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是小三
屋外,猫叫声不断,前台踩着高跟鞋,朝房间走过来。
屋内,银色的枪口对准伏应的眉心。
他掀起眼皮,望着蔚秀。两三天不见,那个濒临死亡时身不由己地掉眼泪的人类,已然学会了用枪。
她掏出武器,对准敌人。
伏应手一松,他举起双手,带血的房卡掉在地面。
他站在没有灯光的位置,向下压着长睫,银灰色碎发遮住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优越的下颌线。
蔚秀:“你先出来,站好。”
伏应走到灯光下,神情平和无波动,任由蔚秀打量他全身上下。
“你在这里躲警察?”
他不语,颔首。
蔚秀还准备问什么,门外的喵喵喵叫声音渐小,敲门声不断。
慌忙赶来的前台敲了三下门。
“蔚小姐,请问这是你的猫吗?如果是话请不要让它到处乱跑,我们的酒店有规定,住客禁止携带猛兽入内。就在刚才,它差点打死了两个保安。这里的费用你看……”
“蔚小姐?”
敲了好多下没人回答,前台拧上门把手,即将推门而入。
听见高昂的赔偿费,蔚秀一晃神,伏应侧身握住蔚秀手腕,迅速绕到她身后。
等她反应过来、调转枪口的时候,伏应亲昵地揽住了蔚秀的肩膀,对她悄声耳语。
“做个交易。”伏应贴近她耳边,他的声音只有蔚秀能听见。
“你告诉她我们是一起来的,我把抢到的火车票给你。”
前台推门进屋,看见蔚秀身边站了个俊美的男人。
对方揽着蔚秀的肩膀,贴着她耳边说话,看起来亲密无间。
前台捂住嘴,满脸不可思议。
“蔚小姐,你不是说你来捉奸的吗?”
怎么会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蔚秀低下眼睫,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里夹着几张火车票。
珠珠绕开前台的腿,它见着伏应,警铃大响。
软软的触手缠着蔚秀腿部往上爬,爬到她肩上,着急地掰开伏应搭在蔚秀肩头的手臂。
“去……&■%去…#×…走开点。”
难以置信,珠珠能说完整的三个字了。
它来了,蔚秀倒没这么怕伏应。
他给出的条件倒挺让她心动的。
要是不答应……假使她捅破伏应的身份,前台报警。蔚秀不能保证她们能在警察到来之前制服伏应。
考虑好了,蔚秀突然伸手揽上伏应的腰。她撩撩头发,对前台扯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他啊,他是我出轨对象。”
前台眼睛瞪得更大,她双脸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蔚秀的外貌欺骗性太大。任谁见了,都觉得她是个老实人。
珠珠的触手软下,无力地搭在蔚秀肩膀上。
猫猫头靠在她颈窝,它的眼睛里隐隐含着泪珠。
它脆弱的心灵无法忍受突如其来的暴击,猫猫头埋进蔚秀颈窝,小声抽泣。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伏应偏头看向蔚秀,眼底的镇静变成了震惊。
“宝宝,这没有什么羞耻的。不是你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爱我的吗?”
蔚秀表情不变,不安分的手在他腰上摸了两把。
硬硬的,手感一般。
她对准前台叹气。
“我老公在外面找女人,我就在外面找男人,这不是很好吗?”
“这,原来是这样吗……”前台看向伏应。
她打量的眼光带着些微鄙夷。
这样说,更像是伏应趁蔚秀和老公闹矛盾,趁机而入呢。
伏应迟缓地点点头,他咬紧后槽牙,憋出几个字:“对啊。我就是小三。”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们酒店不欢迎小三吗?”
“我们小三也是有人.权的,难道小三就不能住酒店?做三不违法,你不知道么?我要投诉你们。”
“可以可以。不好意思。”
前台听见‘投诉’两个字,慌得连连道歉。
“我这就给你们开情侣房间。”
她单手在墙壁摸索,摁下一个开关,房间亮白色的灯光熄灭,两束浅红色灯光倾泻而下,笼罩在蔚秀和伏应头顶。
蔚秀的黑发不受灯光影响。
她抬头看,伏应银色的头发被灯光染色,在灯光照耀下变成了嫩嫩的粉色。
“可爱,我就喜欢你这股猛男劲儿。”
蔚秀恶心了一把伏应。
她扯过对方手里的火车票,共有三张。
伏应如同鹰一样的双眼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地看见酒店工作人员在前台指挥下往酒店搬玫瑰花。
蔚秀正对着他的发色和火车票,捂嘴笑。
被他掀眼皮盯了一眼,她转过头,笑得肩膀抽动。
工作人员的红酒放在床对面,他们依次离开,关门。
酒店房间里只剩粉毛和蔚秀。
还有一只肝肠寸断的猫咪。
蔚秀的枪口重新抵上伏应腰间,她握紧三张火车票。“怎么这么多?”
“镇长一张,我有一张,还有一张是住进来的倒霉鬼的。”
“你杀镇长是为了票?”
“算是。”
他的声音在给出下一个答案之间有过停顿。
蔚秀将信将疑:“那你费尽心思、被警察全城追捕才得到的火车票,就这么给我,岂不是连成本都赔进去了?”
“杀他,还有个原因是我早就不满镇长定下的规则了,算是有点私人恩怨,票是另一个原因。”
他举起双手,身体后靠,眼睛从斜上方看蔚秀。
“列车一共十二个名额,你那边应该还没有满人吧。加我一个算多吗?”
“什么规则?”蔚秀没有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
“雪淞镇的工资制度。我拼死拼活当上了高级警官,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出头。而且我们每天都必须接这些破烂死人的电话,在一个连往地上丢垃圾都犯法的小镇,你知道警察局有多忙吗?”
怪物们一味地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但没有经过教化的它们永远不懂人类定下法律的本意。
值得一提的是,镇长没有把出轨写入法律。
因为它也养小三。
“这有什么的。”
蔚秀认为伏应的性格有点偏激。
她干的活比这累得多,别说工资才两千出头。
痛苦的回忆再次重伤蔚秀。
打工人感受到了愤怒。
她表示不理解伏应的选择,公务员可是铁饭碗。
“雪淞镇白天多长时间?雪淞镇一共才多大?你一天能干几个小时啊,通勤几分钟?这都受不了闹着要杀人,你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马上报警,把你送进监狱吃牢饭。”
她拿出手机,切换联系人页面。
伏应冷笑。
“那是冬天。你知道夏天的时候,雪淞镇白昼最长多少个小时吗?”
“二十一个小时。”他冷冷地说。“为这个杀人,有什么不对吗?”
纵使是牛马蔚秀,她也沉默了。
“是该杀。”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他,关闭手机页面。
“恭喜你摆脱牛马身份,重获新生。”
相似的经历让她看伏应的眼神带了些惺惺相惜。
在公司的无数个日夜,蔚秀都想抗一把机关枪,把整栋楼里的人全杀光。
惺惺相惜是一码事,伏应会不会再次威胁她的生命是另一码事。
蔚秀望向他腰部,“把你手铐给我。”
她摸到了,他腰上挂了一副手铐,藏在宽长的黑衣服下。
“我要确保你对我绝对安全,否则我没办法和你共处一室。”
伏应摘下腰间的手铐。
他的手腕往手铐边缘一撞,将自己双手铐起来。
蔚秀抬高枪口,抵着他喉咙,她空出来的手在伏应腰下摸索,摸到了钥匙。
就算拿到了钥匙,蔚秀依旧无法保证手铐的质量。
缪尔用尾巴解开过手铐。
雪淞镇怪物都是诡计多端的。
珠珠从蔚秀身上跳下来,它挥舞触手,把威胁性降低的伏应撵到了墙角。
身在屋檐下的伏应失去了上次见面的气焰,他低着头,任由长满触手的怪物作威作福。
蔚秀坐在床边,工作人员带来的玫瑰花瓣洒满被褥,空气中泛起淡香。
她倒了杯红酒,酒的质量不错,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珠珠来凑热闹,它借着蔚秀的手喝了一口。
猫走路不稳,倒头,睡了。
蔚秀给它擦干净嘴上的酒水,把一杯倒的怪物塞进被窝。
她顺带给伏应倒了杯酒。
伏应侧目,深邃的眼眸蒙着一层绚丽的光。
他没办法喝。
“低头。它怎么喝的,你也可以。”
坐在床上的蔚秀扬扬手腕,几滴酒溅在她手指上。
伏应抬步走近她,他弯腰,低下头颅。
他张开唇瓣,含住酒杯边缘。
蔚秀喂人喝酒的手法虽然不算熟练,但也算是稀巴烂。
她完全是把苦涩的红酒灌进来他的喉咙。
一点儿怜惜都没有。
换了副钢铁打造的身体后,伏应很少主动去吃人类的事物。
酒顺着食道滑下,他的味觉没有得到满足,反而被蔚秀粗暴的手法灌得禁不住咳嗽。
他脸颊升起淡粉色,在灯光下不明显。
“警察把你家封了,你无处可去啦?”
蔚秀脱了鞋,盘腿坐着。她手撑下巴,欣赏着警官的狼狈。
他抬起手腕,借助长袖擦去唇瓣上的酒渍,安静地点头。
“好可怜。”
“我可以收留你几天,让你躲过警方的追捕。你放心,我才不是想要你给我干苦力,也没有想让你帮我抢票,更没有想让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上份工作钱又少、干得又多,心疼你而已。”
蔚秀笑嘻嘻地说。
她当然是看上了他身体强健,能干苦力,能帮她抢票,能二十四小时保护她。
家里那只恶魔干的家务活挺多的。
尽管蔚秀丝毫没有想要替缪尔分担的想法,但不得不说,她还是挺心疼缪尔的。
毕竟是白送的劳动力。
但是她已经过得够累了,当然不能自讨苦吃。
缪尔愿意做,就让他做。
不过她可以给他找个帮手。
伏应看穿她的想法。
曾经打工人变成了资本家,在压榨另一个打工人。
“苦力、抢票和保镖,我都能做。工资多少?”他问眼前的资本家。
蔚秀悠闲地盯着亡命之徒俊秀的脸庞。“我还得赔这只猫伤人的费用,囊中羞涩,给不了你什么。最多包吃包住。”
伏应颔首。他又一次变成了被压榨的牛马。
“可以。”
床上丢下来一床被子,今夜他睡墙角。
蔚秀在天黑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听见她柔声细语地哄电话那边的人,伏应猜测,蔚秀家里真的有个男人。
“你一个人吗?我现在过来找你。”电话那头的人说。
“不用。我这里还有个人。”
“谁?”
蔚秀看了眼伏应,想着怎么和缪尔介绍的时候,伏应先开了口,他用的是蔚秀向前台解释时用的理由。
“你好,我是她刚找的小三。”——
作者有话说:以后的伏应(自豪):我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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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训狗有方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
不用猜,缪尔又摔碎了一个盘子。
“他在开玩笑?”他的嗓音一如既往。
越是平静,蔚秀越是害怕。
在蔚秀回答之前,缪尔没有思考,斩钉截铁地说:“好,你在酒店是吧?我现在过来杀了他。”
“然后把你杀了,我再自杀。”
电话被挂断了。
蔚秀手里的电话滑落,她双眼无神,朝着伏应望过去。
牛马生无可恋,他靠在墙上,眼神死气沉沉。
“能帮我解开手铐吗?我不想被活活打死。”
蔚秀掐人中,她恨不得跳起来揍伏应一顿。
“王八蛋!你跟缪尔瞎说什么!我今天回去不给你吃饭!我要拿鞭子抽你一顿!”
“完蛋了,完蛋了……”
缪尔一定是个小心眼恶魔。
蔚秀顾不得什么火车票,她穿鞋套上衣服,收拾包包。
她必须早点回去解释,实在不行哄哄恶魔,看看能不能哄好他。
酒店离家不远。
那边的缪尔步伐飞快,已经到了前台的位置。
来不及惊艳他的长相,前台见着那对诡谲鹿角,知道他不是个善茬。
大抵是来找事的恶魔。
前台露出职业性微笑:“先生你好,请问你……”
“蔚秀在哪间房?”
青年步子大,他两步走到前台面前。锐利目光越过她,在间间房间门前巡逻。
“!”前台吸入一口冷气,她声音不稳,“你,你,你也是来捉奸了的吗?”
这么多人,红本子的一页纸写得下吗!
咒纹感知到了蔚秀的方向。缪尔不再废话,迈开长腿,向着走廊尽头走。
“先生,你不能打扰其他人休息。”
前台反应慢,她跟上去阻拦。
缪尔几步找到了蔚秀的房间,他的手掌印在门上,重重地拍。
“蔚秀,出来!那个狐狸精呢?”
隔壁房门先开,看热闹的人无处不在。
他们看见肩宽腿长的男人拍了两下门无果后,抬腿,脆弱的酒店房门一踢就开。
巨响过后,蔚秀错愕地抬头,她还在扣扣子。
看见风中摇曳的酒店门,蔚秀快要晕厥。
钱……赔钱……
粉红色的光洒在缪尔脸上,他的视线扫过桌上的半杯红酒、戴着手铐的伏应,还有衣衫不整、面色不佳的蔚秀。
玩得很嗨。
居然把他和她之间的玩法带到了别的男人身上。
看见了他,她竟然满脸失望,嫌弃他坏了她的好事。
缪尔转身就走。
蔚秀一手把被窝里的珠珠掏出来,另一手牵着伏应,快步跟在后面。
“钱,钱我明天来赔!”
蔚秀边走,边回头冲前台喊道。
前台捂住嘴巴,站在吃瓜中心目送他们离开。
对面开了一扇门。
住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秀气青年,他搬进来不久,在收拾行李。
听见动静,他惊讶地看见一个女人拉个男人,脚步慌忙,跟在另一个男人后头。
那个女人急得团团转,“不是,缪尔你误会了,我跟你解释……”
最前面的男人脚步落得快又急,他没有等蔚秀,直接回到了家。
缪尔上了二楼。
这几天他们关系突飞猛进,缪尔在征得蔚秀同意后,他把自己的床上用品和衣服都搬到了蔚秀的房间里。
缪尔神情冷若冰霜,他迅速收拾衣服,抱着东西出门,恰好撞上了急急赶来的蔚秀。
蔚秀将钥匙丢给伏应。
伏应解开手铐,他径直路过他俩,去到隔壁房间。
“你去哪?”蔚秀问缪尔。
她跑得太急,不停地喘着气,后背出了汗。
缪尔目光掠过蔚秀。
今天天冷,她再不去换衣服,绝对会感冒。
“回地下室。”
他绕过她,往楼梯下走。“记得去换衣服。不要穿着湿衣服太久,感冒了没人管你。”
蔚秀放松紧绷的肩膀。能哄,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去拉缪尔,他强力抽出衣袖,头也不回地往下走。
“你去找那个小三吧,我回去了,饭在锅里,饿了再叫我。”
蔚秀戳戳他的手【踏雪独家】臂。“真生气啦?”
“别碰我。”他避开蔚秀的触碰。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梯,缪尔蹲下身,弯腰打开地下室。
蔚秀蹲在他身边,她看向缪尔抿直的唇线,倾身靠近他。
他没有躲开。
趁其不备,蔚秀在缪尔唇边亲了一下。
他攒足的怒火顷刻散了。
蔚秀趁热打铁,把衣服捡起来,拉着他往回走。
“真的没什么。我想找个人为你分担家务,你平时太累了,累坏了我心疼。”
“……真的?”缪尔凝视蔚秀的表情,观察她是否是在撒谎。
“真的。不信你去问伏应,小三那些话是骗前台的,他是个通缉犯,”
蔚秀压低声音,“通缉犯才便宜。我一分钱没花,嘿嘿,就把免费劳动力带回家了。而且他不算人,机械体的话……可能就喝汽油吧,真好,吃也吃不了多少。”
缪尔被她的话逗得嘴角上扬。
他知道蔚秀是个坏女人。
不过她是对别人坏。
她对他不一样,她对他挺好的。
须臾,他压下了唇角,正色说:“你别在外面乱捡怪物,不安全。”
“好好好,我就是想帮你分担家务。”
“嗯,”缪尔抱着行李上楼,他嗓音压不住都笑意。“这些小事,我一个人也能做好,不用担心我。”
“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终于把恶魔哄好了。蔚秀张开双臂:“你帮我洗。”
缪尔放衣服的动作停下。
折叠好的衣服散乱在被子上,他抱起蔚秀,走向浴室。
蔚秀踢掉鞋子,她脱了外套,仅仅穿了件单薄的里衣。
那件里衣被缪尔往上捞起。
蔚秀绷直脊背,她抓着缪尔的长发,教训他。
“别像个狗一样又舔又咬。”
恶犬屡教不改,他以下犯上,将主人推倒在了浴缸。
水漫到蔚秀腰窝。她掀起眼皮,看见缪尔脱去上衣,赤脚踏入拥挤的浴缸。
他们近乎苛刻地要求一个浴缸,要求它装下两个人。蔚秀被挤到角落,缪尔的手扣住了她的腿弯。
分.开。
“可以吗?”
缪尔的身体和她的身体紧贴,他暗声询问蔚秀。
蔚秀的手指划过他的蝴蝶骨,沿着他的脊椎骨滑下。
她有一会儿的分神。
伏应的这条脊椎会是钢铁打造的吗?
好涩。
误以为蔚秀不同意,恶魔用尾巴缠着她,他分出一只手,尽全力讨好她。
希望主人被伺候舒服后,她会对他慷慨一些。
他不想要糖果,他想要蛋糕。
蛋糕将成为确认她爱他的凭据。
蔚秀抱着缪尔双肩的手臂用力。
她往下看,看进透明的水波里。
黑色翻开粉红色。
恶魔的手指和人类的不一样,她抱紧他。
嗯……机械的应该也不一样。
察觉到她分神,缪尔不满地咬了她的唇瓣一下。
“可以吗?”
他再次问。
缪尔的眼睛蒙着水汽,伏应的出现让他略带不安。
蔚秀没有回答。
缪尔垂下眼眸,挡住眼中的失落。
蔚秀摸摸他的头发。“你表现得好。”
“所以可以。”她说。
给了他一巴掌,蔚秀再给了他一颗枣。
先吃到了疼痛,因此,这颗枣才更加珍贵。
蔚秀抓着他的发尾。
恶魔会爱上枣的甜味。
***
伏应不需要吃饭。他选择的房间在蔚秀隔壁,配置不错。
但到晚上,他开始后悔选择了这间房。
房间的隔音尤其差。
而他的听力尤其好。
糟糕就糟糕在,透过墙壁传来的声音并不清晰,它们时大时小,难以听清。仔细听,能听见几个字。
伏应大抵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正因为如此,更引人遐想。
那点儿声音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大多数时候都是蔚秀在说话,她时而会软下声音哄缪尔,甚至还会和缪尔说他的坏话。
他应该提醒他们隔音不好。
伏应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听见蔚秀的声音再从隔壁传来。
有些模糊,听不清。
鬼使神差地,他坐起身体,耳朵贴在墙上。
她的声音包含笑意,对另一个人说着三个字。
‘小狗狗。’
他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神态,应当是揉着狗的头发,两只脚在床边轻晃,或者踩在狗的身体上。
她和那个恶魔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伏应翻身睡下,他用被子捂住双耳。
不听,不听。
越想逃避,蔚秀的声音越阴魂不散,仿佛萦绕在他的耳边。
伏应再也无法忍受,他需要睡个好觉。
伏应翻身下床,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开门的是缪尔。
缪尔下半身穿得好好的,上半身披了件外套。
他看伏应的眼神带着打量。
新来的男人不露胸不露腰,蔚秀不会喜欢这种的。
不对,蔚秀也不是沾花惹草的渣女。她都和他这样那样了,怎么会找其他人。
伏应不喜欢缪尔的眼神,他抿唇,视线穿过缪尔,看见坐在床头的蔚秀。
她衣装整齐,蓝色睡衣像是轻盈的云朵。
两人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原来是他多想了。
“怎么了?”蔚秀手指绕着头发尖,她脸上带着笑容,好像是知道了他是为什么而来,又好像在装傻。
她在看他笑话,偏了偏头,眼神里有一对钩子,似乎在询问他要不要加入。
……错觉。
伏应难堪地转过身,顺手关上门。
“抱歉,听错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闭紧眼,强迫入睡。
困意袭来,伏应坚强的意志走向沉沦,陷入梦乡。
他看见蔚秀的面容由模糊到清晰,她坐在高位,垂眸看着跪在床边的人。
……那是谁?
很眼熟。
伏应情不自禁地走近他,他弯下腰,去瞧跪着的人。
对方毫无尊严地跪着,蔚秀的双脚踩在他胸膛,为非作歹。
她好放肆。
和前几次见面时带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还以为她是个老实人。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他不如被警察追捕,继续做个亡命之徒。
伏应的眉眼流露出几分后悔,跪着的那人正好抬起头。
伏应心跳一顿。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周围景象扭曲,伏应下颌不自主抬起。
他的目光自蔚秀白色的脚背上抽离,然后是她的小腿,流畅线条引申入睡裙深处。
她的大腿白又腻,像是蛋糕上的奶油。
伏应惊慌地避开视线,反而迎上了蔚秀低垂的面孔。
她爱说谎的嘴被啃得发红,唇瓣泛着水光。蔚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睛像是清泉。
他被这双眼睛欺骗了。
她的表情带着戏弄。
和她在缪尔身后的表情如出一辙。
缪尔挪动脚步,挡住了伏应的视角。
伏应梦醒。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丧失了人类感知的机械体崩溃,弄脏了床单。
久违的羞耻感侵袭他的大脑。
门口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始作俑者嗓音清甜,催他下楼吃饭。
伏应拉过被子盖住下半身。
他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伏应无法直面欲.望,更无法直面蔚秀。
半分钟后,他用双手覆住了脸。
好羞耻——
作者有话说:早写完早发,晚了可能没有了[化了]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主的上本垒只写一次()第二次就腻了[可怜]除非花样很多[闭嘴]
第23章 她人不坏
蔚秀手都敲酸了。
“你饿不饿啊?”
半晌,里面人声音发闷:“我不吃饭。”
“不吃算了。”蔚秀嘀咕。
缪尔简直是个做饭天才,手艺大有进益。
饭桌上就只有她一个,她独享盛宴,美滋滋地低头刨饭,二楼的伏应下来了。
他抱着被套和脏衣服,两眼直视前方,径直路过蔚秀。
“这么爱干净啊?”蔚秀嚼嚼嚼,“顺便帮我把衣服也洗了。”
缪尔侧身让伏应走进卫生间,他发现了什么,眯眯眼睛,莫名笑了下,继续给蔚秀热牛奶。
伏应走进卫生间,他常年一个人住,收拾东西很快,几下洗干净衣服晾好。
蔚秀的衣服堆在旁边的盆里,他犹豫了一会儿,认命给她挨个挑出来。
伏应摸到一根红色的带子,他提起来,看见bra的那一刻面色爆红,撒手丢了它,快步冲出卫生间。
客厅里,蔚秀吃饱喝足,正借着缪尔的手喝牛奶。
伏应面色红转白,他再次进入卫生间,手指避开那件不可言说的衣服。
只是碰了下,他感觉自己的指腹已经擦过了她柔软滚烫的肌肤,烙下一个红印。
脸颊滚烫,他想用双手再次捂住脸,转而想到这双手碰过什么东西,便不敢再用它们捂脸了。
伏应不知道自己怎么洗完了她的衣服。
蔚秀家的香皂有股百合香,难怪那日在列车车厢,他在她身上闻到了百合香气。
不,在她身上的有些不一样,濡染着肤香,带着人类的体温。
他满手都是百合的香气。离开卫生间时,蔚秀对他招手,他又闻见了鼻尖似有似无的百合香气。
“过来。”
她忙着哄缪尔,对其他人最多给些注意力之外的施舍。
蔚秀的态度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在她的视角,她用正常的语气、随和的态度招伏应过去。但在后者看来,她敷衍了许多。
重塑身体前和重塑身体后,他担任的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位,——倒不是说蔚秀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轻蔑,伏应说不出来,他想,是他多想了。
他下意识把她昨天对缪尔喊的声‘小狗狗’联系在一起。
伏应的注意力偏到了千里之外,他在比较,比较她昨天的语气是否和今天相同。
“发什么呆呢。”
蔚秀尾音上扬,她心情不错。
她哄好了缪尔,今天她不带他出去,她带伏应去找火车票。
她得看看新来的是不是足够中用。
“昨天我们走的时候,我看见对面有个新来的。你注意到了吗?”
伏应点头。他在酒店躲了好几天,知道的比蔚秀更多。
“他是兰道家的远方亲戚,经常用酒店座机往那边打电话。”
兰道家是雪淞镇的本地贵族,工业革命后走向中落。蔚秀记得堂叔有几件宝物被约茜兰道借走了。
虽说旧贵族衰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会连个房间都不给侄子吧?
“他们闹了矛盾。他的遭遇和你相似,以亲人为引子,被引到雪淞镇。到了之后他才发现镇里的怪象。听他在电话里说,他和好几个同事一起来的,全部死了。”
标准恐怖片结局。
一群不知死活的倒霉蛋们聚团旅游,在偏僻小镇遭到黑恶势力追杀,结局团灭。
“有一个住到了你的房间,被我杀了。”伏应补充说。
好吧,那她也算半个黑恶势力。
她和伏应商量着去酒店再见那个倒霉蛋学生一次,珠珠卷着触手,扯扯蔚秀的裤腿。
它懊恼地拍头。它昨天喝多了,竟然醉倒了。
家里的怪物越来越多了。
它本体和影子差不多,本身就不惹眼。在伏应来了之后,它变得可有可无,被排到了蔚秀关系网的边缘。
它失落地贴着蔚秀脚踝,想要跟着去。
蔚秀摸摸它,把它揣进了兜里。
***
酒店,324房间。
岑诺在打电话,桌子上放置着杂乱的调查资料。
他扶了下黑框眼镜,听着电话那头苍老的声音,烦躁地抓了一把金色卷发。“嗯。”
“我看见她了。还跟着两个男人……”
“恶魔,你说鹿角的是恶魔……老天,你们这里到底都有些什么怪物……当初你们寄来的档案里面可没说有怪物。”他是世界史方向的研究学者,历史学家算不上,但对新大陆历史颇有兴趣。
“不是不是,我当然想活下去。我……好,好,另一个男人我没见过,我不知道。你问她这些事干什么?我看她和我一样,就是个被骗进来的倒霉鬼。”
“你说你要她年轻的身体和财产……可是……不不不,我我真的想活下去。”
“另一个人的长相么……他有一头……啊等等,有人敲门。”
岑诺急匆匆挂断电话。他整理袖口领头,再抓了两把头发,开门。
蔚秀站在门外,旁边有个戴着黑色口罩和兜帽的男人,看不清脸。
她今天把长发挽了起来,进酒店后有地暖,她索性解开酒红色的围巾,露出截白皙的脖颈。
岑诺心虚地不敢看她,邀请他们进屋。
“刚才在和人打电话?”蔚秀找个位置坐下,伏应选择站在她几米外。酒店房间不大,电视机前放着水果。
蔚秀顺手拿了个,递给一路上没什么话的伏应。
他今天不怎么说话。路上都是蔚秀在说,他最多发出几个短音,表示听见了。
不仅如此,伏应避开了和蔚秀的一切肢体接触,当她扭头去看伏应时,他大部分时候侧着脸,低下头,错开和她的目光。
岑诺神情比伏应更不从容:“和姑母打电话。”
准备好的说辞如豆子一样倒出来。他准备写一篇和新大陆有关的论文,得到兰道太太寄来的材料后,他抱着旅游玩乐和学术双丰收的目的,来到了雪淞镇,目前也在找寻离开的办法。
“兰道太太是你的?”
“我的姑母。”岑诺不善言辞。他低着头,想到电话那边咄咄逼人语气,他叹了口气,下意识又扶了眼镜。
因为受欺骗这事,他们闹掰了。他对蔚秀的说辞是这样。
蔚秀耸耸肩,她没什么要问的。岑诺很弱,当蔚秀问他要票时,后者怯弱地看了她一眼,英秀的面孔带着为难。
兰道家的人长相都不差。虽然岑诺和厄洛斯长得不是很像,但依旧是金发碧眼,容貌俊美。
雪淞镇把他吓破了胆。畏畏缩缩的样子反而影响到了他的长相,使其看起来并不出众。
其实岑诺是个肩宽体阔的俊俏青年。
他声称自己是个学术分子,那看来他平时查阅的书籍真厚,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
蔚秀瞥向伏应,意思是她有打手,你小子见好就收。
岑诺拿出衣兜里宝贵的票。“上车的时候,请务必叫我!”
“当然会。有事给我打电话。”蔚秀理所当然地收了票。票要拿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走前,走在后头的伏应转头,问他:“约茜兰道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岑诺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他花了些时间回忆,完全想不起来。“我不认识,我对这边的亲戚都不熟,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蔚秀看了伏应一眼,并肩离开。
她大概知道了事情原委。约茜兰道编造了新的身份,引岑诺来小镇。
“她大费周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她老了。摄入新鲜血液能缓解吸血鬼的衰老。而且,雪淞镇所有怪物都能变成食物的样子。”
约茜原本的身体衰老程度已经不是新鲜血液能遏制的了,她需要一具新的身体。
每年,雪淞镇里的居民都在想办法拉各种人进镇。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那票的数量?”
“应该不止十二张。但我目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列车成功离开雪淞镇,每次乘客登上列车,就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
好吧。蔚秀听见票的数量不少,总算收获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昨天住得还习惯吗?你穿什么码数的衣服?”她得给新的怪物买几件衣服。
伏应听见‘昨晚’两个字,他手里捏着红色的苹果,被兜帽挡住的耳朵滚烫。
蔚秀见他不答,索性垫脚,伸手随便量了一下他的肩宽,她手掌下滑,掐住了伏应的腰。
“这么大……呃……是多大?买大一点的吧。”
蔚秀贴近他量尺寸时,他身体僵硬,感受到她手指移动的轨迹。
离得好近……又闻到了百合香。
蔚秀让他找个隐蔽处等着,她去挑了几件衣服回来。
各种袋子塞到了他怀里,伏应抱着好多东西,苹果无处安放。他沉默了半晌,说:“谢谢。”
“没事。”蔚秀慢慢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存款变多的事实。她给珠珠买了顶帽子,套在它头上,配合圆溜溜的眼睛更显呆萌。
“怎么不吃苹果?没吃早饭,不饿吗?”蔚秀走在前面,看见他腾不出手拿苹果,她接过一个袋子,套在了珠珠脖颈上。
“哎,不对,你没有脖子。”
触手卷着袋子,怪物难过地趴在蔚秀肩头。它没有脖子,也没有长腿细腰大胸,并不符合人类的择偶标准。
伏应不好推辞,他拿着她递来的苹果,试探着咬了一口。
苹果脆甜,蔚秀的嗓音也是又甜又脆。
它还带了点酸味。
伏应咽下脆苹果,偶尔会去看蔚秀,她捧着那只乌漆嘛黑的怪物,笑得很开心。
……其实蔚秀不一定是坏人。
她本性是好的。没有资本家会主动给牛马买衣服。
但是她和恶魔待在一起太久了。
恶魔本性极坏,她大抵是被带坏的。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堕入邪门歪道——
作者有话说:岑诺不算男主。隔壁那篇文不用管啊啊啊我本来想调节情绪写的[可怜]结果发表时间选错了,发了[可怜]
有的章节的错别字不是我不改,是不敢改啊啊啊最近锁了好几章[化了]
3.24:更新后忘了销假不好意思[化了]
第24章 错位关系
日头正盛,白光照得蔚秀眼睛刺痛,视野范围内出现飞舞的黑影。
她揉揉眼睛。地面的冰层未化,走路不方便,所以蔚秀和伏应两人走得极慢。
途中遇见卖报纸的小童,蔚秀抛出一个硬币,换了张报。
报纸里宣告新镇长的选举仪式将在明年的第一天举行。
在雪淞镇文化中,一年的最后一天是黑夜最长的那一天,也就是蔚秀所了解的冬至。
雪淞镇本地人将其称之为‘稻禾节’,他们会在稻禾节供奉稻荷神,传说中蛇尾、四手、三眼的神明。
葬礼时,萨满请神上身,请的就是祂。
放眼过去,家家户户门前窗口挂满了稻谷。据说在稻禾节那天,稻荷神会降临挂着最饱满稻谷的家庭,满足他们的一个愿望。
蔚秀不以为意地折叠报纸,当纸飞机玩。
她急着离开雪淞镇,不在乎当家的镇长是谁。
“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对伏应道,“年末又要庆祝节日,又得准备选举。”
“要是稻荷神降临我的家,我许愿要剩下的车票,祂会同意吗?”
“你可以试试。”
飞机飞远,追它的蔚秀跑出几步,她差点摔倒,于是抱着树干,冲伏应喊道:“伏应,帮我捡一下纸飞机,待会警察看见,怪我们乱丢垃圾!”
抱着大堆包包的伏应行动缓慢。
“被警察抓住你就完蛋了!”蔚秀威胁。
伏应无奈地抬步跟上。
他又不是什么小狗,喜欢把主人丢远的东西捡回来。
他捡起纸飞机,递给她。
蔚秀哈了一口气,飞机飞远。
她回头看向伏应,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挂树上了。”
小狗伏应再次把它捡了回来。
磨磨蹭蹭玩了一路,伏应跟着蔚秀回家,他对缪尔的冷眼熟视无睹,按照蔚秀的吩咐,在屋外挂满稻穗作装饰。
“你给他买了衣服?!”缪尔尖锐的质问声被伏应甩在身后。
“我都没有!”
伏应在清理稻穗,听见了缪尔的每句话。
原来蔚秀没有给别人买过衣服,只给他买过。
“……”
房间里的蔚秀对缪尔投降,拉着恶魔去购物。
没有人类身体的珠珠遗憾退场,它抱着蔚秀新买的帽子,回到了卧室黑暗的角落。
目送二人远去,伏应继续手上的工作。
无理取闹的恶魔。
不过是两件衣服而已,有这么稀罕么。
他洗干净手,到房间换上衣服,走到镜子前瞧了瞧。
蔚秀买的多是修身的大衣和西装,领带、帽子、手套和小高跟皮鞋等一应俱全。
有的不太正经,她甚至精心挑选了最适合伏应的腰链和皮质肩带。
他怎么能穿这种……
蔚秀回来后,伏应已经换好了衣服。
正装穿在室内太惹眼,他仅仅穿了里衣和长裤,腰链垂在大腿根部,走路时它会左右摆动。
蔚秀咽了口唾沫,她赞美自己的眼光,和机械体完美的身材。
因为伏应身上独有一份别的男人缺乏的冷冽气质,当他穿着正经的衣服,戴上白手套时别有一番风味。
缪尔怒目而视:“我怎么没有!”
蔚秀示意他小声点:“我刚不是给你买了那个……那个止咬器和项圈嘛……”
天知道她多想给伏应买,可惜蔚秀有贼心没贼胆。
花了小半天装饰老房子和欣赏健康的肉.体,蔚秀接下来几日都没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早上起来,她偶然看见家里的电话,才想起精神病院的厄洛斯。
之前她无聊的时候会给厄洛斯打电话,最近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她应该给他一个电话,报个喜。
蔚秀拨通精神病院的电话。
上次她等了许久,才有人接,而这次的厄洛斯来得快得多。
因为精神病院实在太无聊了。
蔚秀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怀疑她已经死掉了。
他死了太多个盟友。外来的人类死在雪淞镇本来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前些天,大约是两天前,厄洛斯又接到一通电话。
当护士对他说有人找时,他一厢情愿地以为是蔚秀。
走出光影斑驳的病房,转过墙角,走下一阶接着一阶的楼梯,走到电话亭门口,厄洛斯惊觉原来从病房到电话亭的两段距离这么短,短过他一次的思考时间。
厄洛斯下来的时候在想,蔚秀又发现了什么?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算是众多外来者里面的幸运儿。有房子里的那些怪物保护她,她应该不会出事。
他还希望她多活一会儿呢。
厄洛斯没得出答案,他接起电话,翘起来的唇角压直。
“听说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个礼拜,稻禾节到了。”
大限将至的约茜兰道邀请他回去,回家一起过稻禾节。
她所剩下的时间不多,兰道家的家业没人继承。约茜兰道放下了他杀死幼子的仇怨,平静地和多年未见的儿子聊天。
厄洛斯仅用一句话就结束了对话。
原来通过电话和远方的另一个人商量一件大事,花费的时间也可以很短,短过他下压的唇线还没有表现出失望。
厄洛斯眼底是彻彻底底的失落,他想要挂断电话,好在约茜兰道,——他名义上的母亲最后说出来的那句话还不错。
她希望厄洛斯早点出院。十二月中旬是她的生日,到时候很多人都会来参加生日宴。
约茜兰道苍老的声音停顿,她拖长每个字,保证厄洛斯能听清楚。
“我会邀请新来的那个姑娘,希望她能来。你认识她么?”
“有过一面之缘。您见过她?她还活着?你们在哪里见过?只是墓园吗?”厄洛斯当即放弃挂断电话的念头,他和对面的人聊了起来。
如此说来,蔚秀没有死。
紧接着,厄洛斯听说了墓园发生的事情。
兰道太太是个絮絮叨叨的人。
许多事情,她要反反复复地说上几遍,把每一个细节都说得仔仔细细。
借别人之口,厄洛斯听说了蔚秀是怎么进入的墓园,——她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礼服,帽子上的黑纱挡住了蔚秀的眼睛。
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忆起蔚秀的那双眼眸。
他心想真可惜,可惜身处寒冬腊月的兰道没有见到蔚秀的眼睛。
蔚秀的眼睛出奇的漂亮。
他回想起他们独处在病房的那夜,蔚秀趴在他肩头,吐出热汽,黑亮的眼睛像是如潮夜色里被水浸过的珍珠。
“嗯。”他应了对方的话,反问约茜兰道,“然后呢?”
然后约茜兰道说了蔚秀和缪尔如何一起进入墓园,军火商、公司的股东度玉京对她很感兴趣,他们握了手……
“哦。”
听见一把伞下两人并行,厄洛斯打断了她的话。
后面的事情他知道了,蔚秀认识了一个似敌似友的男人。
上一次和蔚秀通话时,他暗自期待她能拉拢度玉京,他们就多一个帮手。
听兰道的话,是成功了么……?
约茜兰道又说起蔚秀去过度家好几次,厄洛斯认为蔚秀应该是成功了。
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约茜兰道的声音带着刻薄的笑意,她嘴里一般没几句好听的话。
“度玉京好像看上了新来的。我第一次看见他用那种眼神看一个小姑娘,像要把人家生吞活剥了,真稀奇。”
是吗,那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厄洛斯说:“你刚才就说过这句话了。时间到了,我挂了。”
他挂断电话,推开电话亭的门,绕开阳光照射的地方往外走。
雪淞镇常下雪,即使是夜晚,天空依旧亮白。
镇里的吸血鬼家族不畏惧阳光,他们单单是不喜欢被光亮照射的感觉。
厄洛斯回到病房。
一连几天,他只接到过约茜兰道的电话,蔚秀没有打电话过来。
她怎么还不来电话。
孤独高傲的吸血鬼没什么娱乐活动,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经常靠在窗口往天空外望去,发呆。
最近都有精神病人想要离开精神病院,结局都是被捉回来,打一顿丢进病房。
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围着精神病院的高墙越修越高。
他的信息来源被高墙封死,唯一能和外界沟通的只有电话。
她怎么还不来电话。
厄洛斯超级无聊,无聊之中带着疲倦和烦躁。
如果盟友之间的信息不对等,处于劣势的一方容易对另一方产生怀疑。
最开始,蔚秀对厄洛斯告诉她的事情半信半疑。他知道她初来乍到,对本地人抱有疑心。
厄洛斯靠在窗边,现在的他相较蔚秀,反而变成了劣势的一方。
她在外面成长,获得越来越多的信息。他被困在精神病院,期待着她隔几日打过来的电话。
通过短暂的聊天,厄洛斯像一只井底之蛙,目光穿越井口,看见更宽广的天空。
他们之间的差距拉近,近到他们成为盟友之后,蔚秀和厄洛斯的距离再次拉远,后来者蔚秀走到了上位。
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的。
厄洛斯颇有些不适应这种信息差。
他还在等蔚秀的电话,她的盟友变多,她的帮手增加,他变得可有可无。
厄洛斯意识到,蔚秀抛弃他的可能性在逐渐加大。
她怎么还不来电话。
他的侧脸靠着窗户,用折断的画笔在墙壁刻数字。
她怎么还不来电话。
她怎么还不来电话。
他的耐心在耗尽,等待的焦灼感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自暴自弃。
按理说,在死过多个盟友后,他积累了太多失望,不会再过多地关注新盟友的状态。
因为理智告诉他,没了蔚秀,雪淞镇还会进来别人。说不定别人比她聪明,运气更好。
她怎么还不来电话。
又一天过去。次日,天微亮时厄洛斯就醒了,他不怎么关注时间的流动,眼睛跟随着爬上枝头的太阳,对当下的时间有了大致的了解。
护士喊他去接电话。
八成又是兰道。
病房到电话亭的时间果然很短,短过他片刻的犹豫。
在厄洛斯犹豫着要不要接起那个啰嗦老人的电话时,他身体诚实地走到了电话亭,蔚秀明亮鲜丽的嗓音传入他耳内。
“厄洛斯。”
她喊了他的名字,声音高高兴兴的。“我又拿到了四张票。怎么样,厉害吧?”
“好厉害。”
他由衷地发出赞美,为自己拥有一个效率高的盟友感到高兴,也为她没有抛弃他而高兴。
他把自己的现状全部告诉她。“我也要出院了,去兰道家,陪兰道太太过生日。”
“宴会上见。”他缓声对蔚秀说,发自内心地期待几日后的宴会。“有事给我打电话。”
“……只要你不嫌麻烦的话,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打电话。我的时间很多。”
可电话亭使用的时间是十五分钟。他等了好多天,终于等待蔚秀带来的十五分钟。
厄洛斯不舍得挂断电话,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蔚秀认真地听,他们聊得尤其开心。
但十五分钟过得快,护士催促厄洛斯挂电话,时间到了。
厄洛斯挂了电话,算算时间,距离离开病院还有三天。
三天的时间很长,长到他可以在电话亭给蔚秀打288次电话——
作者有话说:吸血鬼弟弟要出来了[可怜]
第25章 生日宴会
蔚秀收到约茜兰道的邀请帖时,她正躺在缪尔大腿上看电视。
珠珠睡在沙发另一头,蜷缩着身体替她暖脚。
它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又被……无视了……]
雪淞镇的老年电视机频道不多,蔚秀和黑白电影大眼瞪小眼。
缪尔剥了葡萄皮,将果肉送到蔚秀嘴边。
她吃果肉的时候,不小心含住了他的指腹。
缪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捏捏手心,继续剥葡萄。
伏应拖地,拖过沙发底下。“让一让。”
他从沙发背后走过,蔚秀翻了个身,视线绕开缪尔,偷看伏应。
他腰上缠着腰链,宽松领口下有一条金属脊椎。
伏应垂下眼,和睁圆眼睛好奇看他的蔚秀对视。
他拖地的速度放缓,不知不觉地盯着蔚秀沾着果汁的唇瓣瞧。
她明明都有恶魔了,看他做什么……
缪尔把葡萄递到了蔚秀嘴边,她张嘴吃了,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个方向。
缪尔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阒然发怒,掀起盘子丢向伏应。
“不准勾引她!不然就滚出去!”
伏应侧身躲开盘子,他无甚表情,大步跨过满地的葡萄。
“弄脏的地方自己收拾。”
等伏应洗干净拖把,擦着手再次回到客厅时,蔚秀正在扫地,她满嘴甜言蜜语,在哄缪尔。
“我怎么会喜欢他……他不露腰不露腿……而且机械体露出来的又不是肉,我怎么可能喜欢……我最喜欢你了。”
“你只喜欢我的身体吗?”缪尔生闷气。
蔚秀撒谎不眨眼:“我喜欢你的身体,最喜欢你的心灵。”
恶魔尾巴绕住她手腕,把人拉进怀里。
缪尔的怒气来得快、散得快,接过蔚秀手里的扫把,扫地。
蔚秀踮起脚尖,在缪尔脸颊亲了一下。
听见敲门声的伏应路过,开门。
她都有恶魔了。
还整日盯着他瞧。
他就不应该觉得蔚秀是个好人,毕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约茜兰道的邀请帖到了。
伏应将邀请帖递给蔚秀,冷淡地上楼。
他知道送请帖的是谁,姓兰道的古老家族。
兰道家的人拥有传说中永生不死的吸血鬼血脉。
但到现在,庞大的家族衰落。拥有正统血脉的吸血鬼死得只剩两个,一个是约茜兰道,另一个是她的儿子,厄洛斯兰道。
当年的兰道太太拥有一对双生子,两个都是男胎。
哥哥沉默寡言,天资聪慧,学习做事异常勤奋努力;小的那个性子霸道高傲,仗着出生晚些和能说会道,弟弟获得了大部分人的喜爱。
后来弟弟掉进庄园的湖里淹死了,兰道太太把唯一的哥哥送去了精神病院。
镇里人都说是哥哥杀了弟弟,老管家亲眼见着了。
不过随着管家离奇死在家门口,这些传言逐渐被遗忘。
直到厄洛斯离开精神病院,属于兰道家的传言被拾起,不胫而走。
伏应砰一声关上门。
“谁惹他了。”蔚秀嘀咕。
她看了请帖,晚些时候又接到了岑诺的电话。
他支支吾吾地,认为他的姑母会对他图谋不轨,希望蔚秀能帮忙。
蔚秀不好推辞,她翻遍房子,找到件得体的紫色礼服。
在约茜兰道生日那日,她换好了衣服,带上珠珠出发。
怪物高兴地睡在她臂弯,它认为这是蔚秀在意它的表现。
约茜兰道住在旧城堡里。城堡位于雪淞镇角落,蔚秀坐了接近半个小时的出租车。
在一个世纪前,兰道家的土地比这多得多。他们有数不尽的仆人,一望无际的土地,和花不完的钱财。
一百年的时间让约茜兰道容颜衰老,家族荣光不在。
无穷无尽的财富如同冰块,在新时代的光芒照耀下逐渐融化,只剩下一小块。
约茜兰道是这小块领土的主人,她像只敏锐的年迈头狼,用浑浊却锐利的双眼巡视她的领地。
她注视着最后进屋的蔚秀。
仆人推开门,城堡里迎来了几十个客人。
音符跳跃,贵人们举起酒杯,优雅交谈。
听见不合时宜的开门声,他们转过头来,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蔚秀身上。
蔚秀笑得尴尬。她站在陌生人群中,冲厄洛斯招招手。
厄洛斯对她温和笑笑,他站在约茜兰道身后,暂时抽不开身。
蔚秀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仆人为她倒酒,按照她的喜好送上来一道杏仁布丁,布丁上洒着玫瑰花瓣和糖粒,味道可口。
约茜兰道看向她那不争气的假侄子,岑诺白长了一幅好皮囊,他眼神飘忽,在她示意下跑到蔚秀身边。
他杂乱的步伐惹得约茜兰道不满,贵族不会在大庭广众下不顾场合地奔跑,他们需要时时刻刻保持优雅。
见蔚秀吃完布丁,她目光四望,打量古堡,约茜兰道挺直脊背,带着得体的笑容,走向另一个贵族太太。
厄洛斯需要时刻跟在母亲身后,他余光跟随着蔚秀,宴会中抽空和蔚秀讲了两句话,又被叫走了。
等到舞会时间,他余光看见新来的叫岑诺的男人弯下腰,邀请蔚秀共舞。
蔚秀不会跳舞。
她把珠珠留到了沙发上。后者的触手试图卷住她裙摆,只擦过她裙边,看着蔚秀走向新来的男人。
[……]
蔚秀的手放在岑诺掌心,耳畔是舒缓的音乐,她在岑诺引导下小心迈动脚步。
像电视剧里的灰姑娘一样,她踩到岑诺的皮鞋是常有的事。
约茜兰道没有看错人。
贵公子岑诺在某些领域是个老手,他卸去书卷气,挂起绅士的笑容,单手扶住蔚秀的腰,引导她跳完整场舞。
蔚秀终于明白,为什么电视剧和电影都喜欢拍男主教女主跳舞的情节。
转圈时,蔚秀身心轻飘飘的,她的裙摆飞起来,心跳加快。
岑诺的十指上好像牵着一根的透明线。
他游刃有余地将蔚秀拉近,当她几乎要扑进他的怀中时,转瞬,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远。
前路一片未知,蔚秀全靠腰背上的手撑着身体的重量,她好像脱离他的怀抱,又好像离他更近。
她学习能力强,渐渐摸到节奏,舞步从潦草到轻盈。
蔚秀的高跟踩着节拍,人群中央的她像一株绽放的紫玫瑰,刮过耳边的风都浪漫无比。
整个古堡都沉浸在浪漫的音乐中。
除了怪物和厄洛斯。
厄洛斯站在角落,目光凝视着蔚秀。
他自幼离家,中间十多年没有回到过这栋庄园。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蔚秀,她的手搭在岑诺肩上,紫色裙摆如同蹁跹蝶翼。
她跟紧岑诺的舞步,转圈,裙摆在低处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厄洛斯看见了蔚秀洁白的小腿。
她今天穿了双高跟,脚踝处系着蝴蝶结。
他的记忆随着蔚秀的裙摆翻飞。
犹记得,厄洛斯上次站在这个角落,他阴暗地注视着的东西,是弟弟手里拿着的新玩具。
对,他杀了弟弟谢兰里。
对于幼年的厄洛斯而言,父母和旁人的眼光代表了一切。
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胜过弟弟。
厄洛斯成绩比谢兰里好,比弟弟听话,比弟弟努力,比弟弟渴望得到赞赏。
明明他们的出生时间只差几分钟,但父母眼里只有弟弟。
谢兰里贪得无厌,他得到了亲情后仍不满足。但凡是厄洛斯喜欢的东西,谢兰里都要抢走。
玩具、食物、童话书……
忍无可忍的厄洛斯把弟弟骗去了湖边,他将谢兰里摁在湖水里,活活淹死了他。
厄洛斯忘却了自己如何从彻骨冷的湖水里爬起来,顶着老管家惊恐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回古堡。
他去到谢兰里的房间,将属于自己的童话书拿出来。
打开,白色纸张洋洋洒洒落下。
它被撕烂了。
厄洛斯崩溃大哭。
此后,厄洛斯身体内分裂出第二个人格。
那个人格叫谢兰里,他阴魂不散地缠着厄洛斯,叫嚣着要抢走他最珍爱之物。
那是医生的诊断结果。
但其实厄洛斯从来都不觉得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人格。
他觉得那是谢兰里的鬼魂。
厄洛斯看上什么,谢兰里的鬼魂即刻就会出现,他要毁掉厄洛斯喜欢的一切。
厄洛斯被谢兰里的鬼魂逼到发疯。父母半是失望和愤怒,半是无奈,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不再是孩子,他不渴望父母的爱,不需要童话书和玩具……
厄洛斯回神。
舞厅灯光闪耀,蔚秀转了个圈,她站在光中,对岑诺笑了笑。
她松开后者的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准确定位到厄洛斯的位置。
她提起裙摆,朝着他小跑过来。
喧闹的人群变得安静,厄洛斯眼中只有蔚秀。
她真漂亮,像只鸟儿,要随风飞起来了。
他迈步上前,想要抓住蔚秀飞起来的裙边。
就在此刻,厄洛斯眼中出现幻影,身体往前倒,双手扶住桌子才能站直身。
和蔚秀在精神病院分别后,厄洛斯近几日没有注射药剂。
他双眼发黑,脑海中回荡着医生的话。
医生说,他体内的第二人格已经死亡,谢兰里的鬼魂消失了。
谢兰里不会再出现,不会再抢走他的东西。
……真的吗?
如果他珍视的是人呢?
厄洛斯咬紧舌尖,他尝到了血腥味。
蔚秀快步跑过来,她扶着厄洛斯,担忧问:“怎么了?你没事吧?要我扶你上楼休息吗?”
“……谢谢。”
他身体不重,半靠在蔚秀身上。
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厄洛斯感受到吸血鬼的基因逐渐醒来。
他跟着蔚秀上楼,视线却未离开过她的后颈。
厄洛斯脚步绊到楼梯,他差点摔倒。被蔚秀扶起来后,他双目无神,和她充满焦急的眼睛对望。
蔚秀扶他进房间,厄洛斯一时忘了他要干什么。
他的意识无比清醒,清醒地感受到吸血鬼基因的苏醒,清醒感受到……
他对身体的控制权在消失——
作者有话说:岑诺看起来有点花花公子,但是是处()他不是男主不是男主[可怜]需要他来推动剧情。和秀有比较暧昧(?)的身体接触的男配,都是处[可怜]
第26章 以假乱真
厄洛斯不算重。但毕竟成年男性的体格摆在那,蔚秀一路将人扶上二楼,累得急喘气。
她关门,跟在身后的珠珠被关在了外面。
它没有再闯进去。
从它在老房子里观察蔚秀表情的经验得知,蔚秀和缪尔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喜欢它打扰他们。
它落寞地爬下楼梯,回到舞厅的角落。
那里的岑诺低头,正被兰道太太责怪。
***
二楼,房间内。
‘厄洛斯’坐在床边,他侧目,床边桌上放着蔚秀刚倒好的热水。
他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他死了多年,一切东西都是原样。他的哥哥自始至终都是废物。
他的神色带着厌恶,无法抑制的厌恶。
不应该叫他厄洛斯,应该叫他谢兰里。
谢兰里和蔚秀疑惑的眼神对视,他仓皇收起外露的厌恶,无辜眨了眨眼,企图模仿出讨人厌的哥哥平时的表情。
厄洛斯平时和蔚秀交谈,他会用什么表情?
该死,他怎么知道。
他深想,模糊的记忆浮现。
想到了些别的东西。
谢兰里怀念尖牙刺破蔚秀脖颈脆弱皮肤的触感。
她在说话,饥饿感令他注意力不集中,目光擦过她的脖颈。
“你要吃药吗?”蔚秀问。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边,少了隔着电话线的模糊感,反而让谢兰里觉得不真实。
她走到门口打量了一圈,二楼比一楼冷清。
城堡的主体材料是木头和巨石,暗黑的哥特风与小镇颜色格格不入,最让蔚秀惊奇的是窗边攀援的蔷薇花。
红花绿叶依附于镶嵌玻璃窗,在雪中张开花瓣,成为黑白二色中最为靓丽的色彩。
“母亲喜欢蔷薇花。在她年轻的时候,镇里的人都叫她蔷薇伯爵。”
谢兰里无由来的烦躁,他敛声息语,走到蔚秀身后才说话。
蔚秀倚靠在窗沿:“你好点了吗?”
谢兰里站到了窗的另一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离开了精神病院,脱去了洗得褪色的病服的原因,蔚秀觉得‘厄洛斯’有些不一样了。
他重复着蔚秀的动作,双手搭在窗沿,从上往下瞧。窗户攀援的花朵映在他脸侧。
谢兰里继承了蔷薇伯爵的美貌,生了一幅好皮囊,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雪白的肤色下透着淡粉。
他今天状态有点糟糕,估计是在发烧,脸色红得不正常。
唇瓣也是,似乎是不舒服时咬红的,为他的面容徒增了些艳丽。
他比厄洛斯傲慢,上扬的视线带了骄气,怀揣着偏见,观察兄长的好友。
普通的人类。
脸长得不错,不过比起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小姐差远了,这样的人,血液的口感会好么?
“不太好。”
他脱去了斗篷式外装,仅穿着套贴身合体的衬衫。
谢兰里倚靠在窗侧,指尖掐了一株蔷薇花,他半阖眼,活脱脱一个病弱贵公子。
“吃药也不行。每天反反复复地发病,活着好麻烦。”
他抱怨。“还不如早点进棺材里去,长长久久地睡一觉。”
手中蔷薇花旋动,花瓣凋落。
“那怎么办?”
蔚秀看他柔弱得经不起风吹,窗台的风再大些,‘厄洛斯’就要进棺材了似地。
她担忧说:“吃药也吃不好吗?那你先把票给我吧。带进棺材就糟蹋了。”
“……?”
她丝毫不掩饰,直白吓到了谢兰里。
他讨厌不礼貌的外族人,在谢兰里的坏脾气里,他可以这么说自己,但蔚秀不可以顺着他的话说。
浅色瞳孔看得蔚秀心虚,她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吸血鬼不是长生不死么?”
谢兰里松开手指,他漠然地看着蔷薇自高楼摔落,花瓣埋入雪中。
“吸血鬼年龄比普通人长几年。多出来的寿命是有代价的,如果无法摄入美味可口的血液,吸血鬼衰老得快,身体抵抗力降低,小伤小病就能彻底击垮他们。”
绕了这么一大圈……
蔚秀解开发带,捞起脖颈间的长发,手掌拂过温热的脖颈处。“你饿了?想吸我的血?”
“可以。但是你这次用什么来换?”
蔚秀打着小九九,她挪动脚步,手臂贴着厄洛斯手臂。
“我堂叔还有几件宝物在你家,能带我看看吗?”
他们背对着窗口,蔚秀垂落到身后的头发被风卷起。拂过他屈起的手臂,谢兰里经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他抓住了即将被卷走的发带。
“在顶楼。”他勾起一缕发丝,在蔚秀发觉之前松了手,让它们纷纷扬扬地飘摇。
“那里有尊傀儡。平时不让人过去,等天黑了,我带你去。”
生日宴要持续到午夜,蔚秀今夜可能得留下来了。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小时。
她捞起长发,露出脖颈。“现在吗?”
谢兰里眸色微动。他低头,呼吸洒在蔚秀颈窝。
窗户没有关。
他拥住蔚秀的腰,以防她掉下去。
夜幕低垂,雪淞镇刮起了风。
倘若有人经过城堡下的花园,倘若他们的视线沿着蔷薇攀援的轨迹向上看,他们会错以为有一对情人在窗口拥吻。
蔚秀上半身倾斜,摇摇欲坠的感觉让她双手抱紧面前人。
她面色潮红,双腿软得不成样,嘴里哼出几个不成调的字音。
来到小镇之前,蔚秀没谈过正经的恋爱。
第一次和吸血鬼打交道时,她云里雾里,只觉得骨子里像有猫儿轻轻地挠她。
第二次的感觉更为清晰,她面色通红,无比熟悉体内澎湃的感受。
毒素注入体内,谢兰里的手掌沿着她的脊背往上滑。蔚秀身体软软地往下掉,被他抱起来,靠在窗侧。
昨夜……昨夜缪尔单手抱着蔚秀,和谢兰里的姿势大差不差。
缪尔把蔚秀抱出浴室,水从她腿部滑到脚尖,在地板上滴了一串。
谢兰里把蔚秀抱起来。他力气不小,抱着她往房间里走。
昨夜……昨夜的蔚秀生怕掉下去。她又羞又怕,双腿夹紧缪尔的腰,他的尾巴缠在她大腿上,勒出红痕。
谢兰里怀里的蔚秀快要失去理智了。
她的意识和昨夜的记忆重叠,头趴在谢兰里肩上,双腿夹紧他的腰部。
“缪尔……缪尔……”蔚秀哼出个名字,她唇瓣擦过谢兰里的白色衣领,留下暧昧的口红印。
“轻一点。”
抱着她的人动作有过停顿,谢兰里抬起头,他唇瓣上染着血液,面容妖异阴柔。
“你叫的谁的名字?”
蔚秀八爪鱼似地缠着他,她的高跟鞋掉了,双腿夹着谢兰里劲瘦的腰,无意识地磨.蹭。
谢兰里被捉弄得不好受,他很狼狈。
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蔚秀的意识也吹清醒了。
她松开谢兰里,跳到地板上。
念着城堡有地暖,蔚秀穿得不厚,她赤脚踩在铺着羊绒地毯上。
“……厄洛斯。”
谢兰里不说话。他不应该自讨没趣。
他捡起蔚秀的高跟鞋,随手丢在她脚边。
谢兰里心情不好。再说,低头为女人穿鞋,那是浪荡子喜欢做的事情。
他才不会做这种事。
“我带你去看傀儡。”
***
一楼,舞会厅。
怪物自始至终都躲在阴影里。
蔚秀很喜欢新来的人类。
在她和岑诺跳舞时,它盯着他搭在蔚秀腰间的手,她面带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岑诺,跳完了整场舞。
[好……嫉妒……]
[好嫉妒……]它舍不得收回视线,视线始终跟随着蔚秀的裙边。
她身边来了一个又一个。它永远都待在这个位置,懦弱地窥视他们。
在蔚秀跳完一场舞后,她对讨人厌的岑诺笑笑,转身奔向厄洛斯。
好嫉妒。
老房子里又要添其他人了么?那它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不要被忽视……]
蔚秀扶着厄洛斯上楼,他们举止亲密,看得怪物眼热。
它跟着蔚秀上楼,没进到房间里。
怪物失落地下楼。
约茜兰道在训斥侄子岑诺。
怪物不开心。它眼中的岑诺心怀不轨,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蔚秀对他不错。
[凭什么……]
待了一会儿,它看见急匆匆的仆人绕到约茜兰道身后,对她耳语。
仆人说的是——
‘蔚秀不见了。’
‘大少爷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约茜兰道忙着应付其他宾客,她朝着对面人敬了一杯酒,和岑诺擦肩而过时,她咬牙切齿:“去找,把人找回来,别让她走了。让她今夜必须留下来。”
怪物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它瞌睡全醒,内心按捺着不安,还有一点期待。
岑诺不是好人。那就是坏人了。
如果坏人死了,蔚秀会伤心吗?
岑诺连声应是。他趁其他人不注意,几步爬上二楼,一间一间地搜寻。
没有,没有,都没有。
到底去哪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脚下没注意,绊倒一团黑猫。
岑诺差点四肢扑地,贵族风度尽失。他左右看了看,尽管没人发现,他面上依旧挂不住,把怒气撒到猫身上。
“滚开!”
他踢开猫,猫一声不响地滚到楼梯间。
岑诺没注意猫的异常,他推开又一间房门。
没有人。
当他无功而返、打算离去时,岑诺注意力放在了窗上挂着的紫色绸带上。
蔚秀绑头发的绸带。
跳舞的时候,这根长长的绸带像风筝的引线,若即若离,飞过他扶着她腰部的指尖。
岑诺走进房间,他捡起绸带,转身往外走。
门怎么关上了?
他无从细究,伸手开门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卷住小腿。
岑诺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紫色发带掉落,他被身后的力道卷着往后拉。
岑诺喉咙发不出声音,他双目充血,十指扣住地毯,在地板上划出血痕。
身后巨大的力道将他卷走,岑诺的身体被阴影吞噬。
走廊安安静静,走廊外听不见异常的声音。
几分钟后,房间里的阴影凝聚浓缩。渐渐的,渐渐的,它们浓缩成了一个人形。
怪物站了起来。
他不适应人类的身体,扶着墙,艰难站直身体,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
他理了理,套上衣服。
怪物目光左移,他站到镜子面前,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秀眉俊眼,挺鼻薄唇,穿上衣服像个谦和正经的学者。
蔚秀喜欢的雄性特征。
“……咳咳……”
他发出沙哑的咳嗽声。
剧烈的咳嗽使他弯下腰,直到声音变得正常,能够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他清清了嗓子,尝试着用岑诺的声音说话。
“蔚……秀……蔚……”
“蔚、秀。”
“蔚秀。”
他脚步雀跃,俯身,轻轻捡起挂在门把手上的发带。
放在唇瓣,吻了吻。
蔚秀,蔚秀,蔚秀……——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以后可能要随榜更新[可怜]这周更新两万,和日更没有区别[可怜]请假了哪一天的话,这周的某天就会补双倍的更新[可怜]
第27章 傀儡分身
蔚秀和谢兰里一道,二人轻手轻脚地上了顶楼。
阳台蔷薇枝干细长绵劲,它们缠绕着城堡,迎风盛开。
城堡每一层楼梯间有窗户孔,风灌进城堡内,吹得蔚秀长裙猎猎作响。
她期待着和傀儡的见面,脚步越来越快,在风中快要飞起来了。
谢兰里被她甩开一大截。
他远远地注视着她的裙摆。
适才厄洛斯站在阴影里,畏头畏尾地看着蔚秀的裙摆。
他的哥哥真的很废物。
谢兰里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珍视的他要抢。若是他看上的,那更要抢。
他加快步伐,大步跑到蔚秀身边。
蔚秀在分岔路口犹豫,她凭借感觉选了右边。
谢兰里一把拉过蔚秀,他牵上她的手,往另一边跑。“别走错了。”
兰道家族的城堡共有五层。地下一层,地上四层。
石梯盘旋在城堡里,比普通楼梯的运动量大得多。
等蔚秀到了第三层,她累得直不起腰。
谢兰里这具身体常年用药,他苍白的肤色涌起血色,两颊通红,弯腰喘气。
蔚秀不认输,她扶墙,步子一跨,跨到上一阶台阶。
一边爬楼梯,她一边气喘吁吁地嘲讽谢兰里:“这就,这就不行了?”
“你,真的很菜哎。”
谢兰里瞪她。
没有礼貌的下等人。
他慢吞吞跟在后头,待蔚秀走到最后一个分叉路口时,他指了指左边。
蔚秀走进左边的楼梯。
城堡修建的时候,她和谢兰里还没有出生,这里用的东西都带着年代感。
煤油灯挂在墙壁两侧,灯光不亮,蔚秀摸索着走完这截长台阶,楼梯尽头是个房间,有一扇木门。
它没有锁上,一推就开。门内漆黑,蔚秀不敢进去。
“这里面?”她内心发憷,背后空荡荡的没有人。
城堡楼梯蜿蜒向下,它们呈现螺旋状,尽头见不到人影。
她在高处,距离底层远,听不见舞会的音乐,只有静谧。
蔚秀双手扶着楼梯栏杆,她咽了口唾沫,她只能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喂,厄洛斯?你在哪里去了?”
防止被仆人和兰道太太发现,她声音不大,冲着楼梯间喊道。
回音回答了蔚秀。
蔚秀心跳如鼓,厄洛斯是不是把她骗了?
这个王八蛋,她回去就带足枪.支,率领缪尔、伏应和珠珠,攻占兰道家城堡!
哎,说起珠珠,怎么没见着它的踪影。
她下楼梯,走前往背后的黑暗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光涉足的区域给了她回应。
蔚秀听见了类似木偶骨节活动的声音。
她手指扣紧护栏,厄洛斯答应带她来看傀儡,该不会他没有骗人?
蔚秀没有胆量独自进去。但在她继续下楼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厄洛斯走出黑暗,他耸耸肩,表情全是嘲讽和戏谑。
“胆小鬼,怎么不进来?”
“你吓死我了。”
蔚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转身往楼梯上跑。“你怎么先我一步过来啊?难道这里有近路?”
倒也不是不可能。
城堡内有两百多个房间,备有地下通道、进攻装置和防御装置,它像个精巧的机关,具备居住、防御、进攻和逃跑四种用途。
厄洛斯不答话,他脚步极快,身影隐入黑暗中。
蔚秀只抓到他一片衣角。她没刹住脚步,一头扎进房间里。
房间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它没有地暖,逼仄的空间禁锢着冷空气。
此处和和城堡其他地方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蔚秀冷得打颤,她身后的小木门砰地关上。
“喂,厄洛斯?”
她压低声音,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蔚秀深感不妙,她小心抬起脚步,想要沿着来路离开时,她方才发出的询问唤醒了房间内的活物。
非人关节咔咔作响,诡异的声音包围着她。
它感官迟钝,徐徐苏醒。
……不是它,是它们苏醒了。
寂然无声的房间有了第一道声响,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道道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河,绵密地包裹着她,环绕在她身侧,如同阴魂不散的恶鬼,即使蔚秀堵住耳朵,仍旧不能避免声音传入耳朵里。
她撒腿就跑。
黑暗中,蔚秀慌不择路,她脚下绊倒什么,——她猜那是人偶,或者是傀儡的手,它阻碍了她前行的道路。
蔚秀仰面摔下去,好在有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腰,没让她摔到地面。
但是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隔着腰间那块薄薄的布料,她感知到了对方手掌的纹路。
那不是正常人的手,它的关节凸起,非人的骨骼紧贴在她腰部的软肉间。
蔚秀下半身一轻,细细的线缠上了她的脚腕和手腕,将她距离门把手只差毫米的手拉了回去。
蔚秀切切实实知道了飞起来是什么感觉,她大抵是被如同蛛网一样细细密密的线吊到了房间中间。
傀儡线织成摇篮,蔚秀正面朝上,睡在数不清的线上。
房间里的无数傀儡朝房间中央的方向聚集,它们迟缓了拼凑好身体,好奇又虔诚地走向她。
蔚秀什么都看不见,她对它们所有的猜想都依靠于触觉和听觉。
傀儡丝缠在她身体上,但并没有勒到她,谈不上有没有疼痛。
蔚秀主要是心理上感受到不舒服,她害怕悬空,她怕会掉下去。
恐惧让她挣扎,但一挣扎,手上的线越收越紧。
线的主人控制着力道,它们保证不伤害到她。
傀儡们缺失情感和温度的瞳孔直视着蔚秀。
它们看得过于认真,以至于显得傀儡们有些虔诚。
在蔚秀面前,傀儡们如同忠诚的信徒,虔诚地注视着人类,它们用傀儡丝勾起她吊在空中的每一根碎发,整理好她的裙摆。
同时,它们又像是蛛网上巡视领地的蜘蛛,好奇、垂涎地觊觎着被束缚的猎物。
蔚秀再次咽了口唾沫。
在四肢都被束缚的情况下,她动动手指,身侧立刻就出现了数根傀儡丝,包裹她的手指。
她只有嘴巴和眼睛能动了。
她尚且没察觉到傀儡们的意图。
蔚秀放软态度,开口求饶:“我不小心闯进来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们放开我,我马上就走。”
房间寂静,傀儡们保持沉默。
“我家里很有钱,只要你们放过我,我给你们赎身。我堂叔,他叫蔚陈,你们知道吗?他亿万遗产都留给我了……其实你们也是遗产的一部分,我是你们的主人,哎多不好意思……但只要你们放了我,我立刻废除主仆契约,废除契约时需要什么念咒啊,反正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契约不在,你们想去哪去哪。”
她话音落下,良久,房间里传来关节活动声。
她面前的傀儡,距离她最近的那个,动了动。
它冰凉的手拂过蔚秀脸庞,摸了摸她黑色的发丝,沿着她眼睛的弧度游走,转而点上她翘起的鼻尖,柔软的唇瓣,脆弱的脖颈,和心跳加快的心口。
“……主人?”
傀儡说话时一字一顿,板正地重复蔚秀的话——
作者有话说:牵丝傀儡,可以分身,其实是一个人就可以和秀搞n那个p的存在。[合十]
希望秀没事[合十]
第28章 高塔公主
蔚秀仰着头,她眼前一片黑暗,顶多让双眼追随着声音的方向,努力辨别傀儡的轮廓。
傀儡静立她面前,它的食指抵住蔚秀的唇瓣。
蔚秀愣愣闭上了嘴。
它指甲修剪平整,干净整洁的指甲背面点缀着半颗珍珠和类似亮片的东西。
如果蔚秀看得清,她一定会大呼‘你的美甲好高级’。
身边的傀儡群活动关节的响动声接鞜樰證裡连不断。
它们好饿,等得有点不耐烦。
黑暗中,傀儡们视力不佳,它们需要通过触摸感知新来的人类的模样。
为首的傀儡没有阻止分身。
它们拥挤着上前,争着要摸一摸人类。
蔚秀差点惊呼出声,光滑坚硬的手指捏住了她的小腿腿腹。
不只一只手。
数只手掀起裙摆。她小腿曲线优美修长,傀儡指尖拂上敏感的腿弯,然后是大腿根部。
蔚秀尽全力蜷着身体,出声制止:“别,别摸了!”
傀儡们动作放缓。
它们没有收回手,抓住蔚秀大腿的手指腹下压,把她的双腿朝外分.开了一点点。
满是情.色意味的动作。
只是傀儡们没有多余的想法。它们贪恋的目光沿着她肌肤游走,饥饿感不断累积。
蔚秀双手被束缚在脑后,她手脚发冷,缠着四肢的傀儡丝收紧,勒出红痕。
有点疼。
傀儡们态度大转变。它们确认猎物不具备反抗能力后,全部凑上来,垂涎着准备分食她。
她窥见了它们的想法,怕得牙齿打颤。
它们的举止色.情,指尖往她裙摆深处探寻,但傀儡们所释放的气息和蔚秀在列车中遇见的伏应毫无区别。
不带情欲,它们纯粹地想要一口一口吃掉误闯领地的猎物。
几分钟前绊倒她的硬质物品,大抵不是傀儡的手臂,而是亡者的白骨。
它们利用幻觉骗人进来,吃了很多人。
为首的傀儡手指陷入蔚秀唇瓣,强硬地分开她的双唇。
蔚秀呜咽了一声。它的手指压住了她的舌头,夹住,拨弄。
仿佛在质检食物,它温柔地抚摸她的口腔,玩.弄舌尖,检验食品的质量。
她合不拢嘴,口水沿着脸颊流下,流到傀儡手上。
蔚秀双眼发红,她兴许会死得很难看。傀儡们会撕掉她的衣服,把她的尸体吃得七零八落。
她呜呜地哭出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在火车上被伏应一枪打死。
为首傀儡的手指停住了。
它抽出沾满水光的手指,蔚秀嗓子眼疼,她咳嗽几声,语无伦次地求饶:“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每个猎物临死前都会这么说。
傀儡的手指被蔚秀弄得又湿又黏,它摸上她眼尾微微上挑的大眼睛。
眼睛,是人类最奇特、最好吃的部位。
它喜欢她眼睛的形状。
她哭了,眼泪打湿它的手掌。
蔚秀嗓子都说干了,她尽全力想要说服离得近的傀儡:“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呜呜呜不能吃掉我……”
“为什么?”
傀儡不明白。这只猎物的话有点多。
对待话太多的猎物,它们一般会先割掉对方的舌头。
看在她眼睛漂亮的份上,傀儡允许她多说几句话。之后再割舌头也来得及。
“因为我是你们的主人。”蔚秀抽泣,“你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吗?”
傀儡知道‘主人’代表的意思。
“财产的所有者,权利的支配者,宠物的监管人。”
它说。
其他傀儡分身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它们等待主体的指示,没有再继续欺负可怜的人类。
人类的裙摆已经被撕烂了,挂在她腰间,大片白腻可口的肌肤显露在外。
她被缪尔养得很好,味道应该不错。
按照人类的意思,它们是她的财产、权利和宠物。
不是很明白。
所以不能吃了吗?
“你们不能吃我。我死了,你们也会没命。”蔚秀吸吸鼻子。“只要你们不吃我,我就给你们找其他食物,量大管饱。”
傀儡花了一点时间,消化她说的话。
仍然不是很明白。
搭在她身上的手消失了。
束缚着蔚秀的傀儡丝放松,她双脚着地,蔚秀如获新生,手随意扯了一把傀儡丝,脚步不停,往门的方向跑去。
手上傀儡丝再次拉紧,她被拉着往后退。
蔚秀撞进了一个傀儡怀里,另外几个登时围了上来。
它们身量高,她猜测是一米八往上,围着她仿佛几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你不能走。”
傀儡说。
“除非你证明说的话都是真的。”
四面八方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蔚秀裙子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她捞起一截擦眼泪。
来城堡的时候多么光鲜亮丽,此刻就多狼狈。
“怎么判断?乌漆嘛黑的,不能开个灯吗?”
恐惧源于未知。她无法判断连敌人有多少个。
傀儡没有立刻答应。
打开灯对它来说,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不能开灯吗?”蔚秀的语气有些不满。
傀儡犹记得手指拂上她眼眶的触感,它想看看她的眼睛,最终同意了。
“好。”
蔚秀在听见他答应的一瞬闭上眼,光线投射在眼皮上。她等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再慢慢睁开眼。
房间里有将近十个傀儡。乍一看,傀儡和人类没有区别。
他们脚下全是白骨、黄金和珠宝。
关于新大陆的传言是真的,雪淞镇真的遍地都是宝藏。
蔚秀手腕间的傀儡丝还在。她费力转动手腕,手指用蛮力,抓住手上的丝线,扯得它们乱糟糟搅在一起,打结,越缠越紧。
离得近的傀儡静立片刻,他大步上前,冰凉的手指掐住收缩的丝线。
一双精致的手关节分明,光莹通透。他绕过蔚秀手指,去解缠在她腕上的线。
蔚秀双手停在半空中,傀儡的指尖偏冷,肌肤硬化,动作不算自然。
但他将傀儡丝的轨迹了然于心,过程迅速。
两分钟内,傀儡解决了所有傀儡线,他退到蔚秀两步外,置身于灯光下时,她不确定地再瞧了傀儡一眼。
他如同一尊脆弱精美的瓷器,白发如瀑,鸢尾般的眼眸半垂,眼尾绽开金色莲纹,双手交叠于小腹前。
傀儡肤色白得不可忽视。
所有的傀儡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打扮不同,但皆白如凝脂,素有积雪,温润无暇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蔚秀一眼认出,他的所有关节是由甜白釉制成。
伟大又繁琐的工程,堪比奇迹。
蔚秀祖上出过战功累累的军人,蔚家也曾发达过一段时间,后来落魄了。
父亲常念叨家里曾经的宝物,她因此了解到许多东西,对油画上的群青蓝、制造傀儡的甜白釉等分外熟悉,一眼能认出。
打造傀儡的必是甜白釉中的高价珍品。
众多傀儡收敛食欲,他们或垂眼,或抬眸,用眼睛观察自称是他们主人的人类。
人类同样在打量傀儡。
他们无缘无故地感受到了紧张。
她手指按压着喉咙,缓解疼痛,顺带看了眼解开丝线的傀儡。
他是领头的。
傀儡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他珠翠满身却不显杂乱,面上戴着宝珠和钻石串成的面帘,身着汉服,外罩了层薄如蝉翼的白纱,玉簪束起白发,发带垂在耳侧。
眉心点了花钿,耳坠垂到颈窝。
他不攻击人时,娴静端正,美得不可方物。
“你好漂亮。”蔚秀声音沙哑,由衷赞叹。
傀儡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蔚秀。
他无声地询问她的眼睛,蔚秀是否在骗他?
傀儡终年被困在黑暗的房屋里,他明白漂亮是极好的词语,但他天生不具备人类的审美能力,不懂什么是美和丑。
大船载着他离开故乡,抵达异国时,商人掀开他头顶的白布,围观的富人发出阵阵赞叹。
他们都在夸他漂亮。
他们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傀儡享受人类充斥着惊艳的眼神。
他认为自己是极漂亮的。
可惜这段时间持续不长,傀儡就被丢进了城堡顶层的空屋子。
再来看他的人变少,也没有人夸赞他漂亮。
前几年,傀儡日益怀疑他是否真的如他们说的那般好看。
应该没有,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夸赞他呢。
巨大的落差感打败了他的信心,傀儡陷入自我怀疑,推翻了过往种种认知。
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就用屋子里的珠宝发簪打扮自己。
缺乏光亮的屋子里没有镜子,他只好分出许多分身,在他们身上观察自己有没有老去,有没有变丑。
傀儡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被人们遗忘是常态。
傀儡习惯了孤独的日子,也逐渐忘却了老和丑的评判标准。
他对美丑的执念淡化,再有人来看他,他和分身们会将其分食,饱餐一顿。
不过他还是喜欢打扮自己,却从不会开灯让人看见。
他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变得又老又丑。
他不知道,傀儡是不会老的。
他如同童话中被困在高塔里的公主,感官和认知被蒙蔽,骤然听见蔚秀夸赞它漂亮,傀儡隐匿在黑暗和孤独中的心跳了一下。
手指勾住面帘,摘下它。
傀儡面容精致姣好,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缺点。
蔚秀看得发呆。
他收敛锋芒,紫水晶打造的眼睛眼波流转,历经多年,光彩不曾褪减。
“真的么?”他不确定地问。说不定蔚秀在骗它。
所有的傀儡都怀揣着期待,期待人类的答复。
危险神秘的傀儡突然有些单纯可爱,认真地在等蔚秀回答。
她的回答对他特别重要。
蔚秀从美色暴击从苏醒,她眨了下眼睛。
原来是个爱美的傀儡。
蔚秀使劲点头:“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不,不论是人还是其他东西,你都最好看。”
“我和这么漂亮的你签订了签约,我可太幸运了,好想把你抱回家,天天供起来看你,夸你——
作者有话说:注:财产的所有者,权利的支配者,宠物的监管人。——直接改的百度百科解释。
——
以后出现的角色只要变成了正常的人形,就用“他、她”做代词。[合十]
第29章 桃花源记
傀儡没有错过蔚秀眼中的躲闪。
她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淡淡的失望蔓延,傀儡做不出任何表情,他身侧堆满了白骨金块,以及一些破破烂烂的书籍。
都是冤死鬼落下的。
困在城堡顶楼的多年,傀儡也会无聊。
他对雪淞镇本地文化了解极少,仅仅认识最基础最常见的文字。
因此,他打发时间的书籍仅限于通俗易懂的儿童读物。
其中占大头的是人人都能说上一段的童话。
而童话爱情故事又以塔楼公主为主。
故事内容千篇一律,由于各种各样的邪恶势力作祟,公主被困塔楼。
在漫长的岁月中,她们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一成不变的是,她们孤独地等待着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等待对方来解救她们。
主角来后,他们相爱,坏人得到惩罚,结局he。
初看充满了异国风味的童话故事,傀儡触感不深。
它们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但他只能翻来覆去地看它们。
傀儡无聊得长蘑菇。
如果翻烂了书,他还得在那些冤死鬼的遗物中翻翻找找,找到胶水,一点点沾上。
他好无聊。
傀儡拔掉蘑菇,炖出五颜六色的汤。
顶楼的东面,原本有扇窗户。他用幕布挡住了它。
夜深后,傀儡捧着书,他掀起幕布,在高楼望到花园。
目光远眺,他能看见的天地范围狭小,豆大的人影在大地来往。
风吹动书页,可能他也需要一个解救他的勇者吧。
然后傀儡手起刀落,他杀了又一个闯进顶楼的倒霉蛋。
白骨堆积成山,傀儡侧目,视线落到蔚秀身上。
蔚秀尴尬,嘿嘿笑了一声。
她逃之夭夭,偷偷溜向门外。
糟糕,他不是个好应付的。
“哎哟,哎哟,痛痛痛。”
蔚秀被傀儡线拽了回来。它们缠着她的脖颈,勒紧。
她欲哭无泪,怎么又动了杀心,这么暴躁的吗……
蔚秀被拖到窗户旁边。
傀儡掀开幕布,白光洒在他姣好的面容间。
她咳嗽,小心翼翼拍拍傀儡的背。“别生气,生气伤身体,会长皱纹的。”
傀儡睨了她一眼。
他发火了。
傀儡丝锢得她喉咙疼,蔚秀冒出眼泪花。“是我不对,你怎么可能长皱纹呢,你这么好看……岁月从不败美人,你听说过吗?这句话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咳咳……”
傀儡丝绷紧,力道不减。
蔚秀暗暗叫苦,死傀儡的心思好难猜。
她是人,怎么猜得透傀儡在想什么。
傀儡的十指勾着傀儡线,他心里一团乱麻,因为她骗他而生气。
人类狡诈,他们常说谎话。
他不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真的,”
蔚秀手指扣着傀儡线。她要被勒死了啊啊啊啊她说了这么多话,傀儡就只在窗边发呆。
她真的要被勒死了,有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啊!!!
蔚秀喘不过气,窗口吹进来的风把她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而傀儡迎风而立,银白发丝拂过他脸颊,他像是神话里即将乘风而去的神仙家,仙气飘飘。
窗外刮大风,蔚秀要被吹飞了。
她一手扒着傀儡丝,一手扒住窗台,每次说话都会吃到自己的头发。
蔚秀恨不得骂脏话,再给傀儡啪啪两巴掌把他推下楼。
现实是她尽全力扯出个笑,呸呸呸吐出头发丝,对傀儡笑得狼狈。“哥,你人美心善,就放了我吧……”
蔚秀眼睛全是眼泪花。
傀儡转头,对上蔚秀盈盈的泪眼。
她的视线真诚而大胆,热泪盈眶,像一汪湖泊。
傀儡心跳加速,他问:“真的好看吗?”
他直视着蔚秀的眼睛。骗了他第一次的眼睛,肯定也会骗他第二次。
蔚秀含泪点头。
傀儡没说话,缠在蔚秀脖颈上的线断掉了。
他目光落在窗外,没有停留在蔚秀身上。
“真的?”他第三次问。
“好看好看。”他听见蔚秀忙不迭地回答。“我从来不骗人。”
她大口喘气,上半身俯趴在窗台。
蔚秀抬头仰视傀儡,从这个死亡角度他都好看。“我没有撒谎,特别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傀儡余光里的蔚秀笨笨的,她绞尽脑汁,生平为数不多的夸赞美貌的词语全部用在傀儡身上。
他看见了蔚秀亮晶晶的眼神,为了夸他,她把毕生所学都搬出来了。
杀伐果断的傀儡变得优柔寡断,他想相信蔚秀的话,又认为她在骗他。
留着她也是惹人烦,应该和对待之前那群倒霉蛋一样,一刀杀了。
可是……已经好久没有人说过他好看了。
十几年前,纵使其他人夸他,最多只是一览而过。惊艳过后,人类的目光被其他宝贝吸引,没有人的视线专属于他。
没有人类会和他一样被困在高楼十多年,为纠结美丑的问题而心力交瘁。
他们生活繁忙,不会对衰老的丑陋傀儡身上花多少心思。
如果蔚秀是在骗他……
目前为止,只有她愿意骗他。
呜。
虽然她欺骗了他,可是她出发点是为他好。
他看向蔚秀,她满眼真诚,眼睛照出傀儡的模样。
他无法理解他的样子在人类眼里好不好看。
傀儡戴上了面帘。
他避开蔚秀的视线,不去看她瞳孔中映出的又老又丑的自己。
“你说要带我回去。”他嗓音疏冷,吐出一句话。
傀儡们的视线都聚焦在蔚秀身上。
蔚秀心惊胆战,她随口一说,谁敢带一群煞神回去。
再说,要是让缪尔看见了,她的家不起火才怪。
蔚秀眼神躲躲闪闪。
傀儡横眉冷眼,操纵丝线爬上蔚秀的肩膀,它们锋利轻薄,随时可以切断她的脖颈。
“你不愿意?是不是你嫌我又老不丑,所以不愿意带我回去?”
“怎么可能!”她撒谎不眨眼。“我只怕你不愿意跟我走。兰道太太准我带走你吗?”
约茜兰道。
傀儡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极浅。
他知道是一个贵妇人花了大价钱把他带回家。
那时候,他的自我意识尚不成熟,无法操控身体。
贵妇人年纪过百,肌肤却如二八少女,她仿佛不会老去。
约茜兰道将傀儡摆放在客厅,来往客人路过傀儡,皆发出赞叹。
约茜兰道对此极为骄傲,十几年前的兰道家族如日中天,钱财权利与容貌,她一样都不缺。
变故发生在某天夜里。
傀儡被尖叫声惊醒。
她的眼角出现了皱纹,黑发变白,一夜衰老。
傀儡暗暗心惊,连吸血鬼都会老去,还有什么不会被时间打败。
约茜兰道看见风华依旧的傀儡,大声尖叫。
她无法容忍他的存在,将其丢到了顶楼。
听完,蔚秀心道,这和白雪公主和后妈的故事有些相像。
约茜兰道像故事中的王后,傀儡因为永不会衰老,成为了兰道无法容忍的存在,他被丢到了顶楼。
她比较好奇约茜兰道为何会一夜衰老。
既然约茜兰道不喜欢傀儡,他要跟着她走,蔚秀只得带上他。
“可是我家住不下这么多人。”
傀儡牵动傀儡丝,其他傀儡瞬间肢解。
“现在呢?”
“那走吧。”蔚秀惦念着约茜兰道的生平。吸血鬼在小镇居住多年,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
傀儡发现她不说话,误以为她因为自己闷闷不乐。
他当即想缠紧傀儡丝杀了玩弄自己的女人,再次回到暗无天日的顶楼。
傀儡举起傀儡丝,回想起孤独寂寞的生活,他松开了丝线。
他好像别无选择了。
蔚秀察觉到他的异样,她脸上挂起笑,“怎么了?”
她眼睛果真好看。
蔚秀站在对面等待他出房间,盈盈眼睛映出傀儡。
他跨出离开的房间,跨出回到陌生世界的第一步。
这一步仿若跨进了她的眼睛里。
毕竟是蔚秀闯进了顶楼,她带着整个世界闯了进来。
傀儡丝绕住蔚秀手腕,蔚秀拉着他下楼。
她呼唤了几次厄洛斯的名字,人影都见不到。
“怎么回事。”她嘀咕,走到底层。
脚步转弯,蔚秀和客厅的约茜兰道打了个照面。
约茜兰道坐在壁炉边,细品着手里上好的东方茶。
谢兰里站在她面前,低头认错。
她身上沉积着岁月带来的压迫感,约茜兰道饮了一口茶,昂首,下巴指向对面的椅子。
“坐。”
蔚秀坐下,她骗怪物的小把戏骗不了兰道锐利的眼睛。
约茜兰道对傀儡的去留无甚在意。但他会坏了她的事。
“岑诺去哪了?”她询问蔚秀。
蔚秀茫然:“我没有见到他。”
便宜大侄子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约茜兰道对杀死蔚秀一事没抱太高期望,如果她有把握杀了蔚秀,就不会让逆子厄洛斯回家了。
约茜兰道双手交叠,她和蔚秀对望半晌,后者视线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蔚秀是个不礼貌的外来者,和她的祖母一样不礼貌。
“你很在意我的年纪?”约茜兰道的脸稍微往右偏,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有笑容。
蔚秀欲言又止。
“您和我的堂叔熟吗?”
她说起了新的话题。
蔚秀说起她们都认识的人,从共同话题,出发希望能挖掘到些有用价值。
“不熟。”
约茜兰道习惯用勺子搅拌咖啡和奶茶,但东方茶用不上勺子。
她老改不掉这个习惯,嘴里泛着茶的苦味,约茜兰道不喜欢茶的苦味。
苦味过后,持久的回甘打动了她。
“不过我和你的祖母关系还不错。度玉京肯定把地图给你了,那张地图其实我画的。”
蔚秀精神一震。
“你听过桃花源记的故事吧?”约茜兰道继而说。
雪淞镇的文化里没有桃花源记的故事。
她听蔚秀的祖母讲过。
“听说过。怎么了?”
放置茶杯的玻璃桌映出蔚秀的面容。
她长得和蔚陈不像,她更像她的祖母,蔚绮。
***
百年前,约茜兰道在沙滩上捡到的蔚绮和其战友们。
雪淞镇是个奇异的小镇。
自从镇里人为了粮食、金钱和贪欲,选择信仰稻荷神后,镇中人基因异化,兰道家从人类变成了吸血鬼。
岑诺和她的关系……蔚秀和伏应猜得不完全对,也不完全错。
约茜兰道和岑诺没有血缘关系,他真正的亲戚早死了,刚好和她同姓,所以她借助了对方的身份。
她不想要男人的身体,所以盯上了蔚秀。
说回正题,千年前,整个大陆都在异变。
稻荷神出现后,海上起了雾。大陆上的人对此没有多在意,那时的他们没有发达的技术造船,根本无法渡过世界海。
这期间千百年内,雾终年不散,踏入镇中外来者越来越少。
后来外来世界进化出了火炮,雪淞镇被侵略,神保护了小镇。自此,再也没有外来者进入小镇。
后来蔚绮等人被冲到了沙滩上。镇里所有人奔向沙滩,好奇地打量外来者们。
战争给蔚绮的身心造成了巨大创伤。约茜把她带回家养伤,外伤养得快,但精神创伤无法治愈。
战争带给蔚绮的失忆症越来越严重,不过还能保持基本的交流。
约茜和蔚绮成为了好朋友。
约茜和其他人都没有出过镇,她围在蔚绮床前,听对方说海对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蔚绮拿着画笔,在白纸上画出高楼和炮火,这让她想起一些古老的记忆。
海对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可怕。
但她想回去。
蔚绮和战友们只待了三个月。伤好后,蔚绮登上了回去的船。
走之前,约茜带好朋友见到了掌管雪淞镇的稻荷神。
神承诺,祂会让他们平安回到家乡,代价是不能向其他人吐露新大陆的存在。
倘若食言,兰道家将不复荣光,约茜兰道会失去她珍视的所有东西。
蔚家后人将失去蔚绮的优点,勇敢、上进、聪慧和专情,他们会收到同类的恶意。
她们答应了。
在蔚绮走前,约茜在她行礼中塞了一张地图。
蔚绮的失忆症越来越严重了。
拿着地图,她兴许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她们还能重逢。
“她没有回来。”
约茜兰道淡淡地说完那段毕生难忘的经历,她喝着蔚绮常提起的茶。“你祖母的失忆症怎么样?”
“她忘了在雪淞镇发生的所有事情,没有告诉过我们地图的存在。”
约茜沉默。
蔚陈发现了地图。雪淞镇的秘密被旁人知晓。
她们违背了向神许下的诺言,为临行前不经意的举动付出了代价。
兰道家族迅速衰败,约茜在蔚陈到来不久后一夜衰老。她失去了最爱的孩子、她的爱人、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和财富。
蔚家再也没有出过蔚绮那般勇敢无畏的战士,蔚家子孙挥霍无度、不思进取,家产迅速败光。
到了蔚秀这一代,她只能从父亲嘴里听到些过往的荣光。
他总是念着蔚家以往的荣耀,像一滩烂泥,几乎疯魔。蔚秀听得烦不胜烦。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虚无缥缈的过往如此执着。
结合兰道太太的话,可能这就是违背诺言的代价。
困扰蔚秀的疑惑得到解决,约茜兰道认为傀儡会坏事,她不耐烦地想要撵客,快速赶来的脚步声打乱了她们的交谈……
消失不见的岑诺不知道在犄角旮旯中钻出来,他衣衫不整,领带系歪了。
最奇异的是他的跑步姿势。
岑诺挥舞双手,步子跨得大且急,他急匆匆奔向蔚秀。
他冲了过来,压根刹不住腿。
蔚秀惊恐:“别冲我来啊——”
她被撞飞好几米。
多亏他伸手挡在她身后,把蔚秀抱得紧紧的,她才没有撞上墙壁。
蔚秀脑袋一片空白。
岑诺四肢死死抱着她,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如同树袋熊,挂在她身上。
他像个兴冲冲的小狮子蛋糕,金发在她颈窝乱拱,闻来闻去。
喜欢——喜欢————
约茜兰道面色大变。
“蔚秀!带走傀儡就算了!你又对我的侄子做了什么!”
蔚家的人都是祸害!——
作者有话说:
蔚秀失去了祖母的专情。
神搬起的石头,最终砸到了自己的脚(。)[合十]
——
新封面不好看,灰溜溜地换回来了[化了]
因为更改了纲,所以我改了23章岑诺和约茜关系、吸血鬼的一点小设定[可怜]约茜不是他的祖母,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
傀儡线的灵感来源于各种外国童话。
突然好想开个短篇,被困在高塔里面的王子和勇者的故事orz王子因为被困太久,和世界脱节后变得自卑阴暗后遇见了他的勇者,于是王子飞蛾扑火般把女主当成全世界来爱orz热衷性转的我……
第30章 吃口泡芙
岑诺双臂抱得特别紧,他贴在蔚秀身上蹭来蹭去,扯都扯不下去。
谢兰里挑了挑眉,他们的关系进展比他哥快多了。
他为哥哥的失败默哀三秒。
舞池众宾客听见动静赶来。约茜兰道颜面尽失,她捂住心口,发出尖锐叫声:“岑诺!你疯了!”
姑母的话在耳边飘过,岑诺充耳不闻,他的脸颊贴近蔚秀,挤歪了蔚秀的脸。
蔚秀推了推他毛茸茸的头颅,推不动。
“岑诺?你怎么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岑诺吗?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蔚秀摸摸他额头,不烫,没有生病发烧呀。
岑诺得寸进尺,朝她掌心蹭蹭。
他歪头靠在蔚秀颈窝,蔚秀的手摸到他脸颊时,岑诺伸出舌尖,像狗一样认真地去舔她的指尖。
约茜兰道停止了呼吸。
她身边贵妇人手里拿着高脚杯,惊奇地捂住嘴:“约茜!你侄子在外面给人当狗。”
约茜兰道头昏眼花,她被谢兰里扶着走了。
谢兰里边走,边回头。
他眼里带着好奇,望了蔚秀一眼。
她竟然还活着。
后者误以为他因为兰道太太而失约,她握紧拳头,鼓励他加油,别又被母亲骂了。
谢兰里对她动动嘴唇。
‘放心。’
傀儡在角落望着他们的交流。
他缺失人类情绪的眼睛目睹了岑诺‘袭击’蔚秀的全过程,又看见蔚秀和谢兰里眉目传情。
他不认识他们两个人,但他直观感受到对方年轻,芳华正茂,年纪比他小得多。
蔚秀袖子被拉了一下。
她在人群之中,头皮发麻地迎着其他宾客的闲言碎语。见拉袖子的是傀儡,她问:“怎么了?”
他眼眸中哀怨时隐时现:“你有这么多人,带我回去做什么?”
蔚秀困难地抽出一只被岑诺抱紧的手,摸了把傀儡拉住她袖子的手。
制作他的白瓷细腻光滑,手感极好。她揩油,多摸了几下,傀儡不高兴地收回手。
“他们和你不一样。我和他俩只是朋友。你在我这儿没人能替代。”
傀儡是她新养的亲亲宠物。
宠物、朋友,还有家里的仆人和男宠,每个人都会得到不同的对待,这当然是一种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傀儡闭口不言,宾客散去,蔚秀在仆人带领下被分配到了二楼房间。
她顶着傀儡质问的眼神,将身上的好朋友扯下来,丢到走廊外。
她拍拍手,表示自己是个专情的好女人。
她不会喜欢外面的野花。
见状,傀儡安心地去了隔壁房间。
岑诺像一滩软泥,他没骨头地瘫坐在地面,大门在眼前重重的关上。
蔚秀在浴室洗手。
不知道岑诺怎么回事,一个小时前正常的人突然跟狗一样,抱着她舔来舔去。
珠珠哪里去了……走丢了?
去找找。
蔚秀洗干净双手的黏湿,镜子里的她头发丝挂着水珠,身上穿的是浴袍。
门外的岑诺急得团团转。
[呜呜……有人类的身体了,蔚秀还是不让进她的房间……]
她房间里没有缪尔,她会因为他没有主人允许,擅自闯进去而生气吗?
岑诺趴在地面,他新得来的人类双眼透过门下缝隙,蔚秀从浴室出来了。
他不敢大声呼吸。
双眼窥视她穿着拖鞋的脚。感谢天地,他还能看见她的脚踝,被热水烫得发红。
人类的牙齿是坚硬的,他用它咬着自己舌尖,以防自己因为强烈的兴奋而刺激得控制不住嘴巴,激动地叫出声。
他尚未完全控制人类的身体。岑诺咽下唾沫,胸腔窜起干热,窜到喉咙。
喉咙干涩疼痛,他想要喝水,蔚秀小腿半遮半掩,没擦干净的水珠黏附在肌肤上。
岑诺单单觉得自己是口渴了。
他应该去找点水喝。
但是眼睛舍不得离开门下的窄缝。
蔚秀走到床边,她踢了鞋,双腿垂在床侧。
好漂亮,好想……舔。
或者,用它踩踩他的脸也好。
他的舌尖舔上唇瓣。
蔚秀柔软的双唇吻过他的额头,他知道是什么触感。
身体诚实的做出反应,岑诺呼吸急促,他不明白人类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它的有些部分在产生可怕的变化。
他想要进屋。
怪物能够变出人类的身体,但他没有人类的灵魂,不懂得人类进屋前要礼貌地敲门。
双眼凝在门下有限的缝隙中,他得想办法从这里钻进去。
岑诺付出行动,他伸进去五根手指,门卡在手背,进不去。
尽管他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可是他原本的身体和章鱼的生理结构差不多。
章鱼脑细胞是人类的数倍,对痛觉感知能力比人类强出好几倍。
门卡得手背好痛,岑诺不放弃,他拼了命地往里钻。
人类身体钻不进去,他就变回怪物地身体,将双手压成触手,无脊椎动作好似液体,争先恐后地钻进房间里。
蔚秀玩够了手机,她关机,手够到桌上的水杯。
喝水时,蔚秀眼睛下望,看见一根触手扁扁地钻到门缝下。
“……”
怪物完成了全套工作。
它晕乎乎地坐在门口,粗壮的触手变成人的手臂,岑诺的衣服留在了外面。
他浑身赤裸,双臂抱着双腿。发现床侧坐着的人站在面前,岑诺才发现伪装暴露了。
他把脸埋入胸膛。
蔚秀手中的水杯脱力,摔落。
触手飞快,接住水杯,讨好地递给蔚秀。
“岑诺?”她再喝了一口水,呛到气管,蔚秀剧烈咳嗽,“咳咳……”
岑诺急得不得了。
羞耻感让他无法起身,只好让触手替她拍背顺气。
蔚秀缓了过来。她糟心地开门,把衣服捡回来,丢岑诺旁边。
“岑诺呢?你把他吃了?”
触手像一朵焉了的花,怪物埋头,恹恹地不敢说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蔚秀双手叉腰,质问。
岑诺自身外貌条件极好。金发间的碧色眼睛睁圆,畏怯地瞧蔚秀。
他的身体修长健美,抱住双腿的手臂肌肉线条美感十足。
这幅身体给珠珠都算浪费,他什么都不懂。
蔚秀瞪回去:“你会说话。别装哑巴。”
她对岑诺挺有好感的。舞厅中的双人舞浪漫而梦幻,带来了不亚于恋爱的刺激感。
岑诺快哭了:“我,我,我……”
“他是坏人。”他表达能力有限,一句话叽里咕噜地来回说。“他是坏人,要和人帮忙吃掉你。”
“所以你直接吃了他?”
直觉告诉蔚秀,他没有撒谎。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的泪水只敢往肚子里流,不敢哭出来,“有了人的身体,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蔚秀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是我没有说要丢掉你。”
岑诺不说话,他耳根子发烫,视线从蔚秀唇瓣飘过。
“要亲。”
“拥有恶魔那样的身体后,我们就可以亲亲。”
他记得清楚,蔚秀刚来时,他偷偷爬上床,和蔚秀一起睡。
自从她和恶魔亲过,房间里多了恶魔的位置,他被撵了出去。
他也想和蔚秀夜夜都睡一张床。
蔚秀高坐在椅子上,怪物化身的岑诺在她这儿有如一张白纸。
他意识到的,没意识到的,蔚秀脑子一转弯,差不多都想到了。
没听见蔚秀回答,岑诺摸不准她的想法,他提心吊胆地对上蔚秀俯视他的眼神。
她温和地对他笑。“原来只是想要亲亲呀。”
“!”
岑诺目光一跳,他的眼神愈加清澈,头顶昂地冒出一对猫耳朵,尾骨长出三条猫尾巴。
对他笑了……好好看……她好温柔……
蔚秀招招手。
他手脚并用,爬到她脚边。
蔚秀手指夹住了猫耳朵。
在怪物渴望的眼神中,她没有亲他,不咸不淡地说:“不变成人身也可以呀。”
岑诺不懂,他需要蔚秀教教他。
蔚秀俯下身。
突然离得好近。要亲他了吗?
他呼吸加快,藏不住的触手绕住她的脚踝,吸盘吸附缠绕,在她细腻肌肤上留下红色痕迹。
蔚秀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她眼神温柔,提醒他可以放肆一点。
蔚秀身上围着浴袍,她洗完澡没多久,肌肤上仍留着水汽。
人类的皮肤很嫩,他控制着触手的力道,仍然避免不了在她腿侧留下柱状吸盘的痕迹。
触手贪婪地舔舐残余的水汽,它探入浴袍下。
“回去后,缪尔可能会骂你,会打你。”
蔚秀手指勾住岑诺下巴,他仰起头。
他讨厌缪尔。
“我不怕他。”
蔚秀主要是担心缪尔连她一起打。
她思来想去,触手已经缠到了大腿,勾住了挡住它的衣物。
触手不懂这是什么,勾着它,脱了下来,挂在蔚秀脚踝。
之后就没有什么能挡住它啦。
极端兴奋下,怪物上半身勉强维持人形,下半身长出了八只触手。
它无师自通,可以变成各种形状。
触手趴伏着,等待蔚秀同意。
她不答应,它没有胆量冒犯她。
怪物觉得这应该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那你回去后别跟缪尔说。”
蔚秀声音偏哑,尾音带着轻微喘息。
她的唇瓣贴了贴他的嘴唇。
岑诺真倒霉。蔚秀暗暗地想道。
傀儡也倒霉。
她才对傀儡说下的话,马上就被自己推翻了。
对待朋友和宠物……某些情况下,他们可以身份互换。
猫耳朵猫尾巴消失,怪物变回本体,黑影吞噬大部分光亮。
拖鞋掉了,蔚秀脚不沾地。触手爬上了椅子,它自身的身体庞大,能把心仪的对象钉在椅子上。
她有一点点后悔。
章鱼的吸盘吸力很强,黏糊糊,湿漉漉的,粘到哪里它就不放手。
珠珠一点都不乖。
怪物的本性被勾了出来。它性子急,想把主人一口吞下去。
被亲亲完全不够,每根触手都想要主人。
蔚秀想要踹它,双腿提不起力。
被缠住了。
太过分了。她回去要好好惩罚它,不让缪尔给怪物饭吃。
她得用这种方式,身体力行地告诉怪物,一顿饱和顿顿饱是有区别的。
***
城堡的隔音不错。
谢兰里按照约茜兰道的吩咐,给客人送些甜点。
他给蔚秀挑了几个泡芙和小布丁。
得益于厄洛斯如影随形的视线,他记住了蔚秀在宴会上吃的所有甜点,她喜欢泡芙和布丁。
谢兰里敲敲门,他祈愿能在厄洛斯苏醒前把泡芙送到。
房间没什么动静。说话声被刻意压低,只剩细微的水声。
谢兰里急着去下一间,等得不耐烦:“蔚秀?我妈让我给你送甜点,你开门,我还要送给别人。”
蔚秀今夜吃饱喝足,小腹微微鼓了起来。
她想她八成是吃不下了,但良好的教养让她集中精力,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回答门外的人:“……什么甜点”
“泡芙。”
糟糕的点心。
门内声音听着不正常。
谢兰里分神几秒,他后退,看见属于岑诺那一间客房房门打开,岑诺不在。
他能去哪儿呢?
谢兰里将耳朵贴在门上,表情正经,有条不紊地回答蔚秀的话。
“奶油挺多的。”
蔚秀呜咽,她极快地用手捂住嘴。
触手缠住她的大腿,吸盘紧贴着软肉,她双腿抽搐,浑身上下都在战栗。
奶油泡芙,她以后都不会喜欢吃奶油泡芙的,更不喜欢章鱼触手……
一切的根因,是珠珠是个坏孩子。
它什么时候学会的不听话。
……奶油灌太多了,漏出来了。
“不要,吃不下了……不要了。”
她第一声声音偏小,谢兰里猜那不是对他说的。
那能对谁说呢?
他将盘子端得稳稳的。蔚秀的声音和她挂在他身上,被吸血时的声音很像。
谢兰里假装没听见,手拧上门把手。
呀,她忘了锁门。
“需要我送进来吗?”谢兰里礼貌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