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怎么活生命剩余时间582天
冷与热亲密无间的紧贴,李松萝的脸完全靠在谢扶蕖掌心。
她的脸红得厉害,怎么看都是醉了,但偏偏她黝黑的眸子又很亮,明亮得给人一种她很清醒的感觉。
谢扶蕖没有把手抽走,而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曲起手指轻轻摩挲李松萝的脸颊边缘和耳垂——冰冷的手指皮肤有种很近似于爬行动物的触感,摸得李松萝脸颊上痒痒的,眯着眼睛笑起来。
谢扶蕖将李松萝的脸往上托了托,慢吞吞的问:“我是谁?”
李松萝发烫的呼吸落到谢扶蕖手腕,但说话还算清晰:“你是谢扶蕖——我没有醉到那个地步,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她言语间还保持着逻辑,但说话却说得含含糊糊。
谢扶蕖绕过桌子,俯身将她抱起来。
李松萝脑袋一歪,靠上谢扶蕖胸口。她安静的贴着谢扶蕖胸口听了一会,好奇的问:“谢扶蕖,你胸口怎么没有心跳声?”
谢扶蕖抱着她往房间里走去,“因为我已经死了,死人就是心跳的,李松萝。”
他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李松萝抓着他衣领,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直到谢扶蕖弯腰要松手将她放到床上时,李松萝忽然用力抓住谢扶蕖衣领往自己这边拽,谢扶蕖垂着眼,被拽得微微俯身,乌黑的长发越过肩膀倾斜下来,丝丝缕缕落到李松萝上。
她们一时之间贴得很近,果酒热绵绵的气味在鼻息之间流转交换。李松萝身上是正常的体温,而谢扶蕖身上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的冰冷。
李松萝仰着脸望向谢扶蕖,松开了他衣领。她的手沿着皱皱巴巴的衣领往下,指尖戳在谢扶蕖心口。
灵魂进度分明已经到45%了,但是谢扶蕖的胸口戳起来依旧是石头一样的冷硬。
她的声音因为头晕而含糊不清:“谢扶蕖,你有心愿吗?”
“谢扶蕖,你想活吗?”
隔着衣服,李松萝戳得很重,那一指头的重量仿佛透过皮肉肋骨,直落到谢扶蕖空落落的心室。
他不禁抓住了李松萝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同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松萝的脸——谢扶蕖在观察李松萝的状态,她或许喝醉了,也或许是因为之前谢扶蕖说自己是个死人,所以有这样的发问。
李松萝的手像一尾活鱼在谢扶蕖掌心挣扎,一会儿用力的往外抽,一会儿又抓他掌心,总之不愿意乖乖让谢扶蕖抓着。
谢扶蕖有点想叹气,但还是松开手——没有外力拽着,李松萝一下子仰倒,后脑勺摔到扭成一团的被子上,弹了两下。
她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被这么一摔,变得更晕了。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旋转,颜色融化杂糅,就连谢扶蕖凑近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李松萝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一截谢扶蕖的头发,嘟嘟囔囔喊着谢扶蕖的名字。
谢扶蕖耐心的握住她手腕,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又往她后背靠了一个枕头。
“是哪里不舒服?心里还是烧得慌?”
谢扶蕖半跪在晕乎乎的李松萝面前,掌心扣着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有些慢,但给人一种稳定感。
李松萝懒得挣扎了,倚着枕头躺好,将谢扶蕖的手带到自己斜挎包上。
这回换李松萝扣住了谢扶蕖的手,他摸到斜挎包里有一把匕首的形状。
李松萝那双因为酒醉,而游动着蒙蒙水光的黝黑眼眸,正直勾勾盯着谢扶蕖,像一泓从夜晚流淌出来的山泉。
“系统跟我说,魂魄不完整的人永远都不会完整——我有肉身,所以病痛,你没有肉身,所以你永远是死的,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
“谢扶蕖,你有没有想过要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不等李松萝把话说完,谢扶蕖就迅速抽回手去,仿佛他掌心底下压着的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块烫手山芋。
李松萝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他手背,而他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去。
李松萝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谢扶蕖脸色那么难看。他这样轮廓深邃的脸,压眉抿唇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压迫感。
她晕乎乎的脑袋想到了谢扶蕖失控的那一次,他因为过度兴奋而展现出压迫感。
但是又和那次不一样。
谢扶蕖全然兴奋起来的时候,死人的皮肤也会浮起一层晕红。那夸张又明显的晕红,不断颤动的眼睫,仿若艳鬼似的缠绕上来。
但是面前的谢扶蕖没有脸红,甚至还显得有些可怕。
李松萝困惑的偏了偏脸:“怎么了?你生气了?干嘛生气,我又没有做什么——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了吗?”
谢扶蕖道:“你喝多了。”
李松萝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一点点距离,“我没有喝多,我只喝了这么一点点,虽然我的头现在很晕,但其实我的脑子很清醒。”
她垂下手臂支撑起身体,仰起的脸凑近谢扶蕖。
她们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那么近,仿佛是要亲吻一样的亲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她们两个更靠近彼此,了解彼此了。
李松萝声音轻轻的问:“你也能看见倒计时,对不对。”
“那不只是我的倒计时,也是你的倒计时,对不对?”
魂魄越多,谢扶蕖的神志越清醒,反之则浑浑噩噩,混沌不似活物。
而李松萝也一样。
魂魄越多,身体越健康,魂魄不足,作为活人的她就会死。
李松萝的死亡倒计时也是谢扶蕖的死亡倒计时,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得到完整魂魄的人才能活下去。
她们既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无隙的关系,也是必然你死我活的关系。
这就是我与【我】的悲剧之处,明明最怜爱我的人是【我】,却永远不可能真正的长久守候在对方身边。
李松萝在看见系统刷新出来的任务和系统讲述的过去时,就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这一点。
现在谢扶蕖的反应更是做实了李松萝的猜测。
谢扶蕖不说话,李松萝道:“你不反驳,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重新把食指戳到谢扶蕖心口,“谢扶蕖,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你想活吗?你不想变成没有思考能力浑浑噩噩的恶鬼,对不对?”
谢扶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话还是那种有点慢的语调,但是语气和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这句话在李松萝心底泛起涟漪,使她充满惊奇的盯着谢扶蕖。
夜色已经变得很晚,房间里也没有点灯,谢扶蕖的脸被笼罩在一层暮蓝色的阴影里。他刚才也喝过酒,嘴唇上有隐约的果酒香气,那香气就缭绕在李松萝鼻尖,馥郁得令李松萝头脑发晕。
她头一次得到别人这样的许诺——不,不能说是别人。
那是【我】。
李松萝摸着谢扶蕖冰冷又没有声音的心口,不甚清醒又很困惑的低声道:“可是,我不死的话,谢扶蕖你要怎么活呢?”
没有完整的魂魄,谢扶蕖的神志就会越来越模糊。如果他把魂魄给了李松萝,那么他就会变成一滩庞大又纯粹的无主怨气。
除非得到完整的魂魄。
以谢扶蕖的能力,只要魂魄完整,那么他要重新塑造一具活着的肉身并非难事。
天地都在夜色里寂静下来,谢扶蕖往前膝行几步,跪着的膝盖挤进李松萝敞开的两腿中间,也压住了她重重叠叠铺开的石榴红裙子。
两个人的气息混杂到无法区分冷和热,李松萝茫然又本能的把脸贴到谢扶蕖脸上,模糊的感觉到谢扶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
她茫然的贴着谢扶蕖又重复了一遍:“谢扶蕖——谢扶蕖,你要怎么活呢?”
李松萝希望谢扶蕖活着。
谢扶蕖也要李松萝活着。
【用户001生命剩余时间582天】
【用户002生命剩余时间582天】
深夜,树宫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冰冷怨气组成的恶鬼穿过巡逻侍卫,举着灯笼在回廊上穿行的侍女根本看不见他,只有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阴森的恶寒,旋即便有阴风吹灭了她们手里的灯笼。
一直到树宫中心的庭院,那颗长着人脸的古树——对方本来在沉睡,谢扶蕖抬手削掉了古树的一块树皮,寄生古树的年老妖怪立刻被痛醒了。
四周都笼罩着阴冷的怨气,以至于重寄往天上看都看不见一点月亮;天空之中不知何时也已经完全被乌云笼罩。
这种奇怪的阴天近几个月在极南之域经常出现,对于其他妖怪来说就只是天气的些许反常罢了。
但是作为掌握了极南之域的人——重寄能感觉到,每次乌云覆盖,便会有一股阴冷的怨气在缓慢侵蚀极南之域。
“如果你继续侵蚀下去,极南之域就会变成第二个魔域。”重寄睁开眼,严肃的望着谢扶蕖。
“你不该背着扶——李松萝,独自行动。”
重寄还没有适应【谢扶蕖】的新名字,同时他也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恶鬼是真的‘李松萝’。
他仍旧以为面前这个恶鬼是李松萝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力量,毕竟李松萝那具身体如此脆弱,无法承受救世剑仙全部的力量,而需要一具傀儡,也是很正常的。
谢扶蕖将撕下来的那块树皮扔到地上,“把极南之域还给李松萝。”
重寄一愣,正要说话——他忽然感觉到了强大力量的威压,那种压迫感正源源不断的从面前这只恶鬼身上散发出来。
重寄附身的古树一下子掉了很多树叶,也猛然意识到了一点:面前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傀儡!
傀儡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难道是……不可能!扶蕖大人已经转世成为李松萝,如果面前这个恶鬼是扶蕖大人,那李松萝又是谁?
可是他不会认错,李松萝就是扶蕖大人转世啊!
重寄一边错愕一边感到惊吓,原本因为年老而变得细长许多的眼睛骤然睁得圆圆的:“你到底是谁?”
李松萝一觉睡醒,看见富丽堂皇的天花板。
她盯着天花板发呆,开始回忆自己身在何处——昨天是春日宴,她拉着谢扶蕖出去逛街,然后出于好奇,加上按照年份算的话,她现在可是十八岁。
所以李松萝买了一瓶据老板说不会醉人的果酒。
昨天晚上的记忆纷纷涌上脑海,包括她喝醉了抱着谢扶蕖哭哭啼啼问他以后要怎么办的场景都清晰得仿佛现场大银幕回放。
李松萝把眼睛重新闭上,想要把那些画面全部当成一场梦。
第82章 不要信它李松萝,不要信任那种虚无缥……
眼睛闭太久,李松萝犯困,迷迷糊糊睡了一个短暂的回笼觉。等她睡醒时,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所看见的依旧是富丽堂皇的天花板,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画面依旧是她昨日喝醉之后抱着谢扶蕖说的胡言乱语。
意识到已经发生的现实不可逃避,李松萝干脆起床。
吃早饭要紧。
然而起床之后,看着陌生的房间,李松萝懵了一下。她慢吞吞的抬起头,重新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还有挺精美的浮雕和彩绘,看起来十分美轮美奂。
但这不是她住的地方啊!
这是哪?
李松萝茫然的左顾右盼,只能看出这是一间精美漂亮的屋子,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她还在床脚找到了蹲着发呆的谢扶蕖。
李松萝懵逼的问:“这什么地方?”
谢扶蕖慢吞吞回答:“树宫。”
李松萝:“……我为什么在树宫里?!”
谢扶蕖对着她比了比自己的脑子,李松萝迟疑片刻,进入自己识海。
一进入识海,李松萝立刻发现了异常——小地图上方高悬的信仰光团……变得多太多了!
数张地图中最为庞大的极南之域地图上空浓雾消散,李松萝站在地图旁边可以清楚俯览整个极南之域。而多出来的信仰值也正是极南之域这张地图提供的。
“现在极南之域属于你了,松萝。”谢扶蕖慢悠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变故突如其来,以至于李松萝都没有注意到谢扶蕖没有再连名带姓的喊她。
她茫然指了指自己:“属于我?”
谢扶蕖道:“重寄在极南之域的信仰规模足以媲美正神,他可以修改这座城市里面所有人的记忆,然后把它还给你。”
李松萝:“还给我?”
谢扶蕖偏过脸看向她,少女嘴唇因为诧异而微微张着,神色茫然。
他握住李松萝的手将其放下,“对,还给你。极南之域是我们初到妖界建立的第一个城市,重寄只是代为管理而已。”
谢扶蕖虽然杀了很多妖,但他在妖界的影响力也确实最强。
说来有些荒谬的可笑,正因为谢扶蕖在推妖界地图时精神
状态最不正常,死在他手上的大妖最多,所以妖界的所有大妖都对他畏惧至极。
畏惧到即使谢扶蕖死了三千多年,只要他出现,就立刻跪地求饶,连一点动手反抗的气性都没有。
李松萝碰了碰极南之域那块庞大的地图,霎时数不清的密密低语犹如潮水将她淹没。
这和李松萝平时倾听的许愿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她连忙缩回手捂住自己耳朵,小口吸气,头晕耳鸣。
过了一会儿,李松萝缓过劲来,将那些密集的祈愿屏蔽掉。
李松萝问:“重寄呢?”
谢扶蕖满不在乎的回答:“死了。”
也不算非常出乎意料,李松萝感到一点心情复杂。
她早就知道重寄会死,只是没想到他死了还附赠遗产给自己——虽然谢扶蕖说那本来就是属于她们的东西,但李松萝还是没什么实感。
退出识海,李松萝抓了下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旋即发现自己头发已经被解开了。
乌黑卷曲的长发一直垂到李松萝手臂上,弄得她脖颈和耳朵有点痒。
把脸颊边的头发拢到耳后,李松萝道:“那我岂不是要代替重寄出席春日宴?”
谢扶蕖坐在她脚边,浑然不在意:“想出席就出席,不想去的话就不去。”
“重寄一死,古树枯萎,我们可以用古树的主干做船去人界了。”
李松萝眼睛一亮,立刻把听到重寄死讯的那点复杂心情抛之脑后:“那我们可以去人界玩咯?”
谢扶蕖点头。
李松萝一下子从床边蹦起来:“那太好了——月山呢?”
谢扶蕖站起来,道:“在庭院里。”
李松萝转身就要往外跑,没走几步便被谢扶蕖拉住了手腕。
她疑惑的回头看向谢扶蕖,谢扶蕖没什么表情的垂着长眼睫,说:“你头发没扎。”
李松萝只好从房间里搬了个凳子,在窗户边坐下。
没有了那颗遮天蔽日的古树,今日又是晴天,整座树宫一扫往日阴翳,久不见阳光的回廊和房间全都被照得透亮。
李松萝坐在窗户边,半边身子都披着一层金辉的晨光,原本就被睡得有些自然卷的头发被晒了一会之后,变得更加蓬松而温暖。
谢扶蕖站在她身后,窗户边缘与墙壁夹角的阴影之中,手指穿过少女厚密的乌发,触碰到近乎滚烫的温度。
他慢而耐心的将李松萝头发梳散,微卷的长发很快就被梳直。
日光暖和,谢扶蕖的动作又轻,麻酥酥得令人感到舒服。李松萝歪过身子趴到窗柩上,眯起眼睛小憩。
她几乎快要睡着,忽然头顶传来谢扶蕖的声音:“不用担心我死掉,我们两个都不会死的。”
李松萝一愣,那点些微的困意消散,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她很快就意识到,谢扶蕖在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李松萝捧着自己的脸,又趴回窗柩上,没有回头看谢扶蕖,“只是偶尔会担心而已,也没有很担心,而且还有五百多天呢,总会找到办法的。”
“还要找到冒名顶替我们的人呢。”
梳完头,李松萝先跑出去找月山。
果然在庭院里找到了月山,同时李松萝也看见了那颗枯萎得很厉害的古树——古树繁密的叶子已经完全掉光了,枯黄树叶在宫殿的屋顶上堆积起厚厚的一层。
月山爬到了交错的枯枝上,像一只白色猫头鹰那样乱窜。看见李松萝,它立刻从高处跳下来,厚重的猫爪落地发出很轻的声音。
李松萝捧住月山的脑袋揉来揉去:“不要爬那么高,摔到了怎么办?”
月山晃着脑袋嗷呜了几声,意图向大王证明自己身轻如燕绝不可能摔下来。
但李松萝听不懂它嗷呜。
李松萝一直觉得谢扶蕖可以和月山交流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不一会儿,熊妖来找李松萝,禀告最近城里发生的一些大事——李松萝在听他汇报时,全程都用一种探究的视线打量着他。
其实不止熊妖,李松萝一路走过来还遇到了好几位侍女,她们好像完全不记得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是重寄,而恭敬的管李松萝叫大王。
等熊妖汇报完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李松萝才开口:“你知道重寄吗?”
熊妖一愣,有些茫然的回答:“三千年前妖界著名的大妖,追随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剿灭了魔族的人?”
李松萝微微挑眉,感觉有趣,“那我是谁?”
熊妖脸上茫然之色更盛:“您是极南之域的大王。”
今天大王有点奇怪,连续两个问题都问得莫名其妙,熊妖心中不禁忐忑,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工作没做好。
李松萝摆手:“没事了,你下去吧。”
熊妖谨慎的告退了。
李松萝想要知道修改记忆的具体范围,于是牵上月山出门。
走出树宫,她驻足在宫殿前面的广场——广场上谢扶蕖和重寄的雕像还在,只不过在后面一点的地方多出了一座李松萝的雕像。
李松萝站在自己的雕像底下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座神像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神态雕刻得很像她,台子上也摆满贡品,绑上了很多彩色缎带。
有神像可以理解,但是这些彩色缎带又是哪里来的?极南之域改信仰也就昨天夜里的事,居民们应该没有虔诚到一个早上就给她绑满祈福缎带吧?
李松萝随手抓住其中一根缎带细看:还不是敷衍的只绑了缎带,而是真的写了字。
只不过上面写的不是祈愿内容,而是取悦神明的一些祝词。
太文绉绉了,有好几条李松萝都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不过联系上下文,能大致推测出是好话。
她又翻看了几条别的缎带,祝词内容几乎没有重复,不过字迹是一样的。
这个字迹李松萝认识,她在谢扶蕖的日记本上看见过。
这是谢扶蕖的字。
风吹过来,挂满围栏的彩色缎带哗啦啦的响。
李松萝穿过街道,回到她们之前住的小院。
院子依旧维持着原样,被修改成温泉的池塘,被重新修理过的回廊,就连二楼摆满话本的书架,月山的猫窝,都没有丝毫改变。
月山跟在李松萝旁边,悄悄把猫窝踹到一边柜子的缝隙里面去,然后假装无事发生的在露台上走来走去。
李松萝已经做过的事情在众人记忆中并没有消失,林季夏和阮乌雀都还记得她。
不过她们也和树宫里的妖一样,认为李松萝就是极南之域的大王——还兼管拔舌地狱城。
因为春日宴还没有结束,街道上仍旧拥挤得厉害。就算李松萝带着月山也没有用,妖族们都见惯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妖身,根本不畏惧老虎,就算是老虎也照挤不误。
李松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月山从人群里拽出来,一人一猫在无人的巷子口一言不发的喘气。
李松萝有点站不住,干脆趴在月山身上。
现在要她再走回树宫或者小院里去,李松萝都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了。她缓了会神,喘得不那么厉害了,才转过头冲着墙壁的影子喊了一声:“谢扶蕖——”
青年俊秀的轮廓渐渐从影子里浮现出来,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
李松萝爬到他背上,累累的将脸颊贴着谢扶蕖脖颈:“感觉,第六感,心有灵犀。好累哦,今天走了超多路。”
谢扶蕖托住李松萝膝盖,走出小巷,外面人声鼎沸,热闹的声音奔奔腾腾肆意流淌。
但是谢扶蕖和李松萝却都没有说话,李松萝的胸口贴着谢扶蕖的后背,谢扶蕖能感觉到她因为疲累而越发疾速的心跳。
那心跳声离谢扶蕖那么近,近得让他几乎也要错觉自己是个活人,要有心跳声了。
李松萝休息了一会,低声问:“你觉得变成正神就可以不用死吗?”
谢扶蕖:“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也花不了很多时间,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李松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唔,感觉最近健康多了,不过系统说……”
谢扶蕖:“我不信系统。”
“李松萝,不要信任那种虚无缥缈,满嘴谎言的入侵者。我们是因为它才会被迫来到这个世界,它唯一称得上可用之处的地方就是令我们相遇。”
正常情况下【我】很难遇见我。
但因为系统的操作,让谢扶蕖遇见了李松萝;同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两个个体,毫无理由的相爱并永远选择对方。
第83章 天命所归冒名顶替,偷走了谢扶蕖信仰……
春日宴临近尾声,这两天李松萝没有再出门——她在忙别
的事情:和谢扶蕖一起造船。
重寄死了,他寄身的那棵古树也跟着枯萎。但因为材质特殊,枯萎之后的古树材质仍旧十分坚硬,用来造船刚好合适。
要从河道进入人间,有两种办法;一是拥有一艘坚固的船,二是驾驭法器越过河道。
李松萝还不会御剑,也没有学的打算。
她心脏不好,御剑的话可能半路死剑上。安全起见,李松萝决定老老实实的造一艘船。
期间老熟人商队来了一次,将拔舌地狱城的回信交给李松萝。
李松萝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她突然发现了当神仙的一点好处,那就是自己虽然人不在拔舌地狱城,却仍旧可以通过小地图知道拔舌地狱城发生了什么,并以此来对比属下寄来的信是否忠诚。
信件上回禀的内容并无隐瞒。
李松萝把信烧掉,然后继续造船。
她没有造船的经验,只是跟在谢扶蕖身后瞎忙活;给谢扶蕖递递工具,或者往船舷上刻自己喜欢的花纹。更为精细的零件都是谢扶蕖在做。
很快就到了春日宴的最后一天。
按照往年惯例,极南之域不管事的大王会在最后一天露面,倾听三个幸运儿的愿望,圆满结束这场纪念前世的盛会。
虽然谢扶蕖说过李松萝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决定要不要出场——但李松萝觉得,这个环节又可以增加自己的威望,还可以震慑其他人,维护极南之域的运转。
一举两得,难怪重寄一把年纪了都还要坚持搞这个活动。
而且对于李松萝来说,还有另外一个无法拒绝的原因:侍女们通宵赶工缝制出来的礼服漂亮至极,李松萝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
所以还是决定出席活动。
下午的时候侍女们来给李松萝换衣服和打扮,巨大的铜镜摆在她面前,倒映出清晰的人影。
数个侍女围绕着李松萝走来走去,李松萝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她们编织得很复杂,就像这条长裙袖子上的轻纱和珠子一样。
繁复的衣裙和往来的侍女几乎挤满了铜镜表面,但李松萝还是在那一堆晃动的人影里面找到了谢扶蕖——他站在门口,肩膀微微倾斜倚靠着门框。
周围人来人往,总有影子挡住谢扶蕖的一部分。李松萝只能看见他的模糊轮廓,却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也看不清楚他在看哪里。
大概是在看我。
李松萝心底毫无由来的自信想着,又收回目光,低头摆弄自己裙子上的绣花和珠帘。
装扮完毕,侍女们站到一边,让李松萝验收成果。
李松萝站起身,很艰难的转过去问谢扶蕖:“好看吗?”
谢扶蕖人一下子站直了起来,乌黑的眼瞳眨也不眨盯着李松萝——李松萝的头发全都被编了起来,盘绕的乌黑发辫间插满很多精致首饰。
首饰太多了。
谢扶蕖疑惑:“你的头不重吗?”
李松萝撇了撇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谢扶蕖老实回答:“好看。”
不过谢扶蕖觉得那些首饰用处不大,分明是李松萝本来就好看。
李松萝披头散发的时候也很好看。
但李松萝显然不这么想。
她得到夸赞,美滋滋哼起曲调,侧过脑袋对着镜子照了照,又伸手去摸自己头发上金灿灿的簪花。
过于华丽的发饰并不显得多余或者俗气,珠宝璀璨也只是将少女衬托得更加美貌威严。
唯一的缺点是裙子真的太繁复了,走路非常费劲。
等好不容易爬上巡游花车时,李松萝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水。她抓过谢扶蕖袖子擦了擦额头,叹气:“早知道就把裙子削短一点了。”
谢扶蕖道:“现在也可以削短。”
李松萝立刻拒绝:“我都穿着它走到花车上了,现在再削短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行,我要穿着完整的它!”
这就是沉没成本了——李松萝在心底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花车由妖兽拉着奔出树宫,停留在广场神像前。
花车本身就要高出地面许多,李松萝坐在花车上可以俯览整个广场。人群已经被提前驱散,只有三个抽到上上签的幸运儿兴奋无比的跪在花车前面。
三个幸运儿分别是一位妖族少年,一位妖族女性,和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外族人;白衣人身上没有妖族的特征,气息也更为纯净,应该是仙族。
按序许愿,第一位妖族少年许愿要金银财宝,李松萝让熊妖去取给他。
第二位妖族女性许愿要进入树宫侍奉大王——李松萝也摆摆手应下了。
前两只妖完成了愿望,都欢欣的退下。最后只剩下那名白衣仙族,他往前跨出一步,在望向花车上那华服高冠,俊秀夺神的少女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的暗处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盯住了自己。
那种视线十分隐晦,如果修为不足,根本无法察觉。
而在少女外貌的大妖身边,正席地而坐一名乌发黑瞳,肤白胜雪的恶鬼。
恶鬼垂着眼睫,状似神游,那双黝黑的瞳孔并未注视任何人。他的神态很难让人将他和暗处游走的视线联系在一起。
白衣仙族开口:“我想要向大王讨要一件东西。”
李松萝已经有些困了,声音不耐烦起来:“什么东西?”
白衣仙族指向李松萝裙边坐着的恶鬼:“我想要大王身边的侍从。”
李松萝眉头一皱,困意消散,抬手向对方打出一道纵火术。
烈焰席卷,却没能吞噬对方,而是被对方周身淡金色的屏障拦下;白衣仙族自始至终并没有表露出强大的气息,但他拦下李松萝的纵火术却轻轻松松。
谢扶蕖站起来挡在李松萝前面,顺手抽出李松萝腰间佩剑——以前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更习惯用怨气杀人,但记忆恢复后便有了用剑的习惯。
对方的底细难以探明,但谢扶蕖也懒得探明。
他见过太过装神弄鬼的敌人,所以只是一剑斩过去;莲华剑砍到那层金色屏障上,谢扶蕖惯来无往不利的剑居然阻滞了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很快那层金色屏障便已经无法承受剑锋,碎裂开来。而裂痕后面的仙族却对谢扶蕖笑了笑——谢扶蕖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同时剑锋丝滑的劈开仙族眉心。
并没有血液飞溅,被劈开的仙族变成一个布偶娃娃落地,同时谢扶蕖没能收回去的剑也悄无声息斩入地面。
他眉心跳了跳,本就没有心脏的胸口猛地升起一股惶然来。
谢扶蕖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坐着人的花车上变得空空荡荡。他弃剑跳上花车,怨气从地面涌出,花车上布置的鲜花转瞬间枯萎风化,露出底下正在渐渐消散的红色咒印。
仙族的血至纯至净,可以用来作为这世间最精妙之阵法的原材料。
谢扶蕖眼前的系统界面闪动的一下,瞬间变成无数闪烁的马赛克——他第一时间进入自己死寂的识海,想要借此去到李松萝识海。
但是进不去。
原本亲密无间拼接在一起的两个识海,交界处被厚密的白雾掩盖。谢扶蕖庞大的神识进入雾气之中,最后却只是又绕回了自己一片死寂的识海。
他和李松萝识海之间的联系,被某种东西屏蔽了。
一时间天旋地转,等两脚踩到实地上时李松萝摔了一跤,脑袋上繁复的钗环叮叮当当掉下来好几个。
脚腕膝盖和手掌都痛得要命,李松萝想要爬起来,但又被过长的裙摆绊住;她茫然抬头环顾左右,看见了全然陌生的景色。
自己置身于金色的牢笼之中,外面是繁密的花丛,一直铺延到天边,和远处淡蓝明亮的天际融为一体。
李松萝试着用纵火术去烧牢笼——但是没用。
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被纵火术焚烧之后仍旧没有任何痕迹的东西,坚固得有些出乎李松萝意料了。
还有一个令李松萝感到更为棘手的事情:她面前的系统界面……看不见了。
“不用浪费时间了,就算是你拿着莲
华剑,也不能劈开它。”
温和醇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李松萝偏过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穿着白衣的仙族。
是那个向她许愿的白衣仙族!
只不过在极南之域时他的容貌稀松平常,但此刻却变得异常俊朗端正,那张脸李松萝再熟悉不过。
是妖城神像的脸!
冒名顶替,偷走了谢扶蕖信仰之力的小偷!
李松萝脸色一变,扬手就是一道强大的纵火术扔出——猛然自她掌心飞扬出去的火焰,霎时爆发出足以令人短暂失明的光彩。
金色牢笼在火焰的猛烈撞击下,居然也晃动了几下。
但也仅仅是晃动了几下。
李松萝甩出的火焰都被牢笼拦住,没有丝毫触碰到牢笼外的白衣仙族。
他注视着李松萝咬牙切齿十分不虞的神色,倏忽笑了起来:“何必生气?这可是你的杰作。”
“若非妙法正德莲华仙君应承天命击杀魔尊,救三界于水火之中,又怎么会得这么多敬仰爱戴,足以铸造成三界最不可攻破的牢笼呢?”
李松萝意识到火焰无用,干脆的放弃,“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问得极好——你现在应当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你根本就不记得我。”白衣仙族将手背在身后,踱步,微笑。
“不过,仙君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毕竟您扬名三界时,我只是仙族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天命从来没有选择过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了两个蠢货。”
白衣仙族抬起下巴,自上而下的俯视李松萝:“长离是一个自怜自艾的蠢货,而您——救三界于水火之中,英武不凡天命所归的救世剑仙,则是一个自负自恋的蠢货。”
李松萝虽然处于低位,但气势却并没有落於下风。
她在现世不良于行,时常要靠轮椅移动,早就练成了仰视别人依旧高高在上的气势。
“所以你没有被天命选中,你就破防了,又偷我的信仰,又把我弄到这个笼子里来——”
李松萝瞥了眼离自己很近的牢笼,冷笑:“谢扶蕖很快就会找过来,你就趁他找路的这段时间,好好想一下自己的棺材要刷什么漆吧!”
白衣仙族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有那么片刻的僵硬。
他很在意‘天命所归’这件事,所以在李松萝嘲讽他破防时,他心底久违的升起一丝恼怒。
第84章 一颗灾星灾星直冲着仙界九重天砸过去……
“天命没有选中我!那是天命无能!”
白衣仙族恼羞成怒,声音都比刚才大了很多——他那张脸刻在雕像上时还算俊朗端庄,但是变成活人的脸出现在李松萝眼前时,只让李松萝觉得丑陋可憎。
故而即使对方厉声呵斥,李松萝也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瞳即使从低处望人也依旧一副很了不起很自负的气势,即使‘谢扶蕖’现在性别变了,容貌变了,那种气势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白衣仙族光是被李松萝这样注视,已经平静了上千年的心脏不由自主失控,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恼笼罩了他。
在这三千年里,他费尽心思篡改神像的容貌,抹去谢扶蕖的真名和各种存在过的痕迹——他甚至尝试过动用神力,想要直接将谢扶蕖的存在抹消掉。
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谢扶蕖的存在就像是时间洪流里的一道断口。
不管他怎么掩饰,怎么在这道断口做手脚,断口都始终存在。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拉拢了所有人,最后也依旧只能活在谢扶蕖的阴影底下,顶着谢扶蕖名字去窃取谢扶蕖抛弃的力量。
三千多年的时间,足够白衣仙族沉浸在救世剑仙的美名之中不可自拔——但此刻李松萝的存在,李松萝的注视,无时无刻的在提醒他:那些美名,敬仰,都不属于他。
那些都是他偷来的。
而现在,盛名的主人正冷冷注视着他这个小偷,就像看着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白衣仙族怒而一拳打到金色囚笼上,李松萝抬手迅速的扔出纵火术;明亮火焰在两人中间闪烁而过,即使隔着牢笼,白衣仙族依旧感觉自己手背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
他飞快的缩回手,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已经被过高的温度烫烂了一层皮肤。
看起来十分严重的烫伤,在几个呼吸间飞快的自我痊愈了。
白衣仙族垂下自己光洁如初的手,情绪已经因为疼痛而平复了许多。
他看向困住了李松萝的金色牢笼,经过两次纵火术焚烧,这座由大量信仰之力组成的囚牢仍旧毫发无伤。
而连续两次使用了纵火术的李松萝却气喘吁吁捂着心口,脸色显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白衣仙族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都被隐藏在冷酷底下,“算了,我和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呢?”
“与其操心我的棺木刷什么漆,你不如操心一下自己还能活多久。这是用妙法正德莲华仙君三千多年所受敬仰香火打造出来的囚牢,是这世间最为坚牢且不可摧毁之物,你被困在这里面,即使是天道亦无法再干预。”
他的冷酷之中渐渐流露出一丝丝恶意来,抬手打了个响指。
延绵不绝的花朵融化落地,化作奔腾的金光,波光闪闪的水面——花园霎时变成了无边无际的信仰之海!
金光灿灿的海面底下是巨大无比的信仰地图。其中有一部分地图的地貌在李松萝看来十分眼熟:那是妖界。
而另外一部分李松萝感觉很陌生的地图,毫无疑问那是仙界。
“没有天道偏爱,你这幅魂魄残缺的病弱身体又能活多久?”
白衣仙族目光不怀好意打量着李松萝,脸上笑容有些微妙——里面掺杂着纯粹的恶意,和大计划就要成功的得意。
不过他没有跟李松萝说为什么把她困在这里,留下那句话后便甩袖离开。
虽然狠话是白衣仙族放的,但他离开的脚步却有些急促,看起来倒像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远离李松萝,不想与之共处一室。
没有讨厌的人在,李松萝不再强撑,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弓起来,捂住自己嘴巴开始剧烈的咳嗽——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咳嗽过,喉咙里又痛又痒,仿佛长出一只爪子,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李松萝气喘吁吁伏在地面,捂住嘴巴的那只手掌心一片濡湿。
暗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滴落,落到金色囚笼内纯白一片的地面上,像落地开出来的一连串小花。
李松萝试探性的回到自己识海——并没有受到阻碍,识海还是可以进去的。
就是之前总盘踞在李松萝识海之内的系统光团不见了,她的信仰版图也被一层浓厚的白雾所笼罩,李松萝听不见也看不见自己的信徒。
就连谢扶蕖的识海,也被一层白雾笼罩。
李松萝想穿过那片白雾,但是从白雾里走出来之后看见的仍旧是自己的识海。
意识到无法通过识海联系上谢扶蕖,李松萝干脆放弃,撤出识海。
外面那片金色海洋十分寂静,将她抓来这里的小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家伙卑鄙无耻但十分谨慎,虽然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向李松萝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李松萝。
系统消失了。
不同于上次受损的暂时休眠——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李松萝视角里再也看不见任何系统字幕,连带着生命天数倒计时都没有了。她在自己识海里也找不到任何系统留下的痕迹。
这都是这个囚牢的效果?
繁复的裙摆过于碍事,李松萝干脆将外衣和外裙都脱下来堆到一边,也把头上那些复杂的头饰全部摘了下来。
头饰一被摘掉,李松萝立刻感觉自己脑袋轻松了许多。编发过于复杂,也不知道那些侍女是用什么手段固定,簪环都被拆下后也不见它们散开。
李松萝在自己头发上摸来摸去,也没有找到拆开编发的地方,干脆不管它了,只抽
出里衣腰带上的青铜匕首,用它削断长度曳地的衬裙。
裙子太长实在是不方便,李松萝之前对裙子的那点喜爱,早就在她第二次被裙子绊倒的时候完全消失。
利落处理完自己累赘的衣服,李松萝握着青铜匕首,跃跃欲试看向金色囚笼。
极南之域在青天白日里进入了黑夜。
乌云覆顶,不同于前几日的阴天,而是完全将整个天空填满;阴雨寒气入骨,街道上滚动着黑色的怨气。
而今天作为春日宴的最后一天,本该晴朗和平的度过。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危险的本能让他们躲回自己房间里不敢冒头。
阮乌雀靠着紧闭的窗户框出神——隔着窗户,他总感觉外面街道上的寒气正在往自己胳膊里浸。
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连忙站直身体远离了窗户,转头看向林季夏;林季夏正在用清水擦洗她昨日换到手的一块暗黄矿石,神色平静得仿佛极南之域一如往常,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样。
阮乌雀道:“这么重的怨气,不会和松萝大王身边的恶……谢小哥有关吧?”
林季夏不语,继续擦洗矿石。
阮乌雀:“自从春日宴开始,我这心里就慌慌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果然,现在就出……啊啊啊!”
从地面突然涌出很多怨气组成的手臂,抓住阮乌雀的脚把他拽了下去。
原本平稳的地板倏忽软化,他脚底一空往下坠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伸手往上胡乱抓着;然而什么都没有抓到,最后噗通一声摔到冷硬的地板上。
不等阮乌雀哀叹自己差点摔碎的屁股——第六感让他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望向前方。
四面八方都是深幽至不可视物的黑暗,没有任何响动的宁静,只有浓郁的血液气味淋满所有空气。
这里应当有很多刚死了的人。
阮乌雀霎时汗毛倒竖,只觉得眼前情况诡异到令他难以理解。
紧接着,他目光所及便看见了一个人——对方是这纯粹黑暗中唯一的色彩,但外貌上却并不像人。
高挑的青年乌发曳地,肤色青白,外露皮肤上有黛色血管蜿蜒交错的痕迹。
他手持一把莲花纹长剑,漆黑瞳孔里没有丝毫光彩,像是两块墨点出现在毫无杂质的眼白上。过于分明的白与黑组合成眼睛,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
也许是真的恶鬼。
青年向阮乌雀步步走近,他身上的血腥气极为浓重。阮乌雀从中闻到了仙族血液的味道,顿时心惊肉跳,恨不得自己立刻昏死过去。
偏偏晕又晕不掉,看着谢扶蕖手里的剑,阮乌雀欲哭无泪——松萝大王去哪了?这个谢扶蕖疯了啊!
疯了为什么要抓我过来杀?因为仙族耐杀可以多杀几次过瘾吗?这是种族歧视!
阮乌雀在心里疯狂尖叫,同时已经做好可能被腰斩也可能被斩断脖子的准备;他看见莲华剑边缘闪烁的剑光微微泛红,那分明是喝饱了血的状态!
谢扶蕖垂下苍白单薄的眼皮,漆黑瞳孔缓缓将视线落到阮乌雀身上。在找上阮乌雀之前,谢扶蕖已经先把这座城里沾带仙族气息的活物都用莲华剑清理了一遍——阮乌雀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我要去仙界。”谢扶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阮乌雀迟迟没等来要自己命的剑锋,却等来这样一句话。而且还是颇有逻辑的一句话,仿佛这只恶鬼理智尚存,并没有疯掉一样。
他茫然:“去……去仙界?呃,要我给您带路吗?”
谢扶蕖点头,同时将莲华剑收起。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出现表情,连杀气都没有,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越是平静,给人的感觉就越不正常,像是一条进入了捕猎状态的蛇。
阮乌雀一听自己不用被杀,松了口气:“噢!那当然没问题——不过仙界有九重天,每一重天都广阔无边……”
谢扶蕖将劈成两半的布偶娃娃扔给阮乌雀:“你认识这样东西吗?”
阮乌雀话头止住,有些手忙脚乱的接住细看——布偶娃娃手工普通,但是上面残存着微弱的灵力。
周围的怨气都对那丝灵力蠢蠢欲动,只是有谢扶蕖遏制才没有扑过去将那薄弱的灵力撕碎。
“感觉……”阮乌雀咽了咽口水,迟疑道:“像是阮氏仙府的……灵力。”
他虽然修行天赋不佳,但因为是少见的纯血仙族,年少时也是在本家府邸修行过一段时间的。辨认自家灵力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换成不了解仙族的大妖,不管实力多强都无法确定这丝灵力的由来。
谢扶蕖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去阮氏仙府。”
阮乌雀刚把嘴张开,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谢扶蕖拎着直接飞了起来。谢扶蕖并不顾忌阮乌雀的死活,所以不需要放慢速度以春游的形式来赶路——他的身形因为过快而看起来像一颗流星,又因为浑身都是黑漆漆的怨气,故而看起来像一枚不祥的灾星。
灾星直冲着仙界九重天砸过去了。
第85章 等他打完谢扶蕖在打BOSS,我决定……
李松萝用足了力气,一匕首砍在金色牢笼上——那牢笼异常古怪,砍上去的触感浑然不似金属,匕首刀锋陷下去半寸。
只砍了一下,李松萝顿觉眼前发黑,手腕酸软,呼吸艰难;她不得不停下来扶着牢笼喘气,越喘气心口越疼,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的心悸之痛重新席卷而来。
没有了系统和信仰之力的维持,这具缺少魂魄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
李松萝扶着牢笼休息许久才缓过神,俯身去看牢笼上自己刚刚砍的地方,倒是真的让她砍出来一道缺口。
当然那缺口小得很,连李松萝的一只手都塞不进去。
李松萝又试着用纵火术焚烧那道缺口,但不管怎么烧,那道缺口都始终没有变化。
看来还是要用青铜匕首才行。
李松萝吸取了刚才差点晕倒的教训,这次没有再贸然的用力将匕首砍上去,而是慢慢用匕首去割牢笼,意图将其割断。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事情,李松萝一边努力的磨洋工,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眼下情况。
对手是窃取了谢扶蕖信仰的小偷,一个仙族,并且对手认为谢扶蕖不记得他是正常的事情——至于他说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这件事情,李松萝觉得不可信。
重寄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重寄死后李松萝又问了谢扶蕖,谢扶蕖说他遇到重寄的时候,重寄已经在妖界拉起一支游击队伏击了不少魔族,是妖族之中小有名气的一个首领。
所谓【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只是相对于谢扶蕖而言。
对方很在意天命所归,熟悉长离——那么他大概率曾经是长离的竞争者,曾经被仙族认定为有机会成为天命所归的对象。
当然最后被天道选中的倒霉蛋是谢扶蕖。
对方嫉妒厌恶谢扶蕖,偷走谢扶蕖信仰后却没有彻底的取而代之,直接把大家记忆中的救世剑仙变成自己,应该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但为什么要抓我?
李松萝割了一会儿,累得喘不过气,只好扶着囚笼继续休息,同时脑子也继续运转。
首先不是为了威胁谢扶蕖。
白衣仙族需要借助这个信仰之力打造的笼子才能困住自己,也就是说他自己本身并没有那个困住自己的实力。
李松萝喃喃自语:“他想要我死,我死了之后他能得到什么?我死了的话,能留下的只剩下残余魂魄——他需要谢扶蕖的魂魄做什么?”
这种时候李松萝才开始懊恼,早知道还会遇上不能暴力平推的敌人,她平时就不该整天看话本,应该多看点有用的古籍什么的。
至少也该看点正神和魂魄之间的关系之类的。
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当个睁眼瞎,拿到线索了但不知道套哪个公式。
感觉手上恢复了一些力气,李松萝抓紧时间拿起青铜匕首努力割囚笼。
这地方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天上倒是一直都亮亮的。
随着轻轻一声破裂响动,牢笼硬生生被李松萝切断出一截缺口!
李松萝欣喜若狂,把青铜匕首别回腰间,试探着爬出去——多亏了她先天不足身量纤细,那么小一个缺口也硬生生挤了出去。
只是爬出去之后李松萝心脏也狂跳得厉害,心悸得脸色惨白几欲昏倒。
她咬了咬自己舌尖,强打精神,先探入神识看看系统回来没有;毕竟李松萝现在已经在笼子外面了,系统应该没有被屏蔽了才对。
广阔识海内并无系统光球的踪迹。
曾经深深扎根于李松萝识海的白色光须也已经消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过她的信仰地图仍旧被浓雾笼罩,识海边缘原本和谢扶蕖识海衔接的地方也依旧被浓雾隔开。
出了笼子也不行?
李松萝疑惑的看了眼牢笼,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尝试离开这个地方。
四周已经变回花海,无边无际的花海仿佛看不见尽头。李松萝往远处走了一段路,并没有遇到走着走着又绕回牢笼面前的情况。
但也没有看见别的出口。
高过李松萝腰部的花丛触感异常真实,李松萝随便从里面折下一朵,耳边突然听见了微弱的祈愿声音。
那声音模模糊糊,李松萝还没来得及听清楚,手里的花朵就化作飞光往前方飘去——她凭借直觉追着飞光往前,所到之处,花丛都往两边散开,给李松萝让出了一条路来。
她耳边所听见的祈愿声音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清晰,那是三界众生向许愿的声音。因为同时虔诚许愿的人太多,所以即使那声音庞大,李松萝也实在无法从中听见单一个体的声音。
李松萝原本不堪负荷的身体在行走中变得越来越轻盈,她感觉自己脚底下踩着的已经不是地面,而是另外一种更为轻飘飘的东西。
一个认知毫无缘由的出现在李松萝脑海之中:这片‘花海’是汇聚了救世剑仙信仰之力的地方。
金色海面底下倒影出妖界和仙界的剑尊神像——那些神像即使用着陌生的脸,即使被人恶意篡改指向。
但小偷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消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存在。
于是当真正的‘妙法正德莲华仙君’魂魄出现,这片庞大信仰之力堆积的海洋立刻对她产生了反应。
就好像认主的莲华剑只会被李松萝拔出来一样,妙法正德莲华仙君的香火信仰也轻易的融入李松萝体内,供她调动。
李松萝感觉到自己识海内部那些笼罩的白雾全部消失,而那几块小小的信仰地图忽然无限扩大,她看见了仙界和妖界的信仰版图,散发出璀璨刺目的金光。
耀眼的信仰之力流进那片漆黑枯萎的识海,不再像前几次那样泥牛入海毫无反应——谢扶蕖的识海有部分褪去了漆黑色,渐渐露出一点本来的色彩。
识海完全被信仰之力淹没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使李松萝感觉自己全身都仿佛被浸泡在了温水里面一样。
她身上的病痛完全消失不见,双目也清楚的看见了此地的‘出口’。
出口就在前方,就在李松萝眼前。
是她之前看不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李松萝跨过出口,感觉到些微白光自双眼前一闪而过。
同时,她看见了满地尸体,血流成河。
刺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满目红色更是让人头晕目眩;李松萝不自觉屏住呼吸,小心跨过前方的血洼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过度的尸体和血液的颜色,搭配处处盛放的巨大仙葩和浅色建筑,构成一副荒谬的画面。甚至这里的天空都还是澄澈的蓝,晴朗得连一丝白云都看不见。
李松萝想起了她在旅途中曾经做过的噩梦,梦里的场景正如她现在所见的场景。
她的衬裙边角被血染红,几缕细碎卷曲的乌发垂落在额头和脸颊上,神色迷茫的在这片‘地狱’里漫步。
“松萝大王?你怎么在这?!”
一声惊呼从旁边的假山后面传来,李松萝茫然向那边望去,看见阮乌雀正从假山后面探出脑袋。
四目相对,阮乌雀咬咬牙,冒险冲出去抓住李松萝手臂,拉着她一起跑回了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有一圈血色阵法环绕的圆圈,可以隔绝外界的探知。
阮乌雀拉着李松萝跑进圆圈里面,背靠假山蹲下:“躲在这里就暂时安全了,松萝大王你怎么会在仙界?”
李松萝老实回答:“被一个不认识的仙族抓过来的。”
“不认识的仙族?”阮乌雀不解,“他抓你干什么?”
李松萝摇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阮乌雀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明白了!因为你被仙族抓走,所以恶鬼才疯了!”
李松萝皱眉:“这里是仙界哪里?谢扶蕖怎么了?”
阮乌雀指着南方远处的天际:“这里是九重天阮氏仙府的外院——谢扶蕖疯了,他现在已经杀到内院去了!”
李松萝拎起染血裙摆,想要跳出圆圈:“你先在这躲着……”
阮乌雀连忙拦住她:“你不会要去找谢扶蕖吧?我说他疯了不是在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感觉到他这里有问题,他的魂魄不全啊!”
虽然阮乌雀说的都是实话,也完全是出于好意才阻拦李松萝。
但是听见别人说【我】的坏话,李松萝还是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阮乌雀怂怂的缩起脖子,收回拦住李松萝的手。
李松萝道:“如果他没疯,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他。若他疯了,那我更应该快点去找他——你就在这个圈子里躲着,实在不行先偷偷离开这里。”
“我还是继续躲着吧。”阮乌雀满脸命苦的抱头蹲下,“出不去的,九重天入口都被他布了结界。”
“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你的侍从,这种怪物怎么可能给别人当侍从……”
后一句话已经是阮乌雀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语,看得出来,谢扶蕖把他吓得不轻。
李松萝此刻没空关心别人——她抽出青铜匕首握在手上,朝着刚才阮乌雀指的方向走过去。
她已经完全离开了囚笼,但是系统光团依旧没有回到识海之内;系统被完全的从李松萝识海内剥离了!
确认了这个事实,李松萝感到一种荒谬的好笑。
谢扶蕖还活着的时候,尝试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将系统从自己识海中剥离。
轮到李松萝的时候,她也曾多次冒险尝试或威胁,但始终要被迫与系统共存。
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想要置她们于死地的小偷误打误撞的完成了这件事情。
跨入内院,天色骤暗。
从半空中卷下来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李松萝扶住墙壁抬头往天上看,看见两团影子缠斗在一起;双方的速度都太快,李松萝不太看得清他们的出招。
一路走过来,李松萝已经习惯满地尸体的血腥景象,低头挑挑拣拣,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抱膝坐下,安静等待这场战斗决出胜负。
这里的天色不会变化,从李松萝进来到坐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直是光线暗淡的黑和狂风大作的凌乱。
风把死亡的气味吹到每一个角落,天空中是此世最强者针锋相对的决战。
李松萝打出一簇火花挂到一边的墙壁上,借着火光照亮,她从储物戒指里面拿出谢扶蕖的那本日记。
谢扶蕖写日记的时候虽然已经疯了,但字迹却仍旧保留了原有的水平——相比之下,李松萝后添上去的字迹便要幼稚许多。
1月19日【李松萝记】
谢扶蕖在打BOSS,我决定等他打完。
如果他打输了,我就用青铜匕首去捅死傻逼BOSS。
第86章 人间东都店主说这个会给人的身体带来……
谢扶蕖扭下伪神的头,莲华剑那样锋利的剑也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仙族具备不死的
能力,更别提一个拥有诸多信仰之力的仙族;但是好巧不巧,谢扶蕖很会杀仙族——诛灭仙族的术法不是谢扶蕖研究出来的,是他从魔族那里学到的。
怨气贪婪的扑上去吞食伪神身体,只剩下那颗血糊糊的头颅仍旧被谢扶蕖苍白手掌提在手中;他半垂眼睑,大半身体边缘涣散,宛如一团将散未散的墨水。
一口气杀到这里,他表面上看起来锐不可当,实际上也磨损许多。
本就魂魄缺失,杀戮越多神志便越模糊,即使中途感觉到了李松萝的识海已经不再失联,谢扶蕖也依旧没有停止机械的杀戮。
直到此刻内院里再也感觉不到活物的气息,他才停手,立在原地,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和麻木。
思绪变得迟钝,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九重天的了,只是下意识往那道心跳所在的地方走去。
双眼所见的一切都是黑白色,匮乏色彩让满地尸体都没什么可怕的了。
唯独在墙壁角落抱膝而坐的少女是有色彩的。
她蜷缩起来那样小,乌黑的编发凌乱,贴着洁白的脸颊,眼睛微微闭着,呼吸很轻,心跳声却又重又快。
谢扶蕖扔掉那颗脑袋,走到李松萝面前半跪下来——他凝视着李松萝的脸,小心翼翼确定她的状态。
她的心跳声为什么这样快?是被吓到了吗?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摔倒?
她的头发为什么乱了?
谢扶蕖在她身上闻到血腥味,但敏锐的嗅觉又很快判断出那不是李松萝的血。是她一路找过来,裙摆上沾到的仙族的血。
他挨得那么近,冰冷的视线如有实质拂过,李松萝一下子从困倦小憩中惊醒,松开膝盖坐起来。
四目相对,李松萝惊呼一声:“谢扶蕖!你要化了!”
她伸出手去,掌心触碰到谢扶蕖身上那将化未化的部分,本来就很激烈的心脏一下子跳得更快了。
好冷。
指尖触碰到那些将散未散的黑暗,李松萝被冻得手抖了抖,但是却没有把手缩回来。
她想看看谢扶蕖后面,看看是否有那个白衣仙族的影子——但是李松萝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脸就被谢扶蕖完好的左手捧住。
他的左手滑腻腻的很湿润,有股铁锈一样的血液气味,呛得李松萝不自觉皱起眉,但是却没有躲开谢扶蕖的手。
她感觉到谢扶蕖现在很累,即使有大量的信仰之力去点亮他那死寂的识海,但也并没有让谢扶蕖的识海真正变成活物。
他低下脑袋埋首于李松萝的膝盖上,乌黑的头发从两边垂下,一直淹没到李松萝的腰际。
他的呼吸透过那层血腥气去感知李松萝,穿过外在的骨与肉,谢扶蕖终于找到了他总觉得李松萝很香的源头。
李松萝的魂魄好香。
无处不在的饥饿感蠢蠢欲动,黑暗游走在李松萝周边,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疲惫,麻木,饥饿。
但是谢扶蕖始终没有对李松萝动嘴。
:=
李松萝抱住了他的脑袋,手掌心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在这个昏暗得如同地狱一样的地方,这个瞬间,谢扶蕖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温热的甜意。那种感觉来自于李松萝摸过他头顶的手,让他枕着的膝盖。
他怎么舍得李松萝死。
只休息了片刻,谢扶蕖强迫自己松开李松萝膝盖,抬起头来:“走吧,先离开这里。”
李松萝:“那个小偷呢?”
谢扶蕖弯腰将她抱起来:“死了。”
李松萝仍旧有困惑未解:“他到底是谁?要我们的魂魄有什么用?”
谢扶蕖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陈述:“他只改变了神像的容貌,和隐去了我的真名,但三界信仰的人依旧是救世剑仙。”
“条件不足,即使信仰之力流到了他手上,他也无法完全自如的使用。他应该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太久,所以决心吞噬掉我们的魂魄,以此来尝试完全融入妙法正德莲华仙君这个身份。”
“至于他的原本身份——已经遗失了。”
李松萝诧异不解:“遗失?”
谢扶蕖:“随意占用那样庞大的信仰之力,自身能力却不足以匹配,自然而然就会被占用的身份反过来侵蚀。”
伪神原本身份已经无法追查,他处心积虑想要取代谢扶蕖,却因为长久的被谢扶蕖的身份反过来侵蚀,以至于丢失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和身份。
恐怕就连他自己,到死都没能记起自己的真名。
六月夏至。
人间天气越来越热,荷花的季节使得燥热空气里多了一丝丝花香气。
月山就算把外形变小了,一身毛茸茸的猫毛也没办法凭空消失。李松萝抱了它一会儿,热得直冒汗,她热猫也热,猫一甩尾巴从李松萝怀里挑走,钻出马车坐到前面去吹风。
李松萝觉得车厢里好闷,便也跑出去坐在外面吹风。
一人一猫占据左右,将唯一赶车的谢扶蕖夹在中间。李松萝靠在谢扶蕖胳膊上,热得汗津津的手紧贴着他冷冰冰的手腕。
李松萝:“唉,还有多久才到东都啊?”
谢扶蕖:“半小时吧。”
距离李松萝被抓走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她们离开仙界后又回到极南之域,把月山带了出来,两人一猫进入人界。
两个人都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买了一辆马车后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走。
直到天气越来越热,李松萝受不了这个天气,决定找个凉快的地方度过暑热——她把买来的人界地图挂在树上,以扔飞镖的方式确定了她们接下来要去的城市。
人界最为繁华之地,东都。
谢扶蕖说半小时就是半小时,半小时后两人一猫准时出现在东都城内。
城内禁行马车,所以她们是步行。
道路两边商铺林立,中间铺设地轨,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四个轮子的车厢沿地轨开过去,路过挂牌的站点则停留开门,乘客上上下下。
不消片刻,车门关闭,载满人的车厢继续沿地轨往地面八方而去。
李松萝看得目不转睛,等到一辆车厢在她面前停下并打开车门时,她想也不想便拉着谢扶蕖的手腕跳了上去!
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车门关闭,车厢晃动着往前开,李松萝也晃着身子一头撞上谢扶蕖胸口。
月山从李松萝的斜挎包里冒出毛茸茸脑袋,左顾右盼,打量车厢上的行人。
车厢在行驶途中并不稳固,仿若一碗摇摇晃晃的水。车厢里站着的人都被晃得左右摆动,唯有谢扶蕖——他既没有扶着车厢窗户,也没有抓着头顶吊环,但就是可以稳稳当当的站着。
李松萝拿他当扶手,抓着他的胳膊站稳,但还是被晃得摇来摇去。
如果她擅长使用自己庞大的灵力,那么她也可以像谢扶蕖一样站稳。
但李松萝总是忘记自己的灵力;她穿越过来的时间不多,打架的机会也少,大部分时候在到处玩。
所以李松萝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像她的外表一样,是个羸弱的普通人。
窗户外的街道在不停的后退,李松萝很兴奋:“就像坐公交车一样!”
久居病房的大小姐并没有坐过公交车,即使被挤得像罐头里的鱼也觉得很好玩。
但是被挤在罐头里的猫就不这么认为了——月山在李松萝的斜跨包里甩尾巴,平等的对每一个靠过来的哈气呲牙。
但是因为它现在体型变小了,所以其他人觉得它哈气很可爱。
很快就有喜欢猫的乘客跟李松萝搭话,问能不能摸摸她养的猫。
李松萝看了眼月山炸起来的耳朵毛,拒绝:“不可以摸,它会咬人的。”
乘客遗憾离开。
车厢一个急刹,谢扶蕖很有前瞻性的一把搂住李松萝的腰。
李松萝拍拍他的手臂,他会意的将李松萝拎起来,从敞开的车门跳下去。
李松萝双脚落地后感慨:“公交车虽然很新鲜,但是挤着一点都不好玩。在现代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谢扶蕖努力回忆他在现代的生活,挑了自己记得住的来回答李松萝:“不会好到哪里去,很挤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早饭会莫名其妙被别人咬一口。”
李松萝困惑:“为什么挤公交的时候手上会拿着早饭?”
谢扶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下次再说吧。”
她们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乱逛,走进每一家李松萝看着觉得有趣的店铺。
李松萝买了几条花里胡哨的手串,给月山买了个新的皮质项圈,但是没有给谢扶蕖买东西。
谢扶蕖疑惑的看了看月山脖子上的项圈,又看了看李松萝手腕上那些徒有外表的手串—
—他在李松萝要往店外走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胳膊。
李松萝站住脚步,疑惑的回头看向谢扶蕖。
两双疑惑的眼睛四目相对,谢扶蕖慢吞吞松开李松萝的胳膊。
李松萝:“怎么了?”
谢扶蕖:“不买别的了吗?”
李松萝闻言,目光重新又扫视了一遍店内。
这是一家饰品店,卖人戴的也卖动物戴的。
李松萝收回目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哦,忘记给小夏买伴手礼了。”
谢扶蕖:“……”
李松萝又倒回去买了一盒新的手串,准备拿去结账。谢扶蕖忽然伸手拿走她手上的手串,戴到自己手腕上。
他手腕上的皮肤极白,骨骼感又很明显,蔚蓝的珠串缚在上面,色彩鲜明得给人一种斑斓之感。
他将戴着手串的手腕伸到李松萝面前,李松萝立刻明白了谢扶蕖的意思。她不禁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容仿佛狡黠的山猫。
“你之前明明说不喜欢戴饰品的。”
谢扶蕖:“什么时候?”
李松萝翻旧账:“在极南之域的时候。”
谢扶蕖不说话了,摘下手串放回李松萝手心,并把头扭了过去。
在极南之域时,谢扶蕖确实有段时间不戴饰品。但那是因为他有一次背李松萝的时候,饰品硌到了李松萝。
……算了,没必要说。
谢扶蕖板着脸往外走,站在门口等李松萝。不一会儿李松萝出来,把一串绿松石的手串戴到谢扶蕖手腕上。
她笑眯眯向谢扶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那截细骨伶仃的腕子上松垮垮挂着一串同样的绿松石手串。
李松萝道:“店主说这个会给人的身体带来健康运。”
谢扶蕖垂眼‘嗯’了一声,目光在她外露的手腕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李松萝垂下手臂,衣袖将那截手腕和手串都全部遮住。
第87章 你教的我是大人了
傍晚时分她们入住了一家客栈,客栈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正在坐在屏风后面讲时事。
先讲了妖界的妖城易主,新的妖王神秘莫测,身份成谜。
又讲了不具名恶鬼杀上九重天,目标准确直奔阮氏仙府,杀得阮氏仙府精英断层,至今还没有被仙族抓到——
坐在大堂上听书的人边听边低声交谈。
“不会是魔族卷土重来吧?我听说仙界的长离仙君都失踪了。”
“胡说八道!魔族早就被剑尊杀干净了,这世界上哪里还有魔族?没听见吗,是恶鬼,说不定是阮氏仙府的私怨呢。”
“什么恶鬼能杀进九重天里?也当真了得。”
“很稀奇吗?我看那九重天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听说那里连商铺都没有几家。”
……
凡人谈论起仙族,语气间并无敬畏,仿佛她们讨论的不是仙族,而仅仅是隔壁的某个小国而已。
人人各抒己见,细小声音汇聚起来,宛如一片苍蝇嗡嗡。
话题中心所谈论的恶鬼却就坐在人群里,将自己刚吃到的一块糕点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李松萝——他尝了,觉得这个糕点好吃。
李松萝正听得昏昏欲睡,半眯着眼睛从谢扶蕖手上咬走那块糕点。
糕点软糯,有点荸荠的味道。
李松萝:“不怎么甜。”
谢扶蕖:“再甜就要对牙齿不好了。”
李松萝还是更喜欢吃甜的,把自己喜欢的糕点掰了一半给谢扶蕖吃。过于甜腻的橙子味在谢扶蕖嘴巴里糊成一团,他神色显得微妙,低头连灌两大杯茶水。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洗漱,李松萝白天走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累了。
但是她强撑着没有睡觉,在点燃的烛台底下写东西。谢扶蕖习惯性的想凑过去看她在做什么,刚一靠近,李松萝就立刻把日记本给合上了。
谢扶蕖微微挑眉:“我不能看?”
李松萝把他推到一定的距离外面,义正严词:“这是个人隐私。”
谢扶蕖:“我们不是一个人吗?”
李松萝大部分时候并不和他讲道理:“反正你不准看!”
“……好吧。”
谢扶蕖挪远了一点,不去看李松萝写的日记。
他感觉李松萝用来写字的那个日记本有点眼熟,但是谢扶蕖又记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过那本日记本。
他的记忆最近变得格外混乱,很多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变得模糊起来。
谢扶蕖这是因为自己魂魄残缺——45%的魂魄无法驱使这些庞大的怨气和力量,它们会日积月累的侵蚀自己的魂魄,模糊自己的意志。
直到那所谓的生命倒计时来到尽头,他的理智被彻底消磨,大概率会变回最开始在魔域里游荡的样子。
谨慎的盯着谢扶蕖走远,确认四周的影子都没有在偷窥之后,李松萝才移开双手露出日记本,继续往上面写字。
日记本其实就是谢扶蕖的日记本。
他就写了几页,后面都是空白的,所以李松萝就沿着那些空白页继续写下去了。
1月20日【李松萝记】
系统从我的神识之中彻底消失了,这是好事,决定晚上喝酒庆祝。
1月21日【李松萝记】
找到了把月山变小的法术,可以带上月山一起去人间玩了!嘿嘿
1月22日【李松萝记】
午觉睡醒之后感觉鼻子里热热的,一照镜子才发现是自己又流鼻血了。幸好谢扶蕖没有发现,我自己偷偷擦掉了。
按照系统消失的最后一次倒计时来算,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一年。
即使有了前世那么多的信仰之力,好像也并不能解决我们魂魄缺失的问题。谢扶蕖应该也有出现不舒服的症状吧?但是他比我会隐藏多了,我盯着他观察了好几天,一点也没有发现端倪。
月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整天都无忧无虑的。
1月23日【李松萝记】
今天是我的生日,过完今天我就十八岁了!我是一个大人了!
以前在现代过生日,总是遇上暴雨天,结果没想到在异世界过生日,却遇上了艳阳天。谢扶蕖都不知道我今天过生日,不过很公平,因为我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过生日。
我已经太了解谢扶蕖了,如果再继续了解他什么时候过生日,以前是怎么过生日的,我肯定会舍不得他的。
有些歪斜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李松萝啪的一声合上日记本,抬起头往窗外看去:外面的庭院正沐浴在一片晴朗的月光里面。
月山睡不着,用小猫的形态在中庭空地上跑来跑去,追逐着一只淡黄色的蝴蝶。
李松萝收好日记本后去找谢扶蕖,他靠在床头,正在闭目小憩。
李松萝躺到他的腿上,他立刻把眼睛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瞳定定望着李松萝。
屋子里只有一盏灯,灯光发散到床边时已经变得很暗。在暗光里谢扶蕖的眼瞳仍旧很亮,李松萝抬手摸摸他的眼睫毛,他也不会眨眼睛。
他只是问李松萝:“怎么了?”
李松萝摇摇头:“就是想摸摸你。”
谢扶蕖道:“眼珠子也可以摸。”
他握住李松萝手腕,牵引着她的手指摸上那双瞳孔——冰冷又柔软的晶状体,触感令李松萝吓了一跳。
她飞快的把手抽回来,“眼睛还是算了,直接摸眼珠子怪吓人的。”
谢扶蕖盯着李松萝的眼珠子看,半晌,他‘噢’了一声,松开李松萝手腕。
他想现在是见一面少一面,不如多看一会儿。
李松萝也想现在是见一面少一面,不如多看一会儿。
李松萝:“摸眼珠子很奇怪,不过摸脸就还好。”
说完,李松萝将手放到了谢扶蕖的脸上。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冰冷,在他歪过脑袋轻轻蹭李松萝掌心时,乌黑的,从他脸颊侧垂下的头发,缠绕上李松萝的手臂。
冰冷干燥的发丝滑进李松萝衣袖里,摩挲过李松萝的小臂。最后它停留在李松萝的胳膊肘那里就不动了,像很多次谢扶蕖的触碰一样,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就不再前进了。
李松萝捏了捏谢扶蕖的脸,他的脸颊有些削瘦,根本捏不起来什么肉,以至于李松萝的手指很轻易触碰到他皮肉底下清晰的骨骼的形状。
李松萝:“你好瘦啊,谢扶蕖——”
谢扶蕖正要回答她一点什么,李松萝突然从他腿上坐起来;绕在她手臂上的发丝受到惊吓,不自觉收紧,将少女小臂的软肉勒出一道一道很纤细的红痕。
李松萝对自己手臂轻微的肿胀感视而不见,跨坐到谢扶蕖腿上后直接把脸贴到了谢扶蕖的脸上。
她魂魄里的香气那样近又很清晰的扑到谢扶蕖鼻尖,引诱得谢扶蕖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李松萝平视着那枚滚动的喉结,抚在谢扶蕖脸颊上的手往下滑,按到谢扶蕖的喉结上。
显而易见的暗示,她的眼睛向上注视着谢扶蕖,月光在她发丝上流淌。
谢扶蕖因为那股香气而头昏脑涨,饥饿混杂着别的欲望像井喷一样爆发出来;他的影子一下子融化开,在床铺上,在地面,散成一滩,到处流淌。
房间里的温度陡然降低了许多,冷得李松萝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她不禁更近的贴紧了谢扶蕖——但是谢扶蕖身上也很冷,越贴近谢扶蕖越冷。
外部的空气越冷,于是显得李松萝身上越热。她在谢扶蕖喉结上咬了一口,冰得牙齿打战,而谢扶蕖则险些被她过热的口腔融化。
李松萝在咬他。
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都会让谢扶蕖头皮发麻,但是现在确实发生了,李松萝正在这样做。
被咬过的地方仿佛被火焰灼烧过——谢扶蕖倒是真的被火焰烧过,但奇怪的是,真正的被火焰灼烧都不如此刻李松萝湿润唇瓣碰到他皮肤时所引起的……
什么感觉?
尖锐,锋利,劈开一切,胜过一切的感官。
与痛同等,教人几乎无法承受,将将要完全融化。
谢扶蕖掐住李松萝的脸,迫使她松开嘴。
喉咙处滚热疼痛,他看见李松萝舔了舔唇,她的唇瓣上有一点点暗色的血迹。
谢扶蕖的血,味道一如既往的不好吃,又苦又臭,像妖界的草药。
李松萝还没仔细尝明白那是什么味道,嘴巴里就被谢扶蕖塞进来一颗糖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买来的糖,味道出奇的甜,以至于李松萝这样重口味的人都感觉有点腻得慌。
她用牙齿咯吱咯吱咬碎糖果,甜味冲散了血液的苦臭味。
谢扶蕖:“……咬我干什么?”
他说话时脖颈上的青筋和喉结都微微起伏,喉结周围的皮肤被李松萝咬出一圈牙印;李松萝的牙齿密而尖,于是显得那圈牙印也很有视觉冲击力,大小又恰好将谢扶蕖的喉结圈住。
李松萝含着糖果,声音模糊:“好奇,你不是总说我身上好香,又总是咬我。”
谢扶蕖:“……没有总是咬你吧?”
李松萝当着他的面举起胳膊,将衣袖捋起来:她的小臂上除了被勒出来的交错红痕外,还有几枚不明显的牙印,是刚刚谢扶蕖没能控制住怨气,在她胳膊上留下的痕迹。
这下证据确凿,谢扶蕖无法反驳。
他沉默片刻,感到头痛,握住李松萝手腕,将她衣袖顺下来:“那你也不能咬我——脖子。”
李松萝:“为什么?”
谢扶蕖学李松萝那样无理取闹式说话:“没有为什么。”
他掐住李松萝的腰,想把她从自己腿上抱下来。
但是李松萝更快的抱住了谢扶蕖脖颈,柔软的脸颊贴到谢扶蕖脸颊上。
她最近被养出来了一点肉,脸颊柔软,贴得谢扶蕖没办法把李松萝拎开。他的手不由自主悬停在李松萝腰际。
李松萝慢吞吞道:“好吧,不咬你脖子,我咬一下你的脸。”
一个没办法拒绝,一个想着要回本。
李松萝偏过脑袋,一口咬在谢扶蕖唇上——嘴巴也是长在人脸上的,所以谢扶蕖还是没办法将她推开。
于是产生了一个双方都很清醒的吻。
李松萝亲人没什么章法,像小狗一样又亲又咬,偏偏她又有很尖锐的虎牙,于是这个吻里很快混杂入糖果的甜,血液的苦。
谢扶蕖冰冷的手掌按到李松萝后脖颈摩挲,她身上出奇的热,热到已经感觉不到房间里骤降的温度。
如果不是李松萝一日三餐都和谢扶蕖一起吃,谢扶蕖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像之前在妖城那次一样,吃坏了东西。
肺活量不好的人很快就亲累了,呼吸急促的贴着谢扶蕖喘气和休息。
她急促的呼吸也像小狗,心脏咕咚咕咚的急速跳动,跳得谢扶蕖理智摇摇欲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亲回去。
李松萝用额头撞了撞谢扶蕖的鼻子:“你为什么不亲我?”
谢扶蕖摸了摸她额头,说话不像平时那样游刃有余的温吞了,而是变得和李松萝的呼吸一样,有点急促:“那你又为什么亲我?”
李松萝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是大人了。”
她十八岁了——既成为大人,也离死亡更进一步。
短暂的人生需要及时行乐,只可惜身在异世,很多在现代想玩的东西都无法一一实现。但好在她的身边有另外一个自己,所以还可以实现一个非常简单的愿望。
李松萝道:“大人可以接吻,也可以上……”
谢扶蕖把李松萝的嘴巴捂住:“谁教你的?”
李松萝眨眨眼睛,盯着谢扶蕖——谢扶蕖松开了她的嘴巴。
李松萝低头在自己的斜挎包里翻来翻去,然后掏出了那本收缴来的金瓶梅,随意翻开其中一页展示给谢扶蕖看。
“你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