密监管的事情,还顺利吧?”


    “蛇鸟司那边做事很稳,每个流程我也多次确认过。”


    老头爽朗一笑:“行,你也跟小孟处好关系,以后肯定还要经常接触的!”


    “……”


    挂掉电话以后,林山砚揉着脸下楼。


    其他人都陆续上车了,准备返市。


    孟独墨被领导留着吃饭,笑着推脱。


    有只奶牛猫在蹭小女警的手,对着镜头喵喵叫了一声。


    “好可爱啊,”小女警十分心动,“要不是家里已经养了大橘,真想把它也抱走。”


    孟独墨刚好路过,瞥了一眼,没话找话:“奶牛鸟也好看。”


    “啊?还有这种鸟?”


    孟独墨道:“黑白相间的鸟不就是奶牛鸟,脾气比奶牛猫好不到哪里去,都需要驱个魔。”


    林山砚在不远处回工作消息,心里骂了句神金。


    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猛然转头,盯着林山砚看。


    你又骂我?


    林山砚凉凉看他一眼,转身上了车。


    再回市里汇报完工作,又临时去写了个案件研判文件,回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青年连轴工作两天,开门时脚步有些虚浮。


    家里是暗的,没什么陈设,干净到像样板间。


    六十多平的出租屋里,客厅没有放电视茶几,只是放了个隼台,供他偶尔化形时在那休息。


    他顾不上洗漱,扑进被子里闷头就睡,睡到半夜变成笑隼,任由人类意识完全休眠,漫无边际地在城市里飞了许久。


    笑隼领地意识过强,不光要把整个小区当作自己的所有地,有时候还去附近城区里巡逻。


    凡是有野隼老鹰路过,轻则被臭骂几句警告,脾气上来了会被追着一通叨。


    有时候睡醒了,林山砚会发现身上有伤,只觉得无语又好笑。


    他体质特殊,但工作性质更特殊,有时候太长时间硬撑着不化形,手肘背脊又会发痒,还可能又长出羽毛。


    有时候在浴室里捡到羽毛,他会盯着看一会儿,心想自己会不会有天化形时撞到电网上,或者被哪个猛禽直接吃掉。


    那样也好,省得上班了。


    奶牛隼深夜里巡逻一圈,回家时顺路捉了只野蛇吃了,意犹未尽。


    它飞回站架上,刚梳理了一下羽毛,听见熟悉的铃声。


    林山砚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下意识地要接电话,以为又要半夜加班。


    翅膀一够,人才清醒过来,哦,手还没变回来。


    再变成人时,电话已经停了。


    未接来电显示是孟独墨在找他。


    凌晨五点,是案子有事?


    林山砚裹紧被子,把电话拨了回去。


    “孟警官,什么事情。”


    “鸟叫扰民,睡不着觉。”男人懒洋洋道,“你又到处骂街呢吧。”


    林山砚气笑了:“滚。”


    电话一挂,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就该吵你一晚上。


    第46章 苦咽·4


    难得休息,二十四个小时反而像无事可做。


    林山砚翻出蒙尘的吸尘器,决心过得自律点。


    打扫里外,学法语,看进修的专业书,今天就这样过。


    自律十分钟后,他选择直接叫个钟点工。


    等待间隙里,林山砚点开朋友圈,一眼看见某人拍的街角球场。


    公检法不分家,还有十几个工作认识的熟人给他点赞。


    [孟哥打球带我一个!]


    [今儿太阳真好啊,是适合出去玩,哈哈]


    [这旁边有个咖啡店的甜品贼好吃,我每次点双份的可丽饼,配石榴汽水]


    等钟点工到了,林山砚嘱咐几句,拎钥匙出门。


    饿了,找点东西吃。


    咖啡店位于篮球场的三百米外,隔得挺远,基本看不见那边人影。


    青年吃得很慢,内心矛盾。


    去看孟独墨打球吗。


    来都来了,不看也亏。


    他的前男友腿长肩宽,又天生有蛇类的敏捷加成,爆发力惊人,运球上篮的那几步利落强势,打比赛从没输过。


    远处涌起一阵喝彩声,林山砚背对着球场,又抿了一口咖啡。


    不去了。


    去了那人必然嘚瑟,还会蹬鼻子上脸说好巧呀林检,今天出来散步?


    他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准备买单回家。


    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抓到你了。”


    青年:“……”


    孟独墨拉开椅子坐下,明目张胆地舀了块提拉米苏。


    他叼着勺子,声音含糊:“好巧啊林检,今天出来散步?”


    林山砚面不改色,直接把账单二维码推给他。


    “你买。”


    孟独墨表示合理,顺手付了。


    林山砚的手虚搭在桌沿一侧,指节分明,连甲缘都纤薄好看。


    他说话时像在笑,也像脾气不好。


    “你一钓,我就出来,够给面子吗。”


    孟独墨也不哄,把大半块蛋糕悉数吃掉。


    “林检察官脸皮薄,想见我又不愿意承认,我完全理解。”


    林山砚不说话了,闷闷地玩手机。


    男人伸手牵他。


    “走了。”


    “都抓到你了,我们去打球。”


    林山砚没抽开手,薄怒道:“你最聪明了,你什么都知道。”


    孟独墨来时就瞧见他穿着宽松T恤和运动鞋,笑得眼睛里星星乱冒。


    “是我嘴笨,不会说话。”


    两人再度回到球场,野球队友吹了声口哨。


    休息时间刚好走了个人,还怕散场子了,来了正好。


    林山砚看着手长腿长,但是文气又瘦削,瞧着容易被欺负。


    哪想到哨子一吹,比赛开始,没人能从他手上抢到球。


    他是轻盈又明快的鸟,滞空能力好到不可思议,有不讲规矩的蓄意撞人,明明瞧准了位置,每次都扑空。


    林山砚什么都看在眼里,眼里有笑意,也不说破。


    但碰见暗推强档的,一个闪身过去,脚步都带着风。


    有他在,旁人一开始还以为孟独墨带了个秀气的拖油瓶,哪想到本来就难对抗的赛事变得更加棘手。


    新来的腾转几步假投真传,姓孟的长臂一揽飞身爆扣,分涨的像那人嘴角的笑一样,压都压不住。


    半个小时下来,对手那边很不服气。


    “操了,回头摇几个大哥过来,今天这把打得真他妈憋屈!”


    “文明一点,”林山砚喝矿泉水都是小口抿的,“破绽太多,战术只会莽,摇谁来都没用。”


    有人看出这青年不声不响做狠事的性子,暗里觉得惊艳,凑过来加微信。


    “以后一起约着打球呗,要是懒得打,一起吃饭唱K也行。”


    孟独墨神色变了,刚要开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资格。


    林山砚看他一眼,把微信二维码翻了出来。


    登时又有好几个人凑过来加好友。


    “认识一下!”


    “我妹特别喜欢你这款,哥们你单身嘛!”


    等热闹散去,他们不近不远地站着,此刻才发觉天气转凉。


    虽是春日,樱花早开,草木青郁,但风吹在身上冷得沁人。


    林山砚无意解释,径自叫了网约车,等那司机慢吞吞地过来。


    孟独墨站在十米开外的路灯旁边,眼睛在看字迹潦草的租房广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车钥匙。


    比亚迪遥遥开来。


    林山砚没回头,撂了一句话上车。


    “我们还是该远一点。”


    直到那辆车开走,孟独墨才回头。


    他看着车尾窗里隐约的身影,喉头干涩。


    私生活可以没有联系,但工作还是得朝夕相处。


    案件复杂,单是检察院那边的卷宗都已经有数万字,更不提繁复冗长的物料证据。


    小刑警在这方面接触的少,说话有点怯生生的,被提醒证据不合规范时有点慌。


    林山砚提点了一遍,第二次第三次送来的还是有缺损。


    电子数据中见证人签名缺失,被扣押的电子设备无持有人身份证明,证据链关联性缺失。


    “不是你的问题。”林山砚逐行确认细节,“这活儿本来就碎,得硬磨好多天。”


    小刑警直接摇来了头儿。


    “孟哥,这有几个地方我真补不上,您看看!”


    林山砚再抬头,看见警服正装的孟独墨。


    昨天在球场上,这人还是一身美式高街风,银链上坠个指环乱晃。


    今天又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俨然是青年干部。


    孟独墨道:“缺哪几个。”


    小刑警忙不迭复述了一遍,担心被老大训,主动道歉说是自己没全局观,有几个证据还是忘了串起来。


    “知道了,你去协助买凶杀人那个案子,这里交给我。”


    小刑警连忙道孟哥辛苦,林检再见,一溜烟撤了。


    林山砚还在浏览案卷,把对面男人当空气。


    孟独墨也没笑意。


    “这几个地方聊聊。有必要补?”


    “有。”


    一个人谈案件逻辑,一个人讲行政规范,两个人对接的像公式化客服。


    孟独墨连语气都收着,不与他有目光交流,显然也有点脾气。


    林山砚冷冰冰地画完重点,孟独墨拿着笔记文件起身。


    “谢谢林检指导。”


    “不客气,孟警官。”


    门砰的一关。


    他这副样子,林山砚以前见过。


    那时候孟独墨在戒烟。


    烟这玩意未必好抽,但上瘾以后,难耐得很。


    看电视会走神,听报告也会无意识地搓手指,总想再来一次。


    那会儿孟独墨执勤时受伤,断了两根肋骨,肺部受了重创,被医生严厉警告必须戒烟。


    男人戒了很久,每次瘾上来了,会不自觉地皱眉。


    林山砚从未说出口的是,他反而有时候很喜欢孟独墨冷冽的样子。


    小情侣私下里黏糊惯了,他见惯了对方像金毛一样又拱又亲,纯是发嗲。


    偶尔流露出疏冷的一面,反而能让林山砚品一会儿。


    果不其然。


    孟独墨把文件拿了,U盘拿了,起诉书诉讼卷都拿了。


    然后车钥匙忘在了林山砚的桌上。


    那人性子倔,过了半个小时都没回来取,估计是拧着脾气打车走了。


    老赵过来分芒果,刚好瞧见了车钥匙,吩咐下属给人家送过去。


    林山砚想了想,说还有另一个案子要去他们局里办,顺路把车也开回去。


    老赵有点高兴:“你两关系变熟啦,好事。”


    林山砚皮笑肉不笑,心想我不划他的车都算给面子。


    板着棺材脸吓唬谁呢,孟警官。


    他几年没有见过那辆沃尔沃,再坐进去时,像是冷不丁进了蛇巢。


    雪松气息将人蓦地笼住,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那条蛇勾着卷走,吞吃入腹。


    本能已不太愿意在这呆着。


    林山砚冷静地在天敌的车里适应了两分钟,方才发动。


    气息太重,他心里突突直跳,比从前在命案现场放松不到哪里去。


    孟独墨家里阔绰,父亲是做建材生意的,母亲是教授,在他毕业那年就送了辆凯迪拉克。


    但体制内哪让开豪车,开个路虎都可能被怀疑作风有问题,孟独墨听了老干部的劝,入职起就开一辆灰扑扑的沃尔沃,现在年限久了,内饰的边缘都有些磨损。


    林山砚十八岁时考了驾照,但是在异变以后,发现身体出了点状况。


    隼鸟的动态视力太好,如果光线充足,几百米开外的丁点动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适应新身份的那几年,他偶尔会太专注看远处的事情,忘了近处有孙子在别他的车。


    几回下来,索性不开了。


    小事打的,大事用飞的。开个屁。


    等红灯的时候,青年侧身望了望前后。


    他从前在中央后视镜上挂过一枚平安牌,估计是分手那会儿取了,现在也没看见。


    后座的毯子也没了,以前孟独墨送他上班,他总是缺觉,十几分钟也会再睡一会儿。


    车是老车,分手太久,味儿也还是变了。


    林山砚难得有点忧郁,心道我怎么还是在意这家伙,浪费人生。


    在局里停好车以后,林山砚找人一问,得知姓孟的去培训干警了,这会儿在操场那边。


    他先去处理公务,片刻后拎着公文包下楼。


    隔窗一望,他瞧见那批警察在格斗训练,某个大高个很显眼。


    林山砚玩着车钥匙,慢悠悠走了过去。


    他的指腹摩挲着钥匙上的锯齿,没察觉自己的指纹印在上面,与那人的融在一起,像彼此的命运在缠着接吻。


    第47章 苦咽·5


    操场的另一角要办露天联欢会,有不少工人在搭建场地。


    林山砚挑了把凳子远远坐着,下巴搭在椅背上,看那些干警们格斗训练。


    异变以前,人还有点近视,化形稳定以后,买张演唱会的山顶票,和坐在前排也没区别。


    三月末的春日亮得发烫,孟独墨站在一众干警前,深灰色训练服紧贴身体,把胸肌肩背都勾出弧线。


    林山砚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像隼鸟在打量春季新菜,也像单身太久,再看见这男人还是会意动。


    反正是有点饿。


    从多体位擒拿到裸绞,那些人练的操作复杂专业,青年隔得很远,听不见具体讲解。


    但孟独墨动手绞人的时候,蛇性登时上来,看着狠辣强悍。


    他本身没有白化病,但化形以后的繁花林蛇天然是白灰相间的,像雪豹尾巴。


    高级配色容易让人忽略其危险性,何况林蛇攻速快爆发强,寻常鸟类在惊飞的前一秒便已被毒牙虏获。


    孟独墨在演示三角绞杀,膝盖一抵双腿绞住,再精壮的大个头都逃不开钳制。


    再结合翻滚动作,以及掌面对咽喉后颈的环锁,杀人只在须臾之间。


    林山砚品了一会儿。


    他不介意在警队的公共浴室里被这么绞到闷哼。


    淋浴头自高处浇着滚烫的热雨,淋过发尾与睫毛,与热流交织在一起。


    隔间隐约能听到他的同事聊天,而他就如此刻这样,从小腿到脖颈都被锁得不能动弹,咬着男人的手背战栗承受。


    工人打招呼道:“同志!你们这儿要来明星了吗?”


    林山砚回过神,笑了下说不知道。


    再看向孟独墨,思绪有点衔接不上。


    青年默然,安慰自己,脑补一下前男友也不犯法。


    反正那狗东西什么都不知道。


    和孟独墨交往的那半年多时间里,两人放纵过许多次,但更多时候里林山砚颇有点消受不住。


    孟独墨工作时是正经严肃,私下里一疯起来和公狗也没什么区别,缠得人像要在床上溺水。


    连分手前的几个小时他们都在高强度折腾,一半原因也是工作性质危险,死亡阴影如影随形,总该发泄出来。


    分手以后,孟独墨主动申请调任去了隔壁市,他自己没过多久因公负伤,养了半年,然后就寡到了现在。


    食髓知味太久的结果,就是寡得发昏,饿到心烦。


    林山砚靠着椅背,一面看那人穿着紧身训练服擒拿摔绊,一面暗叹,还是不该吃得太好,以至于条件稍差点的都看不上。


    分手一年后,他终于试着和别人聊天吃饭,也去过相亲局。


    木讷的人表面温吞,处久了依旧温吞,不存在什么反差的甜头。


    骚一点的花孔雀徒有其表,想表现出霸总一面也只是照猫画虎,反而像在演短视频里的尴尬戏份。


    林山砚看了许久,暗叹观光友局时没机会看看澡堂子是什么样。


    办公室也不错,不过门最好虚掩着,半开不开。


    四十分钟后,孟独墨结束训练,独自走向他。


    从林山砚靠近操场的那一刻起,孟独墨便嗅到了气味,神经本能一绷。


    在成为刑警前,他接受过OAC的特殊训练,犁鼻器感官强化太过,对鸟类费洛蒙过于敏感。


    特殊天赋会在追踪逃犯时起到绝佳用途,但日常踏入人流,穿过商场的时候,也会感官过载到眩晕。


    他背对着他,在对学员讲解动作要领,抓捕示范。


    但气息锁着神经回路,如链条般牵引着,让他每一秒都被迫关注那人走到哪里,有什么动静。


    林山砚大概率是来还车钥匙的,孟独墨心里清楚。


    但理智和逃生本能是两回事。


    生物学层面的天敌站在自己的背后,捕食般长久凝视着自己,会烧灼远古基因里的战逃反应。


    孟独墨平时点到为止,今天下手略重,呼吸始终不太自然。


    战逃反应像烛火一样,细密地烧灼了四十分钟。


    有某个瞬间,他都想吩咐其他人自行训练一会儿,自己直接打个电话叫那家伙滚远一点。


    男人觉得有点好笑。


    他居然和天敌谈了半年多恋爱。


    也难怪每次上床都失控到像要草死对方。


    两人再一碰面,都演得像没事人一样,仿佛在拍什么文明礼貌宣传片。


    孟独墨的衣领胸口都被洇出深色痕迹,下颌也挂着汗。


    他像狩猎后的豹子,有种不自知的餍足神色。


    林山砚不动声色地看着,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比一个荤。


    “孟警官,我来还钥匙。”


    “辛苦林检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刚好有两个卷宗要确认下修补细节。”


    林山砚不太乐意。


    他对孟独墨有意见。


    这人先前在车里耍流氓不道歉,自己跟别人加个微信还臭着个脸。


    但孟独墨说的是,去办公室。


    林山砚答应了。


    两人走在寂静昏暗的走廊里,能听见皮鞋踏过地砖的清脆脚步声。


    孟独墨很久没有近距离接触天敌,谈恋爱那会儿培养的亲近放松感早没影了。


    他今天被这只隼盯了快一个小时,心里一直有股无名火。


    偏偏林检还是西装革履的检察官打扮。


    银衔帽子压着发沿,深黑制服配酒红色领带,凤眼里清冷疏远,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孟独墨无名火更甚,但没地方发泄。


    他还得礼貌地谢谢人家过来送车钥匙。


    “林检还亲自过来一趟?”


    “顺路,有个经侦案子要过来确认。”


    两人又无话了。


    从操场到孟独墨的办公室,一共要走十五分钟。


    林山砚并没有察觉对方的躁意,离开走廊时多看了一眼。


    这里也合适。


    操场上人声鼎沸,楼上隐约有会议的广播声。无人走廊里……


    林山砚不满起来。


    无聊的幻想确实不犯法。


    但退一万步讲,孟独墨耍流氓也不是第一回了,今天就不能强吻他吗?


    孟独墨不要脸惯了,他也能毫无负担地再爽一次,事后两人再翻脸不认人,该加班加班,继续老死不相往来,这很合理。


    孟独墨站定,开门说:“请进。”


    林山砚冰冷看他。


    男人心想,怎么这家伙情绪比刚才还差。


    我也没惹他。


    他们继续公事公办,在放好钥匙以后谈诈骗案的环节补证。


    林山砚进退有度,虽然没有随身带书,但法条背得清晰明白,也不会让协助方觉得被制度为难。


    孟独墨写了几笔备忘,临时去接电话。


    他没起身,坐在原处转着笔回答法医的问题。


    林山砚安静等着,心想电话挂断以后,完全可以接个吻。


    他感觉自己确实是挺肉食的一个人,这几天看到前男友没什么矫情想法。


    琼瑶剧里旧爱相见,怎么也得恨海情天,执手泪眼。


    他只想没有任何感情的,出于双方合理需求的,接个长吻。


    好饿。


    电话挂断,孟独墨道:“不好意思林检,久等,别的案子耽误了一点时间。”


    “您客气。”


    “不过,这个录音有必要补?”


    “您按规定来。”


    孟独墨已然觉得没希望了。


    他跟林山砚像是挤牙膏一样说话,不投机到难熬。


    两人绷着情绪,谈什么都生硬,不如早点当陌路人,办完案子一拍两散。


    男人心里低落,面上仍是平静自持,起身说谢谢林检,把整理好的另一份文件递给他。


    牛皮纸档案袋十分宽大,他却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指背,指尖一路划过去,像明知故犯。


    孟独墨心里一跳,怕对方发火。


    他没调情的那个意思,确实是不小心。


    刚要道歉,林山砚已经收好档案袋,如同无事发生。


    孟独墨松了口气,心里低落更深。


    “对了,孟警官。”


    他想起什么,说:“麻烦给我枚曲别针,复印件有点散。”


    孟独墨不假有他,拈了一枚曲别针递过去。


    青年张开掌心,无意般提前合拢。


    男人的指腹透过镂空的曲别针,刮过他的掌心,指背投下幽长的落影。


    四指合拢的那一刻,他们像在牵手。


    谁都没有松开,只是目光相对,像在等着判定这次碰触算不算无心。


    他的五指拢在他的掌心里,像替代着彼此身体,隐秘地拥抱着。


    “对不起。”男人低声说。


    他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


    他只是很想吻他。


    第48章 苦咽·6


    凌晨一点,笑隼再度夜巡。


    它默认方圆十公里都属于自己的领地,即便是新来了一只乌鸦也会被定位审查。


    深夜长飞,晦暗的雾气便如同浮在半空里的幽海。


    偶尔有萤火划过,也淹没在霓虹灯明灭的光里。


    它察觉到有蛇出现,警告意味明显地叫了一声。


    两者相隔近千米,似平行线上渺茫的一个点。


    但那条蛇不以为意,反而还暴露地更多,好似挑衅。


    笑隼骤然俯冲,凌厉飞至。


    它落下时双翼挟着气浪,利爪直探对方七寸,也做好被扑咬的准备。


    却在嗅到对方气味时一瞬回神。


    林山砚在睡梦里无端惊醒,看清蛇身的银灰花纹时想骂人。


    繁花林蛇打了个喷嚏。


    林山砚:“……”


    蛇打喷嚏有种不合时宜的可爱。


    一念之差,他的爪子就可能已经把对方开膛破肚,拆吃干净。


    搞不好OAC还得过来善后,对外解释孟警官接到保密任务,临时出国。


    笑隼立在阳台栏杆上,面色不善地又叫一声,带着点质问。


    蛇微微俯身,在拿尾巴尖揉鼻子,片刻后吐了下信子。


    此刻语言不通,花隼只能愠怒看它,准备掉头离去。


    下一秒,蛇身自它的爪缘一路往上缠绕,将整只鸟都圈了起来。


    它一时怔然,像是忘了要逃。


    林蛇犹如银缎般将隼鸟捆住,蛇信浅红,腹鳞在用力时微微张开。


    思念感像不合时宜的饿意。


    笑隼任由它绞紧自己,鸟喙似不经意般划过它的七寸与胸腹。


    林蛇似乎已经饿到无法察觉危险,修长身体环绕着天敌的脖颈与胸口,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它张开獠牙,想把对方一口吞下,却又擦边而过,如同舔咬。


    鸟爪倏然用力,把长蛇钉在栏杆边缘,旁侧已是悬崖般的高空。


    街市里车流穿梭,长风呼啸而过,坠落便是粉身碎骨。


    银蛇眼睛黑亮,用尾巴尖缠绕着对方的脚踝,仍想着从哪个角度把猎物吞下。


    隼鸟警告一声,它反而贴得更紧,信子蹭过对方的羽翼。


    前者只觉得厌烦,准备甩开它回家睡觉,右翼骤然一痛,蛇牙已然刺入,毒液涌入血里,全然越界。


    银蛇再度张开獠牙,牙尖上还泛着猩红血迹。


    笑隼痛叫一声,长翼把蛇扇开,本能地想撕开这条蛇的枕骨。


    毒液已经在一寸寸地燎燃神经,又同步被隼鸟的天然抗毒能力细碎吞噬,传来幻觉般的轻微眩晕感。


    林山砚此刻只能闯进孟独墨的家里,钻进毛毯里旋身变人。


    他的右上臂有完整的四枚牙印,此刻还能挤出来泛黑的血。


    始作俑者变回男人模样,道歉时仍在舔唇角。


    “没忍住,我认错。”


    带毒血液离主干神经越近,致幻感不断加重。


    林山砚清晰能看见,他世界里的色彩被水解交溶,连窗外的弦月都泛着四种色彩。


    红,银,黄,蓝。


    他双腿发软,虽然清楚自己在半个小时内就能恢复,指尖仍因紊乱的信号发抖。


    “滚,离我远点。”


    孟独墨把他拦腰抱到床上,目光里混乱未消。


    现在不是对话的时机。


    两个人的杀意已经被血腥味和刺痛点燃到极致,变成人也只是为了不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可是动物本能在侵占他们的理性。


    去撕碎对方。


    咬开咽喉,让血肉都尽数露出,在对方激烈的挣扎里一口咬下——


    孟独墨起身要离开的同一秒,林山砚猛然拽过他的手腕,发泄般咬下去。


    男人皱着眉头忍耐着,见他犬齿没有刺破皮肤,问:“需要我拿刀来吗?”


    林山砚仅是死死地拽着他,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混乱,唯独不肯松口。


    他脑子里有不成型的念头还在叫嚣着。


    吃掉他。


    吃掉孟独墨。


    不要管什么爱情和法律,大不了在OAC被囚禁一辈子——


    只要吃掉他。


    孟独墨发觉他在出汗,从额头到脖颈都是潮热一片,他不顾钻心的痛,过去触摸林山砚的额头。


    怎么会这样,以前哪怕咬破手心也不会……


    “你变毒了啊,”林山砚哑声说,“王八蛋……”


    孟独墨也是有一瞬间没控制住本能,此刻找来冰枕,帮他缓解体温。


    不该咬那么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们太久没有接触,以至于他刻意暴露自己,只为了引对方过来。


    十二分钟后,林山砚缓和过来,疲惫到不想再飞回去。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睡在男人的臂弯里,两人的汗黏在一起,已经像在过夏天。


    有几秒钟,他只能感觉到连绵的绝望。


    绝望感来自于,他发现自己被他抱着会这么放松。


    像隼鸟回到最初的暖巢,安心到一闭上眼就可以睡个好觉。


    他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否还迷恋孟独墨,可至少身体是,本能是,连最隐秘的信任感都是。


    他渴望接触他,从指腹到胸膛,哪怕汗都交织在一起,热得让人烦躁,他也始终不想离开他。


    可也是同一个人,还是这个人,是他所有欲望的集合点。


    他们都要承载那一份野性到极点的捕杀欲。


    笑隼几乎只吃蛇。


    它们对待蛇类的方式,永远是拧断枕骨,悉数吞下。


    像林蛇这样略大的体型,则会用长喙开膛破肚,将嫩肉悉数吃净。


    可孟独墨想杀掉他也很简单。


    只需要勒紧,锁住,然后把他所有的呼吸都夺走。


    林山砚像置身于天堂与地狱的边缘,又想笑又想流泪。


    他被孟独墨咬穿羽翼的那一刻,痛到惊叫,却也感受到与对方一模一样的解脱。


    克制太久了,不如疯掉算了。


    他现在躺在孟独墨的床上,用臂弯压着眼睛,拒绝思考五分钟后,以及今夜过后,该怎么处理他乱糟糟的命运。


    男人的下巴抵在他的脖颈旁,许久道:“还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去OAC看医生。”


    “不用。”林山砚把脸埋进被子里,说,“孟独墨,我如果从来都没遇到过你就好了。”


    我如果不会被你钓到就好了。


    不管是挑衅,引诱,示弱,如果我从来都不上钩就好了。


    他疲惫到极点,反而在最适合乱来的深夜里放弃了难得的机会。


    他愿意,孟独墨也愿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天一亮,所有痛苦还是会席卷重来。


    还不如什么都不发生,也从未在一起。


    三年前的恋爱已经掩埋在记忆深处,褪色模糊。


    他快忘了最初两人一起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共同碰触着青涩浓烈的感情。


    他只觉得自己逃了很远很远,逃了整整三年。


    然后一昔重逢,前功尽弃。


    “我们不能在一起,你明白吗。”林山砚说。


    “孟独墨,我刚才飞过来,就是本能地想要杀了你。”


    “你失控时想咬的位置,是我的咽喉,还是心脏?”


    他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手臂一寸寸地收紧。


    他们清楚这个拥抱不会持续太久。


    所以抱得再紧一点也好,让所有气味与费洛蒙交织在一起,融成彼此最喜欢的混合体。


    林山砚陷在被褥里,有些费力地翻了个身,在夜色里看着孟独墨的眼睛。


    他再次发现,他们其实都已经是很陌生的人。


    发型,外貌,三年经历所改变的眼神。


    他对孟独墨现在的生活一无所知,而那人也不清楚如今的他,是什么喜好,听什么歌,对什么样的男人更有胃口。


    每个人的灵魂,都如同忒修斯之船,在时间流逝里不着痕迹地替换着零部件。


    他不再看孟独墨,转而看陌生的卧室,陌生的墙壁上的画。


    男人开口了。


    “你打算走了吗。”


    “嗯。”林山砚说,“我不可能在这过夜。”


    过夜,然后就是同居,然后就是重燃爱火,疯狂热恋,再一起坠入更深的绝望里。


    会痛得不知道呕成什么样子,也永远无法安然沉睡。


    一旦充满饱腹感地醒来,生活便是血淋淋的恐怖片。


    “你走吧。”孟独墨问,“走之前,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林山砚怔怔看着他。


    然后勾着他的脖颈,用力亲了上去。


    他猛然被男人按进胸膛,唇舌又开始交缠不休,两人都在同一时间想咬破对方的唇侧,却也同时避开那些危险的动作,不知道在发泄还是求救般予以绵长的吻。


    好恨你,好想爱你,好想再近一点,好想永远都见不到你。


    林山砚亲得睫毛上都挂着泪迹,喃喃道:“不能再亲了。”


    他的尾音被对方悉数吞掉,衣服被褥都被揉出褶皱。


    如同被蛇困住,如同被诱骗进毒蛇的幽巢里,再也不被允许逃脱。


    “够了……”他喘息道,“就到这里,我要走了……”


    可男人的虎口卡在他的腰窝,锁紧到轻微动一下都困难。


    所有注意力都被迫转向呼吸与漫长到极限的吻里。


    好像一起沉入深海,一起不用再去面对明天。


    被子蓦然罩上来的那一秒,林山砚看向对方深琥珀色的眸子。


    孟独墨皱着眉,用手心覆上那人带着泪意的眼睛。


    “闭眼。”


    “你今晚走不掉了。”


    恨我也没关系。


    都不重要了。


    第49章 苦咽·7


    笑隼被欲望勒紧咽喉的那一刻,感觉连每一枚羽毛都要被那条蛇吞噬殆尽。


    他一会儿是颈侧被烙下吻痕的林山砚,一会儿是从双翼到尾羽都被盘虬的隼鸟。


    痛楚像某种麻醉剂,以至于在青年咬伤孟独墨肩侧的同时,又被反咬一口,两人都在毒素的蔓延里沉沦更深。


    我们一起死掉吧。


    林山砚不清楚自己说出口了没有。


    他已经嗓音喑哑,一身都是汗,意识与声音都沉沉浮浮,分不清此刻在哪一边。


    我们一起死在这个晚上吧。


    让鳞片和羽毛都被江水卷走,最好冲刷到什么都不剩下。


    他被动地承受着,让毒素被滚烫的血液晕开,却发现自己好像在笑。


    再睁开眼时,两人脸颊像是淌着眼泪,分不清是谁的。


    直到最后,花隼蜷在男人光裸的怀里,如同被细网临头盖住,距离被捕杀只有一步之遥。


    孟独墨无暇顾及凌乱的被褥床单,只是在深夜里一次又一次轻抚那只昏睡的笑隼。


    他修长的十指探入它的细长翎毛里,轻揉慢按,像在安抚被折腾太狠的恋人。


    可也像在一寸一寸地确认,至少在此刻,至少在今夜,他是他的。


    羽毛,翅膀,尾翼,使其无法飞走的链接,都是他的。


    指腹从背脊划过额头,停留在尖利的隼喙上,反而触摸得更加仔细。


    隼鸟虽然没有老鹰的庞大翼展,但爪牙均是锋利如匕首,轻易能刺破人类的指尖。


    他反而在疲倦的子夜里,不厌其烦地触碰着它锋利的喙。


    像是要确认对方随时能伤害自己,又像是渴望被割伤,便这样游走着。


    笑隼睡得昏沉,被揣在怀里并不动弹,呼吸浅到难以察觉。


    男人不自知地低唤出声。


    “山砚……”


    笑隼睁开眼,但目光并没有人类的情绪,而是衔接了巡查中断的记忆,拍打两下翅膀,准备离去。


    一枚尾羽随着动静脱落,孟独墨抬手接住,起身开窗。


    黑白相间的飞隼扬翅而去,并不告别。


    对它来说,这个男人,与这世间的草木并无区别。


    奇怪的过客罢了。


    林山砚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再醒过来时浑身都疼。


    他睁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独居的小公寓里,就好像昨晚从未去过孟独墨的家里。


    ……昨天那些事情都是做梦吗。


    四种颜色的月亮也是梦?


    饥饿感和眩晕感让他有些发晃,皱着眉看了一眼手机。


    诈骗案即将在本市收网,后天行动。


    孟独墨那边有三条消息。


    [孟]:醒了回电话


    [孟]:[4·28行动方案指导意见.pdf]


    [孟]:[4·28行动部署文件.pdf]


    林山砚把手机扔到一边,懒得再搭理他。


    他像要从宿醉里挣扎出来,起身洗漱时仍有些步履不稳。


    青年想起来昨晚好像被那家伙的毒牙咬了好几口,不由得骂了一声。


    什么癖好,狗东西。


    检察院那边同样发了详尽的指导文件,其中包括这位诈骗头子‘佟神仙’的OAC机密档案。


    姓名:佟中实


    年龄:39


    学历:高中肄业


    职业:前保健品销售,卖课讲师


    本体:尖吻蝮(五步蛇)


    ……


    林山砚凝神看了许久,找出了医药箱里的护目镜。


    他给孟独墨发消息。


    [林]:突击队做好防护措施了吗


    [孟]:嗯,护目镜,防护服,蝮蛇血清,紧急医疗队


    [林]:现场小心他们挟持人质


    [孟]:明白


    两日后,队伍按时集结。


    林山砚并非武装人员,被安排在队伍中后位置,对全程部署对答如流。


    孟独墨领命指挥,再度强调。


    “非法集会地点位于丽新酒店十五楼,会有多位诈骗组织骨干现身,酒店附近已应急疏散,但会议室里有接近六十余位社会群众,也要第一时间保护他们的安全。”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所有人需全程佩戴战术目镜,提防突然袭击。”


    有人听着纳闷。


    “头儿,咱是去取缔诈骗组织,又不是去搞掉恐怖组织,这回怎么全副武装起来了……”


    孟独墨沉声回答:“根据线人情报,嫌疑人可能有毒雾等自毁装置,你们不要掉以轻心。”


    几个手下听得茫然。


    ……这年头搞传销还弄上军火了??


    抵达现场时,从经理到服务员都如临大敌,说话不由得战战兢兢。


    “一共七十二个人,都在最大的那个会议厅里,这会儿正在开会。”


    林山砚多看了一眼一楼大厅的宣传横幅。


    「热烈庆祝长生元命财富论坛胜利召开」


    ……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突击队伍自走廊两侧包围会议厅入口时,内里的激昂演讲声仍是滔滔不绝。


    “蛇与鸟的异变,是上古力量的赐福,更是国家给我们这些蓝血人类的特殊补贴!”


    “只有跟随佟神仙的指引,紧抓531的投资方针,深挖修道求福的真心,福禄才会——”


    特警踹门而入,两侧同时有人暴喝。


    “公安执法!抱头蹲下!”


    “双手离开键盘,什么都别动!”


    刑警紧随其后,控制现场所有涉事人员。


    “双手抱头!蹲下!”


    穿白袍的中年男人一时怔然,怒气冲冲道:“警察同志,我们在正常宣讲企业文化——”


    林山砚示意许检察官确认全程录像,自己则去监察其他证据的固定流程。


    “佟中实是吧,你涉嫌——”


    “住口!”中年男人情绪激动道,“你们凭什么打断我布道,你们根本不懂531政策对我们这些特殊人类的意义,你们这些六道之外的无知者!!”


    特警不欲多言,刚要强制拘压,却听见那佟神仙发出尖利的嘶嘶声。


    孟独墨本在旁侧确认信用卡数量,神色一凛。


    下一秒,现场有五六个蛇裔骤然暴起,同时以匪夷所思的姿势剧烈张开口腔,将毒液喷洒而出!


    佟中实大有要与荣华富贵同归于尽的架势,竟然莽然一扑,对着特警裸露的手背就要咬下去!


    孟独墨一个闪身撞开战友,厉声指挥刑警们躲开袭击,特警们也即刻反应过来,拿着铐子就上。


    一侧的秃头男人眼看着自己辛苦经营的产业要被查封干净,抓着来听讲座的年轻女人就要泄愤。


    “你们都别过来!!”


    “你们敢动我们的基业,我就要这个女人被毒死!!”


    没等那人亮出异于常人的尖牙,后脑勺被猛然一击,林山砚抓起人质就往外拽。


    “别哭了!跑!”


    孟独墨已经膝压喷毒的危险人物,见手下已经开始分批带离涉案人员,隐约松了口气。


    下一秒,不知是谁尖啸一声,会议桌上供奉的鳞纹香炉应声而开,几十条毒蛇如藤蔓般倏然而起。


    这些都是佟教主素日里装神弄鬼用的表演道具,更是长期训练后供他驱使的毒物。


    人们本来面如死灰地有序撤离着,见到群蛇时登时惊呼出声,场面开始陷入失控。


    有年轻男女在尖叫求救,但群蛇被刺激更深,扑向在场的所有人。


    孟独墨直接报了行动代码,安排手下改换阵型控制局面,同一时间嘶声控制躁动的蛇群。


    OAC在这方面的研究与训练还很初步,他更多是在靠本能发挥天赋。


    少数蛇陷入茫然,但更多蛇看见了在场的三个羽裔。


    两人处在半觉醒状态,林山砚身上气息明烈,显然是它们的死敌。


    毒蛇们骤然弓身,如利箭般扑向他。


    检察官眼神一凛,孟独墨直接扔来防爆盾。


    “接着!”


    他们同时处理满场乱象,但很快压下阵仗,把任务彻底收尾。


    最后一批人被押回刑警队的同时,紧急救援队伍忙碌不停,确认现场是否有人中毒受伤。


    林山砚无声无息地从人群里离开,直到躲进洗手间的隔间里,才终于解开裤腿扎带,确认脚踝和腿侧的咬伤。


    孟独墨伸手敲门,闪身进来。


    两人倏然对视。


    那晚以后,他们再没私下交流过。


    就像默认一切都该忘干净一样,只有公事,没有私情,那天再怎么纠缠也只是发泄。


    “好几种毒素,”林山砚说,“我抵抗力有限,帮我。”


    孟独墨解开瑞士军刀,消毒后割破手腕内侧,直接递到他的唇边。


    青年毫不犹豫地开始吞咽他的血液。


    林山砚是有意犯险。


    现场其他执勤人员都是肉身凡胎,没有几个人能扛过剧毒。


    他本人只有轻微抗毒能力,但也好过让其他人丧命。


    孟独墨完全知道前者的性格,警告道:“你知道你只是检查官吧?”


    林山砚深呼吸着,舔了一口唇侧的血。


    对方的血清在以奇异的方式融解转化。


    如同无数热流冲刷着他体内的毒素,让错乱眩晕感被瓦解到所剩无几。


    他好喜欢他的血。


    鲜热的,安全的,足够值得信任的,又是甘冽美味的……


    整个任务快速收尾,没有任何涉事人员伤亡逃离。


    孟独墨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去局子里做了快速汇报,手腕和其他几个被咬伤的地方都隐隐作痛。


    他本身也是弱毒的蛇类,抗毒能力是在OAC特殊训练处一点点练起来的。


    刚才被好几条蛇猛咬几口,不疼才怪。


    寻思着其他事,他给林山砚发了条消息。


    [孟]:你还好吗,晚上一起吃饭?


    消息前面多了个感叹号。


    [您已不是对方的联系人]


    第50章 苦咽·8


    2022年的夏夜,即便是深夜三点半,地面也是烫的。


    孟独墨被热醒时,发觉自己蜷在小区的某棵梧桐树上。


    麻雀的小骨头没有吐干净,隐约有点硌肚子。


    他对这种无意识的离家出走并无意见,用尾巴尖挠了挠后脑勺,打着哈欠准备回家。


    下一秒,有劲风骤然扑来,高处树洞里避凉的翠青蛇如羊肠般被撕扯而出。


    孟独墨呼吸一滞,隐蔽身形的同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那笑隼虽然尾羽修长,但瞧着纤细,不足半米高。


    近一米长的翠青蛇还在睡梦中就被扯开枕骨,殒命的那一声咔嚓轻响,惊得许多鸟雀陡然高飞。


    没等繁花林蛇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笑隼已经盯上了他。


    那目光含着猛禽的嗜血,与人类特有的审视。


    银黑相间的林蛇支起身体,嘶嘶一声。


    他已经看清对方脚踝上挂着的银环。


    对方显然也在打量他的颈环。


    翠青蛇在这片林子里作威作福惯了,如今被开膛破肚,鲜红的血淋漓地往下滴。


    花隼盯着孟独墨,不动声色地啄食着新杀的猎物。


    它体型小巧,看着无辜可怜,明明应是那条青蛇的腹中餐。


    攻守异位的画面一时间显得怪诞,反而让孟独墨看得有几分赞许。


    兄弟,身手不错啊。


    看你吃饭挺香。


    次日再上班时,两人在临时工作组碰见。


    林检是省厅调来的检察官,下派到市检察院督查特殊案件。


    听说很早就读完了博士,一身旧时代的学者气质,不像体制内的人。


    领导在再次宣讲荥庆市的4·11特大走私案侦察要点,大半稿子是孟独墨熬夜写的,他改了太多遍,几乎能照着对方的语气在脑子里背出来。


    异化后的嗅觉过度敏锐,能闻到前座袖口的烟味,最后一排有人在吃薄荷糖,以及……林检身上的隼味儿。


    有种穿透感的锐利,像掠过梧桐叶的长风。


    蛇类独有的热窝感应里,其他人类都是微烫的存在,林检特别烫。


    那人的寻常体温大概有三十九度。


    孟独墨脑海里重复着宣讲稿的转折措辞,走神在想,如果林检发烧了,自己碰到他的皮肤,估计热得像会被灼伤。


    新的工作任务如同货架坍塌般淹没众人,在领导走后,数百份货单说明和扫描件被不断运进来,要核验的涉案内容过多,人们低声沟通着细节,让闷冷的空调房显得压抑。


    林山砚负责确认跨境货物的情况,拿着文件走到孟独墨面前时,目光一顿。


    “我们见过?”


    “制毒案,你兼任高空作战视野员,我当时被你救过一次。”孟独墨说,“昨天……你吃饭的时候,刚好碰过面。”


    林山砚对其委婉的说辞表示满意。


    其实不止这两次,他们由于OAC的缘故,在好几件案子上都有过协作。


    之所以不熟,是本能作祟。


    吸血鬼的爱情故事只是停留在电影层面,没有人类会考虑和全麦面包做朋友。


    环境背景音嘈杂喧闹,孟独墨看着他的眼睛,能从人类瞳孔里瞥见极细微的暗红色。


    “你捕猎的样子很好看。”他说,“特别是撕开对方胸腔的一瞬间。”


    林山砚目色微变,用余光确认没人听见这些话,皱眉道:“你是变态?”


    孟独墨淡道:“蛇类品种那么多,同类互食也不新鲜,用不着物伤其类。”


    青年忽略掉生物层面的天然警告,倾身靠近他,说:“其实你该离我远一点。”


    你的品种,也在我的菜单上。


    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彼此幽冷的气息交融混合。


    孟独墨说:“加个微信呗。”


    林山砚笑了下。


    “行,家里缺饭了可以约你过去参观厨房。”


    这案子最初是因为海关查获了一批被走私的奢侈品,其中包括挎包皮带之类的皮革制品。


    没想到一路查下来,水比预想的要深上数十倍。


    鳄鱼皮与犀牛皮制品都数量很少,但有大量的珍稀蛇类被捕杀贩卖。


    其中不乏黄金蟒之类的活体被当作财运之类的玄学符号,在其他门类商品的遮掩下被秘密交易。


    刑警需要接手海量卷宗并实地走访,同时省级与市级检察院都拨调人手过来,确认这件事与缅泰那边错综复杂的关系。


    林山砚熬了两个通宵,从几百万字里翻出来一行线头大的小字,看出了刑侦计划外的端倪。


    荥庆市产出全国近七成的毛绒玩具,街头随处可见批发小市场,经常有品牌商和网店商人过来订货议价。


    孟独墨还有两份笔录没做完,临时移交给别的同事,陪他去市里最大的玩具批发市场查案。


    天气很热,林山砚穿了件纯棉白T,见到孟独墨时眉头一跳。


    那人换了身西装,三十六度的天气还是领带皮鞋一样不落。


    要说好看,确实和那个胡子拉碴的警员判若两人,蓦然地添了几分英气矜贵。


    孟独墨知道对方在盯着自己看,双指提了下领带结。


    “总得有个做生意的样子。”


    林山砚皮笑肉不笑:“倒也不需要像公子哥微服私访。”


    两人假借做大宗生意为名,找了几个店家聊了聊行情,又调转回去,找刚才还价的第二家,松了口气想要订货。


    店家自然乐意,刚要拿出合同,被孟独墨打断道:“总该看下你仓库里的货。”


    “铺子里的这些,做工好,料子也实诚,就怕后面几十车货好坏参半,坏了我公司的口碑。”


    “这有什么,来看呗,”店家不以为意:“我还跟你说,这儿的几百家店都共用一个大型仓库,其他人的货我多少看过几眼。“


    “要么针脚做得稀烂,要么用的垫料混了脏东西,你要是不放心,我拿把剪刀过去,你随手挑两个,我现场剪开给你看里头的做工。”


    他们果真随她一起去批发市场旁的大型货仓。


    刚往里走,就有面包车和小型货车陆续往外开,都满载着被打包好的成箱毛绒玩具。


    两人同时神色一凛,意味深长的对视。


    林山砚直接给工作组发消息,安排专人去截停那几辆车,叮嘱了要带警犬验货。


    孟独墨玩着打火机,不经意地问老板:“美女,这几年行情怎么样?”


    “国内没以前好做,国外单子倒是多了不少,”店家说:“我隔壁有几家店倒是奇怪,平时不声不响的,连个上门看样品的客人都没有,每个月出货量倒是我的好几倍,也不知道哪来的门路。”


    她打量着林孟二人,痛快道:“两位老板,你们要是定做的量大,我打折未必能比那些人卷,但能拍胸脯是给你们良心货,现在毛绒玩具这行水太深,往泰迪熊里塞废料纱布的都有不少。”


    “行,看完仓库我去跟公司那边开会,就算这单不成,也给你多介绍几个供应商。”


    一进货仓,市场里的热闹缤纷一扫而空,只剩阴冷的尘土气味。


    所有分舱都大门紧锁,灯光半亮不亮,现场与玩具能给人的明媚感迥异。


    羽裔对蛇类的觉察往往比蛇本身要更敏感。


    林山砚走在他们二人后面,明面上是在玩手机,偶尔还跟不存在的女朋友发几条语音,其实离仓门很近,一间一间的探了过去。


    他能清晰感知到,有许多蛇被藏在这附近。


    无论是气息,还是天敌在侧的本能紧绷感。


    有的仓库大开着门,工人们在忙碌装货。


    店家脚步站定,酸溜溜道:“嘉哥又卖了个大单子?”


    “可不是,昨儿装到现在了,倒了好几班都没装完呢。”


    工人认识她,自来熟地招呼道:“平时你也知道,哪家店撑死了就发货十几车,嘉哥这个月像是发了横财,要装三十多车。”


    店家嗔怒道:“那他得请街坊几个多吃几顿!下回打麻将我赢死他!”


    孟独墨心想,能不赶紧卖吗,警方查得这么严,再不压价卸货,回头血本无归了。


    他像是对这车货感兴趣,伸手在货箱上一路摸过去。


    在感应到蟒类的微弱气息时,男人骤然转身,面色同时涌现出不忍与怒意。


    林山砚微微颔首,加快速度叫来增援。


    这事儿果真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当天下午,整个中央货仓被查封清点,警犬的叫声回荡在每个角落。


    有成千上万条违禁蛇类被藏在毛绒玩具里,即将被交易往世界各地。


    OAC没想过案情会有这么严重,紧急拨了六个人作为特调协查的警员,过来查这些蛇类里是否有被非法摘除颈环的人类。


    仓库外夜沉如水,仓库里灯火通明。


    无数个玩具小熊、毛绒小羊被剪开外皮,翻找出仍在冬眠或奄奄一息的小蛇。


    孟独墨和OAC的朋友寒暄几句,拎着夜宵去临时指挥处找林检。


    这回真是揽了个大活儿,连局里的狗狗们都能闻得鼻子起火。


    “林检,吃个串儿再干活儿?”


    他推开门时,只听见浅淡的呼吸声。


    青年睡在桌上,身侧是堆积如山的报告文件。


    他的睫毛如羽翼般轻掩着,脸庞有种脆弱的冷白,像易碎的冰瓷。


    孟独墨拎着烤鹌鹑站了几秒,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胃口变得更好。


    林山砚睁开眼睛,眸子里倦意未消。


    “有事?”


    “没,过来给你送饮料夜宵。”孟独墨问,“林检,你长得这么好看,单身吗。”


    林山砚接过能量饮料,喝了接近半瓶,用手背蹭掉嘴角的水滴。


    “单身,所以呢?”


    男人耸肩。


    “好事儿,我在想要不要追你。”


    作者有话说:


    林山砚:???不是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