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百依百顺


    度玉京形容狼狈,他扶着床沿站起身,拿纸擦干净脸上的水痕。


    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口崩开了两颗扣子,度玉京摸上心口,那里露出了小片肌肤。


    湿的,像洗了把脸。


    他浑身不舒服,等待蔚秀给个答复。


    但是蔚秀用纸随意擦擦腿,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提了浴袍去洗澡。


    她不管他难受不难受,丢下度玉京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她没让他留下,也没让他滚出去。


    度玉京站在自家房子里,他像个客人,留下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手指沾了水,度玉京把它点在湿润的唇瓣上,他舔了舔指尖。


    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度玉京刹那记不得轻重,咬住了指尖。


    血的腥甜味的在口中蔓延。


    度玉京淡色的唇瓣上沾艳丽血点,他压着唇线,双唇间抿出一道血线。


    他静静地瞧着蔚秀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出来,她径直路过踌躇不前的度玉京,拿来担架上的帕子擦头发。


    “怎么还没走。”


    他在蔚秀面前气势全无,不自然地低着头,答话:“这是我家。”


    “哦,那你自便。”


    她只吹干了发根,躺下时把头发撂到枕头另一边,“走前关灯。”


    蔚秀不再看他,洒在眼皮上的光线消失,她搭在枕头上的发尾被一双手拢住。


    擅自留下的度玉京是个孤独的局外人,他屈起双膝,这一次跪下得极快。


    度玉京的手拢住蔚秀的头发,“没干,我帮你擦擦。”


    “擦干净我就走。”他轻声补充。


    蔚秀没有撵他走。


    他不犯贱,蔚秀好说话得多。她当没看见度玉京的小把戏,安心养眠。


    他放缓手上的动作,蔚秀的面容近在眼前。


    闭上眼睛的她乖巧得多,嘴巴说不出刻薄的话语,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他倾身,手指悬在蔚秀面孔上,隔空描绘她面部线条的走向。


    倘若她能一直这么安静,像个洋娃娃,永远听话,百依百顺……


    度玉京想得入神,门外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去开门。”蔚秀没睁眼,对度玉京说。


    一副命令的语气,度玉京腹诽。


    他顺从地下床。


    捡起被蔚秀踩得皱巴巴的外套,遮住身体的异样。


    度玉京丝毫没意识到他才是百依百顺地那个,他一边走一边走扣上衣服,轻步开了门。


    “干什么?”


    度玉京面色冷冽,领口的衣服扣不住,嘴唇被蔚秀压得红润。


    落在傀儡眼里,他只觉得他们刚亲得难舍难分,他来是破坏了他们的好气氛。


    傀儡神情僵硬。跟蔚秀走之前,她没说过她如此三心二意。


    “我要见蔚秀。”他扬起下颌,不正眼看度玉京。


    度玉京:“她睡了。”


    “你在说什么。”蔚秀的声音从度玉京身后传来。


    飞来的枕头打到了度玉京的后脑勺,蔚秀让傀儡进屋。“没睡,你进来吧。”


    度玉京不耐烦地侧过身,让他进来。


    蔚秀:“什么事?”


    “我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就来看看。”


    傀儡提防的是度玉京。


    “我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你的房间。”


    度玉京被两主仆排挤在外,他忍无可忍:“你们搞清楚点,我才是庄园的主人。”


    “现在看见你没事,那我走了。”


    傀儡性子骄矜,他慢吞吞地说明了来意,等待蔚秀挽留他。


    要是她能挽留他,他大可不计前嫌,留下来保护她。


    “你说得对。”蔚秀话里话外指向度玉京,“我一个人不安全,你留下来陪我吧。”


    傀儡非人类的手指关节抓紧了衣摆,他矜持地点头,瓷器制成的皮肤没法让他做出高兴的表情。


    “那我去洗澡了。”


    每一片衣袂都显露出他的高兴,傀儡开开心心地进了浴室。


    “度老板,你要留下来当电灯泡?”


    蔚秀翻身,翘着腿,她听着水声,打趣度玉京。


    度玉京心情不佳,他留下来岂不是丢人现眼。


    要让他转身离去,留他俩你侬我侬,度玉京胸口憋着一口火气,他咽不下去。


    “你耍我。”


    肯定句。


    衣服下藏着他的不堪,度玉京额头出了细细的汗,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蔚秀。


    她舒服了,他仍然很难受。


    他又涨又疼。


    蔚秀极其无辜:“你自己要进来的啊。”


    度玉京不走。


    她收敛了笑意。


    “你真不会想留下来吧?我和我的怪物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那我偏不走呢。”


    度玉京脱了外套,扯下松散的领带。


    门在度玉京身后关上。


    今夜,他就要留在这——


    作者有话说:今天忙完太晚了,所以特别短,明天补上今天的更新。


    评论区补小红包。


    第42章 雪夜来船


    他家的床蛮大,睡三个人绰绰有余。


    傀儡平躺在蔚秀左边。


    他讲不明心里的失望,本以为她会做些什么。


    结果等他离开浴室,蔚秀已经把自己裹成了蚕蛹,和度玉京躺下了。


    傀儡睡到了左边,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被子,蔚秀把自己的被子分一半给他。


    想到睡在一起,他们会肌肤相贴,傀儡同手同脚地上床。


    度玉京拍拍手,让仆人多送了一床被子来。


    他笑意不达眼底,“这里多的是被子,你们不用挤在一起。”


    蔚秀不饶人:“你家多的是房间,你不用和我挤在一起。”


    度玉京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了。


    仆人看见床上的两男一女,抱着被子的手臂缩了一下。


    明天的报纸头条,不会是自家老板吧。


    了解蔚秀的人都知道她家里有恶魔。


    为爱做三,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埋头放下它们后,仆人匆匆离开,走时带上了门。


    三个人不伦不类地睡到了一张床上,中间的蔚秀打了个哈欠,她昨夜睡得不好,晚上又和度玉京试过新把戏,身体疲惫,沾床就困。


    房间内只有蔚秀一个人的呼吸声。


    确认了半个小时,度玉京才知道蔚秀就这么睡着了。


    他不得不去冲了个澡,再回来时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被丢到了地上,蔚秀在傀儡怀里,两主仆睡得正熟。


    度玉京跪在床上,一根根掰开傀儡的手指。他的手碰到蔚秀时,傀儡丝缠住了他的手。


    傀儡睁开眼,清幽寂静的瞳孔直视度玉京,告诫他松手。


    “度先生有这么多房间,为什么偏要睡我主人的房间?”


    傀儡的一根根丝线温和地缠住蔚秀的小指。


    蔚秀耳畔的叽叽喳喳声音远去,她睡得更深,浑然不知房间内的低气压。


    丝线切入皮肉,度玉京的痛觉无异于人类,他一声不吭地拿纱布包扎伤口,不能让血液弄脏了蔚秀的裙摆。


    “我只邀请了蔚秀。该走的是你。”


    “她是我的主人,她去哪,我去哪。”


    傀儡丝吸收了鲜红的血液,转而缠上蔚秀。它们如同粘黏的蛛网,缠住了蔚秀的手指,绕住她光洁的小腿。


    蔚秀呆呆地没有反应,乍一看,还以为她是被操控的牵丝傀儡。


    上次阁楼初遇,已经是十多天之前。


    最晚到的傀儡被其他怪物暗戳戳地排挤,他还没有这么近地看过蔚秀。


    傀儡丝仿佛被蛊惑,白色丝线不顾外人的存在,悄悄钻进蔚秀衣服下。


    细软的丝线捉弄得她有些痒,蔚秀哼哼唧唧地往傀儡怀里钻。


    度玉京看得真切,他“啧”了一声,骂道:“恬不知耻。”


    傀儡性子傲,立刻反击:“趁人之危,半夜爬床的最不要脸。”


    度玉京在自家受尽了白眼。


    蔚秀就算了,连她养的怪物都敢蹬鼻子上脸。


    他沉着脸色。“需要提醒你几次?这片土地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要是没有我,连你的主人都进不来。”


    “那是你的福气。”傀儡答。


    度玉京一时语塞。


    “你应该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房间。”


    傀儡打理着傀儡线,傀儡线好比他的足肢,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将度玉京和蔚秀在车里的谈话记得清清楚楚,明白度玉京倒贴蔚秀,而蔚秀坐怀不乱,他的主人清白又正直。


    “反正蔚秀不会让你进家门。你连名分都没有。”


    创造傀儡的是封建时代的匠人。


    他生在那个时代,说话自带一股封建味道。


    傀儡比缪尔刻薄得多,他审视度玉京,讥讽,“哪怕你爬上了蔚秀的床,也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按照古国的立法,你这样的贱男人就该被游街扔鸡蛋,浸猪笼,直接淹死最好,大快人心。”


    “你胡乱说些什么?”


    度玉京怒不可遏,蔚秀都养了些什么怪物。


    他连连咳嗽,面色比平常更苍白。


    剧烈咳嗽让度玉京直不起腰。


    他额头的碎发被冷水打湿了,“恶魔比你先到吧?你和我相比,好得了多少?你凭什么不去浸猪笼?”


    傀儡骄傲:“就凭她喜欢我。是蔚秀亲自把我接回家的,她说我是她的所有物。”


    “只要主人喜欢我,谁先来谁后到,我说了算。”


    “神经病。”度玉京翻身睡觉。


    在雪淞镇住了十几年,他仍然无法理解怪物的思维。


    傀儡骂回去:“你才是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蔚秀不可能喜欢神经病,特别是你这样的神经病。想进她家门,做梦去吧。”


    度玉京不吭声。


    仿佛死了。


    傀儡开开心心地抱着香香软软的蔚秀,睡觉。


    ***


    次日,清晨。


    蔚秀醒得晚,她掀开被子,傀儡抱着她的腰,他蜷缩着身体,枕在她手臂上,睡姿非常乖巧。


    “度玉京走了吗?”


    她检查全身上下,“他没对我做什么吧。”


    “没有。”


    傀儡醒过来了,他坐到床边,唇瓣含着一支白玉簪,双手束发。


    一夜好梦的蔚秀充满干劲,她扑到窗口,远眺西部海。


    “我们去西部海看看?”


    抛开火车一条路,摆在蔚秀面前的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海。


    度玉京的庄园坐落于西芒街,与西部海为邻。


    蔚秀托仆人向度玉京递了个口信,她带上傀儡,蹦蹦跳跳地奔向海滩。


    出门前,蔚秀见到了没和她一起吃早饭的度玉京。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度玉京面色苍白,他眼下青黑,昨夜没有休息好。


    度玉京拿过仆人送来的斗篷,为蔚秀披上。


    灵活的手指系了个蝴蝶结,度玉京说:“今天在下雪,外面海风大。很冷,早点回来。”


    蔚秀拉着傀儡跑了。


    走出庄园,海风迎面吹来。蔚秀裹紧斗篷,度玉京没有撒谎,她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海滩间雪被连绵,白色蓝色的浪拍上岸,退去,像是层层叠叠的裙摆花边。


    蔚秀瞧中了栈桥后的灯塔。


    她在冷风中跺脚,直直地看着灯塔。


    “怎么了?”傀儡问,“要去看看它吗?”


    他们踏上了海上栈桥。灯塔基座呈八角形,用石头砌成,高处收窄。


    塔底的门上了把破旧的锁,傀儡操控丝线钻进锁孔,门向内开了。


    扑面而来的灰尘。


    傀儡伸出手臂,借宽大的袖子挡住了灰尘,他在前面探路,蔚秀慢一步进入灯塔内部。


    灯塔多年无人看管,储藏室的燃料化成了齑粉,顶楼是个半封闭的圆台,火盆里早没了火。


    墙壁上刻着灯塔修建日期,这座灯塔已经有了千百年的历史。


    “在想什么?”傀儡问。


    蔚秀说:“在古代,人们修建灯塔,是为了给船舶指明方向。”


    雪淞镇的人不去打鱼,镇里连艘船都没有,以前的镇里人为什么要修建灯塔?


    千年前物资和人力匮乏,他们总不会耗费大量物资人力建造一个漂亮的景点。


    “我们去买点柴火,把灯塔点亮。”


    蔚秀同傀儡离开灯塔,再次回去时抱了大捧柴火。


    度玉京在塔楼窗边,他垂眸看着蔚秀。


    蔚秀也看见了随机刷新的度玉京


    到处都有他。


    傀儡偏偏身体,挡住度玉京的视线。


    今日风雪太大,蔚秀清理了火盆,她花了好些功夫点燃灯塔。


    她把火柴丢进去,火苗微弱,在白日里并不明显。


    除了让周围气温提高少许,它并没有什么作用,灯塔还是那个灯塔,蔚秀站在风里发呆。


    风停时,在灯塔往下俯视,碧蓝色的西部海好似一面明镜,鸟儿在水中飞行,鱼在天空里漂流。


    和客厅那幅诡异的画不太一样。


    她看见的海面浪漫宁静,画中的更诡异,看过它的人,都会在恍惚间看见深海的一只眼睛。


    在风中等着没意思,蔚秀被冻成了冰棍,她招呼傀儡下楼。


    主仆走到楼下,过栈桥时,蔚秀脚步猛然顿住。


    她回头看海。


    画中的天空比这颜色深。


    由于积雪的原因,雪淞镇的夜晚天空不是全黑的,而是灰色或是深蓝色。


    蔚秀眼眸上抬,灯塔顶端的小火苗式微,光亮极小。


    灯塔的主要功能是照明。


    白天光线足,不需要照明。


    只有晚上才需要。


    蔚秀冒着海风,跑回了灯塔。


    雪淞镇的白天时间短,他们再等等,白天快过去了。


    “我们再等会儿,等到晚上。”


    傀儡点头,他在蔚秀那儿学会了收敛脾气,弯腰给她擦干净凳子上的灰尘。


    擦不干净。


    他脱下外套,垫在石阶上,让蔚秀坐。


    主仆俩挨着坐到了灯塔顶,蔚秀每吐出一个字,风都会裹着她的声音飘走逃了。


    傀儡必须在风中找到零零碎碎的字眼,拼成一句话。


    蔚秀:“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度玉京吵架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爱吵架,度玉京又不是缪尔……缪尔是自家人,再吵架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那个度玉京么……唉,他坏是坏了点,但也没那么烦……使唤他做事挺勤快的……”


    风呼呼呼的吹。


    “我们别和他一番计较……听见没……”


    冰凉的雪花拍在傀儡脸上,裹挟着海风的腥气。


    “我说在他这住两天,压根没别的心思……就觉得他知道好些东西,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圣诞节过了……我们就回家……”


    “嗯。”傀儡点头。


    蔚秀始终在看海面。


    听见她说“回家”,傀儡侧脸瞧蔚秀,唇瓣微勾。


    昨夜,他以蔚秀枕边人自居,骂了度玉京好多次。


    其实初具意识的怪物不懂得情爱。他常听别人这样骂人,傀儡跟着学会了。


    因为雪淞镇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冻得怪物都活不下去了。


    它们只想抓住寒夜里那一点火种,以作慰藉。


    一旦抓住,它们不会想要松手,反而会露出尖牙,撵走其他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怪物。


    海边足够冷,所以傀儡和蔚秀贴得尤其近。他们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蔚秀缩进傀儡怀里,她叹气,“你的身体好冷。雪淞镇的怪物们都这个体温,凉飕飕的,是为了适应雪淞镇的低温吗?”


    应该不是。


    怪物们天生具有趋温性的特质。


    傀儡稍有失神。


    他忘记了,怪物和人类的体温不一样。


    对于她,怪物们只会是索取,它们不是蔚秀需要的“火种”。


    傀儡拍落蔚秀披风间的碎雪,他紧紧地抱住蔚秀。


    抱了有三四个小时,天色渐暗,顶楼火苗越窜越高。


    雪继续下,风继续刮。


    大风吹得火苗弯了腰,它越烧越旺,照亮小片海域。


    风要把人吹走,海上怒浪涛天,蔚秀和傀儡看了一眼火苗,就回到了中层。


    中层是守塔人的房间,物件保存得比底层的好,也不潮湿。


    蔚秀等到了大半夜,她犯困,靠在傀儡肩头,“我眯一会儿。你也休息吧,都快天亮了。”


    她有些后悔,天黑后,她和傀儡冒然出去很危险,只能在灯塔内过一夜。


    白天没想到小镇规则,头脑一热就敲定主意了。


    灯塔外风声渐消,蔚秀听见远方遥遥传来一阵吟唱。


    ……摇篮曲吗。


    她困得不能说话。


    傀儡也在发困,他的傀儡丝缠着蔚秀,一双眼睛粘在蔚秀脸上。


    他看见她的唇瓣,傀儡低头,想照着缪尔那样,贴一下蔚秀的双唇。


    过了这村没这店,但真到他距离蔚秀仅仅几厘米的时候,傀儡失重,他收敛了心思,一个吻印在蔚秀额头。


    蔚秀只觉得有只蝴蝶飞走了。她拿着补虫网去追它。


    海面歌声若有若无,缥缈无定。它的声音愈来愈近,傀儡靠着蔚秀,他困了。


    灯塔内的火光旺盛,风吹不倒它,雪花不敢靠近它。


    一艘船向着灯塔驶来。


    海上起了雾,没人看见它从何处来,船头站着了个人,黑色斗篷裹住全身,背着一把镰刀。


    破烂的斗篷修饰着祂高挑的身材,镰刀生了锈,但依旧锋利。


    斗篷挡住了祂的面容,镰刀刀锋映出火光。


    祂跳上灯塔,二楼的锁自动打开。


    祂走到了傀儡面前。


    【不是他。】


    转向蔚秀。


    【是她。】


    祂单手抱起熟睡的蔚秀,纵身跃到二楼,跃出灯塔那一刻,数根傀儡丝飞来,刺进祂的血肉,勾住琵琶骨。


    傀儡厉声喝道:“站住!”


    镰刀斩断傀儡丝,傀儡吃痛,慢了一拍。


    蓝色的血液浸透了前者的黑袍,祂抱着蔚秀跳到了船上。


    空中飞跃了一遭,蔚秀被吓醒了。


    她看不见祂的脸,吓得手足无措,又踢又打。


    这吓坏了劫持她的怪物。


    祂将她放到了船头,背对着海浪,蔚秀急喘气,“你,你绑我上船干什么?”


    雪花融化的水与泪、汗融合在一起,头发贴在脸上,蔚秀趴在船头对傀儡呼救。


    穿黑斗篷的怪物靠近她,她就打祂。


    祂挨了两巴掌,蔚秀踢了祂三四脚。


    直到祂一手把蔚秀两只手腕扣在脑后,祂屈腿,压住蔚秀乱动的双腿。


    第43章 二章合一


    祂压着她,不说话。


    蔚秀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能说话。


    见着他背上那把大镰刀,蔚秀声音哆嗦,气势全失。


    她吓得掉眼泪:“别杀我呜呜呜我家里上有八百岁恶魔下有八岁小怪物,他们就等着我赚钱养家啊呜呜呜——”


    祂仍然不说话。


    “呜呜呜,呜?”


    蔚秀声泪俱下,她一边哭,一边偷觑着眼前人。


    祂背着镰刀,黑布覆盖双眼,旁人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双唇殷红,鼻尖有颗红色的朱砂痣。


    灯塔火光大亮,蔚秀吸吸鼻子,瞧见了斗篷下的鱼鳍耳。


    耳朵薄如蝉翼,它们又大又尖,像对翅膀,俯趴在发间。


    蔚秀的双手得了自由。


    镰刀环在她脚边,她余光觑着刀锋,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祂比划的手指上。


    祂试图用手语和蔚秀交流。


    又哑又瞎啊。


    蔚秀不懂手语,她的眼神纯真如傻子。


    海妖比划了几个字,终于明白什么,祂垂下手,分明的手指握紧身侧镰刀刀柄。


    蔚秀抱住船的栏杆就要跳海。


    不要露出这种所托非人的表情啊——


    大腿跨上栏杆,有力的手攥住蔚秀的肩膀,她被拉回了破船。


    船头旗帜漏风,破破烂烂的迎风飘摇。


    蔚秀擦了两把脸上的泪水,海妖咬破了手指,祂强硬地把蔚秀压在栏杆上,把干净匀称的手指塞进蔚秀嘴里。


    “呜——呜——王八蛋我打死你——”


    蔚秀反抗无果,祂的手指压着她舌面,腥咸如海水的血液淌进口腔。


    祂另一手捏住蔚秀脆弱的喉咙,强迫她把血液吞下去。


    没能吞下去的血液从蔚秀嘴角流下,她挣脱海妖束缚后,抚胸干呕。


    海妖站在风雪中,殷红的唇瓣上血迹斑斑,破烂斗篷把祂裹得严严实实。


    祂不会说话,两片黑布交叉盖住上半张脸,瞧着有几分高不可攀。


    在风中,又有几分动人。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信徒。]


    蔚秀听见祂说。


    事实上,海妖从未张开过嘴。


    蔚秀呕不出流到胃里的血液,她又惊又怒,脚尖挑起地面都沉重镰刀,奋力挥刀斩向祂,海妖忽而消散了。


    祂,和祂脚下的船身,一同消散。


    蔚秀脚下悬空,手中镰刀不见,她坠入了冰冷的海水里。


    四面八方的寒冷侵袭而来,厚重衣服灌满了水,像有数只手,把蔚秀往下拖。


    她在水中努力睁开眼,蔚秀胃里灌进去了几口海水,但她并无呼吸不畅的感觉。


    模糊的人影靠近她,是奋不顾身跳进海中的傀儡。


    傀儡后跳入海里,他抱住蔚秀。傀儡不知道蔚秀能在水中呼吸,他与她唇对唇渡气,把人拖上岸。


    蔚秀吐出两口水,她身子又冷又烫,意识不清醒。


    傀儡背着她飞快跑回了度家。


    东方既白,度玉京睡眠浅,庄园内的小动静都能将他惊醒。


    躺在沙发上的蔚秀乌发全湿,他送的斗篷掉了,衣服湿透,她面色潮红,额头烫得惊人。


    “你带她干什么去了。”度玉京探了探蔚秀额头,冷声质问傀儡。


    房间内铺着了地暖,壁炉烧得旺盛,气温却降至了冰点。


    “海上出现了一艘船。”


    傀儡脱去她湿掉的衣服,只剩里衣时,女仆人接手了他的工作。


    空旷的塔楼忙碌起来,家庭医生在睡梦中被拉起来工作,仆人们煎药熬汤,几勺子热汤灌下去,蔚秀冻得发抖的身体好了些许。


    “穿上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他们只出现了一小会,突然就消失了……蔚秀掉进了海里。”


    “海市蜃楼?”度玉京为蔚秀喂汤药,她枕在他大腿上,身体烫得惊人。


    “不是,不是幻象。那人真的存在,他带走了她。”


    断掉的傀儡线挂在傀儡指缝。


    傀儡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断了,就像他的十根手指断了一样,锥心的疼。


    度玉京神色不变,眼眸沉沉。


    塔楼内折腾了一上午,昏迷不醒的蔚秀被送到了二楼房间。


    路过人放轻脚步,防止打扰到她休息。


    傀儡用冷水给蔚秀擦了身体,他出门去拿药。


    房间里只剩蔚秀。


    门窗紧闭,屋内无由来的刮起一阵风,吹动窗帘拂动。


    窗户开了个小口,放进来一丝丝冷气。


    拂动的窗帘停下来,万籁俱寂。


    蔚秀闭着眼,她的眉头皱得更紧,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受到了不舒服。


    灯塔、破船等种种元素在她梦里游荡,来到雪淞镇后经历的各种事、见到的人在她眼前走马观花地跑了一圈。


    蔚秀一会儿梦见自己被街道上的怪物们分食,一会儿又梦见伏应向她开了一枪,最后梦见她沉入海底,人们打捞出尸骨,烧成灰,送去百日葬。


    她和她的堂叔一起,他们都死在雪淞镇。


    蔚秀无声尖叫着,她想要自梦里醒来,怎么都醒不来。


    床榻塌陷,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一片圣洁的衣角搭在蔚秀身侧,稻荷神拿下盖在蔚秀额头的湿帕子。


    宽大的手掌盖在蔚秀额头。


    她发烧了。


    蔚秀唇瓣动了动,喃喃自语。


    都烧得意识不清了。可怜的小信徒。


    金色的光芒飞入蔚秀体内,神力在抚慰她。


    蔚秀血管内躁动的血液平缓流淌,困扰着她的噩梦被稻荷神装进了细瓶口的小瓶子里。


    蔚秀没有再说梦话,伏在她眼下的睫毛还在抖动,蔚秀睡得并不安生。


    这几天,她累坏了。


    稻荷神不知道蔚秀经历了什么,祂的神力在蔚秀体内游走了一圈,再注入祂指尖。


    神力告诉祂,蔚秀的身体很疲惫,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稻荷神抱起蔚秀,祂骨架大,抱小信徒就像在抱个不安的孩子。


    神力编织成童年的摇篮,祂轻轻拍着蔚秀的背,为其抚平梦境的褶皱,直至蔚秀完全陷入祂创造的美梦中。


    蔚秀梦见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慈爱的母亲抱着她,哄她睡觉。


    她往祂的怀中钻,手指用力沓樰團隊地扯着祂的金发。


    蔚秀高烧退了,稻荷神俯身放下蔚秀,祂轻柔地掰开蔚秀攥着祂头发的手指。


    稻荷神的动作忽而变慢,不确定地将鼻尖贴近她的颈窝,细嗅。


    她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神明无私慈悲,但祂们最忌讳信徒不忠心。


    稻荷神又捧起蔚秀的脸看了看,祂喜欢这位信徒,所以要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要是她信仰别的神去了……


    不可能。


    屋内静如止水。


    神停留了好一会才离开。


    ***


    蔚秀睡了一天一夜。


    她独自在床上醒来,身侧的被子缭乱地堆着,她旁边睡过人。


    傀儡吗?还是度玉京?


    蔚秀掌心攥着一根长长的金发。


    粗略估计,它得有两米长。


    排除所有怪物。


    蔚秀想到了稻荷神长至脚踝的金发。


    她掀起被子,看见了一枚稻禾样式的金色胸针。


    是稻荷神别在宽大神袍上的那一枚。


    蔚秀把胸针揣怀里。


    一觉起来,她精神抖擞,进屋照看她的傀儡发现蔚秀醒了,宝石做成的眼睛盈着水光,红着眼睛向蔚秀道歉。


    “你道歉做什么?要不是你,我说不定都淹死了。”


    傀儡用袖子擦眼泪。


    他询问蔚秀要不要回去,他们已经在度玉京家里住了三天。


    蔚秀家里的怪物很担心蔚秀,他们来看过一次,度玉京没让他们进门。


    怪物们一定急坏了。


    蔚秀正想收拾东西,度玉京从花园回来,手里把玩着一枝槲寄生,叶子上带着雪花。


    “今夜是平安夜,明天圣诞节。”


    原来天快黑了。


    这三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


    蔚秀决定明天再走。


    她给家里的怪物们打了电话,报平安。


    蔚秀睡了多久,傀儡照顾了她多久。


    他一天一夜没合眼,被蔚秀推着上楼,让他先去休息。


    “怎么想到去灯塔?”


    槲寄生搭在度玉京腕边,他看着报纸。关于灯塔的报告占据了大部分版面。


    “总不能在镇里等死吧。”蔚秀没放下电话,她熟练地拨通兰道家的电话号码。


    在对方接电话前,她和度玉京聊天。


    “吸血鬼一定活得很久吧,他们是不是很了解雪淞镇的历史?”


    “兰道是雪淞镇最古老的家族,问问他们或许会有收获。”


    度玉京眼睛不抬,他说。


    兰道家城堡里的仆人接起了电话,片刻后,厄洛斯的声音传进蔚秀耳中。


    昏迷这段时间,蔚秀被困在过往经历中。


    厄洛斯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了千百遍。醒来又听见,蔚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说你掉海里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约茜兰道不允许厄洛斯跨进度家半步。


    厄洛斯没能去看她,但打听到蔚秀没事,稍稍放宽了心。


    蔚秀:“怎么连你都知道这件事?”


    “嗯,报纸里说灯塔莫名其妙亮了,连水也浇不灭。火燃起来的那夜,你掉进了海里,镇里人人都在传是海妖作祟。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蔚秀:“我找你就是为了灯塔的事情。火车站的雪崩你应该也知道了。坐车走不了,我想还有海路。”


    蔚秀的梦中重现了她和厄洛斯在精神病院的交谈。


    他提起,雪淞镇有藏书馆,各种规则都收录在内。


    “藏书馆里有历史书吗?”


    厄洛斯给了蔚秀肯定的答复。


    鲜少有人去藏书馆。具体有多少书,厄洛斯也说不清楚。


    蔚秀和他约好圣诞节去藏书馆看看。


    她没有避着度玉京,度玉京把她的约定听得一清二楚。


    蔚秀挂断电话,度玉京问:


    “你什么时候走?明天吗?”


    “明天白天吧。”蔚秀靠着度玉京坐下,饿了一天一夜,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胀得肚皮圆滚。


    见度玉京盯着她瞧,蔚秀的叉子插着半边蛋糕,递给他,“要吃吗?”


    “不用。”


    度玉京拒绝了。


    度玉京的食量小,上次他们在一桌吃饭,蔚秀见他只吃了她饭量的一半不到。


    “吃这么少,泥不饿吗?”


    蔚秀口齿不清,她吃得特别香。


    看她吃饭,度玉京罕见地有了食欲。


    他吃了一块水果,香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炸开,度玉京多吃了一块。


    “没胃口。而且我饿不死。”


    蔚秀咽下食物。


    连吃东西都觉得没意思,度玉京他还是人吗?


    “那你要长生有什么意思?”


    雪淞镇又不好玩,这里家家户户都用老氏电话。


    蔚秀的手机都连不上网,流量用光了,她也找不到地方充话费。


    就她和度玉京的相处来看,他不看电视,最多看看报,练枪游泳等都是蔚秀要去,度玉京才会带着她去。


    她问住了度玉京。


    他在自家的时候时常不笑,在蔚秀面前也懒得装出假惺惺的温和笑容,度玉京脸上没有表情,他直视着某个方向发愣。


    “谁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在蔚秀吃完饭,他终于回答。


    军火商做的买卖上不得台面,行业内缺乏严明的规章制度,一代死了,新的一代商人顶上去。


    度玉京第一次杀人,是他把枪口对准老一辈军火商的时候。对方死了,他接手了对方的生意。


    度玉京也去过战场。子弹飞过头顶,打爆了合作者的脑袋。


    他预感到他的死期快到了。


    度玉京病急乱投医,投资了蔚陈的项目。


    渡过世界海,他来到了新大陆,暂时远离了纷纷扰扰的罪恶交易。


    但是上岸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外来者和原住民开启又一轮战争。


    度玉京几次死里逃生。


    “我曾经和你的叔父一样,疯了般地寻找长生的办法。”


    手中报纸发皱,度玉京挂起了疏离的笑容,他眼底眼波浮动,细碎的亮光像是一只手搅碎了星空。


    “意想不到的,我竟然会后悔。”


    在此之前,度玉京从不正视他的后悔。他看见新的人类进入雪淞镇、被杀死,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度玉京庆幸自己迷途知返,选择了最正确最轻便的道路。


    起码命保住了。


    孤独和寂寞中,他早就后悔了,但他不肯承认。


    一旦承认,事实就会提醒他,他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结果坏到了无可挽留的地步,他假装继续看报纸,不要惊扰到身旁的蔚秀。


    度玉京自暴自弃地想,他深陷泥潭,那就再拖一个人下水。


    两个人待在客厅,气氛安祥平和。


    蔚秀偶尔发出些小声响,她打开了电视机。


    蔚秀能一直陪着他就好。


    他的要求不过分。


    度玉京满心满眼都是恶毒和嫉妒,他想他都这么惨了,蔚秀不能可怜可怜他么。


    蔚秀问度玉京:“会吵到你吗?”


    他仓皇避开她的眼睛。


    “不会。”


    他摘下的槲寄生搭在桌上,蔚秀顺手拿着把玩。


    她睡了太久,目前毫无困意。


    墙壁上的挂钟摆动了十二下,时间过了零点,圣诞节到了。


    蔚秀身上盖着毯子,她缩在沙发一角,看了整夜的电视。


    槲寄生被她摆弄得恹恹的,窗外升起了太阳,今天是个大晴天。


    雪淞镇的人都不过圣诞节,大街上和平日里没区别。


    意识到蔚秀和厄洛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度玉京问:“要走了吗?”


    “今天是圣诞节,要不留下来吃过再走……”


    “不了,我要回去了。”蔚秀打断度玉京的话,她活动着酸麻的腿,把毯子还给度玉京。


    度玉京不接,他低头看报。


    这张报纸他已经看了一晚上了。纸都能被看穿一个洞来。


    “随便放吧。”


    “把我的槲寄生还给我。”


    大老板又不高兴了。


    蔚秀手里掐着他的槲寄生,“那你拿去吧。”


    度玉京闻声抬头,蔚秀拿着槲寄生的手越过他,撑在沙发高处。


    槲寄生垂在他头顶。


    蔚秀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圣诞节快乐。”


    她把槲寄生夹在度玉京的耳后,径直走了。


    蔚秀和傀儡有说有笑,并肩离开庄园。出门时,她回头对度玉京招招手,“拜拜~”


    槲寄生的白色果子挂了一长串,垂在度玉京脸侧,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度玉京先伸手碰碰饱满的果子,再碰碰唇瓣。


    “圣诞节快乐。”


    他说。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仿佛他是对自己说的。


    ***


    得知大雪封路,厄洛斯有些失望,不多。


    本来就没抱多少希望。


    蔚秀在电话里提及灯塔,她想试试海路。


    包括约茜兰道在内,兰道家的人对雪淞镇的历史了解有限,约茜兰道也只记得稻荷神来之后的事情。


    厄洛斯向母亲问起灯塔,约茜兰道品着茶,她最近新学了一个泡茶的方子,泡出来的果然不错。


    “哦那座塔啊,它的年纪比稻荷神都大。”


    在居民信仰稻荷神之前,灯塔就存在了。


    约茜兰道只知道这个,她瞥了厄洛斯一眼,“哟,孔雀开屏了。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见谁?不会是蔚秀吧?”


    厄洛斯未答。


    那就是了。


    “没出息。”


    约茜兰道没拦着他。


    今日阳光刺眼,厄洛斯随身携带了一把黑色的伞。


    他的大衣口袋里装好了药,每隔三个小时,他都要吃一次药,才能彻底压住谢兰里的灵魂。


    厄洛斯摸着兜里的药,想再拿出来检查,却见蔚秀已经等到了大门外。


    他顾不得什么药了,打着伞跑向蔚秀。


    “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从度家出来,就直接来找你了。”


    傀儡回家了,蔚秀一个人来等他。


    藏书馆位置偏僻,坐车过去都花了不少时间。


    出租车停在一家小小的书店前。


    即使是在白天,书店边仍点亮了两盏油灯,店门半掩。


    石板上都是青苔,蔚秀到了这条路的尽头,除却这家书店,没有更像藏书馆的地方。


    蔚秀和厄洛斯对视一眼,她推开门,门上铃铛叮铃铃作响,柜台后打瞌睡的店主被惊醒。


    她睡眼惺忪地看向蔚秀和厄洛斯,“书架贴了价格,看上什么自己拿。”


    “不好意思,请问藏书馆在哪里?”


    书店老板瞌睡醒了。她在柜子里掏出一串钥匙,丢给蔚秀。


    “那儿有道门,推开,地下三层就是。”


    “多少年都没人进去过了,你俩看着点,别磕了碰了找我算账。”


    “天黑之前记得出来。出没出来我都会直接关书店的大门。”


    蔚秀道谢,她拿了钥匙,打开书店最里侧的黑门。


    灰尘扑面而来。


    里侧有个大房间,书杂七杂八地丢着,发霉,生潮,没有书架,也没有用上任何保护措施。


    上层的书算是新书,蔚秀要找的历史书不在里面。


    房间右侧有道木梯,连接着黑洞洞的地下负一层。


    厄洛斯:“我先下去。”


    “小心点啊。”


    厄洛斯提着老板给的煤油灯,他扶着楼梯下楼,确认安全后对一楼的蔚秀喊道:“下来吧。”


    木梯摇摇晃晃的,蔚秀下到负一层。


    她提起灯一照,藏书馆的上下三层互相贯通,连在一起。


    放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书籍整齐放置,书籍与书籍之间严丝合缝,书架之中仅容一人通过。


    她真进入了书海中,看得蔚秀眼花缭乱。


    “雪淞镇的所有书目都在里面。也不是全部,禁书会被烧掉。”厄洛斯解释。


    螺旋式楼梯年纪大了,蔚秀踩上去,它唧唧哇哇地叫。


    厄洛斯伸出手,他掌心盖着手帕,扶蔚秀下楼梯。


    到目的地后,他们各自分工,寻找蔚秀要的历史书。


    厄洛斯找到了历史分类,他唤蔚秀过来看。


    蔚秀提着灯,挨个排查。


    他小退了一步,背部贴上书架,厄洛斯拿出衣兜里的药。


    拧开盖子,厄洛斯含住白色的药片。


    药一入口,他脸色变了。


    甜的。


    药被换了。


    被换成了糖果。


    厄洛斯头痛,谢兰里什么时候醒来过?


    昨夜?


    对,昨夜他和蔚秀通话后,厄洛斯难以入睡,直到后半夜,他吃了一片药,睡了过去。


    他起来得迟了些,中间超过了三个小时。


    “厄洛斯,帮我扶着梯子!”


    蔚秀爬梯子,去拿书架顶端的书。


    厄洛斯回神,他扶住椅子,蔚秀拿下来本烂到不能再烂的古书。


    他们只能在书脊处找到一点蓝色书皮的影子,裸露的书页被虫子吃得千疮百孔,书页边缘呈现土黄色,蔚秀搓搓指尖,书的边角就碎成了粉。


    蔚秀格外小心地翻动书页。


    厄洛斯把煤油灯挂在书架上,蔚秀打开书,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借着灯光,和厄洛斯定睛一看,书上的字密且小,它们不像字,更像是图画。


    蔚秀:“甲骨文吗?”


    “什么?”厄洛斯问。


    “没事。”蔚秀翻了几页,细小的字像在她眼前跳舞,她晃晃书,一张纸掉了出来。


    蔚秀捡起来,纸是手写的。


    她仔细看上面的字时,字体如同水一样流动,涌进她的眼睛中。


    蔚秀皱眉,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回响。


    男人的声音,音色低沉成熟。


    这是海妖的声音。


    蔚秀双目凝在细小的字体上,外界的一切声音离她远去。


    她好似置身于灯塔之上,迎着风雪,点火,等待一艘船归来。


    厄洛斯见蔚秀面色不对,他拍了拍她的背,问:“你看得懂吗?写了什么?”


    蔚秀从幻象中醒来,她摊开这张纸,跟随脑海里的指引,念出声。


    “希望你能看懂我的陈述,原谅我用已失传的字体作为载体……我不想要它被当作禁书烧毁……”


    “请听我诉说。我的眷属背叛了我。他们失去了对海洋的敬畏之心……”


    她的声音和另一个人的声音彼此交织。


    “他们试图杀死我,用利刀挖去了我的眼睛,割掉我的舌头,将我沉入大海。”


    “……”


    “沉睡并非是死亡。我将听见信徒的呼唤……”


    藏书馆之上,书店的大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老板彻底没了困意,她起身连忙关紧门。


    晴空中忽然刮起了大风,黑云压城,冰雹像石子一样砸下来。


    老板收拾东西,今天的生意做不了了。


    “稻荷神保佑,这是什么怪天气……”


    “喂,你们什么时候走?”她对着藏书馆喊了两声,“天一下子就黑了,我要关门了啊!”


    藏书馆内没有回应。


    ***


    蔚秀念完了整张纸。脑海内的声音消失了。


    古书残缺,这张纸保存得倒是不错。


    纸上神神鬼鬼的,看不出什么。


    蔚秀把关注的重心放到了古书上。


    她重新翻了几页,这次竟然能看懂书上在说什么。


    奇怪,难道和海上那只怪物有关?


    “说了些什么?有需要的信息吗?”


    厄洛斯抬头打量藏书馆,在蔚秀念出纸上内容时,他感受到了震感,不明显。


    他想去地面看看。


    蔚秀翻页,书上记录的是小镇的信仰变化。


    “小镇在信仰稻荷神之前,居民靠捕鱼为生。他们修建了灯塔,信仰海神。”


    “居民每年都会在灯塔里放置牛羊,当作给海神的供奉。他们在晚上放好牛羊,会看见一艘船远远地驶来,等船消失的时候,牛羊也没有了。”


    “后来,慈爱善良的稻荷神出现,祂改造了雪淞镇贫瘠的土地,保佑镇里年年风调雨顺,赐予信徒黄金和牛羊,多数人就不再信仰海神了。”


    “小镇居民的信仰出现分歧,水火不容。最终,稻荷神的信徒占据优势地位,他们用一艘船,流放了海神和祂的信徒……啊不,他们声称祂是海妖,祂不是神明。”


    所以她见到的船和黑斗篷,就是海神。


    “走吧。”蔚秀合上书,“我们先上去。”


    “厄洛斯?”


    身后人没有回应,蔚秀回头去看,厄洛斯背靠着书架,他垂着头,皮肤没有血色。


    煤油灯的照明范围有限,藏书馆又黑暗又安静,蔚秀心里发怵,她小心靠近厄洛斯,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不舒服吗?”——


    作者有话说:海妖原本是神,所以用的祂。


    那张纸的灵感来源是死灵之书。


    第44章 突生变故


    书架深处噗通一声,缝隙钻出来的细长老鼠挨着蔚秀裤腿一窜而过。


    她吓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良久不说话的厄洛斯肩膀。


    “你看见了吗?好大的老鼠,”


    蔚秀指向前方,老鼠没有走。它捧着爪子,畜生贪婪的绿豆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蔚秀摸着书封,那边缘参差不齐的被啃噬过的痕迹来自老鼠。


    盎地,它受惊,转身朝地下更深处跑去。


    “厄洛斯,厄洛斯。”


    蔚秀惊得叫唤,她看见了第二只老鼠、第三只……数不清的老鼠从书架各处跑出来,还有一些扁平的虫子。


    它们常年待在没有油水的藏书阁,瘦得不堪入眼。


    动物的感知能力更加灵敏,它们预感到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朝着藏书馆奔来,可怖到让数千上万只饥饿的老鼠放弃了食物,慌乱逃命。


    谢兰里昂起头,他把蔚秀揽到怀里,因而让她避开了书架上坠落的书籍。


    书架在震动,深处的老鼠们被惊动,它们涌进墙中缝隙,飞奔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朽木搭建的书架危如累卵,一座朝着他们方向倒塌。


    蔚秀和谢兰里紧急避开了它,他们躲到了负二层,然后在藏身的一处墙角看见了堆积的尸骨。


    不止是人类,什么怪物都有。


    骨骼上残留着动物啮齿留下的残痕。


    蔚秀牙齿打颤,老鼠们在墙内怪叫,一楼的门锁了,他们出不去。


    “外面的天是不是黑了?”


    雪淞镇的老鼠不应该是普通的动物。蔚秀的心脏怦怦直跳。


    谢兰里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他淡然得多,压着长眸思索它们是被什么吓到了。


    蔚秀也被吓到了。


    谢兰里手指勾起她一缕头发,将其挂到蔚秀耳后。


    为了躲避老鼠,他们身体贴在一起,谢兰里没什么温度的脸贴在蔚秀脸上,冰凉的触感令她想起他也不是人。


    哪怕他表现得无害无辜,人类还是血族首选的食物。


    他是猎手。


    “我们闯进了老鼠的领地。”谢兰里的嗓音甜腻,他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蔚秀和他绕开那堆白骨,躲到另一个墙角里去。


    “怎么办?”


    “我看过了,上面的门被锁了。我们出不去。”


    蔚秀藏在书架边角,煤油灯放在地面,微弱的光照亮她惨白的面容。


    谢兰里屈起食指,他思念着掰断哥哥喜欢的玩具脖颈的幼年时光。


    手心像有猫儿抓一般的痒。


    蔚秀眼神怯弱,“你今天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哪里都怪怪的。”


    谢兰里就地而坐,手腕搭在膝盖上:“可能是想着一晚上回不去,母亲会责怪我,所以心情不好吧。”


    “你不怕老鼠吗?”


    “它们应该是被更可怕的东西吓跑了——别看我,我没有这个本事。”


    蔚秀听见了恐怖故事,往他的肩膀靠近。


    一个小角落容下了两个成年人,他们肩膀靠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膝盖相碰,狭小空间里蔚秀吐出的每一口热汽在空中流成小漩涡。


    煤油灯暖色的光芒最多照亮一小块地方,谢兰里眼底的蔚秀面容模糊。


    他倒觉得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


    “所以我更害怕我明天将会迎来怎么样的惩罚。你昨天不是问我雪淞镇的历史吗?”


    他语速舒缓,“在你的堂叔带着军队上岸之前,那个时候的老贵族们如日中天,他们把自家孩子锁在家里,不准他们去找情人幽会。”


    “结局就是雄的雌的、公的母都偷偷跑出去,一待就是一晚上,直到父母发现一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贵族颜面尽失的他们被逼无奈,不得不同意他们的结婚。”


    谢兰里的影子罩住蔚秀,她比墙壁中的老鼠胆小,弱弱问:“未婚先孕,怎么了?”


    “母亲不喜欢我和你过多来往,她要我今天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去。若是她看见天黑了,我还没回去,她一定会认为我跟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在跟着你厮混,丢光了她作为贵族的脸面。”


    蔚秀小声补充:“难道不是吗?”


    谢兰里掀眼,笑:“那你能把我肚子搞大?”


    “不是不是,”蔚秀看他平坦的小腹,又看看她的,“不是!你你我我我,你是男人,你怎么怀孕?”


    “你当过吸血鬼?”谢兰里反问。


    蔚秀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男的吸血鬼不能怀孕?”


    “因为电视剧和小说里从来没有这么写过!”


    她的脸蛋爆红,“而且,假如我俩真有沓樰獨家諍裡点不正经的事情,那也是我吃亏好吧。”


    谢兰里轻哼了一声。“想得美。明明是我吃亏。”


    空气因为他不知羞耻的话语炸开了火花,书架里的书籍都要被蔚秀滚烫的脸颊点燃了。


    她不理会无耻之徒,抱着腿,数书脊上的小字。


    “我的病还没好。”谢兰里又说。


    他的声音全是失落和遗憾,有几分可怜。“最近老是失忆。我记不清我和你做过什么?”


    蔚秀忍不住看向他。


    谢兰里有一件事情,在城堡就想问蔚秀了。


    怕她发现,他只好迂回地、委婉地发问:


    “你和我亲过嘴吗?”


    你和我哥做过吗?


    “什么啊,”


    谢兰里被拍了一巴掌。


    “我是想着我吸过你的血,血族放出的毒素中有致幻的成分。那种事情不是水到渠成的么?”


    “滚。”


    他收到蔚秀的简短答复。


    谢兰里:“我担心哪天我的肚子莫名其妙地大起来,我和我母亲都不知道它妈是谁,你就忍心看我被母亲逐出家门、被街坊邻居骂荡夫吗?”


    蔚秀烦不胜烦:“打掉不就行了吗?你又是清清白白的一条好汉。”


    谢兰里明显变得不高兴了:“孩子是说打掉就打掉的吗?它身上不也流着你的血?”


    “不是,什么时候就流着我的血了。”


    谢兰里的神奇脑回路打败了蔚秀。


    她急得张牙舞爪:“你有病啊,就算真的生了,你生出个小怪物,我是不会养的。”


    谢兰里挎着脸:“你是它妈,你怎么能说它是怪物。”


    “我还说它爹是大怪物呢。怎么着?”


    “蔚秀!”谢兰里拔高声音。


    “你看,又急。”


    蔚秀硬气了一回。


    谢兰里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痛痛快快地吵了一架,蔚秀给了自己不轻不重地一巴掌。


    根本没什么孩子,她的思路都被谢兰里带歪了。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坐了一刻钟,老鼠逃跑的声音减弱,藏书馆的空气清新许多。


    蔚秀卸下一身防备,瘫软在书架边。


    “待会不会有比你更大的怪物来吃我们吧?”


    谢兰里抱着双膝:“我死之前也不要当饿死鬼。”


    蔚秀捂住脖子。


    “啃书架去。”


    他斜眼看她,“你打得过我吗?”


    “在怪物来之前,我把你吃了。连死,我也是个饱死鬼。”


    谢兰里嬉皮笑脸的,看得蔚秀一股无名火。


    “那万一真的做过,……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她能伸能缩,蔚秀憋着气,低下骄傲的头颅。


    谢兰里说:“不需要负心女,我一个人也能养大它。”


    蔚秀:“一个人养孩子很累的。我帮你。我家里有钱有人,都能帮你养。”


    “什么人啊,怕不是孩子妈养的小三。”


    但是谢兰里认可了孩子妈。


    “那过来点呀,脖子伸过来。”


    蔚秀靠近他,她不情愿地捞起脖颈的黑发。


    谢兰里的唇瓣印在脖颈,蔚秀咬着下唇,藏书馆阴暗的环境让她身体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哪里都很敏感。


    她忐忑地等待尖牙刺破皮肉带来的疼痛。


    今天的谢兰里没有急着张嘴,单单地吻在她肌肤上。


    他心思多变,瞧着蔚秀胆小如鼠的样子,在她脖颈那象征性的咬一下。


    蔚秀提前叫起来:“嘶……痛痛痛好痛啊好痛啊……”


    “我还没咬破,你叫什么。算了,我不饿……”


    谢兰里抬起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蔚秀余光瞥见一楼楼梯处,有个人影。


    “……小心!”


    血液溅到蔚秀脸侧,谢兰里错开身体的下一刻瞳孔紧缩,弯曲朝上的镰刀尖刺破了他的肩膀。


    海上雪夜见过的海妖提着镰刀,沉默地站在楼梯口,距离他们还有一定距离。


    祂的镰刀满是鲜血。来的路上,祂杀了很多怪物。


    蔚秀瞪大眼睛,她抱住浑身是血的谢兰里,掌心拢住的血液全从指缝滑下去了。


    谢兰里还有意识,唇缝溢出血液,他用手背擦了擦,异常平静地冷着双眸。


    “你先走,吸血鬼死不了。”


    蔚秀极快地盯了他一眼。


    她推开身上谢兰里,转身就跑。


    谢兰里顺势踢上厚重书架,书架受力,对准海妖头顶倒塌。


    蔚秀获得了片刻喘息时间,她噔噔噔跑到负三层。


    书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蔚秀手脚冰凉,找了个夹角,钻进去。


    她抱着双腿,躲在夹角的阴翳中。


    海妖下楼了。


    祂走路没有声音,那盏煤油灯歪歪斜斜地倒在地面,祂跨过它时步伐微顿,点地的刀尖转动,将煤油灯扶正。


    灯光照亮蔚秀脚前一小块圆形区域,黄色的弧形停在她的大衣前。


    蔚秀忙把衣服提起来,挼成一团,塞进怀里。


    海妖笔直修长的小腿路过倾斜的书架,蔚秀摁住乱跳的心脏。


    祂走过了书架,身影消失了。


    没被发现。蔚秀拍拍心脏。


    煤油灯的油快没了,灯光变暗。


    蔚秀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藏书馆一点声音都没有,二楼的谢兰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只差一点点,海妖的镰刀就穿破他的胸膛。


    蔚秀竖起耳朵听,没有声音。


    应该是走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爬出书架,站直身体,向前走,一步跨出去,撞到一堵坚硬的胸膛。


    蔚秀一屁股坐了回去。


    “别杀我……”她声音很弱。昨天她没在海妖身上感受到杀意,今日祂满身杀伐之气,蔚秀的小命时刻悬在那把镰刀刀刃上。


    [昨天是你想杀我。]


    蔚秀听见祂的声音。


    “……昨天不是您先动手的吗?”


    她低着头,嗓音细弱,露出的一截脖颈有红痕。


    她脖子也细,镰刀轻易地就能割断它。


    海妖审视着新来的人类信徒。


    她和那些居民一样,一样地坏,想杀了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遭到残忍的背叛之后,祂有理由苛刻地对待祂的信徒。


    但祂只有一个信徒,亲手点燃灯塔的人,是祂选中的信徒。


    念响日记的人,也是祂的信徒,她将会和祂签订契约,助祂复活。


    海妖有点不开心。


    两个都是她。


    她身上有稻荷神的味道,蔚秀怀里揣着一枚胸针。


    祂不屑于接受一个不忠诚的信徒。


    但没得选了。


    海妖单膝跪在蔚秀身前,她在祂的阴影中不敢抬头。


    祂的手指沿着蔚秀五官游走。


    指尖沾上了温热的,咸的,是她的泪水,不是冰冷的海水。


    海妖的手指掠过谢兰里亲过的地方。祂误会了,误以为祂的出现打搅了信徒和情郎的好事。


    杀了那个血族也好。祂的信徒是要成大事的人,不能被小情小爱绊住腿脚。


    更何况,血族是稻荷神的信徒。


    凌厉的手指勾住蔚秀下巴,她被迫抬头,对上祂被黑布遮住的眼睛。


    镰刀刀锋吻在她脖颈处,蔚秀哆哆嗦嗦,又想哭了。


    她被血族咬一下,就嗷嗷叫疼。一刀下去,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


    蔚秀停住呼吸。


    她觉得她不会哭的。


    因为她会直接死。


    海妖收回刀,祂记起,那群野蛮无知愚蠢的信徒会向祂献上牛羊,金银和珠宝。


    他们遗漏了,还缺一个新娘——


    作者有话说:海妖(对蔚秀和谢兰里):小情小爱,不足挂齿。


    海妖(对自己):倾城之恋。[奶茶]


    ——


    这本书预计五月末六月初正文完结,番外比较长。下一本大概率开《网恋到道侣的小号了》,中间会开一个单元人外文练手,感觉写短篇才放的开[可怜]这本书前面写的时候老是束手束脚的,感谢包容[可怜]等我水平高一点再开长篇万人迷[可怜]


    贴一个下一本预收简介:


    不老实穿越女×假装老实的阴湿疯鬼。


    ——


    符橘身穿到书中后,她顺利摘下了碎琼仙君这朵高岭之花。


    仙君是本书男主,迟早有一日会斩断情丝飞升为仙,留下满洞府天材地宝。


    苻橘等着仙君飞升。


    等啊等,她实在是受够了仙君的古板无趣,决定找个新老公。


    符橘看上了魔界那位美强惨、眉眼和仙君有三分相似的反派。


    仙尊玩够了,找个魔尊尝尝鲜也不错!


    进可以旧换新,退可玩替身play!.


    成亲后的第五年,戚玄序知道道侣开始厌烦他了。


    为了不碍她的眼,他变得更沉默,天天早出晚归,把她喜欢的金银财宝塞满洞府。


    “道侣不爱我了怎么办?”


    当他在灵网上发出求救贴的同时,戚玄序的小号收到一条新消息。


    【橘子不吃橘子】:约吗?.


    一年后,碎琼仙君殒身证道,魂体飞升,到天庭做了个神仙。


    魔尊上位,苻橘和新老公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还是魔族好,夜夜都有新花样。


    直到某夜,贴着她耳侧的魔尊情不自禁,唤了苻橘小名。


    只有她那死鬼前任知道的小名。


    苻橘当晚收拾铺盖,跑了。


    第45章 双神侍奉


    对于神来说,祂的伴侣有且只有一位。


    祂将赋予蔚秀权柄,与她共享寿命、同系生死,倘若祂陨落,蔚秀也会死。


    海妖认为这是一个完美的决策。


    祂苛刻地审视信徒,她生来弱小,心智不坚定,三心二意。


    成为祂的伴侣后,上述所有缺点都将不复存在。


    蔚秀获得了神力,也不能背叛祂,她将会是最忠诚的信徒。


    海妖满意祂的决定,并把它告诉了蔚秀。


    蔚秀大惊失色:“什么鬼啊怎么就结婚了,除非你能答应送我离开,我就和你结婚唔唔唔——”


    海妖的食指和拇指陷入蔚秀脸侧软肉,蔚秀说不了话了。


    信徒没有和祂谈判的权利。


    可她是祂的妻子。


    海妖松手,允许蔚秀继续说下去。


    【你想要什么?】


    蔚秀的脸蛋被掐红了,下颌泛起疼痛。


    她半是害怕,半是试探地开口:“我只想要离开雪淞镇,平平安安地回到海对面的家。”


    “我看你有一艘船,只有你能送我回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一口气说完所有话。昏昏灯火中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蔚秀仰视海妖:


    “你,不,您能送我回去吗?”


    【还会回来吗?】


    磁性低沉的男声流入蔚秀耳中。


    “不会。”她诚实回答。


    海妖不满意。


    那祂和鳏夫有什么区别?


    不过,在生前祂没有伴侣,过的就是鳏夫般的日子。


    没什么不习惯的。


    海妖稍加思索,同意了蔚秀的请求。


    蔚秀愣怔。


    祂答应得极快。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帮助你?”蔚秀顺水推舟。


    这回反而是海妖迟迟没说话。


    蔚秀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二楼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瞥向二楼,又怕冒犯了海妖,小心翼翼问:“那个请问……请问结婚,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海妖:【如果你想要仪式的话,可以。】


    合格的丈夫应该满足妻子的合理要求。


    “我没什么要求,快一点就行。”蔚秀一刻也不想待在雪淞镇了。


    【可以。】


    海妖松开镰刀。


    镰刀如弯月,弧线把蔚秀圈起来。


    祂放下兜帽,红发如瀑,没了兜帽束缚的它们散在海妖背后。


    祂的鼻尖有颗标致的朱砂痣,唇颜色艳丽,唇峰明显,唇珠饱满,两角微翘,像是丘比特的弓。


    藏书馆脏乱差,海妖把蔚秀抱起来,让她岔开腿,坐到祂的大腿上。


    当祂将手指放在蔚秀腰间,她才明白祂要干什么,蔚秀摁住了海妖的手。


    “现在,这里?这么快?”


    【你说要快一点。】


    海妖不明白,祂的妻子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祂现在的躯壳并不完整,被挖去的眼睛和割掉的舌头在画中。


    以祂此刻的力量,海妖不能长久地保持人形。祂想要速战速决,早点回到大海里。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一想到这里有老鼠爬过,蔚秀过不去心里的坎,“就算要直接做,也得找张像样的床吧。”


    海妖仍然不明白。


    【神交也需要床吗?】


    “啊,我还以为你,我还以为,没什么。”


    蔚秀摸摸鼻尖。她误会了。


    但也差不多吧……


    负二层尽头传来几声咳嗽,谢兰里捂着肩膀,血液从他指尖滴答滴答地滑落。


    他头疼欲裂,厄洛斯的灵魂快出来了。


    两个灵魂要将身体的控制权撕成两半,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们,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喂,我还没死。你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谢兰里声线很虚,白衣服是全是血,


    蔚秀着急又担忧:“你看,还有第三个人在,现在神交不太好吧。”


    “你别误会了,我们没有其他关系,我不会背叛你的,他是我朋友。”


    海妖颔首,扣着蔚秀腰肢的手松开。


    蔚秀赶紧起身,在谢兰里倒下前接住了他。


    他对她笑了笑,“谢谢你啊,有情郎在身侧还能想起我这个旧人。”


    “别贫嘴了,快走快走。”蔚秀扶着谢兰里,海妖的镰刀打破了书店的大门,在蔚秀的请求中,海妖修复了它。


    天上乌云消失,天亮了。


    海妖垂到脚踝的长袍颜色接近透明,祂每走一步,幻化的人腿便疼得钻心。


    祂的本体更接近美人鱼,不能离开大海太久。


    蔚秀想,什么海的女儿性转版。


    【今夜,我来你梦中。】


    祂只留下一句话。


    然后祂就像那天晚上蔚秀看见的海市蜃楼一样,眨眼不见了。


    蔚秀把受伤的谢兰里送去了医院,她一个人回了家。


    几个怪物看见浑身是血的蔚秀,围着她转了好多圈,确认蔚秀身上没有伤,终于信了血是别人的。


    她挂念着海妖走前的话,蔚秀脚步虚浮,径直路过了问她要嫖资的伏应。


    珠珠张开触手,要抱抱。


    蔚秀走的那天,它找错了路,在大雪里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珠珠头顶堆着雪,它找到了度家。


    大门的守卫不准它进去,它只能爬上塔楼,触手粘在冰冻的窗子边,看见蔚秀睡在度玉京和傀儡中间。


    她过得很好,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珠珠灰溜溜地回去了。


    蔚秀拍拍它的脑袋,“去玩吧,我今天晚上还有事,不要打扰我。”


    房间门关上了,徒留怪物们面面相觑。


    像是有新欢了。


    很快入夜,蔚秀到深夜才睡着。


    海妖如约而至。


    祂没有变成人形,更没有变成美人鱼。


    蔚秀脚下悬空,她掉进了深海中。


    到凌晨的某个时刻,床上的人抖了一下,她的呼吸缭乱,加速,声音像在哭,又像是欢愉。


    蔚秀卧室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窗帘却无风而起。


    房间外所有声音静止,房间里只剩下蔚秀不安的呼吸声。


    她脸色潮红,张着唇瓣,手指攥住床单,发出几句破碎的呻吟。


    稻荷神坐到了床边。


    今夜的信徒似乎不太好受。


    病还没有好吗?


    稻荷神很担心信徒的身体状况。


    汗打湿了蔚秀的碎发,稻荷神用衣袂为她擦汗,祂的手掌抚摸蔚秀额头,不烫,但出了热汗。


    为什么会这样?


    而蔚秀对稻荷神的到来一概不知。


    她的灵魂泡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水无孔不入,它们仿佛有自主意识,填满生命的缝隙。


    没有人形的水流想去哪去哪,它们造访无人问津之处,异物撑得蔚秀低声求饶。


    她忘却自己身在何地,身在何时,忘却了和海妖的约定,唯记得灵魂的震颤。


    她的每一句求饶都被稻荷神听见了。


    祂似有所感,掀起被子一角,看见了蔚秀交叠的皙白双腿。


    她的汗把裙摆打湿了。


    稻荷神意识到,祂的信徒很难受。


    祂的手指往上,按照蔚秀吐露的字眼,找到了泉心。


    稻荷神骨架大,手指关节也大,手指很长。


    祂有四只手,可以同时摁住她乱动的腿,剥开熟透的果肉。


    哪里都小小的。很可爱。


    “是这里吗?”祂询问蔚秀——


    作者有话说:意识到问题后,这本书后半部分想放开一点,狗血很多[可怜]先写我的xp,不知道会不会踩雷点[可怜]


    第46章 新婚之夜


    稻荷神一直都知道,雪淞镇新放进来的人类很受怪物喜欢。


    蔚秀身边的怪物不止一个。


    苹果都被他们养得熟透了。


    任谁见了,都想摘下它。


    一见到稻荷神,它就流出鲜甜的果汁,挽留祂的指尖。


    太贪心了。


    明明只能吃下一个指关节而已。


    祂不制止,反而放任她的贪心。


    手指能到哪算哪,拨开苹果的两瓣果肉,里面是苹果核。


    祂抚摸细小的缝隙,核口闭紧,这是它孕育种子的地方,暂不对外人开放。


    连空气都禁止的房间忽然飘起一丝风,稻荷神的呼吸乱了须臾。


    祂有些兴奋,那是人类才有的情绪。


    稻荷神不是雪淞镇本土神明,祂和海妖不一样,祂不是人类的信仰凝结的产物,当然也没有人性。


    她为高维生物带来了陌生的感觉。


    祂多加了一根手指,小信徒睡得更不安生了,关节擦过每一个地方,果肉被压出果汁,流到祂掌心。


    祂试图分开苹果核,进入苹果孕育生命的地方。


    神力流入蔚秀体内,剥夺了她的痛感。


    但强烈的感觉仍然让蔚秀踹开了被子,可惜压制着双腿的手臂力气极大,轻松制住了她的挣扎。


    屋内的风吹得窗帘轻响,它们不安地在狭窄空间内流窜,直到稻荷神如愿以偿。


    摸到了。


    信徒出了好多汗,汗水打湿了被单。


    她几乎不能呼吸,无声地尖叫。


    梦里的水,浸透她全身,从里到外,激起惊涛骇浪。


    它和神垂下的指尖一起,没有放过任何地方。


    她把双唇咬得发红,微微张开,吐出一截舌尖。


    稻荷神还有一只手没派上用场。


    祂用第四只手抚摸蔚秀被汗浸湿的脸庞,她哭了,指尖刮过她的泪水,塞进了她张着的嘴里。


    指腹压了压唇瓣,软软的,也很小。


    祂多加了一根手指,夹住了她的舌尖,搅碎她的哭声,蔚秀唔唔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涎水顺着被迫张开的唇边流下,流到了枕头上。


    稻荷神纯金色的眼眸动了动,祂将恶意和粗鲁藏在慈爱和温和的伪善之下,每只手各司其职,把苹果掰开,揉碎。


    祂突然想知道,她梦里的人是谁。


    她梦见了谁,她以为是谁在捉弄她。


    她以为是谁在这么对她。


    稻荷神不能窥视信徒的梦境,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直到蔚秀身体再次颤动,苹果恹恹的,她的锁骨上浮现一道雾蓝色的纹路,须臾消失,稻荷神终于晓得了。


    祂的确为他人做了嫁衣。


    海妖的神纹?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么,这是她和海妖的新婚之夜。


    祂的信徒变成了海妖的妻子,在祂眼皮子底下。


    祂也被玩弄了。


    稻荷神面上的平和不变。


    祂继续,刚缓和的蔚秀承受不了,又开始哭。


    稻荷神擦干净蔚秀的眼泪。


    海妖生在这片土地,是居民信仰凝聚而成的本土神明。


    没有了信仰凝聚的神力、被剥去了神格的海妖没办法来救她。


    稻荷神忽而发出一声嗤笑,恶劣的笑意扩大,越来越明显。


    那她的丈夫可真无能。


    手下败将而已——


    作者有话说:两只都还没有上本垒。


    第47章 讨个老婆


    梦中,体内的水流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它们依附在蔚秀皮肤表面,轻缓地流动,像是海草般缠绕着她的身体。


    初次体验的海妖流连忘返,海水将蔚秀兜在怀抱中,有点舍不得放开她。


    梦中的蔚秀意识尚存,感知到海妖亲了亲她的额头和鼻尖。


    轮到唇瓣时,祂有过片刻迟疑,轻轻地吻上了她。


    海妖生涩地贴着她的双唇。祂没有化形,把身形藏在了水里,偷偷摸摸地亲吻妻子。


    好陌生的称呼。


    难怪那些人类如此沉迷男女之事。祂还是神明的时候,有的信徒跪在大海边,告诉海神,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讨个老婆。


    水流描绘蔚秀的眉眼。


    这是祂历经千辛万苦,几千年才讨来的老婆。


    蔚秀主动张嘴,勾住了海妖的舌尖。她一步步地教祂如何接吻。


    祂发现了新世界。


    海妖尚未餍足。但怀里的蔚秀睡得不是很安生,大抵是累坏了。


    祂忍下其他心思,草草结束了今日的神交。


    海水包裹着蔚秀的灵魂,她掀掀眼皮,战栗的身体得到安抚,再次睡了过去。


    温热的水流涌进腿根,房间里的蔚秀仍然没醒。


    海妖把她留在了梦境中。


    正好给了第三者可乘之机。


    稻荷神将她抱进浴室,祂的眼神跟着水流,流往深处。


    祂目光微动,指尖带了点恶意,指腹下压,果真见睡梦中的蔚秀呜咽了一声,两腿乱踢,水珠溅湿了祂的衣袍。


    “不听话。”


    祂的声音不大,无意识的蔚秀顷刻消停,歪头,乖巧地躺在祂臂弯。


    “乖孩子。”


    稻荷神摸着蔚秀漆黑的头发,它们被水打湿,垂到她的锁骨间。祂禁不住手指下滑,顺着发丝划过蔚秀锁骨,向下。


    稻荷神第一次细致地欣赏人类的身体。


    很奇妙,捏捏哪儿,被神力催眠的信徒还是会颤抖着,做出弱小的反抗。


    祂很喜欢捉弄她。想到蔚秀梦中会以为*她的是她的丈夫,稻荷神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傻乎乎地被骗了,真可爱。


    亲亲信徒的额头。


    祂的唇瓣印在蔚秀额头上,对于信徒而言,这应当是莫大的恩赐。


    所以,蔚秀不会介意的。


    蔚秀锁骨上的雾蓝色纹路持续时间不长,它发出弱光,接触到稻荷神的一刹那消失了。


    她和海妖的婚姻契约尚不牢固,他们还需要神交多次。


    稻荷神默默记住了蔚秀入睡的时间点。


    祂决定让这个谎言持续久一点。


    祂轻柔地将蔚秀抱起来,拿来帕子为她擦去身上的水珠。


    蔚秀的脚踩在祂的白袍上,祂擦干净她的脚趾,食髓知味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腿缝看。


    蔚秀被抱到了床榻上,她大口喘气,十指攥紧稻荷神垂到身侧的白袍,濒死的快感去而复返。


    神没必要节制。


    祂可以操控时间和空间,这令稻荷神足够傲慢,祂有放肆的资本,不需要节制。


    信徒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哭着说要坏掉了。


    一息之间,只是稻荷神拍拍蔚秀无力的小腿的功夫,她又变得精神饱满,呜呜咽咽地承受。


    “不会的。不会坏掉。”祂温声细语地安抚蔚秀,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坏掉的。


    祂更喜欢蔚秀了。


    今夜,稻荷神在蔚秀房间中待的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以后兴许会更长。


    真想知道蔚秀什么时候会发现。


    祂走前为她换了睡衣,捻好被子。


    次日,蔚秀如同往常一样醒来,看见绘着粉色花朵的睡衣,她记不清昨夜是不是穿的这件。


    小事情,不必在意。


    蔚秀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她到镜子前洗漱,低头发现小腿腿腹有一点红印子。


    神坏心眼地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


    迟钝的信徒如祂料想地那般,蔚秀没有过多的在意它,可能是在哪擦到的。


    她反应不大,无视了它。


    蔚秀继续漱口,她吐出白泡泡,往嘴里灌清水。


    腿腹的红印子消失了。


    教堂里的稻荷神听着信徒的祷告,下垂的金色眼眸沉寂无波。


    那边蔚秀检查了床铺,没找到任何和稻荷神有关的物品。


    她问缪尔他们,他们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闯进房子里。


    蔚秀不记得昨夜房间内发生的事情,她问这些,只是怕被发现她和海妖的契约。


    没有来就好。蔚秀放宽心。


    她只记得梦中奇异的神交,连灵魂都忍不住震颤。


    蔚秀红了脸。


    教堂的某位神明的眼睛依旧古井无波。


    祂得到了期待之中的结果。


    祂被蔚秀无视了。


    祂当然不会生气。


    祂只是切断了和蔚秀的联系。


    有点无趣。祂想。胸口白袍换了新的胸针。


    蔚秀打了个喷嚏。


    她心道,自己还没有告诉海妖,她身边不止一个怪物。


    蔚秀找到一张黑布,把客厅的那幅画盖上了。


    【我的残肢在卷轴之中。它的入口被稻荷神锁上了,钥匙在教堂。】


    海妖不在老房子里,蔚秀却听见了祂说话。


    祂的声音比海水沉静。


    “他们是我的朋友。”蔚秀对海妖说。


    说完,她怕谎言被戳穿,“你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我在做什么吗?”


    【偶尔。你介意吗?】


    “哦哦,不是很介意。”


    蔚秀静了一下,“那你不要看了,好吗?”


    【好。】


    海妖的声音消失。


    蔚秀到二楼拿了金色的稻穗,还有稻荷神的胸针。


    她以归还物品和道谢的借口,打探教会。


    海妖无法进入教会,蔚秀拨通了度玉京的电话。


    他对雪松镇最为了解。


    度玉京起床不久,嗓音慵懒,他没想到能接到蔚秀主动打来的电话,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


    他到蔚秀门前接她。


    伏应在蔚秀离开时,给了她一条红围巾。“买东西送的,看你缺条围巾,送你了。”


    他转身回屋。“早点回家。”


    蔚秀看着他织的,没想到是给她的。


    她颇有些惊讶,慢吞吞地系围巾。


    缪尔目送蔚秀上车,珠珠趴在门槛上,怪物自带的直觉告诉它,家里要添新人了。


    它都看见他们睡了。


    “她和那男的什么关系?”缪尔问唯一知情人傀儡。


    傀儡:“无可奉告。”


    蔚秀摇下车窗,她对庞大的家庭成员们招手告别。


    度玉京的马甲内搭的紫色内衬,他披着西装大衣,左手食指戴着银戒,手腕袖子正挽起,“你家里的仆人们不太欢迎我。”


    蔚秀:“他们不是仆人。”


    “是吗。总不能是家里的男主人。”


    度玉京轻描淡写地说,用一幅未来当家主公的语气。


    “在雪松镇,玩得再花的女贵族家里也只会有一个男主人。”


    蔚秀拧着手指:“我怎么和贵族比较。贵族小姐都和贵公子联姻,他们家里有钱,又娇滴滴的,定会嫌弃我家里人多。”


    车辆启动,度玉京斜眼瞧了眼蔚秀家里点的怪物们。


    有点嫌弃。


    “我不嫌弃。”几分钟后,趁车开在人多的大街上,他压低声音说。


    “……我不嫌弃你。”


    “什么?”


    度玉京不知道蔚秀是在装没听见,还是真的没听见。


    他咬牙,慢慢说:“我家里很有钱,我是雪松镇最有钱的人。我不嫌弃。”


    蔚秀假装没听见。“有钱怎么了?”


    “我不娇生惯养。”度玉京又说。


    她依旧假装没听见。“你说什么?”


    度玉京顿了一下,“你堂叔留了点钱让我保管,你什么时候来拿?”


    蔚秀精神抖擞:“真的假的,在哪,什么时候留的?我今天就可以去拿。怎么遗嘱里面没有啊,你是不是帮忙处理遗产的时候偷偷吞了,好哇那是不是得赔我点利息?”


    度玉京生闷气。


    他扭过脸,看窗外。


    蔚秀她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度玉京:“我说我不嫌弃。”


    度玉京:“没听见吗?”


    度玉京:“我家里有钱,我说不嫌弃。”


    度玉京:“喂喂喂?我说我不嫌弃!”


    度玉京:“奇怪,车里信号不好吗?”


    第48章 一时兴起


    飘来的雪花粘在车窗,玻璃映出度玉京冷淡的眉眼。


    他看着玻璃窗,蔚秀的脸在玻璃窗上放大,她悄悄地朝着这边靠近。


    “生气啦?”


    度玉京不语。


    蔚秀没底气,她挪动屁股,再往他的方向移动,伸长脖子去看他。


    不料度玉京突然回头,蔚秀来不及躲开,不小心亲到了他。


    度玉京故意的。


    他的眼底浮现浅浅笑意,在蔚秀发愣的间隙,度玉京又挨了一下她的唇瓣。


    偷亲成功。


    阳光照进车窗,洒在他一向阴沉冷漠的面容间,度玉京理理衣服,“不生你的气。”


    浅香迎面而来,度玉京今日换了款新香水,冷香浮动。


    蔚秀表情奇怪:“你今天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度玉京压下笑意。


    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你骂我自作多情?”


    “不是,”蔚秀的嘴巴动得比脑子快,把心里想法说出去了,“我说你骚。”


    他呆住,慢慢地红了耳朵。


    度玉京脸上的血气兴许是气出来的,“你骂人真难听。蔚陈生前是个混混,你比他更不正经。”


    蔚秀捂嘴,“你别多想啊,我和缪尔他们开玩笑说多了,没有其他意思。这是夸你风趣性感的意思。”


    度玉京发现自己老了,他和年轻人有代沟。


    年轻人的孟浪闪到了老年人的腰,他不看蔚秀:“怎么没有其他意思,那词能是夸我吗。”


    蔚秀为形容词正名:“当然可以,我看你今天……哟衣服收腰啊,腰挺细的,大腿不错,捏着蛮结实的。”


    度玉京没法应付年轻人,他轻咳一声:“我和蔚陈一辈,你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乖巧的蔚秀:“叔叔。”


    “那还不赶快把手从叔叔大腿上拿下来。……!胸也不能捏!”


    “哦。”她收手,不让摸没意思。


    “我也不和叔叔谈感情。”


    度玉京戴了皮手套,他摁下车座边一个按钮,隔音挡板升起,隔绝前后座。


    司机默默无闻,自觉放慢了车速。


    他握住了蔚秀的手,带到了腿根。


    度玉京压低声音,不值钱地说:“你可以随便摸。”


    度玉京衣服总是穿得一丝不苟,扣子常扣到最上面一颗,袖扣也扣得严严实实,左手腕戴着手表,瞧着禁欲清冷。


    蔚秀手指灵活,她解开他早晨认真扣好的每一颗扣子,手指勾着领带,把它们扯开,她的手像条蛇,从锁骨处钻了下去。


    度玉京衣服大敞开,他穿得薄,除了外套只剩马甲和一件单衣。


    单衣挂在肩头,蔚秀手指点过他心口,度玉京年纪是大了些,但他的身体不会衰老,又白又嫩。


    为了方便,蔚秀岔开腿,坐在度玉京身上。她埋头时温热气息吐在他心口,红了一片。


    紫色衬衫衬托出他肤色的苍白,她留下的粉色指印和牙印尤为突出。


    度玉京喉结滚了滚,他上扬头,蔚秀一口咬住他的喉结。


    老男人也是风韵犹存,身体冰冰凉凉,手感不错。


    她下放双手,解开皮带,人类的身体不比怪物差劲。


    度玉京指尖泛白,扣紧蔚秀的腰肢。


    他闭着眼,蔚秀贴在他耳朵边喘息。


    “你有自己试过吗?”


    度玉京睫毛微动:“……有。”


    “多久一次?”


    “……”


    蔚秀捏紧了手指。


    他声音发颤:“以前,很少有。你来后,最多一周三次。”


    “上次是什么时候?”


    “圣诞节……你亲了我之后。”


    蔚秀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扇了它一下。


    “还说不骚。”


    “别,别打,”他压着声音,求她轻些。


    今日玩得过火,擦枪走火是难免的。


    车什么时候停在了路边,司机离开了。


    外人看不见车窗里的人,蔚秀脱了厚厚的外套,嘴巴叼着衣服下摆,度玉京的裤子被晕湿了一小块。


    他瞧出她的异样。苹果昨夜被光顾过。


    度玉京抱起蔚秀,摁在胯骨上,再用力往下摁。


    “昨天谁来过?”他问。


    蔚秀不说。


    度玉京没办法离开雪淞镇,她不会把海妖的存在告诉他。


    “缪尔吗?还是傀儡,或者是那只怪物?”


    蔚秀听得见身体碰撞的声音。


    度玉京拉着她的手,去摸剩下的部分。


    这些,还有这些,都要吃进去。


    蔚秀有点后悔,她催促度玉京速战速决,他们还要去见稻荷神。


    度玉京一声不吭,埋头苦干。


    在十二点到来前,度玉京为蔚秀擦干净了身上的汗水。


    有些东西没办法弄出来。


    越扣,反而弄得越麻烦。


    度玉京的裤子没法穿了,他换了身衣服,沉默地看着蔚秀穿戴好。


    “就这样去吗?”


    “神会发现这些事吗?”她问度玉京。


    度玉京否认,稻荷神不爱管事。


    镇里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祂都不会露面,除非镇长拿着稻穗去请。


    就算去请教祂,祂也会露出对镇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表情,直到镇长告诉祂来龙去脉。


    综上,稻荷神不会在乎一个信徒体内有别人的东西,祂没那个癖好。


    蔚秀下车前,度玉京抱着她,“下次在哪里见面?”


    “再说吧。”蔚秀捆好头发,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你不负责吗?”他问,度玉京不可思议,“我们都已经做过了。你不给我个名分?”


    蔚秀懂的,老年人思想比较保守,以为睡了就要结婚。


    她无奈,“不是我不想,是缪尔不让。”


    “那我算什么?”


    “一时兴起,偶尔犯了个错。你能理解我吧?”


    度玉京表情沉下来,蔚秀下车前回头给了他一个吻。


    迎着漫天风雪,他摘了皮手套,捧着蔚秀的脸,勾住她舌尖,加深了吻。


    度玉京唇舌全是甜丝丝的湿意,她哪里都和口腔一样,又湿又软。


    “除非你能说服缪尔,允许你进门。”


    蔚秀下车,男人的事就让男人解决好了。


    度玉京在车上坐了一会儿。


    他借用了公共电话亭。


    接电话的是缪尔,度玉京表明身份后,那边传来不痛不痒的冷哼。


    缪尔:“稀客。有什么事?”


    度玉京看见蔚秀进入了教堂,他言简意赅:“告诉你一声,我和蔚秀睡过了。”


    缪尔冷笑:“啊,度先生也想做个妾啊。”——


    作者有话说:度玉京:我这个年纪入宫,可不是为了做一个小小的妾。


    ——


    最近这本卡卡的,感觉比想象中更快到收尾阶段了,卡这本的时候就会去写隔壁。道侣那本已经做好了世界观和人设,正在修文[可怜]


    第49章 忏悔室中


    蔚秀心想,她实在选错了时机。


    走到教堂门口,她就后悔了。


    走路时不怎么舒服。


    幸好她把大部分都擦干净了,只剩一点点。


    天使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稻穗,确认是真的后,伸手请她进去。


    “如果想见到稻荷神,就去中殿。”天使说。“感知到稻穗,祂会在中殿降临。”


    蔚秀把稻穗塞进了包里,她决定还是不要直接去见稻荷神好了。


    天使为她的决定感到惊讶,没有人会不想多见一次稻荷神。


    但天使不会过多干涉信徒的决定,蔚秀是位特别的信徒。


    她来得晚,教堂人不多。


    天使领路,带着蔚秀到处逛逛。


    “蔚小姐,恕我直言,”天使忍不住说,蔚秀正在走神,她每跨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以适应身上的不舒服。


    所以蔚秀忽视了天使的询问。


    “蔚小姐,”天使又说,“我觉得您的状态不太好。”


    在天使眼中,海妖留下的气息变成了蔚秀状态差劲的表现,她应该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啊,怎么了?”蔚秀回神。“不好意思,我没听见你说了什么。”


    天使正色:“您最近是不是什么东西缠上了?比如恶魔,还是奇怪鬼怪?要不然,就是您在无意中犯下了什么罪行。”


    天使斩钉截铁地说。对方认真的语气吓到了蔚秀,她身边何止恶魔,而且蔚秀的确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蔚秀挠头:“具体指的是哪一件?”


    天使面色凝重,“您跟我来。”


    蔚秀:“去哪里?不会要去中殿吧。”


    “不是,我要带您去忏悔室。请您认真地忏悔自己的罪过,祈求神的原谅。”


    雪淞镇教堂的结构和外面的不一样,斑斓玻璃窗反射天光,蔚秀和天使一前一后,穿过侧殿。


    侧殿外是幽深的森林。


    在大雪两三米深的雪淞镇,只有教堂周围的森林显现郁郁葱葱的翠绿色,教堂外的稻田、森林四季不败,稳定产出蔬菜瓜果。


    后半部分的森林没什么人,种的都是高大树木,这里是信徒留给稻荷神的寂静。


    稻荷神喜欢安静。祂不喜欢和人类交流。


    忏悔室在教堂最后端,森林的深处,那里有个小房子。


    “里面有神父吗?”


    蔚秀的腌臜事情,她不能跟后宫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啊。


    “里面只有您一个人。所以您可以畅所欲言,没有人知道您的所作所为。您只需要对自己忏悔。”


    “神无所不能,对您忏悔,就是对祂忏悔。”


    天使为锁上的门开锁,请蔚秀进去。“只有您袒露了所有罪行,您才能出来。”


    “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罪行?”


    雪淞镇的怪物们没有道德观,蔚秀怀疑它们的认定标准。


    天使沉吟,“七宗罪,傲慢、嫉妒、贪婪、暴食、色欲、愤怒和傲慢。”


    “……”蔚秀心想那她完蛋了。正常人能绕开着七个东西吗?


    “当您的罪行未完全袒露时,镜子里就会映出您。只要袒露罪行,您的影像就不会进入镜子中。”


    “但是,如果长时间不坦白,惹怒了稻荷神,您可能会得到对应罪行的某种惩罚。”


    “祈求神原谅您吧。”


    开锁后,天使离去,身影越走越远,蔚秀确定天使离开了这片森林。


    她推开门,被满屋子的镜子吓一跳。


    屋子内没有桌椅,也没有其他人。


    它的墙壁由大面积的镜子组成,天花板和地板也是镜子,它们照出无数个蔚秀。


    她用手挽起脸侧碎发,镜子里的“她们”全部照做。


    蔚秀走进房间,地面镜子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四面八方的镜子仿佛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透过她的衣服,看清她糟糕的身体。


    她所有的罪过都摆在了明面上。


    蔚秀呼吸加速,门突然自动关上了。


    她跑到门口,门朝外推不开。


    天使说,只有她袒露所有罪行,镜子里没有她,门才会打开。


    蔚秀无话可说,满屋子一共七面镜子,镜子上有浅色字体,对应七宗罪。


    每面镜子都映出了她,这得有多少罪行。


    她颓废地坐下,一动,体内的东西作祟,蔚秀不能保证她的裤子还是干净的。


    “昨天缪尔做的饭很好吃。我多吃了一碗。”


    “……”蔚秀对手指,“其实是三碗。”


    镜子抖了一下,显现一行字。


    ——“请不要尝试欺骗自己。”


    暴食镜中蔚秀的身影变淡了。


    真的管用。


    她并拢腿,“在车上偶遇了度玉京,这也不能怪我,主要是他先动的手,”


    蔚秀埋着头,声音变小。“我们做了。”


    色欲镜中的身影颜色变淡。


    周围的镜子晃得蔚秀眼花,她撑着头一个一个说。


    按照天使的标准,这也太多了吧。


    说完了暴食,蔚秀目移,不好意思地说:“我曾嫉妒过缪尔的胸比我的大。”


    镜子似乎敲出来了一行省略号。


    “我在公司的时候嫉妒过富二代领导,他什么都不干,只会指使人,让我们为他和他的小三跑腿……”蔚秀叹气。


    镜子没反应,它只对她在雪淞镇犯下的罪行有反应。


    那还好,蔚秀细细数来,解决了六面镜子。


    她和色欲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忏悔室中不知天日,她说了半个小时左右,色欲中的身影还没有消失。


    蔚秀恼怒,她身边就这几个男人,她把自己爱看看擦边男这件事都说了,镜子里面的虚像还没有消失。


    她还对谁犯过错?


    度玉京、缪尔、伏应、珠珠、海神……算上兰道家那小子,也就几个人。


    可是她再不出去,天使说的惩罚就要到了。


    难道每一次都算?


    蔚秀有些难堪,不得不说得更细:“稻荷节的后一天,我去了度玉京的家里,我坐在了他的脸上,是他自愿的,我可不喜欢强迫……”


    她的脸滚烫,“……前些天缪尔发现了我和伏应的事情,”


    蔚秀和镜子中的自己错开视线,“那天他生气了,我主动安抚他……”


    她越说越小声,太小声了镜子没有反应,蔚秀只能抬高声音,翻来覆去地描述那些事情。


    腿间很难受。


    蔚秀并拢双腿,防止流出来。


    越是掩饰,她的不适越明显。


    蔚秀忘记自己说到哪里了,她重新开始说,说自己和海妖的初遇。


    她说得越来越细致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根本记不清某些细节。


    蔚秀瞳孔涣散,她记不住的,镜子会帮她回忆。


    镜子里的人切换各种姿势,蔚秀意识丧失,她前倾身体,双手印在镜子上,红唇张合,描述自己看见的一切。


    “……那天,是我和珠珠。珠珠不听话,每次这个时候,它都不听话……”


    镜子光滑,蔚秀抓不住它,她抓着衣摆,眯着眼睛,感受到了触手。


    怎么……回事……


    她说到哪里,身体一颤,做出同样的反应。


    蔚秀跪在镜子前面,双手扶着镜子。


    她与油画中跪倒忏悔的修女动作一致,表情虔诚,尽管她双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蔚秀不是个合格的忏悔者,神不会原谅她。


    “对不起……对不起,”她双唇翕动,“我犯下了错,请您原谅我。”


    衣兜里面稻穗掉出来了,她也没注意。


    镜子后出现了很多双眼睛,蔚秀也不知道。


    雪松镇信徒心中的稻荷神,千眼千手。


    祂化形的身体只有四只手,三只眼睛,不过这不影响祂把一千双眼睛放进镜子里,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忏悔室里唯一的信徒。


    她在阐述自己的罪过,蔚秀坚强的意志消沉,一只手扶住镜子,一只手下移,她摸到了腰,下滑。


    扣子解开,信徒的衣服被她自己脱了干净。


    她跪坐着,仰头。


    不属于她的东西弄脏了她的衣摆,和底下的镜面。


    稻荷神端坐在镜后,她是祂的信徒,祂觉得祂应该帮助她。


    帮助她离开忏悔室。


    再者,作为优秀的神明,祂应当引导信徒走上正道,给不听话的信徒一些惩罚。


    比如,她弄脏了祂的忏悔室。


    那祂就弄脏她。


    她打湿了她的指尖。那祂的手指就不该是干的。


    生理反应让蔚秀拢紧衣服,盖住裸露的部分身体,她忽然觉得冷,来自心底的冷。


    镜子里的身影尚未消失。惩罚要来了。


    蔚秀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脚腕,强制分开她的腿。


    蔚秀去看镜子里,没有人,她回头,依旧没有人。


    不对,不对……有她看不见的东西存在。


    它是透明的!


    未知的存在令她脸色泛白,蔚秀尖叫,而且不止一双手,它们摁住她挣扎的手臂,抚摸每一寸肌肤。


    未知的存在把她摁在了镜子上。


    她身体上的布料坚持不了多久。


    极快的,她□□的,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她的神情很可怜,引起来看不见的作恶者的恶意。


    手指分开她的嘴,摁压唇瓣,抚摸贝齿,探进口腔深处。


    信徒流着涎水,滴成线,又弄脏了镜子。


    直到信徒想要干呕,它们才会停止。


    神明了解信徒,除了这里,信徒还有一张嘴。


    也会哭。


    先于吃正餐,祂还需要完成另一件事情。


    ——帮助不听话的信徒清理身体。


    祂得告诉她,带着另一个男人的东西来到祂的忏悔室,将会怎么样的惩罚。


    稻荷神将此理解为,蔚秀在挑衅她。


    毕竟在昨夜,她在祂眼皮子下和海妖结为了夫妻。


    蔚秀脸贴在镜子上,眼泪流到了镜子上。


    她说她不喜欢强迫别人。稻荷神隐去了祂的身体。祂为她擦去眼泪。


    可祂喜欢强迫。


    第50章 忏悔室中


    信徒不乐意了。


    她锁骨下的神纹闪烁,蔚秀双手贴在镜子上,喷出来的热汽在镜面形成雾。


    分开过双腿的那双手分开她的十指,祂的手指插进她指缝,与蔚秀十指相扣。


    蔚秀视线涣散,透明的怪物在帮她清理,但不是用的手指。


    冰冰凉凉的,她的脸挨在镜面上,蔚秀坐在仅能看见她一个人的忏悔室,猜测身后的东西是什么。


    细,长,凉的,很滑,像是鞭子。


    蔚秀心底发毛,意识清醒了一些。


    它会动,依附皮肤往里钻。


    缪尔的尾巴……?


    蔚秀意识不清,别指望她有多少思考的能力。


    她以为来的是缪尔,蔚秀抓住了祂的指尖,祂的一只手正捧着她的脸,她侧头亲昵蹭了一下。


    稻荷神讶异信徒的乖巧,金色的瞳孔将她的欲.望一览无余。


    蔚秀哼哼唧唧,稻荷神的手指生得优雅漂亮,祂探入一个指尖。


    对于神来说,她的身体算得上青涩,这儿才多大,一个指关节就够了。


    也是可怜。


    祂吻上蔚秀脸侧,祂是一个好神明,安抚信徒是神该做的事情。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的手指瓷白骨感。


    祂曾向小镇垂下指尖,任神力洒向这片土地。


    祂曾用它们画出封印符咒,流放仇敌。


    雪淞镇的信徒们渴望又畏惧神明捧着稻穗和刀剑的手掌,它们是权利、慈爱和威严的象征。


    此时此刻,祂的手正抚摸某位信徒的躯体,挖出不属于祂的东西,信徒把祂的手弄脏了。


    但是今天的她特别可爱,回过头主动亲吻神的胸膛和喉结。难为她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还能找到祂的喉结。


    稻荷神原谅她最近犯下的过错,祂微微扬起下巴,无悲无喜地压低金色眼眸,眼神和教堂雕塑毫无差别。


    稻荷神衣装完整,祂只需要在蔚秀身上擦干净手指,然后就可以回到肃静庄严的教堂,坐在高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听其他信徒的祷告声。


    唯一有异于平常的是,祂的喉结动了动,做出人类吞咽唾沫的动作。


    人类处于饥饿状态,大脑接收到指令,会自动分泌唾沫。


    但祂的状态不对,稻荷神金色瞳孔映出蔚秀。


    她转过身,坐在祂腰上,小巧精致的面庞呈现出不谙世事,单纯懵懂。


    在她的视角,是不甘寂寞的神引诱了她。


    稻荷神当然不会承认是祂先犯了错,祂盯着她的瞳孔,她被神力干扰,脆弱的瞳孔涣散失真,看不见祂的存在。


    祂偏偏在她的眼睛中看见了祂的镜像。


    一刹那,仿佛是七宗罪的镜子,照出了祂的欲望。


    尾巴搅弄得厉害,蔚秀发现缪尔不高兴了。


    缪尔为什么不高兴……


    她抱住缪尔的脖子,晕乎乎地喊他的名字,“缪尔,缪尔……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神不回答。


    她认错了。


    胆大包天,竟然在神的身下唤着恶魔的名字。


    稻荷神承认,祂选中的信徒没有那么完美,她连合格都算不上,但是她合祂的眼缘。


    祂捧着她的脸,吻住了蔚秀的唇瓣,眼睛却尤其清醒。


    神的眼睛能看见人类的欲.望。


    祂记得第一个人类祈求赐福时展露的欲.望。


    祂答应了他们,承诺庇护小镇这片大陆千年荣光,保佑他们风调雨顺,把人类纳入高维生物的种族,让他们成为祂的子民。


    作为代价,人类异化,生出长了足肢和触手的孩子。他们进化,朝着不可知的方向靠近。


    他们畏惧。


    就像现在,祂打破了蔚秀的幻想,蛇尾搅着,它到了更深,去触碰雌性人类的内生殖器官。


    蔚秀发现,祂不是缪尔,那不是恶魔的尾巴,那是一条可怖的蛇尾!


    她害怕地挣扎,捶打抱着她的怪物。


    那些信徒也一样,他们开始畏惧自己的信仰,对神明发出了质疑。


    多年前,祂感受到了一种【可笑】的情绪。


    原来祂也在朝着人类靠近,从拥有人类的情绪,血肉疯长、长出类人的躯壳,拥有人类的弱点开始。


    稻荷神长出人类特有的足肢,——他们把它叫做双手,还有五官、长发,光滑的皮肤。


    虽然祂目前处于一个四不像的状态,蛇尾甚至让祂变得可怖,吓到了怀里的蔚秀。


    祂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蔚秀的挣扎变小,她乖巧地靠在祂的胸膛。


    使点小计谋,人类就会向祂屈服。


    正因为高维生物的强大,所以稻荷神不太担心祂的变化,像人就像人吧,做人也很快乐。


    蛇尾鳞片下,属于祂身体的一部分,那里倒是不太舒服。


    好吧,其实人类有不少掣肘。但蔚秀能缓解这份不舒服。


    用哪一根好?


    神也有选择困难症。


    暂时屈服的人类意志尚存,她比其他人类的精神力顽强,她发现了危险,蹬腿要跑掉。


    稻荷神拉着蔚秀的手,让她先用手适应祂。


    她越来越害怕了,她没办法满足他,因为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玩意儿。


    她不想被捅破肚皮。


    蔚秀想要跑掉,被拉着脚腕摁在镜面上。


    她奋力挣扎,大哭大叫,锁骨下的神纹显现,蔚秀在呼唤和她缔结了契约的海妖。


    稻荷神无辜地弯下唇瓣。一向不显喜怒的面容做出了人类的表情。


    可是海妖压根进不去教堂。


    教堂是稻荷神的地盘。


    海妖本来有个小祠堂,被稻荷神领导下的信徒推翻了,残垣掉进了海中。


    稻荷神也不想流放海妖,海妖代表本土的意志,是雪松镇的守护神。


    但是稻荷神不是。


    祂来自宇宙,一颗孤独的种子跟着陨石降临了大陆,没有形态的稻荷神诞生,祂轻易攻占了这片土地。


    稻荷神的手掌摁在蔚秀平坦的小腹上。


    人类虽然是祂的子孙,但驯服他们,是件艰难的事情。稻荷神用了千年时间,人类依旧怀有异心。


    人类经常面临相同的困境,他们把它归因于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祂和人一样,祂需要更亲近、更忠诚的血脉。


    稻荷神制住蔚秀的挣扎,把种子放进她胞宫的想法一闪而过。


    出色的想法。


    不过蔚秀身上有海妖的神纹。


    海妖才是蔚秀的丈夫,对方不会让祂的血脉存活。


    神纹微弱,蔚秀感知到海妖无法到来,她的反抗减弱。


    稻荷神吻上她的鼻尖,吻到蔚秀耳侧。


    “你的丈夫是个懦夫。”


    海妖连祂在对蔚秀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祂完全打开她的身体,海妖就知道了,神纹也会消失。


    稻荷神思考,她的神纹尚未稳定,蔚秀和海妖还得努力。


    祂可以再等等,再逗逗蔚秀。等神纹稳定,再把它毁掉。


    稻荷神觉得这个主意更好。


    祂不急着要孩子,而且蔚秀的身体承受不住。


    关键时刻,祂松开了蔚秀,给她穿上衣服,消除记忆。


    祂把稻穗放进蔚秀的衣服中,祂今夜还要去见她。


    她和海妖在梦里见面,祂在现实找她。


    蔚秀会喜欢的。


    祂吻上蔚秀额头,消失了。


    蔚秀昏昏沉沉地躺了小会儿。


    她扶着脑袋起来,镜子里没有了她的镜像。


    蔚秀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她拍拍屁股起身,连度玉京的东西都忘了,直接推开门,大步跑了。


    她走后,稻荷神才在忏悔室现身。


    蔚秀把发圈落下了。


    稻荷神习惯了她的粗心。


    但凡蔚秀停下来检查一下身体,就会发现她身上有奇怪的痕迹,以及,度玉京留下的东西不见了。


    捡发圈时,祂弯腰,垂眸,看向镜子。


    祂在镜子里看见了许多人,神清清楚楚地知道谁犯了什么错。


    指尖勾住发圈,稻荷神捏紧它。


    镜面倒转,祂的镜像赫然在列。


    每面镜子都有祂,镜像有深有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