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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阿染,总是在让人惊喜


    谢韵仪哼声:“小孩子想太多长不高,认真写文章去。”


    易天赐听话的转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阿染姐姐……好久没温书了。”


    阿清姐姐学不学,都能中举人、进士。阿染姐姐的试卷她看了,策论的观点新颖,律法判决情理兼顾。


    若是阿染姐姐四书五经背熟,用典生动,考举人进士也不是多难。


    林染摆摆手:“我又不去稷下学宫。”


    易天赐沉思片刻:“阿染姐姐是秀才,能和我们一起进稷下学宫的。”


    她以为,林染是觉得自己不能进学宫,心灰意懒,学得没意思。


    林春兰从厨屋出来,期待的问:“怎么进?”


    她才知道,稷下学宫,不是秀才们想进就能进的。除了秀才试的前三名,余下的都得考试,名次高的才能进。


    阿染是末尾一名,多半考不中。


    一个读书的地,竟然还给秀才分三六九等,比不过的不收。


    心里忿忿,林春兰仍希望林染也能进去读书。若是过两年,举人也能考中最后一名呢!


    阿清要一路考进士当官,阿染若只是一个小秀才,时间长了,阿清看不上阿染了怎么办?


    阿染之前还说,要考中了举人,才养孩子。


    就算是有阿清教,阿清和天赐去学宫听举人夫子讲学,阿染一个人在家做文章,也无趣呀。


    易天赐瞄一眼林染:“秀才捐银一千两,就能进稷下学宫,我有银子,我出银子让阿染姐姐进。”


    林春兰呆住:“……学宫,竟然还能出银子进!”


    易天赐强调:“得先是秀才。”


    林春兰:“……银子还挑着人要。”


    她开始纠结,一千两银子太多了!但,家里也出得起,只是……


    林染淡淡的拒绝:“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读书。”


    谢韵仪了然的瞥一眼林染,知道她是压根就没想考举人:“阿娘不用担心,阿染聪慧过人,不用进什么学宫,迟早都会是举人的。”


    易天赐恍然大悟:“哦哦,对,等我和阿清姐姐中了进士……”


    剩下的话,被谢韵仪的眼刀制止。


    易天赐捂住嘴,“唔去温书。”


    阿染姐姐捐银子进学宫都不乐意,被举荐当举人肯定更不乐意。


    她真傻,她这么说,不是说阿染姐姐学识不行,靠自己中不了举人么!这岂不是伤了阿染姐姐的自尊心!


    而且,就算是举荐,有阿清姐姐在,阿染姐姐的事,哪轮得到她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林染和谢韵仪偶尔进山,其余时候,谢韵仪琢磨文章,林染研究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图纸。


    改良的纺纱机原理简单,原本一个大的纺车转动绕线,变成竖着的一排八个纱锭转动绕线,效率一下子提高到原来的八倍。


    林染根据图纸,分做单个的零部件。


    空间里的工具不能拿出来,她去找徐木作磨着买了一套。又花一百两,到铁匠铺定二十套拉钻、锯子、凿子、刨子。


    真贵!


    银子花得林染都心疼了!


    凡是跟铁相关的,都便宜不了。


    难怪木匠的手艺,也是母传女,女传孙。村里人家,要置办一套木匠的家伙什,都不容易呢。


    林染突然开始做起来木工活,林春兰和林秀菊只奇怪了一下,问都没问,就随她去。


    这孩子闲不住,反正她从前读书也是白天进山,吃了晚饭才开始学。这会不进山了,玩起了木匠的活也行。


    林染的“工作台”就放在院子的廊檐下,谢韵仪也要将书桌搬出来。


    林染刨木头、凿木头,她就在不远处写文章,不时瞟一眼。


    太阳升起来,哪面阴凉,她们就将桌子往哪面搬。


    易天赐从私塾回来,立刻扔开书,兴致勃勃的以“给阿染姐姐打下手”为由,玩木头。


    等林玲跑来看见,第二天林萧和江雪也来了。


    林萧沉默的拿起刨子,跟着林染学。


    林染让砍了那么多树,总不能都是“拿来玩的”。


    她看了看林染放在一边的几块木头,不像是要做家具。


    江雪也疑惑许久了,那么多木材,不管做成什么,运走都得花不少银子。


    若是打家具,根本赚不到钱。


    她和林萧思索了好几个晚上,都想不明白,林染这是要做什么。


    若不是村里人人都夸林染聪慧沉稳,她们早忍不住来问了。


    “我要做纺车卖。”林染瞄一眼她们疑惑的神情,笑道,“样品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林萧“哦”了声,默默的刨木头。


    各家都有纺车,阿染的纺车做得再好,谁愿意扔了还能用的,换成新的?


    就是卖得再便宜,也卖不出去多少件吧?


    雇人砍树,找木匠师傅做,都得花不少银钱,卖便宜了,阿染得赔钱。


    林染挑挑拣拣,拿一个转轴给林萧:“若是让阿姐做这个,大小形状完全一样的,阿姐多久能熟练?”


    林萧想了想:“东西简单,就是大小形状完全一样,可能需要练几天。”


    林染:“我定了二十套家伙什,每人只做其中的一样,等卖的时候再组装。而且这些零件大小形状都一样,若是哪里使坏了,买一个回去,换上就能用。”


    织布机麻烦一点,纺纱机简直是木匠看几眼,就能仿制的程度。


    但,如果她卖的,比木匠打的便宜呢?


    这里的木匠可都是一个人,打整个纺车的所有部件。绝对没有她单一流水线,山寨作坊出来的便宜。


    林萧直觉,林染说的话里有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但她想不明白。


    谢韵仪倒是想到了部件一样的好,若是自己就能替换修理,就省了请木匠的银钱。


    她虽然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但林染说的不会错。


    “阿萧姐姐,阿染都盘算好了的,你们不用担心。”谢韵仪笑道,“阿染的算术,可是在秀才试中得了第一的。”


    林染瞥她一眼:“倒也没这么确定。”


    知道林染有盘算,林萧不再担心了。


    真不赚钱,那些木材卖给人打家具也成。


    很快,柳树村就没有闲着的人了。


    大热天的中午,原本家家户户都该睡会的,这会都在干木匠的活。


    家伙什直接从林染这借,也不是做多难的活,有的就是刨一个木块,有的专门用拉钻打孔。另有一批人削树皮,锯木头。


    除了大小形状完全一样有点难度,其余的,都是上手就能干。


    自己砍根木头练熟了,就能去找林萧要阴干好了的木材。


    闲着的时候就能做,做好交回去,根据容易程度,能拿十文到二十文。当然,若是做坏了,浪费了木材,也会扣一到两文。


    这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钱从林家来!


    林萧和江雪负责检验这些部件合不合格,每日收上来的部件,摆在林染家西厢房的架子上。


    易天赐每天睡前都去看一眼,默默惊叹村人的速度,再算一算林染的花销。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林染一大早就起来做月饼,今天私塾放假,易天赐和谢韵仪一起,帮着打下手。


    土窑一次烤不出来多少,林染懒得麻烦,直接用蒸的。不过,她在系统的指引下,做了花形的月饼模具。


    节日的氛围,在这些细微的仪式感里体现出来。平平淡淡的日子,因为这样的小雀跃,变得安适惬意。


    为防翻车,林染准备了两样饼皮。


    一样糯米粉加糖汁,用红苋菜汁染成粉色。一样面粉加猪油,不染色。


    馅料只准备了一种:咸蛋黄绿豆。


    咸蛋黄绿豆瘦肉馅,是林染前世与奶奶一起,做得最多的粽子口味。


    梁国没有纪念屈原的端午节,林染将端午的粽子馅,挪到了中秋的月饼馅里。


    月饼的含糖含油量太高,也不知道奶奶今年,是不是还只吃四分之一块,余下的四分之三,给……另一个林染……


    “阿染,面剂子这么大行么?”谢韵仪出声,打断林染的怔愣,“两种饼皮都一样大?”


    林染:“行,皮薄了容易漏馅,厚了也不难吃。”


    话刚说完,谢韵仪手上的绿豆漏了出来,紧接着,易天赐的糯米饼皮也破了。


    两人齐齐抬头,四只大眼睛无辜的看向林染。


    林染默了默:“我来吧,你俩负责压花,给白面皮上描图。”


    易天赐星星眼:“阿染姐姐的手真巧!”


    林染下意识道:“做得多了……”


    谢韵仪眸中一惊,飞快的垂下眼皮。


    她咬了咬唇,拇指掐进手心,竭力稳住心中涌起的晦暗。


    月饼是一家人一起,在中秋节这天赏月才吃的点心。阿娘阿妈说,这是家里头一次吃月饼。


    去年这时候,她和阿染整日上山,阿娘阿妈也忙,日子都过去了,才意识到给中秋节忘了。


    阿染应该也是第一次做月饼,却说“做得多了”,那她在另一个世界,都和谁一起,过中秋节?


    有……阿染的伴侣么……


    阿染,在另一个世界,有喜欢的伴侣么?


    “好好的月饼,都给你捏烂了。”林染从谢韵仪手里夺过惨不忍睹的月饼,一言难尽,“你描图吧,月饼的边你都别碰。”


    谢韵仪露出个勉强的笑:“这个丑的,我吃。”


    林染以为她是思念家人了,缓了声:“吃食有什么丑不丑的?”


    她将两个面剂子合成一个,包住捏烂了的饼皮和馅料,拿小刷子沾了红苋菜的汁液,描出一只凤凰来,满意道:“这个又大又好看的,我吃。”


    谢韵仪心里瞬间被鼓胀的情绪填满,她分不清是酸涩还是香甜。她只知道,自己喜欢林染,喜欢到了无法割舍的程度。


    林染就是她心尖的肉,早就和她的骨血融在了一起,她绝对不可能放开她!


    林染只能是她的!


    她不允许任何人,或是神,抢走她。


    “和阿清姐姐额头上的火凤凰一样耶!”易天赐捂住嘴,坏笑,“阿染姐姐,这是要吃掉阿清姐姐么?”


    林染无语:“下一个画你。”


    易天赐立刻道:“我吃我自己!”


    粉色的糯米圆球,在模具的挤压下,正反都是花朵的形状。


    “好漂亮!”易天赐眨巴下眼,“漂亮得我都舍不得吃了!”


    林染:“你压团泥巴,也是这个形状。”


    易天赐哈哈大笑:“阿染姐姐好风趣……哈哈哈……”


    谢韵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认真描图。


    她每个月饼都画上不一样的图案,家里的鸡、鹅、小栗子,黑云黑羽,还有小黑子都画上了。


    最后,她画了自己和林染的脸。


    林染瞄一眼,嫌弃:“一会蒸出来,直接变成凸起的大丑脸。”


    谢韵仪瞥她一眼,原话奉还:“吃食有什么丑不丑的?我吃。”


    糯米饼皮的月饼,蒸出来煞是好看。浅粉色的饼皮薄薄的,在蒸汽下变得透明,里面绿色的绿豆和红黄色的咸蛋,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现出来,颜色柔和又亮眼。


    没放酵母的面皮,倒是没像林染说的那样,凸出来。不丑,不过,相比起糯米面皮,卖相上差了一大截。


    林染喊谢韵仪,将充当烤肉炉子的陶盆拿出来,点燃碳火。


    她寻几只薄一点的陶盘放上去,刷上油,将面粉皮月饼放上去煎。


    底面煎得焦黄酥脆,正要翻个面,给正面也煎一煎,手臂被谢韵仪摁住了:“不能煎我画的鸡和鹅,还有黑云黑羽小栗子。”


    林染:“煎了好吃一点。”


    谢韵仪哼声:“那你还让我画,反正就是不许煎!”


    林染收手:“行吧。”


    面剂子是擀成薄片再团在一起的,就算是蒸,也应该分层了,外壳不酥脆也难吃不到哪去。


    林朝霞一家过来吃团圆饭,对两种月饼都盛赞不已。


    “真漂亮啊!”


    “这怎么忍心下嘴!”


    林玲纠结半晌:“我待会吃一个粉花月饼,再吃一个鸡。”


    鹅,黑云黑羽和小栗子,她都舍不得吃。


    小黑子太胖了,看起来竟然可可爱爱,她也舍不得吃。


    林染毫无疑问的拿起最大的那个,谢韵仪早在林染煎月饼的时候,就将她想吃的那个拿回了房里。


    易天赐嘿嘿笑着:“黑云黑羽归我。”


    林春兰端着蒸笼过来,笑道:“先吃饭,月饼不是说要留着晚上赏月吃?”


    两家人凑一起吃饭,算上柳乐乐,一共十三人,要在院子里摆长凳才坐得开。


    林朝霞帮着将蒸笼里的菜端到桌上,笑:“这两年肉没少吃,都不怎么馋肉了,倒是这么好看的点心从未见过,可不就稀罕上了?”


    热热闹闹的吃完饭,都吃撑了。


    一时半会吃不下点心,大伙先在院子里摇着蒲扇,消消食。


    傍晚天气凉了下来,蚊子像是要赶在冬天来临前,吸最后一口血,赶都赶不走。若是坐着不动,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林染招呼一声,带着谢韵仪和易天赐,从西厢房北面屋里,拿出纺车的部件。


    她做坏了好多个,才做出一样样满意的样品。这会看着部件,脑子里自动出现图纸。


    谢韵仪和易天赐一眼不眨的看着,林染轻轻松松的安装好一架新式纺车。


    所有人都围着这架纺车,目光灼灼:“试试?”


    林秀菊拿过来一篮麻线团,麻线团是闲时一根一根将麻纤维首尾剖开,捻成一整条的麻线,挽成的团。


    这样的麻线,经过纺,施加捻度,使麻纤维之间的摩擦力和缠绕力增强。纺过的麻线,用草木灰煮整整一个白天,多次清洗晾干,就能得到可以织布的麻线。


    爱美的人家,麻线会先染色再织布做衣裳。


    有颜色的植物,都能用来当做染料,只不过自家染出来的衣裳,更容易褪色。


    林染抽出麻线头,固定在纱锭上。


    林秀菊立刻明白了,这是同时纺八团麻线。她学着林染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固定另外的麻线。


    谢韵仪虽然早有预料,此时仍惊讶得心砰砰跳。


    林萧和江雪屏息看着。


    八个麻线团都绕上纱锭,林染转动连杆。


    她不熟练纺线的力度,没纺多久,中间一条麻线断了。


    “阿娘来。”林春兰上前接好断开的麻线,慢慢转动连杆,感受麻线承受的力道。


    片刻之后,她加快了速度。


    纱锭上肉眼可见的缠绕上纺好的麻线,直到八个麻线团纺完,麻线一次都没断过。


    “阿染!”林春兰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用,阿染,好快!”


    谢韵仪扭头看向林染,眼中是她都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染,总是在让人惊喜,出乎想象的惊喜。


    纺线能提高八倍的速度,织布也能么?


    苎麻不挑地,山坡上、路边、荒地上哪都能种。


    若是织布也能提高八倍的速度,梁国就有多出几倍的布匹。百姓们能多几身衣裳,国君也有更多的布匹拿去交换梁国需要的铁器牲口和盐。


    盐……或许不用等太久,梁国就不用再换盐了……


    “阿染,是不是还能增加更多的纱锭?”谢韵仪问。这样一次就能纺十六跟,三十二根麻线?


    林染:“麻线会断,宽度大了不好跨进去接线。若是线团的韧性足够,再多接一些纱锭也可以。”


    谢韵仪目光灼灼:“其它线团?阿染是说蚕丝、羊毛?”


    空间里的羊毛毯,看着就*是羊毛纺成线,再织出的毯子。


    昌州府草场广阔,羊多,若是羊毛能织成衣裳和毯子,昌州府全府百姓皆可安居乐业。


    林染点头。


    谢韵仪没再问,羊毛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羊毛线。若是很容易,阿染应该早试上了。


    她如今知道了,羊毛能变成线。


    若是有朝一日,她牧民一方,定集众匠人之力潜精研思,经过十年,二十年,总能做出来。


    易天赐张大了嘴,阿染姐姐,好厉害哇!


    林朝霞已经在拿新的麻线团接纱锭了,看林春兰刚才纺线的畅快样子,她手痒!


    真稀奇,纺了半辈子线,早就纺麻木了。这会却觉得,今儿不纺上一回,夜里都要睡不着觉。


    林萧和江雪激动的对视,这纺车,谁家不想要?


    林玲和柳乐乐,一人捧一个月饼,笑眯眯的啃。


    她俩不想太多,看着亲人高兴,就开心。


    天色暗了下来,两家人都激动着,气氛热烈,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珍视的看着新式纺车。


    林染又每样部件拿出一个来,教林萧和江雪组装。


    “纺车占地方又不好运走,到时候一框框部件装一起。”林染边安装,边说,“两位阿姐教来买的客人安装,她们愿意自己带着部件回去,或是拉着纺车回去都行。”


    林萧和江雪一眼不眨的看着,易天赐和林玲已经另拿一套部件,在边上安装上了。


    “天赐你真厉害!看一眼就会啦!”林玲钦佩的看着好朋友,读书好的人,做什么都学得快么?


    易天赐再瞄一眼纺车,教她:“你看,一共就这些种类,阿染姐姐刚才就是先装底部,连杆和大转轴装好放一边,最后再安上去。”


    就是有些榫卯结构不容易敲进去,她得拿锤子使劲锤。


    林玲双眼亮晶晶:“那我来装大转轴!”


    两孩子挑挑拣拣,将做大转轴的部件拿到一边。


    柳乐乐嘴巴小,一块月饼小口小口还没啃掉一半,左右看看,学着姨姨蹲下,看姨姨玩木头。


    等林染边教边示范的装上一架,易天赐和林玲这边也装好了!


    王瑶笑:“还是孩子们脑袋好使。”


    “孩子们都能装上,哪里坏了,还真自己买个部件回去就行!”林朝霞问,“阿染打算多少钱一架卖?”


    林染:“一两银子。”


    林朝霞倒吸一口凉气。


    又来了!


    侄女又犯傻来了!


    “旧纺车都要一两五钱一架!”林朝霞真想骂了,银子是咬手咋地,就不能多赚一点,“一两银子,你不赔钱?”


    易天赐迅速核算价格。


    她没少去林玲那玩,林萧和江雪担心有人偷木材,隔两三天就要去数一次。一百两银子的雇工费,砍下多少木材,她是知道的。


    林萧每晚都要拿部件过来,顺便和林染说下账目。后面又花了多少银子,出了多少部件,还剩多少木材,她也是知道的。


    再算上林染一百两的木匠家伙什,易天赐飞快的给出答案:“不亏。”


    林染:“那些木材算上损耗能做一千架纺车,一架纺车部件打造的费用不到一百文,一千架合计一百两。再除掉二百两的工具和雇人砍木材的钱,阿萧姐姐和阿雪姐姐这一次的工钱五十两,我还赚六百五十两银子。”


    林春兰和林秀菊立刻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阿染算得没错。”


    林萧忙道:“五十两太多了,阿染给我们五两工钱就行,我和阿雪也没做什么。附近村里顶多能卖二百架,余下的运到县城去买,租铺子也要花钱。”


    林染笑笑:“五十两不多,两位姐姐前前后后忙一年呢,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纺车部件运到县城,租铺子还需两位姐姐来操心。来村里买是一两银子一架,租铺子和运过去的费用,加在纺车上,卖一两零一百五十文一架。”


    林秀菊:“一定好卖!”


    林朝霞从六百五十两银子中回过神来,想不明白,怎么在阿染这里,银子就这么好赚呢!


    阿染做了啥?按林玲说的,刨木头玩了一个月?


    老天奶!脑子好使,竟然是这么能赚银子的!


    第62章 心里被青柠檬针刺了似的


    阿萧和江雪一年得五十两,比戍边的饷银两倍还多呢!还真没干啥活计,就是帮着操持。


    江雪看一眼林萧:“我俩也没做什么,阿染妹妹,五十两太多了,二十两吧。”


    二十两她都觉得拿得亏心,但一想豆腐生意林染分了半成利给家里,分在每人头上,差不多也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她要再说少了,显得不是诚心拒绝。


    “五十两银子是不少。”谢韵仪笑眯眯道,“但跟六百五十两比起来,也就是不到一成的利,我们还万事不操心,坐等收银子。也就是有两位姐姐操持着,我俩才这么省心。不然,我和阿染既要读书,又要忙生意,失了哪头都后悔。”


    林秀菊忙道:“阿清说得在理,你俩是阿染嫡亲的姐姐,再推就是拿阿染当外人了。”


    林萧无奈的笑笑:“那阿萧姐姐就托阿染的福,赚大钱了。”


    林染淡淡的点头:“纺车的生意应该能做到府城和临近的几个县,秋收完还得继续砍树,这些事阿萧姐姐看着安排。每卖出一千架纺车,两位姐姐拿五十两的工钱。”


    易天赐小声给林玲算:“云州府下十个县,每个县都有两千多户,云州府府城四千户。若是这两年里,四分之一的人家买新式纺车,那就是六千架。你两位姐姐,能拿三百两的工钱。”


    后面几年,定会有人效仿林家的做法。钱会少一些,但,余下的人家也会慢慢都用新式纺车替换掉旧的,也不会少太多。


    林玲的嘴巴惊成O型,喃喃:“我长大了,也想给阿染和阿清姐姐做事!”


    易天赐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她,循循善诱:“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都是做大事的人,身边只会缺人用,你好好读书,以后多的是机会帮姐姐们做事。”


    林玲坚定的点头!


    她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脑袋前所有未的清明,前路一片光明。


    俩孩子虽压低了声说话,宁静的傍晚,声音还是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林春兰算着六百五十两的六倍是多少,怎么都算不清。惊喜定住了她,她僵硬的扭头,看向儿媳。


    谢韵仪:“三千九百两银子。”


    林秀菊捂住了胸口,刚天赐说多久来着?两年?


    两年赚三千九百两银子!


    谢韵仪忙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搀住阿娘阿妈,温声道:“这只是刚开始呢,阿染日后还会赚更多的银子。”


    林染余光瞥见,走过来给阿娘阿妈顺气:“吸气……呼气……再吸气……”


    林朝霞和柳叶忙跟着吸气呼气,她俩也觉得自己要晕了。


    银子,居然是按千两来挣了!


    “啪”“啪”“啪”!


    蚊子叮醒了震惊中的几人。


    易天赐端来月饼:“月亮上来了,可以赏月啦。”


    林朝霞随意拿一块往嘴里塞,傻孩子哟,这会谁还能静下心来赏月?


    倒是喜得肚子都饿了,正好吃月饼。


    这月饼真甜!


    再吃一口,脑子都不晕了。


    谢韵仪跑回房间,拿她收好的那块“阿染和阿清脸挨脸”月饼,笑眯眯的看着林染咬。


    林染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啃自己那块超大月饼。


    她脑子里浮出个好笑的念头:大小姐擅丹青,两个大头像肩挨肩,看起来跟结婚照似的。


    林萧掰开一块月饼,分给江雪一半,两人相视一笑,面上是自受伤之后,前所有未的放松。


    两年就能得二百五十两银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未来的日子有了着落,不会连累家人,有足够的银子养孩子们,心情就像眼前十五的月亮一样,亮堂圆满。


    “一两银子,姑姑先给纺车生意开个张。”林朝霞吃完月饼,气势豪迈,“阿瑶柳叶,你俩给阿娘阿妈搭把手,这就把纺车抬回去,一会拿一两银子来给阿染。”


    林染笑道:“姐姐们收账,银子姑姑给阿萧姐姐。”


    林朝霞说走就走,她嗓门大,走一路吆喝一路。


    “小心小心,别磕着了好宝贝!”


    “哎哟,今晚上我是睡不着了!”


    “咱家又有新进项了,明儿杀鸡!”


    惹得还没睡的人家开门,夜色朦胧中看不大清,问:“朝霞,说啥呢?”


    林朝霞喊一嗓子,声音从村头到传到了村尾:“好事!大好事!”


    这谁还忍得住,又有几乎人家开门,跑过来,惊道:“你们这抬的啥玩意?”


    林朝霞昂首挺胸:“纺车!一次能纺八根麻线的纺车!”


    村里长大的,谁还没纺过线?日常用的纺车,一次能纺八根线,谁不稀奇?


    “真能一次八根?”


    “我林朝霞啥时候说过大话?”


    王瑶笑道:“吴婶,刚才阿娘试过了。”


    “哎哟,这可是稀奇!走走走,上你家试试去。”


    林朝霞不耐的摆摆手:“大晚上的试啥试,明儿一早去阿染家买,一两银子一架。”


    做豆腐生意这么久,林朝霞早学会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得让客人抓心挠肺想买。


    “才一两银子!”


    不是吴婶不把一两银子当回事,一次纺一根麻线的纺车,还一两五钱一架呢。


    “我三女过两月成亲,正好买一架给小两口用。”


    林朝霞:“不早了,都回去睡觉去,买不买的都明儿再说。”


    柳芽温声道:“阿染要拿到县里卖,一两零一百五十文一架,你们想买的早定。”


    “明儿一早我就去!就算不买,我也得见识见识,这纺车是怎么一次纺八根线的。”


    “阿染出手能有不好的?我家肯定是要买的。”


    屋外兴奋的喧喧嚷嚷,在夜里格外响亮。躺床上还没睡熟的人,竖着耳朵听。


    有些话听不清,但林染那出了好东西,这是板上钉钉。


    于是乎,家家户户的当家人,都决定,明儿一早起来就上林家瞅瞅。


    林春兰和林秀菊因为要做豆腐,起早习惯了。


    饶是如此,仍被人堵了门。


    不少人更早就来了林家,想着林家三个秀才,不能打扰,就安静的在后院门口等着。


    嘿,还真别说,大早上在屋外站一站,神清气爽。


    林秀菊去厨屋烧早饭,林春兰打开后院门,给鸡和鹅都放出去,省得它们大早上就叫唤。


    一开门,吓一跳:“咋了这是?”


    “春兰妹子,真有一次纺八根线的纺车啊?”


    林春兰指指院子里,昨天易天赐和林玲装上的那一架:“那就是。”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当即就一窝蜂围过去看,压低了声,七嘴八舌。


    “跟昨天林朝霞抬回去的一样。”


    “这么个大家伙,怎么纺?”


    “嗳?这不是我家做的木片么?”


    “还真是,这个转轴的圈就是我家做的,二十文一个呢!”


    “每个木块柱子都要钱,才要一两银子?阿染不赔钱吧?”


    “应该不赔,应该也没赚多少。”


    “阿染就是仁义!”


    “脑子还好使。”


    村里人一贯扯着嗓子喊孩子们回家吃饭,闲聊八卦也是从不收着声,个个都练出了大嗓门。哪怕是压低了声音,林染和谢韵仪仍被吵醒了。


    “天刚亮吧?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谢韵仪揉着眼睛坐起来,神情还迷糊着,瞅着格外可爱。


    林染下意识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谢韵仪瞪着澄澈的大眼,任她捏,还往前凑了凑,好让林染捏得更顺手


    “赶紧起了,一会来人更多。”林染触电般收回手,不自在的别开脸,催她,“再晚一会,看热闹的小孩子来了,得笑话你太阳晒/屁股了。”


    指尖还残存着温软柔腻的触感,林染抿抿唇,翻身下床。


    她刚才一定是没睡醒,鬼迷心窍了。


    谢韵仪娇娇的抱怨:“纺车是好,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林染:“村里没什么乐子,有点稀奇事都是大消息。”


    “阿染,你说大家都会买吗?”


    “若是夫子让你们抄十遍《礼记》,同窗拿出一支笔,第一张写上的同时,另七张都自动印上了字,你要不要?”


    谢韵仪眼眸睁大:“阿染有这样的笔?”


    林染:“没有,打个比方而已。”


    谢韵仪悻悻的“哦”了声,懂了:“不缺银子的人家都会买,看着别人一次纺八根,自己磨磨唧唧的,既没面子,又恼火。”


    易天赐也被吵醒了,林染喊她来教村里人装纺车。


    “交给我!”易天赐开开心心的接下任务。


    她最喜欢姐姐们安排她做事啦,这是当她是自家人呢。


    林萧和江雪过来,套驴车往自家拉一车部件:“人来人往的,别吵了你们读书。”


    江雪笑道:“忙过这几天,我们就去县里定砖瓦盖房子。房子盖起来,这些东西往后都放我们那边。”


    阿娘阿妈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放,姨姨家老宅那边没人住,夜里有耗子啃木头。这几个月做好的部件,还得放在阿染这边。


    她和阿萧早上拉走,晚上拉回来,尽量少打扰三个秀才妹妹。


    易天赐跟着她俩走,扬声道:“早饭我去姑姑家吃啦。”


    昨天晚上那架和她刚装好的这架,都被买走了。她要去林玲家,继续教人装。


    新式纺车在柳树村掀起了一阵浪潮,迅速扩散到周边的村子。


    每天都有不少人来买纺车,村里人加快了做部件。原本家里一人做的,现在全家有空就学。


    人可以歇着,家伙什不能歇。


    之前村里人看那几大堆木材,想不到是做什么。心里都不看好,觉着做出来的物什,卖不出去多少,便也没当回事。


    早做完早拿钱,晚做完,还是拿那么多钱,着急甚?


    这会纺车一架架卖得飞快,阿萧已经说了,等地里不忙了,就要继续雇人砍木头去。


    这活儿足够多,是谁做得快,谁家拿钱多哇!


    做豆腐,忙活地里,做纺车部件,柳树村人人忙得飞起。


    对了,还得砍麻绩麻,家里那点麻不够纺的。


    林染和谢韵仪则开始了,新一年的扫山货。


    她们进了一次深山,确定了老虎还在,只是不知道断掉的尾巴长好没有。


    豺狼群没有遇到,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被老虎赶跑了。不过,只要不是几个豺狼族群聚集在一起,就不成气候。


    鹿群应该是扩大了规模,不过,林染的目的是摸清山里猛兽的情况,没去追踪它们。


    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野猪和兔子似乎多了不少。


    林染今年不打算酿葡萄酒,拐枣板栗金樱子采摘,都可以往后挪半个月进行。


    整个九月下旬到十月上旬,林染和谢韵仪都带着黑云黑羽,进山猎野猪和兔子。


    天敌的数量减少,兔子繁殖的速度吓人。它们过度啃食草叶,会对山林的生态造成破坏,还会在夜里下山,霍霍农田。


    成年野猪简直就是山林一霸,狼少了,小野猪顺利长大的比例增加。它们的数量多了,一样会下山糟蹋庄稼。


    易天赐每天傍晚,赶驴车到山脚等着,拉回当天的猎物。


    她现在觉得,山里就是个大的牲口圈,两位姐姐上山一趟,就能带回来好多的肉。


    从第一天的惊讶兴奋,到吃腻了兔子和野猪,一共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还是涂蜂蜜烤着吃,加大酱炖着吃,用香料裹了熏着吃,各种花样轮着来。


    林家后院,风干兔和熏猪肉挂满了三边的廊檐。


    有时候林春兰和林秀菊都懒得处理肉了,就低价卖给村里。


    在发觉有另一群狼进了这片山林后,林染和谢韵仪收手了。


    “阿染,我从前觉得狼害人,山里的狼应该打绝了才是。”谢韵仪若有所思,“没想到,狼少了,兔子多了也是祸害。”


    “所以,关键是要平衡。”谢韵仪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染,“阿染是怎么想到,连山林里的野物,都要保持平衡的?”


    林染顿了顿:“你之前问过我类似的问题,还是那个回答,浮生一梦,在那个世界,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我饿了。”谢韵仪怔愣一瞬,掐着手心,僵硬的转移话题,“接下来,咱们该收拐枣金樱子和栗子了吧?”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都是好吃的,让天赐帮忙戳金樱子的籽。”


    阿染还会回到那个世界吗?


    这是谢韵仪压在心底,不敢碰触丝毫的苦楚。


    气氛莫名凝滞,林染垂眸苦笑。


    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从前,她能坚定不移的说,自己更喜欢一个人自在的过日子。她从未喜欢过谁,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谁。


    这才过去一年多,日日相处,她觉得……被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全心全意喜欢着,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若是……和眼前的姑娘过一辈子……是一段美妙的人生。


    可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未来,更不敢将这份不确定,带给眼前可爱的姑娘。


    一瞬间,林染只觉得心里被青柠檬针刺了似的,又疼又涩。下山的脚步变得山一样的沉重,重得她挪不开步子。


    黑云黑羽从腿边,箭一样飞奔下山。


    “汪汪”叫着,和易天赐打招呼。


    易天赐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阿染姐姐,阿清姐姐,今天打到了什么?”


    谢韵仪扬声:“兔子、野猪崽和鹿,你有口福啦!”


    “阿染,你快点。”谢韵仪欢快的往下跑,“今晚回去烤鹿肉吃。”


    易天赐揉揉狗子的脑袋,往前迎,高兴道:“你们遇到鹿了?”


    谢韵仪:“嗯,遇到就顺便猎了一头。”


    小猪崽的膻味小,烤着也好吃。


    林染看着前面欢快说笑的两人,嘴角扯了扯,跟着快步下山。


    鹿腿上的肉烤着吃,骨头炖一大陶釜,一半加酸菜豆腐,另一半加萝卜,新鲜四溢。


    林春兰喊林朝霞一家来吃饭,林萧进门就面带喜色:“县里卖砖瓦和盖房的,听说我是你姐姐,硬是给往前加塞了。再过两天,砖瓦运过来,就开始盖房。”


    林染笑道:“恭喜阿萧姐,五十两银子你先支出来用,房子一百年才盖一次,盖好点。”


    林萧点点头:“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我和阿雪手里有七十两,阿娘阿妈给了三十两,再有这五十两,能盖不错的砖瓦房了。”


    谢韵仪问江雪:"房子盖在哪里?"


    江雪笑道:“你们这到村子的中间。”


    这个距离,和阿娘阿妈家、姨姨家都不远不近。既能关起门来,各自舒适的过日子,有什么事相互照应着也方便。


    林染指指廊檐下的肉:“肉食你们少买点,来家里拿。腊肉熏肉都梆硬,吃起来费牙,这么多家里吃不完。”


    林萧:“你放心,我不跟你客气。”


    当天吃不完的鹿肉,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做法,保存在油里。


    先吃了炖的肉,再坐院子里,慢慢烤肉吃。


    “山里野猪豺狼还多么?”林萧坐在小凳子上,翻动肉串,“村里家家都忙,我想去附近村里说说,叫她们砍了树,抬过来我收。”


    林染给谢韵仪烤蜜汁味的:“不往西北面深山里去,应该没问题。阿姐记得叫她们砍了树,一定要补上几棵,还有树的种类大小,都要提前说好了。”


    谢韵仪嫌炭火的烟味呛人,和易天赐一起去凤仙花丛捡种子去了。


    之前从府城,小心翼翼带回来的二十株凤仙花,种子也是她俩收集的,一共收了三千二百三十八粒。


    种在地里那五株,收了五百粒,余下的落在地里没找到。


    凤仙花的种子,远比谢韵仪之前认为的多。


    五十粒凤仙花种子,四十二粒发芽长成过膝盖的植株,开出的凤仙花一朵都没揪,全用来留种。


    凤仙花的果实一茬茬成熟,成熟后会炸开,散落在四处。


    谢韵仪和易天赐每天晚上,都会去仔细寻找一番。谢韵仪仔细记着种子的数量,现在已经有九千五百颗了,再捡几天,就能过万粒。


    品质差一些的那些凤仙花种子,谢韵仪没数过,看堆头,也有三千粒左右。


    今年得到的凤仙花种子,明年能为谢韵仪种出一亩地的凤仙花花田。


    这段时间,林春兰看鸡和鹅格外仔细,一早就赶出去,晚上唤回来直接关进牲口屋里。就怕一个不注意,凤仙花种子就被它们叼走了。


    易天赐偷偷跟她说了,稷下学宫的秀才们,不光比学问,还崇尚美姿仪,就是比相貌。


    “阿清姐姐额头瞄上凤凰,绝对是第一美人!”


    林春兰先是诧异,然后嘀咕:“年轻姑娘就是爱美。”


    是不是第一美,林春兰觉着无所谓。但一想到阿清会因为额头上的疤痕,被同窗背后嘲笑,她就心疼得睡不着觉。


    林秀菊:“种!给阿清种用不完的凤仙花!”


    肉烤好,林萧手里的递给江雪,林染喊谢韵仪过来拿。


    林朝霞酸溜溜的和林春兰嘀咕:“都挺会照顾媳妇儿的,也不问问阿娘阿妈吃不吃。”


    柳叶笑话她:“不是你刚才说,饭菜吃得太饱,不吃烤肉了?”


    林春兰喜滋滋:“妻妻恩爱才好呢,阿萧和阿雪年纪不小了,等房子盖好就该要孩子了吧?”


    林朝霞看一眼江雪,满脸笑:“阿雪说腊月事少,腊月就开始祈。”


    林春兰瞄一眼自家的俩,算了算了,还是孩子心性呢,年纪也小,不催了。


    打拐枣,摘金樱子,捡栗子都是谢韵仪爱极了的项目。


    她和林染,一起将甜蜜蜜的果实捡回家。这种喜悦充实的感觉,就像是两只恩恩爱爱的小松鼠,一起在冬天来临前,给家里储备足够的美味食物。


    “阿染,小松鼠能养么?”


    栗子林里,小松鼠们窜来窜去,不时瞪着眼,朝两个抢食的人类“吱吱吱”。


    林染一心一意撬栗子:“不能。松鼠是群居动物,你带走一只,它离开家人会忧郁死。”


    谢韵仪扔一个去了毛刺的栗子,给最近的小松鼠:“你们找到足够过冬的食物了么?”


    林染:“松鼠的食谱广泛,你要真怕它们饿着了,明天捡些橡子过来。”


    “山腰下的橡子都快被捡光了,不会有松鼠因为这个饿死吧?”谢韵仪神情凝重,“松鼠少了,对山林有危害么?”


    孙梨花的五头猪,一头卖了三两银子的高价。她用橡子渣喂猪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传出去了,不少人家都进山来捡橡子。


    柳树村的人没空捡橡子,她们打算开年用豆腐渣养猪。


    林家的黑猪,见过的都啧啧称赞。


    好家伙,得有一百七十斤往上了!


    就算跟林家似的,用麦麸豆渣和萝卜葵菜喂,花不了八百文吧?养一年,能卖三两银子。


    若是杀了自家吃,不得吃一年?


    肉有了,一年的油也够了。


    还能给地里添不少肥。


    “之前村里怎么不觉得养猪划算?”谢韵仪想到哪,问到哪。


    “松鼠除了吃各种果子和种子,嫩芽树皮菌子,昆虫鸟蛋小鸟都吃,饿不着。”


    林染一个个问题答,“之前村里也有人家养猪。只不过她们养猪只喂猪草,菜叶子都舍不得给。一只猪能长到七八十斤就不错了。


    顶多卖一两六钱,除掉三钱小猪的本钱,还能剩下一两三钱,也是个不错的进项。不过,这样喂的猪体弱,容易生病,猪死了就赔了。”


    谢韵仪笑:“阿娘阿妈没说错,孙家都是实诚人,梨花婶子让你明年,买八只小猪崽给她养呢。”


    五头猪崽养了一年,得到十五两银子,孙家第二天就给阿染送来七两五钱。


    她家有买小猪崽的银钱了,却还是让阿染来买。意思就是,明年养八只猪得到银钱,还会分阿染一半。


    阿染就出个猪崽的二两四钱,什么都不用管,明年能得二十两银子。


    不过,也是阿染去年雪中送炭,孙家的日子才过起来了,知恩图报,应该的。


    林染:“明年再让她家养一年,后年让梨花婶子自己买去。”


    谢韵仪看着林染笑,上德若谷,笃行君子,行事缜密体贴,又不会烂发好心。


    这样的阿染,谁不喜欢呢?


    第63章 阿染其实是树精转世!


    栗子易天赐喜欢吃,拐枣和金樱子熬糖,她积极参与,一点不嫌繁琐。


    “等咱们功成名就,老了,还回来柳树村住吧!”易天赐感叹,“这日子过得充实又有趣,太适意了!”


    话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


    几个月前,她还日日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天呢,这会就想到年老之后的日子了。


    林染嗤声:“你觉得村里的日子有意思,是因为你不用下地干活,身缠万贯,不用为生计忙碌。


    春耕夏忙秋收,绩麻纺线织布,担水砍柴洗衣做饭,日日年年的做这些事,还有意思么?”


    易天赐得意:“那我就是腰缠万贯呀,就是有阿娘阿妈宠着,不用干活,只玩儿呀!”


    谢韵仪扬起拳头:“说这种话会招打的,知道不知道?你现在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快活,不算什么,有本事,将来牧民一方,让你治下百姓,都过得这样快活。”


    “那不可能,又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天赋异禀,聪明绝顶,家世显赫。”


    易天赐眨巴眨巴眼,歪着头打量谢韵仪,“阿清姐姐,你还真是生来就有一颗爱民的心!天生就该坐在高位,为生民谋福祉!”


    谢韵仪咳一声,恼怒:“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你既然享受了钱财富贵,得以读书明理,就该为梁国百姓尽一份责。”


    易天赐慢慢敛了神色,若有所思:“哦。”


    她从前,只想活到第二天。


    和两位姐姐在一起的日子,轻松又快乐,她只想好好玩儿。


    还真没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一份责任在。


    林染觉得好笑,心里却涌起一份与有荣焉的自豪。


    为眼前,风华正茂的姑娘骄傲。


    少女虽历尽磋磨责难,尝过人情冷暖,却仍意气风发,心怀家国百姓,灵魂清澈耀目。


    林染端来一盘栗子糕,娘味十足:“既然都有凌云志向,干完活抓紧时间温书。平日多思多想,可不是熟读四书五经,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阿清姐姐,我懂了!”


    易天赐激动的握紧拳头,反应慢半拍的,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她从前觉得,她是恨老天,恨命运的。


    她不想要什么天赋异禀,只想安安稳稳的,和普通人一样活着而已。


    可是,老天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命运让她遇到了这样好的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


    “天将降大运于我也!”易天赐言辞灼灼,面色诚挚,“我从前受的伤,留的血,都是为了和阿染姐姐阿清姐姐在一起的考验!”


    林染心头一哽,中二的天然茶,杀伤力十足!


    谢韵仪昂首冷哼:“我和阿染之间,可容不下一个你!”


    “反正,以后我们大家都要在一起!”易天赐一点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乐陶陶道,“我若是会成亲,就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们,和你们住一起!”


    林染深吸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吃。”


    她拿起栗子糕,两个姑娘嘴里各塞一块:“多做文章,少说废话。”


    天色阴了下来,雨从下午就开始纷纷扬扬。


    谢韵仪担心凤仙花被打落,林染快手快脚,给它们搭了个秸秆棚子。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第二天雨势变大,整个大地都被浸透。鸡和鹅窝在牲口房里,悠哉悠哉的啄葵菜叶子。


    林染在夜里陷入沉睡前,记起了之前说要带易天赐,上山捡菌子的承诺。


    一早起来,林染感受了下门外的温度,提醒谢韵仪穿上夹袄,扬声问刚开门的易天赐:“山里应该有菌子了,你去么?”


    “去!”易天赐激动得团团转,期待的问,“是去菌子多的地方么?”


    林玲带她去山脚捡过菌子,可她跟瞎了似的,菌子就在眼前都瞅不见。捡半天,得了可怜兮兮的三个。


    小伙伴们好一顿嘲笑,最后一人给她五朵,凑成一碗。那天菌子炖肉的滋味,她想起来都要滋溜口水。


    谢韵仪想起了她的“战果”,哈哈大笑:“带你去一个处处都是菌子,捡都捡不完的地方!”


    林春兰从厨屋出来,嘱咐:“山里冷,早些带天赐回来。”


    易天赐今天扒饭扒得飞快,眼角眉梢都是笑,各种傻笑。


    两位姐姐回家一直忙,她以为她们早忘了,要带她去捡菌子的话。她开始幻想,她捡回来一背篓菌子,双倍还给小伙伴们的情景。


    下了雨,山上地滑,皮靴子外要绑上草鞋。


    林春兰蹲下给易天赐绑,提醒她:“走累了就喊姐姐们停下休息。”


    林秀菊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粗细合适的棍子:“你上山少,别跟她俩比,杵着棍子稳当点。”


    这次上山的目的,是带着易天赐玩儿,林染特意放慢了步伐。


    “好嫩的荠菜!”谢韵仪蹲下,从背篓里拿小铲子挖出来,“荠菜包子特别鲜,特别是这种当天挖回去就包的。天赐你来的时候都夏天了,夏天的荠菜没有春天的那种鲜嫩。”


    易天赐双目放光:“那秋天的荠菜鲜嫩吗?”


    谢韵仪想了想:“挖回去吃了才知道。”


    去年秋天太忙了,房子刚盖好,白天捡山货夜里读书,糖汁栗子葡萄酒全都处理好,天已经冷了。


    阿娘阿妈也忙,压根顾不上挖野菜。


    三人一路走一路挖,黑云黑羽忽得跑远,不多时就能带着兔子回来。


    易天赐哇的一声,称赞:“黑云黑羽,你俩也太厉害了吧!”


    黑云黑羽在林染脚边放下兔子,尾巴摇得飞快,眼睛微眯,吐着舌头,笑出两张傻脸。


    易天赐羡慕得想变成狗:“我拿到弓箭,勤加练习,也能抓到兔子吧?”


    林染:“看天赋。阿清行,我就不行。”


    谢韵仪得意:“还行还行,也就是百发百中吧。”


    易天赐觉得自己和谢韵仪更接近,都是吃不了太多饭,力*气不够大的类型。


    她喜滋滋道:“那我应该也不差!”


    林染瞄一眼喜不自胜的天然茶姑娘,目露赞赏:“天赐有你阿清姐姐的自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谢韵仪瞄一眼林染,一脚猛地踢向枝繁叶茂的大树,转身就跑,若无其事的发问:“咦?山脚的坑洼处还有水,怎么山里反而没有了?”


    树叶上残留的水珠窣窣落下,打在林染的斗笠上,跟下雨似的。


    林染无语的瞪一眼做坏事的姑娘,继续往前走:“山里树多藤多,它们的根扎得深,与草地田地相比,能蓄更多的水。”


    “真是神奇,跟打井能出水一样,无法想象地底下居然还有水!”


    谢韵仪慢慢靠近林染,好奇的问,“阿染叮嘱阿萧姐姐,树不能可着一片砍,砍了树要移栽上树苗,不仅仅是为了让后人有树砍,还因为树能蓄水么?”


    她看一眼漫山遍野的树,数都数不清:“山里自己就会长小树苗,为什么要移到砍下的树边上,因为那里长过一次大树?”


    易天赐也觉得奇怪:“树这么多,只要不起山火,怎么砍都砍不完吧?”


    林染:“山里的树苗藤蔓野草,每一株都在和身边的同伴争夺养分,还有阳光。大树遮挡了阳光,它底下的小树苗多半就长不大。


    我们砍下的树不小,小树苗若是足够争气,就能在其它树枝侧过来,占据那块阳光之前,长得足够大,有一争之力。”


    谢韵仪心头大震,眼睛下意识的瞪圆。


    阿染之前心情不好,说是太阳晒少了的原因,难不成,阿染其实是树精转世!


    所以,阿染才会在山里如游鱼在水,不会迷失方向,哪里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山林里的虫蛇蚁兽不伤她……


    所以,阿染种的麦子没旱死,树苗和花都活了,母树会照拂阿染,雷电也会给她帮忙!


    之前的大病,是历劫?


    那阿染她真是木头啊!力气那么大,还是硬木头!


    那为什么阿染又会做那么多,美味可口的食物?树精应该是吃风喝露,吸日月精华的吧?


    思绪乱成一团麻线,谢韵仪苦着脸,抬起手来要拍脑袋。拍到了斗笠,她改为拍自己的脸。


    “想不明白没关系。”林染好笑的拿下她的手,轻轻揉了揉被她拍的地方,“你们只要记得,树很重要,砍了,起山火烧了,都要补上。”


    安安静静不能动的植物,一直在为生存拼命争夺。这种生物知识,对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匪夷所思的荒诞故事。


    林染抬眸看一眼太阳和系统显示的时间。


    若是平行空间,女儿国的位置,应该偏西偏北。现在看去一片葱茏,很有可能从某一天开始,气候变得恶劣,植被破坏,慢慢沙化。


    那,这个世界的女儿国,也会消失在时间长河中。若是没有文字记录祂的历史,或者这些文字没有保存下来。几千年后,谁又知道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国度,曾经璀璨煌煌过呢。


    谢韵仪顾不上脸颊发烫,和易天赐齐齐点头,神色认真:“记住了。”


    林染虽然说得随意,但她们直觉,这件事,很重要。


    林染继续往前走,易天赐在中间,谢韵仪断后。


    黑云黑羽又跑远了,谢韵仪视线扫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垂下眼睫。


    不管阿染是人是神,现在是她的阿染,以后也只能是她的阿染。


    她松开的五指握紧,哪怕阿染是一阵风,她也要抓住她。


    她唇边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来,抬手折下一根带着雨水的树枝,愉悦的甩来甩去。


    来到似曾相识的“菌子地”,谢韵仪下意识的去找毒菌子。吃了能看见小人跳大神的有趣菌子,她还没捡够呢。


    易天赐惊叹:“好多菌子!”


    她立刻蹲下,不管大的小的,全都要,笑得见牙不见眼:“之前捡不到,我还以为是老天不想叫我捡到菌子!”


    林染:“祖传玄学你关键时候用一用就成,别什么都往老天命运上靠。老天没那么闲,你命由你不由天。”


    易天赐眼泪汪汪:“听阿染姐姐一言,胜卜十年卦!我就是不想认命!她们说我是易家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人,要举荐我去钦天监。我不,我偏要好好读书,考科举,当官。”


    林染看她像是看大傻子:“你不是还挺喜欢卜卦?有天赋有捷径有兴趣的路不走,偏要和人抢独木桥?”


    谢韵仪:“过犹不及,钦天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易天赐:……嗳?


    她满脸疑惑:“两位姐姐也觉得,我应该去钦天监?”


    林染:“你想干嘛就干嘛,没了你,母树照样结孩子。钦天监不少你一个卜卦的,朝堂上不多你一个官儿。”


    “阿染慎言。”谢韵仪神情凝重,“母树赐下孩子。若是被外人听到阿染这么说,阿染会被臭骂被扔石头。”


    林染:“一时口误。”


    易天赐只听自己想听的:“那我就跟阿清姐姐一起考科举,阿染姐姐,你真不考啦?开春我们去学宫,阿染姐姐一个人在家?咱仨一起去,多好玩啊!”


    林染:“我有事要忙,认真点捡菌子。”


    过目不忘,也不能改变她不爱读书考试的事实。


    谢韵仪从易天赐的框里挑出几个:“这是毒菌子。”


    易天赐变了脸色:“阿清姐姐你仔细找找,还有没有?”


    谢韵仪:“轻微毒,吃了能看见小人跳大神。”


    “我想看。”易天赐眼睛一亮,巴巴的看着林染,“带回去给我吃吧!我跳不好,族里孩子都笑话我是木头卦。”


    一阵风吹过,枯黄的叶子从林染眼前飘飘扬扬而过,准确的描述出了林染此时无语的心情。


    谢韵仪感慨:“这世界上,就没有无用的东西!我也想尝尝!”


    林染:“还会拉着人一个劲的说,自己看见了怎样的小人在跳大神。”


    谢韵仪立刻道:“阿染把我们关在屋里,说也只对阿染说。”


    林染嘴角抽抽,肃着脸:“别拿身体冒险,能产生幻觉证明毒性不小。不仅仅是看个小人跳大神就完了,还可能损害五脏六腑。”


    易天赐这才目露不舍的放弃了:“那我不吃了。”


    林染看向谢韵仪。


    谢韵仪:“我不吃。”


    她眼眸一转,认真的问林染:“阿染刚才说幻觉,是不是不止小人跳大神一种?”


    “狗说人话,以为自己在爬树,看见一排阿娘阿妈,小栗子在厨屋烧饭,床和柜子吵起来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场面都有可能,你还会以为是真的。”


    林染觉得事情得说严重点,“万一你们看见了狼群袭村,拿弓箭对着人射;把人都看成了菌子,走过去就要摘;以为路边的野草是栗子糕,拔了就往嘴里塞,还吃得津津有味……”


    谢韵仪和易天赐齐齐一激灵,慌忙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若是做了这种蠢事,绝对是一世清明都甩不掉的污点!


    “阿染,等我们捡完,你都查看一遍。”谢韵仪神情认真,“有些长得太像,我分不出来。”


    这种丑,还是让心肠恶毒的人丢去吧。


    虽然有可能捡到毒菌子,捡菌子的快乐一点没少。


    三人捡得上头,直到背篓装满。


    谢韵仪意犹未尽的看一眼林染,若是只有她们俩,收进空间还能继续捡!


    易天赐笑眯眯感叹:“这块地的菌子,跟地里种的麦子似的。好想给这块地搬走!”


    谢韵仪灵光一闪:“阿染,能带回去种么?”


    林染:“地里光照强,这种蘑菇很难养出来。”


    易天赐:“没关系,就当是咱仨的秘密菌子地。”


    谢韵仪□□脸。


    易天赐立刻改口:“是两位姐姐的秘密菌子地,只偶尔带我来串串门就好。”


    “天赐,以易家的权势钱财,送你到宫里。跟皇女们一起读书,受女皇陛下的庇佑,不难吧?”林染问道。


    她也觉得,这小姑娘总跟在她们身边不是办法。


    谢韵仪眼神犀利:“女皇陛下的气运总比我和阿染强,你说,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易天赐退开一步,无奈道:“阿娘说我生下来,就放在宫里养过一段时间。没用,雷照样劈我。”


    林染问系统。


    【真话。】


    系统通过心跳、呼吸频率和微表情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


    林染思忖片刻,虽然易天赐没说假话,但还有一种可能。


    谢韵仪捡起一根树枝,一掰两段,表情凶恶:“说不定是你阿娘骗你!”


    易天赐一屁股坐下,叹气:“我也这样想过,所以,我八岁那年,让钦正带我去宫里。”


    她掰着手指头数:“在女皇陛下上朝的正德门前,被屋顶掉下来的琉璃瓦砸破了头。路过汉白玉桥,掉进了河里。那条人工河不深,但我被水草缠住了,差点没被淹死。巡逻禁卫的长枪突然脱手,几乎给我胳膊戳穿……”


    林染:“……那你还挺命大的。”


    易天赐苦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女皇陛下的福祉都无法庇佑我,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却可以。


    很多时候我不信卦,但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我见到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的第一眼,就发自内心的欢喜。”


    她眼睛直直的看着林染和谢韵仪:“我从不信的天命,祂真的存在!”


    谢韵仪摸着下巴:“难不成,我会名传千古,创下的功绩,连女皇陛下都望尘莫及?”


    阿染有大气运,那是真真的!


    只盐山和堆肥两样,阿染功能无量。眼下有纺车,之后还有织布机。再后面……她无法想象。


    阿染,就像是天外来的神之手,拨动了梁国繁荣昌盛的进程。


    林染淡淡道:“可能就是气场相合罢了。”


    易天赐狐疑:“气场相合?”


    林染:“就像姑姑和彩云婶子,两个都是性情直爽的好人,凑一块就吵架,这是气场不和。”


    谢韵仪恍然大悟,眉眼含笑:“那我跟阿染就是气场相合了!阿娘阿妈常说,我跟阿染成亲后,日子就一日比一日好。”


    易天赐瞪大了眼,兴致勃勃的附和:“我还听好多人都说,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是天生一对。本来你俩都病重,见一面,第二天就好了,能上山打野猪了!真的吗?”


    林染冷嗤:“村里还夸你是文曲星下凡呢,文曲星能是一个倒霉命,动不动挨雷劈?”


    谢韵仪:“阿染,你这么一说,天赐还真可能是天宿下凡。犯了错的天宿,所以倒霉还要挨雷劈!”


    易天赐哀怨的瞄她一眼,“反正我现在是人,饿了要吃饭,受伤会疼。”


    “回家蒸包子炖菌子。”


    见话题又往玄学上跑,林染招呼道,“什么都没有一日三餐重要。”


    上山容易,下山难。


    易天赐滑了两次脚后,林染和谢韵仪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胳膊,防止这倒霉姑娘直接滚下山。


    黑云黑羽又叼着兔子回来,它俩在山林里窜得飞快。


    易天赐:“我不如狗。”


    谢韵仪忍住笑,使唤黑云黑羽:“怎么都是兔子,没有野鸡?我们捡了菌子,炖鸡最好吃。喔喔喔,咯咯咯,要这种,去吧。”


    易天赐:“喔喔喔,咯咯咯……喔喔喔,咯咯咯……”


    黑云黑羽嫌她吵,抖抖耳朵,跑远了。


    易天赐一路走,一路回头望:“黑云黑羽抓不来野鸡,不会杀咱家的□□?兔子炖菌子,肯定也好吃。”


    谢韵仪:“不杀!”


    易天赐提起的心,放下了。


    若是要杀家里的鸡和鹅,她真要犹豫,晚上这顿吃不吃肉了。


    没多会,黑云黑羽风一般跑回来,“汪汪”叫个不停,还咬林染的靴子,往后拉。


    这是发现了什么。


    三人随着它们走,来到一处石缝下,发现两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雏鸟。


    易天赐神色复杂的看向黑云黑羽:“是让你们抓喔喔喔,咯咯咯,大野鸡,不是叽叽叽。两只小鸟不够塞牙缝的。”


    黑云黑羽汪一声,狗嘴往里探,却被岩石卡住,够不着两只雏鸟。两只雏鸟吓得紧紧挨着一起,黑豆眼都不会动了。


    黑云黑羽的狗头退出来,无辜的看向林染。


    林染查询系统,诧异极了。


    北长尾山雀的繁殖期通常在春季,也不知道这两只怎么来的。


    没有亲鸟在附近,这两只活不了几天,就算没被其它动物吃了,也会冻死。


    林染伸手捉出来,雏鸟瑟瑟发抖的出发尖细的“津津”声。它们应该已经叫了不短的时间,看着要被吓死了。


    谢韵仪神情复杂:“阿染要带回去养?好丑。”


    “北长尾山雀,森林里的小精灵。”林染笑道,“养好了是个嘴巴眼睛脚黑色,背后长羽黑褐色,其余部分白乎乎的小毛团子。”


    谢韵仪抬头寻找,从前进山的注意力都在脚下,还真没注意山里的鸟长什么样子。


    林染:“不用找了,北长尾山雀不在一棵树上长时间停留。”


    谢韵仪看着眼前羽毛稀疏,瘦可见骨,拉扯着脖子拼命叫唤的雏鸟,想象不出它们能长成什么样的“小毛团子”。


    易天赐跃跃欲试:“给我养?”


    她不嫌鸟丑。


    谢韵仪睨她一眼:“阿染抓的,当然是我养。”


    易天赐悻悻。


    林染:“它们吃昆虫,你可以捉虫子喂它们。”


    大小姐看见虫子会皱眉,绝对不会动手捉。


    谢韵仪立刻道:“我养,天赐你抓虫。”


    易天赐笑眯眯道好。


    第64章 阿染能再亲亲我吗?


    易天赐和村里孩子们一起玩,抓过很多次虫了,还抓过蚯蚓,拿来喂鸡。


    林染将手心的雏鸟给易天赐捧着,砍一条藤蔓,几番弯折就编成一个小笼子。她将两只雏鸟放进去,上面再绑上麻绳不让它们掉出来。


    谢韵仪伸手接过小笼子,提溜着看,两只雏鸟仍挤在一起,但没拼命叫唤了。


    耽误了一会,到下午了。


    林染从包袱里拿水出来洗手,三人找块干的石头坐下,啃完馍馍再下山。


    易天赐忧心雏鸟,飞快的啃完馍馍,在附近找虫子,喂给两只北长尾山雀。


    这两只估计是饿狠了,易天赐将虫子扔进小笼子,它们飞快的低头啄食。吃完还“吇吇”叫,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谢韵仪瞄一眼,觉得两只鸟,看习惯了,也没那么丑。


    走到山脚,黑云黑羽不负众望,终于叼来两只野鸡。


    易天赐夸张的笑出鸟叫声:“黑云黑羽在,不愁没肉吃。”


    林染瞥一眼两只尾巴摇成残影的傻狗:“没白喂肉。”


    谢韵仪摸摸它们的脑袋,掰开狗牙看:“它俩吃过了。”


    山里兔子多起来后,这两天天都来山里觅食,还给家里带。林染一开始训它们,就是让它们先自己吃饱。


    谢韵仪有时候觉着,林染真的是神仙。她像神佛一样,平等的对待周围的所有生灵。


    不是说她不分亲疏,林染对亲人当然比对旁人好。


    林染也顿顿没肉就吃不香,而是说她以平等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一切。


    自己刚到林家,是阿娘阿妈半袋粗粮换来的奴仆。林染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品性,就毫不犹豫的喂她神药。


    招待百姓们都敬畏的父母官,她没从林染眼底发现丝毫怯懦。


    对村里人,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林染都是一样的淡淡温和的微笑。


    林染甚至关心山林的草木,考虑狗的感受,看见危境中的雏鸟,也会出手相助。


    谢韵仪兀自笑出了声,林染也会毫不留情的打坏人,手起刀落杀死凶残的野兽。


    无论是什么样的林染,都让她着迷。


    野鸡和菌子炖,荠菜包包子需要新鲜肉,林染去姑姑家要一块。


    林萧和江雪的房子,还是吴云山带人来盖。她价钱收得不高,林朝霞便每日都炖一大釜肉菜。


    盖房人吃得好,建起房子来也更用心。


    荠菜挖得不多,只需要匀一小块肉就够。


    谢韵仪挑出一部分菌子,用线绑了菌子柄,挂廊檐下


    吹风,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前两月,她和林染去山里时,晒够了一年要用的菌子粉。这会太阳的热度不够,菌子洗了不容易晒干,反而会发霉,只能都吃掉。


    易天赐从自己背篓里,六朵六朵的挑做一堆,拿竹篮装好,去还菌子。小伙伴们每人分她五朵,她还六朵。


    六朵不够一碗没关系,菌子和什么菜一起煮都好吃。


    回来的时候,她带着小伙伴们帮着抓的一把昆虫,乐呵呵的给谢韵仪看:“白云白羽今天和明天的食物都够了。”


    谢韵仪飞快的移开视线,嫌弃的推开她:“快去洗手。”


    也不知道她们抓的是什么虫子。飞虫被揪掉了一边翅膀,丑丑的虫子还是活的,挣扎着在篮子里到处爬。谢韵仪瞄一眼,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易天赐美滋滋的去给雏鸟喂食。


    谢韵仪:“那个篮子,你缠上丝线,别弄错了拿来装吃的。”


    易天赐乐:“正好给我装虫子。”


    等雏鸟不再伸直脖子张大嘴要吃的了,她去杂物间寻个盖子盖上。确认里头的虫子爬不出来,满意的将篮子提走,放西厢房。


    阿清姐姐狼都敢杀,居然怕小小的虫子!


    虫子一抓一个,又不咬人,咬了也不疼。


    易天赐摇摇头,想不明白,去院子里洗手。


    林染在厨屋剁肉,喊一声:“天赐,你再寻个篮子,垫上秸秆当鸟窝。”


    谢韵仪拍拍手:“我来编鸟窝,天赐你学着点,脏了就给它们换新的。”


    黑云黑羽趴在一边,看着主人给小鸟做窝,知道这两只成了不能吃的鸟。不过,它俩也不稀罕,太小了,不够塞牙缝的。


    谢韵仪告诫它们:“白云白羽是咱家的鸟了,你们要保护它们,不许吓唬它们知道吗?”


    易天赐补充:“也不许跟它们闹着玩,它们太小了。”


    黑云黑羽调皮的时候,故意去扑鸡扑鹅。惹得鸡和鹅追着它们啄,鹅嘎狗叫,鸡仗鹅势,吵得人耳朵疼。


    林春兰出来拿稻米,荠菜没多少,包子不够吃,要另煮一陶釜米饭。


    她路过看一眼:“这哪抓的小鸟,能养活么?”


    谢韵仪笑眯眯道:“阿染抓来送我的。”


    林春兰立刻笑了:“这么小,抓点粟米喂。等饭熟了,给它们喂口饭。”


    谢韵仪眨巴下眼,感动得不行:“阿娘最好了!我最最最喜欢阿娘了!”


    林春兰心里乐呵,故意睨她一眼:“最最最喜欢的,不是阿染了?”


    “任何人都不能跟阿染比!”谢韵仪摇着林春兰的胳膊,无辜的眨眼,“除了阿染,阿娘阿妈在阿清心里,永远是最最最喜欢的人。”


    林春兰乐得找不着北:“阿娘阿妈,跟喜欢阿染一样喜欢你。”


    林染被肉麻到,觉得不用吃饭也饱了。


    易天赐有样学样,神情诚挚:“阿娘阿妈两位姐姐,和我阿娘阿妈,都是天赐最喜欢的人。”


    林染加快速度剁肉,"咚咚咚……"


    有时候,这个家,腻歪得,真很难让人待得下去。


    饭菜做好,易天赐蹦跳着跑进来,端到院子里吃。


    易天赐咬一大口荠菜包子,鲜得眯起眼,再夹一筷子肉厚厚的菌子,都要泪流满面了:“这也太好吃了吧!野鸡炖菌子,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佳肴!”


    林秀菊笑呵呵道:“你自己捡的菌子,当然是最好吃的。”


    谢韵仪只吃了一个包子,就没再拿。她也不要米饭,一个劲的挑菌子吃。


    林染瞄一眼:“过两天还能长起来一批,咱俩再去捡。”


    易天赐没意见,她跟着去,是个累赘:“我在家照顾白云白羽。”


    姐姐们带着她捡一次,她就满足了。


    有得吃就行!


    谢韵仪愉快的嗯了声。


    今天不忙,对谢韵仪来讲也称不上累,但她吃完饭就洗漱,然后进了卧房。


    林染担心她是着了凉,身体不舒服,端了杯暖和的糖水进去:“阿清?”


    谢韵仪居然躺在她一贯嫌硬的炕上,还盖上了被子。


    这姑娘跟着她熬夜惯了,林染还是头一次见她天擦黑就睡觉。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染放下水,三两步走到炕前,抬手想要探下谢韵仪的额温。


    手还没碰到对方饱满的额头,就被一双温热的柔荑紧紧握住。


    “好大一块糖!”谢韵仪猛地坐起,一把将林染连带胳膊整个抱住,温热的软舌顺势在林染脖颈处舔了一下。


    林染僵住,她想要将人扒拉下来。偏这姑娘日日练箭臂力不小,林染怕伤了她,不敢用力,一时间竟然被禁锢住了。


    “好甜!我的糖!”脑袋埋在她脖颈处的罪魁祸首,呵呵笑两声,又舔了舔。


    林染身上像是被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的肌肉都被定住,使不出一点力气,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脖颈处,温软潮湿又绵密细腻的触感上。


    她耳尖迅速泛红,哑着嗓子试图唤醒状态明显不对的姑娘:“我是阿染,不是糖。”


    “胡说!阿染是个硬木头,才没有这么甜!”


    反应很快,应该不是梦游。


    林染顾不得屋外门还没关,带着谢韵仪闪身进空间。


    今晚吃的菌子,是她一朵一朵洗的,应该没有毒菌子啊!


    不对,她中间出去给阿妈帮把手,整理过柴房的树皮,难不成是天赐这个倒霉姑娘往里头添了几朵?


    今晚谢韵仪菌子吃得格外多,那几朵恰好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脑子里一片火热的迷糊,完全记不清下山后,有没有让系统检查一遍菌子。


    林染觉得自己这会就像是温水里煮着的蛙,身上越来越热,身体却下意识的不想逃脱。


    仅存的一丝理智促使她艰难的伸出手,在急救包里翻找药片。


    吃菌子中了毒产生幻觉,是神经递质活动受到影响,引发感知的改变。治疗这种神经致幻毒素,是要吃什么药来着?


    急救包里的药不能瞎吃,林染一盒一盒辨认。偏身上挂着的人树袋熊一样,整个身体的重心完全压在她身上,舔舐还不够,一双手开始做乱。


    林染一个愣神,耳垂被人含在了嘴里。


    她脑子炸开,整个人都红了。


    细细密密的麻意从脊椎涌上来,林染终于找到了药片。


    问题来了,她要怎么给一个神志不清,沉迷吃糖中的姑娘喂药?


    林染一把抓住伸向她胸口的手,问系统:“阿清这种程度的中毒,要吃几片药?”


    【极度兴奋中,但未中毒。】


    林染:……


    林染将药片放回去,换成一片板蓝根,笑一声:“最甜的糖在这里。”


    “处于幻觉中”的谢韵仪,依依不舍的放弃红透了的耳垂,脑袋慢慢后退,眼神呆呆的看着林染。


    林染将板蓝根片放在了自己舌尖上,满意的看到脸颊酡红如醉的姑娘,瞳孔猛地一缩,红唇下意识张开。


    林染低头,舌尖轻而易举的侵入。


    药片不听话,她好一番唇舌努力,才让对方咽下。


    临退出,她咬了咬对方润泽的唇瓣,提醒道:“你吃了毒菌子,我刚给你喂了药。这药助眠,现在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谢韵仪呆呆愣愣的,眼眸直直盯着林染,半晌,听话的闭上眼睛。


    林染带她出空间,给这会乖乖巧巧的姑娘按一边躺下,她手臂搭在对方的腰上,柔声安慰:“我挨着你睡,半夜你要是发热了,再吃退烧药,现在快睡吧。”


    说完,林染愉悦的闭上眼睛,睡觉。


    她回味了下方才甜美的感觉,心说,这可不是吻,这是喂药。敢装病的姑娘,就该受到这种惩罚。


    谢韵仪呆若木鸡。


    搭在腰上的手臂,存在感太强,她一动不敢动。


    阿染说神药助眠,她现在,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吧?


    她亲了阿染!


    怎么可能睡得着!


    阿染,也亲了她?


    还是唇舌纠缠的亲法?


    啊啊啊,阿染是在喂药!


    不管!阿染就是亲了她!


    阿染……神通广大……真不知道她是在假装吃了毒菌子么?


    她演得这么好,阿染应该看不出来吧?阿染都给她喂药了,肯定是没看出来。她都神志不清,拿人当糖了,阿染肯定觉得她没办法吃药,才这样喂的。


    这次的神药怪甜的,就是药效不如之前的好,她现在应该是,还没睡着。


    还想再亲,被阿染抱着的感觉好安心。


    嗳,要是能天天吃菌子中毒就好了!


    谢韵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谋划“中毒”。抱住林染下了十二分的力气,亲亲更是让她整个人,骨头都在发软。


    这会七想八想的,被喜欢的人抱着睡,带着对方气息的热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实在是太安心,竟然还真很快就呼吸均匀绵长了。


    黑暗中,林染神色复杂的睁开眼,视线温柔的临摹对方的脸。


    良久,她轻嗤一声,傻姑娘!


    谢韵仪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染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回想一下昨晚的亲密,笑出了声。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谢韵仪打开门,视线在院子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阿清姐姐你起来啦?”易天赐端着粥和馍馍出来,“阿染姐姐说你昨晚菌子吃多了不舒服,她今天自己去山里采点蜂蜜回来。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我照顾你。”


    “是不是我捡的菌子里,有毒菌子?”易天赐满脸懊恼,“说了让阿染姐姐最后检查一下的,还是忘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又没见到小人跳大神。就是昨天的菌子太好吃,我没忍住吃多了胃不舒服而已。”谢韵仪睨她一眼,"少丧丧的,克不住你的倒霉劲,是我们自己运气不行,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嗤笑一声:“你来柳树村这么久,村里的大人孩子,还有阿娘阿妈,谁被你倒霉到了?我跟阿染,那更是不可能。你少给自己身上揽神奇。”


    易天赐呆住,她的倒霉运,在阿清姐姐这里,竟然被当做是神奇!


    满心鼓胀的热意涌上眼眶,眼泪就要掉下来。


    谢韵仪敲碗,嫌弃道:“傻站着作甚?去端肉啊。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感动瞬间飞走了,易天赐眨眨眼:“阿染姐姐说,你要清清肠胃,今天不吃肉。”


    谢韵仪看看一边啃骨头的黑云黑羽:“我已经好了,要吃肉!”


    “阿染姐姐说你会馋,让我们都多吃点,肉都吃完了。”易天赐讪讪的瞄一眼谢韵仪,小心翼翼道,“等阿染姐姐回来,你跟她说,晚上多做点肉吃?”


    阿清姐姐的表情看起来不妙,身体不舒服的人,就是容易心情不好。


    谢韵仪想想那几个蜂巢的位置,算了算,林染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


    她啃一口馍馍,喝一口粥:“你给我拿点萝卜条,中午我叫阿娘烧肉吃。”


    易天赐后退一步:“阿染姐姐说,萝卜条里香料多,会刺激肠胃,让不给你吃。她还叮嘱阿娘阿妈,说中午给你煮菜糊糊粥,不烧肉。”


    谢韵仪:……


    成吧,就当是阿染关心她。


    可恶!阿染不会是故意的吧!


    吃完寡淡的早饭,谢韵仪坐在秋千上,沉思。


    她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脑子都要想成一团麻线了,愣是没想明白,林染知不知道她是装中毒的。


    算了,不管阿染知道不知道,她们都亲了!


    嗳?阿染昨天脸红了!阿染还主动亲了她!就算是为了喂药,阿染这是不反感和她亲密吧!


    那,那,那,阿染是喜欢她?


    不一定,阿染还叫天赐给蓝蓝渡过气,在阿染眼里,救人当前,这些都不算什么吧?


    可阿染勾弄了她的舌尖!


    她那会都傻掉了,不知道吞药,阿染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可她直觉,换了是别人,林染绝对不会如此!


    谢韵仪脚下一蹬,欢快的荡起秋千。


    荡着荡着,谢韵仪神情慢慢凝重。


    那她,是该记得昨晚的事,还是记不得呢!


    ……


    哼,看阿染怎么说!


    阿染一大早就进山去了,该不是害羞了,躲着她吧!


    不会,她要是害羞,就不会搂着自己睡。


    谢韵仪回味下昨晚的吻,和被林染搂在怀里的感觉,轻声笑了出来。


    来日方长!


    易天赐给白云白羽喂虫子,小心翼翼的观察谢韵仪的脸色,整个人都纠结了。


    阿清姐姐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一会娇羞,一会得意,这会不知在想什么,严肃得像是要上阵杀敌。


    一点不像是胃不舒服的样子,所以,还是吃了毒菌子吧!


    阿染姐姐没太在意,应该是毒性不强?


    然后,她就看见,谢韵仪哼着语调欢快的小曲,从屋里拿了荷包出来缝。


    阿清姐姐,居然还会做针线!


    “我和阿染的生辰就要到了。”谢韵仪心情很好的提醒易天赐,“你好好想想,要送什么礼物。”


    易天赐眨巴下眼:“我生辰也要到了……”


    谢韵仪抬起眼皮:“什么时候?”


    易天赐眼睛铮亮:“腊月初一!我阿娘阿妈说,这个日子可好了。忙了一年,这时候闲下来,正是有心思好好庆祝生辰的时候。”


    谢韵仪:“都怎么庆祝的。”


    易天赐垂下头,喃喃:“不庆祝。”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老天格外记得她的时候。要么倒霉催,要么挨雷劈,能活到第二天,就是天大的庆祝了!


    “还真是巧了,我和阿染的生辰也是腊月初一,你跟我们一起过生辰好了。”谢韵仪慢条斯理道。


    “咱仨,不是,两位姐姐真是上天注定的一对!我就是给姐姐们烘托气氛的!”


    “别给自己说得这么惨兮兮。换个思路想,你也是老天眼里,独一无二的,要不,怎么就只记得劈你?”


    易天赐嘿嘿笑:“谢谢阿清姐姐,我也只是嘴巴谦虚一下。天妒英才,我懂!我运气也还不错,一直活到了现在。”


    “阿清姐姐也给我缝一个荷包么?”她满含期待的问。


    谢韵仪撇撇嘴:“想得美,荷包上要绣花,我只给阿染缝。”


    易天赐:“那阿娘阿妈生辰,阿清姐姐送什么?”


    谢韵仪:“衣裳首饰。”


    易天赐笑笑:“那*阿清姐姐随便送我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说完,她跑回了西厢房,神神秘秘的关上门,不知在捣鼓什么。只不时从窗户探出头来瞅一眼,观察下谢韵仪的面色。


    林染下午出山,带回来好大一陶罐蜂蜜。


    她今天光顾了七个蜂巢,一半蜂蜜放在空间,另一半装满了一个几乎和藤篓一样大的陶罐。


    山里蜜蜂少了一半的存粮,成群结队的追着她跑。


    谢韵仪听到脚步声,立刻跑到门口,仔细打量林染的神情:“阿染回来啦!”


    林染神色如常,打量回去:“没哪里不舒服吧?”


    谢韵仪抿抿唇,绯红爬上脸颊,小声道:“昨晚劳阿染照顾了。”


    “你我妻妻,不必如此客套。”林染说着进门,放下藤篓,“家里的菌子我都查看过了,余下的没有毒菌子。”


    昨天一开始,情急之下,她还真以为这姑娘是吃菌子中毒了。


    谢韵仪小跑着跟上来,眼睛盯着林染:“阿染,昨晚,没觉得我孟浪吧?”


    毕竟是她主动抱住人亲的。


    林染神情不变,甚至如常嗤笑一声,睨她一眼:“家里糖汁那么多,你想吃就吃。”


    谢韵仪咬牙,阿染还真是滴水不漏,倒嘲笑起她拿她当糖添了!


    “阿染昨晚亲了我,我好喜欢!”


    林染心里咯噔一下,无奈的看过去:“昨晚是要给你喂药。”


    她有些后悔了,昨晚,情不自禁,做得有点过了。


    谢韵仪咬唇,往前凑了凑:“阿染能再亲亲我吗?”


    林染:……


    这姑娘,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第65章 十八岁生辰


    林染低头,亲在她额头上,再揉揉她的脑袋,满眼包容:“别跟天赐学,给自己整得跟缺爱的小姑娘似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谢韵仪气得想揍人。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染推她:“去拿干净的麻布来,滤蜂蜜。”


    谢韵仪知道,再问下去,林染还是有一百种说辞打发她!那张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不光看起来好亲,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她冷哼一声,高昂着头,去杂物房拿干净的麻布。


    哼!来日方长!


    有朝一日,让你说一百遍爱我!


    易天赐从屋里跑出来,一眼不眨的看着林染和谢韵仪滤蜂蜜:“好香好香!”


    林染:“喜欢吃就多吃,别跟你阿清姐姐似的,矜持讲究,背地里馋糖。”


    谢韵仪没忍住,伸手捶林染胸口。


    林染冷哼:“恼羞成怒。”


    谢韵仪继续捶。


    林染笑着后退:“你可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大小姐’,注意着点力道。打伤了我,可没人给你洗衣做饭了。”


    易天赐捂住眼睛,指缝张得大大的:“活生生的打情骂俏!”


    谢韵仪没忍住,笑出声:“晚上我要吃肉!”


    林染上下打量她一眼,煞有介事:“都能打人了,看来是真没事了。晚上炖两只兔子,熏兔炖菌子应该味道也不错。”


    谢韵仪立刻笑眯了眼,阿染舍不得“罚”她。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事,林染将老屋那边削下来的树皮和边角木柴,全拉到柴房码好。


    树皮含油量高,晾干了水分,用秸秆做引,很容易烧起来。木材密度大,耐烧。柴房堆得满满当当,够烧半年的。


    林染还去半山腰砍了一车,手臂粗的枯树枝。这些树枝拉回家,砍成两尺长的柴火,码在牲口房前的廊檐下。


    每日烧饭用上几根,不等它们完全燃烧就拿火钳夹出来,放进陶罐。然后用碎布头做的塞子密封,就能得到木炭。


    这些木炭,留着烤肉再好不过。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一。


    林染早早就睁开眼,下意识的扭头,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杏眼。


    谢韵仪竟然醒得比她还早!


    “阿染,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林染打量她的脸色:“你昨晚没睡?”


    谢韵仪皮肤白嫩,眼下的乌青看着碍眼极了。


    “睡了,就是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早早醒来而已。”谢韵仪弯起唇,“我想阿染的十七岁生辰,听到的第一句‘生辰快乐’,是出自我口。”


    她神色温柔,认认真真的说着话。


    人也没有贴过来,也不是平日里偶尔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撒娇模样,林染却心头一跳,下意识移开眼:“送你的生辰礼物。”


    林染拿出一支,雕着凤凰纹样的铁木簪。簪头没有削得太尖利,但以铁木的硬度,真往人身上扎,绝对是利器。


    谢韵仪笑眯眯的接过,递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阿染送我的,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礼物。我的荷包,要叫阿染见笑了。”


    铁木坚硬,只有阿染芥子空间里,神仙给的木匠工具,能雕出这样栩栩如生的凤凰。


    林染端详一眼荷包:“阿清送我的,也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礼物。”


    荷包上,家里的鸡、鹅、小栗子和两只狗都没落下,角落里还挤着两只小鸟。


    谢韵仪轻笑:“阿染喜欢就好。”


    柔柔的声音就在耳边,林染这才意识到,她俩并排侧躺在床上,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只手的长度,呼吸间的气息都缠绕在一起。


    她们之间亲密无间的日子,日复一日,过了太久,久到林染陷在对方温柔的眼神中无法回神,才觉察,眼下这样,过于暧昧了。


    她刚才,看着那双红润饱满的唇瓣,尽然下意识想亲上去!


    “我去做长寿面。”林染忽略心跳不正常的频率,神色自若的退开,起身将新得的荷包系在腰间。


    旧的她没扔,收进了空间。


    谢韵仪盯着她红透的耳垂,忽的笑出了声。


    她的十八岁生辰,得到了人世间最美妙的礼物。


    “我给你帮忙。”谢韵仪穿上衣裳,简单挽个丸子头,将铁木簪插在头上。


    前两天,孙秀秀带话过来,弓箭和箭支都做好了,孙莲喊谢韵仪去试试手感,看需不需要调整。


    林染和谢韵仪送给易天赐的生日礼物,毫无疑问,就是那两把牛角弓。


    虽然不是亲手做的礼物,但这两把小巧的牛角弓,送到了易天赐心坎上。


    “谢谢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易天赐是真感动哭了。


    自己随口提的要求,被姐姐们记在心里的感觉,好温暖。


    哭过了,她抹掉眼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我缝得有点丑。”她手里拿着两个荷包,蚕丝面料,雪白雪白的,没有任何染色。上面缝着歪歪扭扭的金色符文,“虽然姐姐们应该用不上,但我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了。”


    这样的荷包,显然不是用来装银钱的。


    “以后不要送了。”谢韵仪瞄一眼她黯淡的头发,抬起下巴:“下不为例。阿染身边天天戴着的,只能是我送的荷包。你顶多只能画个扇面,刻个印章,送个摆件。最好是请吃一顿饭,送一篮好吃的果子,这种过了生辰就没了的东西。”


    “请吃一顿饭”这几个字的语气重重的。


    易天赐迷茫:“会不会太随意了?”


    林染翻看手里的荷包,里面没东西,外头也没写名字:“这个福袋,阿娘阿妈戴着,管用么?”


    “管用。”易天赐认真道,“阿娘阿妈的,我会再做的。”


    林染:“这东西不许再做了。你若是不介意,这两个荷包,我和阿清就转赠给阿娘阿妈了。我们仨的生辰,这么重要的生辰饭,以后若是不在家里过,都由你负责。”


    这是附和谢韵仪刚才说的,以后易天赐送她们的生辰礼,最好就是“请吃一顿饭”。


    谢韵仪揉揉易天赐的脑袋:“阿娘阿妈于我和阿染太重要,这样难得的礼物,她们戴上,才是我们收下你这份礼物的意义。天赐,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要再做这样让我们心疼的事了,好吗?”


    易天赐又想哭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重重的点头:“好。”


    林春兰从厨屋探出头来,笑道:“都起来啦?快洗脸刷牙来吃饭。阿染,你来揪面。”


    长寿面不能断,林春兰和林秀菊只敢在自己生辰时动手拉。


    她们做的,照例是满满一大碗的肉片荷包蛋。


    林染很快拉出来五碗长寿面。


    易天赐第一次听说这碗面的意义,她全神贯注的吃完。大冷天的,差点出一身汗。


    最后一口面吞下,她笑得开心极了:“我们都长命百岁!”


    林春兰和林秀菊给三个孩子的生辰礼物,都是一身亲手缝制的新衣裳和新鞋。


    纳鞋底费功夫,手指手腕还费力。谢韵仪不让她俩纳鞋底,拿着一家子的鞋样子,去县里买回来一背篓鞋底。


    林染仨喜滋滋试衣裳试鞋,都说穿着好。


    尤其是鞋。


    易天赐感叹:“我还是头一次穿这么舒服的新鞋。”


    谢韵仪骄傲的抬起下巴,得意的告诉她:“阿娘阿妈做的鞋,是拿咱们穿过的鞋比划后做的,当然合脚啦!”


    林春兰心里慰贴,嗔道:“这是想叫阿娘阿妈给你们做一辈子的鞋?”


    谢韵仪娇笑着晃阿娘的胳膊,撒娇的话张嘴就来:“就是仗着阿娘阿妈喜欢我呢!”


    林秀菊忍不住笑:“阿清有这张嘴,没有干不成的事。”


    谢韵仪扭头,幽幽的看林染一眼。


    林染顿了顿,转身去给谢韵仪倒一杯蜂蜜水。


    谢韵仪接过来喝一口,心里乐开花。


    阿染怎么知道,她吃多了肉汤,这会正觉得嘴干的!


    腊月二十,林萧和江雪的新房盖好了。


    这是村里第三家砖瓦房,来吃暖房宴的村人们,都在心里琢磨,自家还有多久,也能盖上新房。


    地里的出息供吃喝和日用,想要攒下钱,眼下除了豆腐生意,就是做木工活。


    心思灵活的人家,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去铁匠铺定个家伙什回来。这样,闲暇时候做木工活,一年也能多存几两银子。


    这事越想越觉得可行,冬日里地里没活,家里的麻线也纺完了,就剩织布。织布费眼睛,一人织不了多久,就得停下,不如接着做木工。


    柳春生在席上听着大伙的计划,心里越发高兴。


    孩子们读书明理,大人越发勤劳,柳树村蒸蒸日上的好日子,就在前头!


    吃了席,谢韵仪拉着林染去后院:“姐姐们前天扦插下的母树,一年就能长大。后年开始祈,很快咱们就有新的小侄女了。姐姐们都是温柔坚韧的人,她们养的女儿,定然聪慧可爱极了。”


    林染看着人高的母树树枝,上面的叶子依然碧绿亮泽。


    大冷天的,往院子里一插就能活,一年就能长得枝繁叶茂。之后生长的速度极其缓慢,几乎是保持在一个合适的高度,不怕大风,也没有虫蛀。


    若是没有人为砍伐,这树能慢悠悠的长几百年。


    造物真是神奇!


    林染搜索记忆无果,问:“怎么祈?”


    “阿染不知道?”谢韵仪惊讶的问。


    林染诚实道:“没见过,也没人跟我说。”


    谢韵仪:“在母树的主杆上划一道口子,两人咬破中指,滴三滴血进去,然后认真祈祷母树赐下孩子。若是下月不见胎果,继续滴血祈祷。有的妻妻一次就能有孩子,有的许多年都不成。”


    林染迟疑:“那要是,外人来偷偷滴血?”


    “母树不会认的。母树长在院子里,只认长期接触的人。”


    林染看一眼谢韵仪:“那若是家里人多……怎么确定就是谁和谁的孩子?”


    谢韵仪拉着林染回家,前后路上没人了,她笑道:“我给阿染讲个笑话。镇北侯娶了一位正妻,四位夫人,养了七个女儿。当初老四和老五几乎同时出生,我亲眼见过她们是怎么验证谁是谁的女儿。


    孩子的血,和阿娘阿妈的血一起滴入母树,当初长孩子胎果的位置,会变红。”


    林染暗自记下,诧异道:“还能娶多个媳妇!”


    谢韵仪睨她一眼,以一副旁观者的语气说道:“正妻同意就行。镇北侯和她夫人是家族联姻,那时候养的我,一看就没有学武天赋。她俩都想要个武艺出色的女儿,祈了两年母树都没动静,就继续娶,继续养呗。”


    “那是她们有眼无珠鼠目寸光愚蠢可笑。”林染深深看一眼谢韵仪,“阿清的阿娘阿妈定然是品性极佳,天资卓越的人,阿清才没被那两蠢人养歪。”


    谢韵仪垂眸,给脚下的小石子踢飞,小声道:“我有现在的阿娘阿妈就好,我没想过找她们。”


    她对自己的身世,其实有过探寻。


    谢靖回来后,侯府的老仆私下里告诉过她,她应该是在盛安末年的感恩寺大祭中被弄混的。


    她想尽办法打听那年的大祭,只知道那年的感恩寺大祭,京城里的敌国奸细骤然作乱,感恩寺大火,京中死了不少才出世的孩子。


    镇北侯妻妻不爱自己的孩子,没认出来她不是她们的孩子。


    谢靖的养娘养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将谢靖当亲女儿养。


    那她真正的阿娘阿妈呢?她们是跟镇北侯府妻妻一样,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还是以为她早就死了?


    她是假侯府千金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若她的阿娘阿妈还记得她,至少会来找她,确认下吧?


    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一对阿娘阿妈来找她。她的阿娘阿妈或许已经去了母树的怀抱。要么就是也不爱她,早将她抛之脑后……


    “刚才席上没吃饱吧?”林染生硬的转移话题,“我做大酱汤给你吃。”


    没有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阿娘阿妈是谁,即便那是一对糟心的阿娘阿妈。认不认是另一回事。


    林染问系统:“DNA检验亲子关系,在这里适用么?”


    【除了个别非科学的范畴,这个世界一样是科学的世界。】


    “那你收录下阿清的DNA,凡是你能检测到的人,都检测下。”


    【需要宿主作为媒介。】


    林染:果然还是不能太指望系统。


    “怎么做?”


    【最适合宿主收集样本的方式:薅几根检测对象的头发。】


    谢韵仪一扫刚才想到亲阿娘阿妈的不快,得寸进尺:“我还想吃阿染做的鸡蛋糕。”


    林染:“行。”


    心情不好的时候,是需要吃点软软的甜点。


    年节前几天,易天赐接到了她亲阿娘阿妈送过来的一驴车物品。


    布匹衣裳鞋袜皮毛,糖和点心,以及一盒金首饰。


    其中一大半,都是她阿娘阿妈送给林家的礼物。另有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感谢林家悉心照料易天赐。


    金首饰太贵重,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不要,谢韵仪让易天赐自己收着。布匹衣裳鞋袜皮毛,锁进了林春兰两口子那边的厢房。


    糖和点心,林染叫易天赐拿去分给村里的孩子们。


    在家的日子,就想流水一般眨眼就过去了。


    备年货,扫尘,准备年节期间的吃食……


    林染和谢韵仪样样都做得认真,易天赐从睁眼起,就乐得见牙不见眼。


    除夕这天下起了大雪,谢韵仪和林染带着易天赐做雪人。


    谢韵仪和易天赐做得格外认真,家里所有的活物,都栩栩余生的立在院子里,林春兰看得眼眶发酸。


    两只狗,两只鸟,两头驴,二十只鸡,二十一只鹅和……五口人。


    没有小黑子,小黑子早在腊月初,就完成了当猪的使命。


    再怎么不舍,离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三月三日,祭拜完母树,林染和易天赐赶着装得满满当当的两辆驴车,出发去府城。


    小栗子和小松子都跟着去府城,家里又买回来一个小花子帮忙种地。


    “每月都记得写信回来啊,阿娘阿妈叫柳芽帮着念。””凤仙花阿娘阿妈会记得种的,种子要先泡半天水才好发芽,阿娘阿妈都记住了。”


    “若是农忙假那几天太热,就别回来了。一来一回路上遭罪,阿娘阿妈磨了凤仙花粉,托杨夏给你们送过去。”


    “阿清胃口不壮,阿染你做饭好,多给她烧些好吃的。”


    谢韵仪这两月撒娇耍赖,一直在劝说林春兰和林秀菊,让她们跟着一起去府城看看。


    林春兰和林秀菊心中意动,但,到底还是舍不得扔下家里的事。


    地里要整出来种上庄稼,家里的鸡和鹅每天都要喂,厢房里锁着几百两的家当,五分地的树苗时不时要去看看,一亩地的凤仙花要种……


    林玲去读书,柳乐乐要大人分心看着,林朝霞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林萧和江雪更是睁眼忙到天黑。


    林家这些事,没个稳妥的人托付,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不放心。


    谢韵仪要叮嘱阿娘阿妈的更多。


    “我托了阿萧姐姐隔三差五从县里带肉回来,还有家里的鸡蛋鹅蛋阿娘阿妈别舍不得吃。吃不完的咱不卖,给姑姑家,阿萧姐姐她们。”


    “地里的活,阿娘阿妈看着就好,我跟姑姑说了,咱家地里的活,都雇人来做。”


    “阿娘阿妈也记得给我们写信,让柳芽代写。”


    “凤仙花种不活没事,玉皇山上好多,我们闲了去摘。”


    “闲时少做些衣裳,费眼睛,我们的衣裳都穿不完了。”


    “……”


    她还特意拜托了林萧,若是阿娘阿妈这边出了什么急事,一定要立刻去府城寻她们。


    易天赐一个劲的抹眼泪,林春兰和林秀菊送了又送。


    林染无奈的回头:“阿娘阿妈回去吧,我会常回来的。”


    林春兰嗔她一眼:“你回来作甚?你回来谁照顾阿清和天赐?走吧走吧,阿娘阿妈用不着你操心。”


    驴车上除了装三人的衣裳被褥鞋袜,各种日用,还有一大框香肠,四陶罐咸鸡蛋鹅蛋,两陶罐新鲜蛋,四罐子蜂蜜糖汁……


    黑云黑羽在地上跑,白云白羽在头顶上飞。


    这两毛团子习惯了饭来张口,压根没有飞回山林的打算。


    它们现在跟林染当初形容的一样,黑嘴巴黑眼睛,褐色的背羽和尾羽。其余部分雪球一样圆滚滚,白色的羽毛蓬松,看着可爱极了。


    雪白团子在家里的地位,超过了黑云黑羽。谢韵仪每天都要捧在手心撸,吃饭时,林春兰都会从自己碗里,挑几颗饭粒喂它们。


    新定的秋千没地方装,林染跟徐木作说好,让她直接交给车队带过去。


    这次去府城,房子的事不用她们操心。


    易天赐的阿娘,在学宫附近买了一座二进的大宅子。一应家具都准备齐全,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差人住进去。


    “阿染,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么?”稷下学宫门口,谢韵仪满脸不舍,“上午和下午都见不到阿染了。”


    自从到了林家,她和林染几乎形影不离。她早习惯了林染随时都在身边,半天的分离,都觉得无法忍受。


    “中午不就回家吃饭了?”林染跟送三岁孩子进幼儿园的家长似的,放缓了语气,“我来接你们?”


    易天赐猛猛点头,没敢开口说话。


    姐姐们依依不舍,互诉衷肠的时候,她要当自己不存在。


    谢韵仪娇声道:“阿染每天都要来。早上送,中午接下午送,晚上还来接。”


    “小丫鬟都没这么守着的,就今天来一次,后面看情况。”林染面无表情的推她进门:“认真读书,若是跟人吵架打架,别留手。”


    稷下学宫不仅教文,还有专门习武的学院。


    蓝蓝比她们先进学宫一个月,昨晚来家里做客,兴奋的讲,“……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啦,武院的那帮人看不起咱们学文的……阿嘉正寻善骑射的,要跟她们一决高下呢……”


    易天赐昂首握拳:“阿清姐姐文武双全,拿下武院轻而易举!”


    她拉着蓝蓝去后院,显摆自己蹩脚的箭术。


    屡射屡脱靶。


    即便如此,蓝蓝仍满口夸赞:“天赐妹妹假以时日,必定是神箭手。”


    真正的神箭手不想要这个丢脸的徒弟,随手一箭,正中靶心。


    蓝蓝星星眼,立刻变成谢韵仪的迷妹:“阿清姐姐这样美,还有如此神技,理当是学宫魁首。”


    都是一群心高气傲的年轻姑娘,林染觉得这个魁首之路,不会一帆风顺。


    不说大小姐与生俱来的矜贵高傲气质,就她现在这张美得炫目的脸,就容易糟小人嫉恨。


    谢韵仪的学宫生活多姿多彩。


    三个月后,林染再去接她,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过来,宛若实质。


    第66章 虔诚的吻她


    学子们狠狠剜一眼林染,心里骂骂咧咧。


    她们心中高冷矜贵的凤凰女神,竟然在看见那个女人后,瞬间软了目光,欢快的飞奔过去。


    那个女人身姿不错,脸也确实还行,勉勉强强够站在她们的女神身边,却不识好歹!


    “热死了,别挨这么近。”林染拿过来谢韵仪的书箱,递给她和易天赐,蓝蓝一人一竹筒蜂蜜水。


    谢韵仪嘬一口甜滋滋的水,高兴的问:“阿染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林染:“阿娘阿妈托杨夏带了萝卜条和酸菜过来,我请她去香满楼吃了饭,顺路。”


    啊啊啊!竟然不是特意来接女神的!


    身为女神的妻子,连学宫都考不进来,竟然还不把女神放在心上!


    天赐妹妹和蓝蓝妹妹,尽然也和她有说有笑!


    可恶,这女人只不过是个村里姑娘,竟然如此好命!


    林染压根不在意这些陌生人的目光,她忙得很。


    谢韵仪和易天赐做寻常家事,她买菜烧饭,余下的时间,都花在研究织机上。


    柳树村都用踞腰织机,一次只能织一尺多宽的布。


    易天赐带着林染去看了易家的织布作坊,这里用的是斜织机。织工通过踩踏杆形成梭口,手动梭子送过去纬线。


    布匹宽度能达到一米,送纬的速度比踞腰织机要快几倍。


    系统给的图纸复杂,最基本的改变就是飞梭。拉动连线,飞梭穿过,踏板调节经线上下交错,飞梭飞回。和手动送梭比起来,速度又能快几倍。


    调节吊着经线的各种短杆位置,甚至还能轻易织出花样来。


    这样的织机,一些重要的部件,制作要求比纺车高多了。


    林染打算先自己做一遍所有部件,组装出一架织机样本,分清楚部件要求的精细程度。一部分部件村里做,要求精度高的,到木工坊下订单。


    “那我中午就要吃酸菜拌米饭和萝卜条!”谢韵仪加快了脚步,语气欢快,“杨夏明天才回去吧?她住哪个客栈,我给阿娘阿妈买的时兴衣料,铜镜,驱蚊膏,遮阳帽还有铁犁,都托她带回去。”


    她是看到什么觉着好,就想给柳树村的阿娘阿妈捎回去。


    林染:“云来客栈。我单叫一辆车,顺便买些绿豆和舂好的稻米。”


    易天赐忙道:“还有我给阿娘阿妈买的装水葫芦,细纱蚊帐。还有给林玲和乐乐的书,九连环鲁班锁。”


    正说这话,一个墨绿的身影冲过来,剜一眼林染:“清学妹,请你一定要看。”


    她说着,满脸通红的往谢韵仪手里塞一个信封,转身就跑。


    “站住!”谢韵仪嫌恶的扔掉手里的信封。


    她牵起林染的手,十指相扣,冷冷的开口,“我早说过了,我有深爱的妻子。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她一根头发丝,少做这种让人厌恶的把戏。”


    话说完,她转向林染,娇声道:“阿染,给我擦擦手。”


    林染垂眸,拿出帕子,一根一根的擦拭葱白指尖。


    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欣喜,得意,更多的是无法抉择的难过,心口细细密密的酸涩。


    易天赐瞄一眼林染,小声道:“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向阿清姐姐表白,阿清姐姐都是这么说的。我和蓝蓝也说,你们是最最最恩爱的妻妻,她们没有一丝可能。可有些人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纠缠不清。”


    那名学子脸色刷的白了,她将表白失败的伤心和场面的难堪都归结于林染,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恩爱的妻妻?都没行过妻妻之礼,也能叫恩爱?两情相悦必定情难自禁。定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清学妹,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来稷下学宫,就学会了信口雌黄?”谢韵仪恼怒:“无稽之谈,阿染我们走。”


    "我没瞎说!我阿娘从未看错过!"


    林染停下脚步,冷声道:“哪又如何?”


    被林染凌厉的眼神扫过,那学子脊背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易天赐和蓝蓝的眼睛瞬间瞪圆,两位姐姐日日同床共枕,竟然还没有琴瑟和鸣!


    谢韵仪抿唇一笑:“阿染,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动怒,我饿了。”


    林染淡淡的嗯了声:“饭做好了。”


    林染觉得自己没生气。阿清容貌才华都是顶尖,现在又是稷下学宫毋庸置疑的第一人,有人迷恋她太正常了。


    两人一路都牵着手,直到进了家门,林染去厨屋端饭,才松开。


    易天赐贼兮兮的凑到谢韵仪身边:“阿清姐姐,你们真没有?”


    谢韵仪坐在桌边等饭,一手托腮,唇边泛起迷样的微笑:“因为我们成亲的时候,都打算过两年就和离的。”


    两年过去了,她不可能和离。


    阿染……也没再提起过。


    易天赐傻眼了:“啊?那……那……”


    你们真要和离?!!!


    “傻乎乎呆着干嘛?”谢韵仪斜她一眼,“还不快去拿菜拿饭来?”


    谢韵仪满意的看看自己的手,阿染牵了一路呢。和以往在山里拉她一把不一样,这是情人之间的牵手!


    阿染的手,好暖和,指节有力,和她人一样让人安心。今晚洗漱前,她都不想洗手了!


    晚上散学,林染赶着小栗子,带着要捎回家的东西送到云来客栈。


    “先说好,我可乐意给你们捎东西了。“杨夏笑道,”婶子们特意叫我带话,让你们少捎东西回去,银钱留着自己花。”


    谢韵仪笑眯眯道:“夏姐姐也帮我带话回去,说阿清想她们了。”


    杨夏:“一定带到。”


    天色还早,林染想到空间里的灵芝和人参,决定顺路去百草堂卖了。


    熟门熟路的到了百草堂后院,林染让看门的婆子带话:“我们是许掌柜的侄女,送药材来了。”


    婆子盯着她们仨,心里直泛嘀咕:上次来的两侄女,丑得不能见人。这次来了三,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许掌柜正和东家交账呢,脑子里懵懵的:“我哪有送药材的侄女?我侄女才十岁,这会应该正在家写功课呢。”


    婆子觉得许掌柜得看看脑子,提醒道:“上次送药材的两侄女,这次来了三。”


    "应该是骗子!"婆子想起来了,上回驴车上装得满满当当,这回是空的!


    百草堂的东家路听云,一听说“许掌柜送药材的侄女”,就想到了让百草堂出了好大一场风头的两只黑熊和“仙草灵芝”。


    “我们去看看。”路听云扬声道,“不是骗子,就是许掌柜的侄女。”


    婆子疑惑的放慢脚步,许掌柜的侄女,许掌柜想不起来,东家知道?


    婆子打开门,许掌柜看到人,立刻小跑起来,满脸都是笑:“快进来快进来,盼你们好久了,这次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盼着人来,还说没有这样的侄女?婆子深深的看了许掌柜一眼,许掌柜真该看看脑子!


    林染赶着小栗子进来,笑道:“运气好,那颗树又长了跟上回一样的两朵灵芝,捡漏了一棵人参。”


    许掌柜自动忽略掉“运气好”“捡漏”这两个词,职业素养上线:"仙草灵芝的说法只能用一回,这次品相跟上回一样,也不能给你们五百两银子了。"


    不是独一无二的,那就不能叫仙草了。


    林染:“你看着给。”


    路听云咳一声,许掌柜忙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路听云。”


    不等林染她们自我介绍,路听云就笑道:“你们是稷下学宫的?能文能武,大才啊!”


    虽然这三个姑娘身上穿的,不是稷下学宫那身墨绿衣裳。但气质出众,其中一个国色天姿,额间一个火凤凰,必是近来满城追捧的吴清。


    另一个脸圆圆的,应该就是“八岁童生”,易家的麒麟儿,易天赐。


    “路东家过奖了。“林染笑道,“我就是一捡山货卖点银钱的,姓林名染。这是我妻子吴清,妹妹易天赐。”


    路听云笑得温和:“那我就托大一声,叫你阿染妹妹了。咱们屋里谈价。半夏,上参茶。”


    两个凤毛麟角的才女,隐隐以林染为首,路听云自然不会小瞧她。


    她还下意识的多瞅了林染一眼,这就是“凤凰女神”爱之深切的妻子?


    那些年轻姑娘们见识少,都看走眼了。


    站在两个麒麟子身边毫不逊色,轩昂自若的气度不比京中贵女差,应该说,和"凤凰女神"顶顶相配才是。


    路听云有心交好,灵芝人参都给了好价,一共九百两银子。


    许掌柜在林染看过来时,心领神会,亲自去取了四个藤篓来装银子。


    谢韵仪和易天赐全程安静喝茶,林染和路听云相谈甚欢。


    一个时辰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林染仨人才出百草堂。


    易天赐憋了一路的疑惑,直到进家门才问出口:“阿染姐姐,我家也有商队,有木工作坊,为什么找路东家合作?”


    林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家是我的后路。”


    易天赐仔细回想,柳树村家里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啊!鹅蛋倒是没和鸡蛋放在一起。


    前半句她没想明白,后半句她懂,心里瞬间满意了。


    阿染姐姐这么看重易家,可不都是因为在乎她嘛!


    谢韵仪倒是觉得,林染的做法很对。就算是和易家有交情,在商言商,多一个合作伙伴,多一条路。


    她从前还问过阿染一个傻傻的问题,若是阿娘阿妈带回来的姑娘不是她?


    易天赐来了家里,她才觉出自己在阿染心里的不同。


    与她初到林家相比,易天赐对阿染心更诚,易家的势力大,对阿染的用处更大。


    但阿染没叫易天赐知道,任何一个重要的秘密。阿染永远将她排在易天赐之前。阿染尽*可能少和易家接触,却毫不犹豫的和她共面仇敌。


    阿染没洗过易天赐的衣裳,也从不吃易天赐剩下的饭菜,阿染下意识的不和易天赐有身体接触。


    而她,从一开始,和阿染除了没做妻妻之间亲密的事,寻常妻妻间相互扶持,相互照料的所有事都做过了。


    她们还共同面对险境好几次,相互交托后背。


    谢韵仪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极了。


    府城节日多,年轻学子们最喜欢过七夕。


    谢韵仪早早约了林染,晚饭后去街上玩。


    易天赐十分有眼色:“讲学交给我跟蓝蓝,阿清姐姐陪阿染姐姐。”


    林染瞥一眼易天赐:“讲学?”


    她在府城是没结交同龄的朋友,但她整日忙得很。易天赐这口气,说得她好似活在后院的深闺怨妇,急需另一半陪的小可怜。


    谢韵仪一脸无所谓:“咱们之前不是去茶楼听过一次?”


    林染想起来了,她们觉得紫竹和玄玉学识一般般,没听几句就走了,惹得楼下的拥趸们怒目而视,恨不得揍她们一顿。


    现在换成自家人去出风头,林染觉得很可。


    “先讲学,再去街上玩。”林染看一眼谢韵仪,揶揄道,“我在雅间听你们崇论宏议,语惊四座。”


    易天赐目露可惜:“阿染姐姐该去考一考的,这样就是咱们仨去讲学了。”


    林染哼笑:“蓝蓝要伤心了。”


    易天赐理直气壮:“阿染姐姐除了经义差点,策论律法算学都是顶尖,就是比蓝蓝强啊。蓝蓝只是朋友,阿染姐姐可是我的恩人和亲人,我当然是站在阿染姐姐这边了。”


    谢韵仪搓了搓胳膊,睨她:“大可不必,站在阿染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易天赐立刻改口:“站在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身后。”


    谢韵仪伸出食指,戳她的额头,凶巴巴道:“下次想好了再说,时刻记着自己的位置!”


    易天赐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难怪家里一直不买醋!


    阿清姐姐时不时就要发一缸!


    她偷偷瞅一眼唇角不自觉上扬的林染,心里嘀咕:你俩妻妻情深,黑云黑羽都能看出来,怎么就不做琴瑟和鸣的事呢!


    不过,这是姐姐们的事,跟她关系不大。


    七夕这天,易天赐早早定好了雅间,点心糖水满满一桌,保证林染能边吃边听,一点不无聊。


    在林染面前,高高在上的给学子们进学,淡然面对满室追捧和喝彩,谢韵仪心中雀跃,语气神情都不自觉的柔和几分。


    七夕本就是表明心意的节日。学子们见心中的女神收了淡漠高冷的模样,想要表白的心蠢蠢欲动。


    女神说她有深爱的妻子又怎么样?


    喜爱一个人有错么?她们只想让女神知道她们的心意,本就做好了被女神拒绝的准备。


    况且,女神前途远大,那个所谓的妻子根本就配不上她!


    谢韵仪讲完最后一句,喝口蜜水润润喉:“接下来是提问时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清,我喜欢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吴清,我会永远爱你!”


    “心乎爱矣,永不可忘!”


    “佼人僚兮!我心匪石!”


    谢韵仪皱起眉头,转身就要走。


    伙计笑眯眯的跑过来,递给她一张纸:“甲字一号的客人让给你的。”


    那客人好生大方,只跑这么几步路的功夫,给了她二十文。


    谢韵仪冷了脸,正要扔了,忽的想起来,林染就在甲字一号吃点心呢。


    她瞬间软和下来,弯唇笑道:“谢谢你跑一趟。”


    伙计呆了呆,满面通红的跑了。


    底下学子们暗恨不已,这张浅粉色的信笺上,不用想都知道写的是情书,女神居然接了!


    “提的什么问题,我们也听听?”若是文采不够,她可要大大鄙夷一番!


    “能让清学妹都笑了,定是神来之作,可否让我等也听听?”该不会是那个凭运气得的第三十名,考不上学宫的秀才,送来的几句话吧!


    女神样样都好,就是眼瞎,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呢!


    易天赐踮起脚尖,凑过来看:“阿染姐姐写的啥?”


    谢韵仪满眼含笑,粉色信笺在她眼前晃了晃。


    易天赐秒懂,一字一句的念:“我阿染姐姐给阿清姐姐的情书:万里江山如画,璀璨星河似梦,日月流转,朝朝暮暮,不及你。”


    慢堂皆静。


    不对仗不押韵,用词直白,胡牵乱扯,东拼西凑……


    学子们忿忿不已,偏又无法出言诋毁。


    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不如你。


    只“不及你”三个字,就将她们之前精挑细选的表白词,全压了下去。


    再多再美好的诗句,也敌不过一句真情。


    偏偏这首乱七八糟的信里,其中的情义,白丁都能懂。


    林染出走雅间,谢韵仪欢快的跑过去,牵她的手,双目灼灼:“阿染!”


    林染淡然,递过来一盏走马灯:“七夕节礼物。我们去放河灯。”


    林染做的走马灯上,五张简图画着家里的鸡群,鹅群,两只驴,两只狗,还有胖乎乎的白云白羽。


    蜂蜡做的蜡烛燃了有一会,热气带动轮轴转动,图像一面面不断从眼前走过,画面上的小动物们看起来像是在你追我赶,可爱极了。


    易天赐瞪大了眼:“会自己转动的灯!”


    蜡烛珍贵,毫商们也只会在七夕节这天,在铺子前挂上灯笼,彰显财气名声,引得无数人驻足欣赏。


    易家也会花大价钱做灯笼,但,易天赐从未听说,灯笼还能自己转的!


    她眼睛粘在走马灯上,惊叹:“阿染姐姐神思巧手。”


    林染牵着谢韵仪的手,下楼梯。


    满堂学子们雅雀无声,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她们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出茶楼。


    “清学妹的妻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那首表白诗,其实,写得真好。”


    “会自己转动的灯呢!”


    若是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她们那样情深意切的诗,送她们从未见过的珍贵之物,她们也会动心的吧!


    “阿染,这灯怎么会自己转?”谢韵仪惊讶的提起灯看,“里面有个转轴?”


    林染:“热气带动的。蜡烛点燃,会有热气。跟蒸包子似的,蒸笼边上的热气不断往上涌,热气里头的劲儿带动转轴转动。”


    谢韵仪满心欢喜:“阿染费心了。”


    街上人流如织,谢韵仪的脸和手里的走马灯,走到哪都是人群视线的聚焦点。


    林染将她往身边揽了揽,问小商贩:“面具多少钱一个?”


    “客人想要哪种?”小摊上有颜色艳丽的花脸面具,还有各种动物图案的,全脸,半脸都有。


    每年的这一天,姑娘们花起银子来都格外大方,小摊主准备了大半年的货,就等着一晚赚几个月的钱。


    谢韵仪选了两个半脸狐狸面具,林染付给小摊主一两银子。


    带上面具,谢韵仪眨眨眼:“阿染做的肯定比这个戴着舒服。”


    林染:“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谢韵仪:“一个灰狐狸给你,一个白狐狸给我。”


    “嗯?”


    “灰狐狸狡诈,白狐狸痴情。”


    林染冷哼:“心眼子比狐狸还多!”


    谢韵仪:“那白狐狸给你,灰狐狸给我。白狐狸是我,灰狐狸是你。”


    林染差点被一连串的狐狸绕晕了头,一句句顺过来,才知道她说的是:我将我送给你,你将你送给我。


    林染默了默,艰难的开口:“放河灯去吧。”


    谢韵仪高兴道:“听说中原那边的富人会放河灯,阿染也会做河灯?我还没见过河灯呢!”


    顺着人流从石桥下下来,拐到附近居民洗衣裳的石板上,林染从背篓里拿出河灯。


    莲叶样式的河灯,林染用凤仙花粉染成粉色。花瓣上刷了蜂蜡,能在河面上飘不短的时间。


    点燃蜡烛,林染将河灯捧给谢韵仪:“许个愿,放水里。”


    谢韵仪拿下脸上的面具,放进林染的背篓里,问:“愿望能说出口吗?”


    林染顿了顿:“最好不要。”


    谢韵仪满眼含笑,安安静静的许愿。


    她慢慢蹲下,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捧到水面上。


    水面微漾,她轻轻推了推,河灯飘向小河中间。


    有人发现了河面上的灯。


    “哇!那是什么?”


    “水上的灯!”


    “天哪,好美啊!”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水面上,静静飘荡的河灯上。


    她们惊讶的讨论着,兴奋的沿着河的两岸,和河灯一起往下游走。


    越来越多的人去追河灯。


    “所有人都被我的愿望吸引走了。”谢韵仪笑,“那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吧?”


    月光下,她的眉眼笼罩着一层纯洁的光辉,如同月中仙子,在林染面前,亭亭玉立。


    林染听见自己“嗯”了声。


    面具被揭开,月中仙子昳丽出尘的脸靠近,清澈的眼眸流转着碎光,红唇亲启:“阿染能吻我么?”


    林染拥住她,低下头,虔诚的吻她。


    第67章 我们都得克制


    淡淡的轻轻的吻,不带任何欲色。


    谢韵仪同样小心翼翼的吻她。


    喧闹的人群一直没有停歇,像是流动的河水,一帧一帧的从她们身边经过,追着谢韵仪的愿望而去。


    原地相拥的两人,吻了很久。


    久到谢韵仪眼角,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


    林染抬起头,退开。


    泪水打湿了月中仙子的洁白无瑕的脸庞,她满眼都是笑:“阿染,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她知道林染是喜欢她的,这就够了。


    林染不告诉她原因,那就是不需要她知道。


    她愿意等,哪怕一辈子都等不到,她也愿意等。


    林染轻轻的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好。”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易天赐在门口等她们,看着说说笑笑并肩而来的两人,直觉有哪里不对。


    这种直觉,在接下来几天,她发现,两位姐姐之前还偶尔亲亲手,用一个水杯喝水,眉眼不经意间你来我往就粘在一起……


    现在竟然看着生疏了!这些亲密的小动作都没了,视线对上还会相互躲闪!


    她们之间,竟然还说起来“谢谢”两个字!


    那天晚上,阿染姐姐送了情真意切的情书,神奇的走马灯,阿清姐姐有多欢喜,她都看着眼里。


    之后两人情意绵绵的去放河灯,回来也是有说有笑,她以为她们当晚就会琴瑟和鸣。


    老天奶,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易天赐惶恐极了。


    她发现,她和阿染姐姐之间,她和阿清姐姐之间,看起来都比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亲近!


    “怎么办啊?”易天赐苦恼的问蓝蓝,“她们明明那么相爱!”


    蓝蓝也想不出好主意:“你直接问她们呢?咱们瞎想一通,万一好心办坏事。”


    易天赐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偷偷问谢韵仪。


    她眼神躲闪,言辞杂乱,前言不搭后语一通说,谢韵仪还是听懂了。


    “因为情难自禁,我们都得克制。”


    谢韵仪揉揉易天赐的头发,满意的看着她更懵圈了:“我和你阿染姐姐,是最最最恩爱的妻妻,所以你不懂。”


    易天赐:……


    不懂就不懂吧,你们恩爱就好!


    两年间,从府城到柳树村,一来一回的路上,不间断的传递着关心和牵挂。


    离别和团聚相互交织。


    又一年的三月。


    谢韵仪和易天赐中了举人,这就要前往京城,参加今年的会试。


    林染原本是要跟她们一起去的,许多年没有音讯的,林秀菊的姐姐,托人从凉州府传来消息。她时日不多,膝下只一个六岁的女儿,恳请妹妹接回来养大成人。


    林染担心林秀菊又惊又急,舟车劳顿累出病来,要替阿妈去一趟凉州。


    “我接回妹妹,就去京城找你们。”林染叮嘱谢韵仪,“去了京城少出门,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再说。”


    两年打猎摘果悠然适意,两年论学讲经春风得意,谢韵仪容色越发昳丽。她身量又长高了不少,红唇雪肤,眸光潋滟,只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和四年前稚嫩消瘦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林染觉着,昔日的仇家多半认不出来她,她担心的是谢韵仪主动去挑衅复仇。


    以这姑娘不吃亏的性子,可能性极大。


    易天赐:“阿染姐姐放心,我会看着阿清姐姐的。”


    那个谢靖,心机手段都非常人能比。听说,镇北侯妻妻近两年身体不好,许多事都是那个谢靖出面处理,已经隐隐有取代镇北侯的架势。


    “阿娘阿妈,你们回去吧。”


    林染看一眼身后的柳树村,又有好几户人家盖起来砖瓦房,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轻快悦耳。


    阿娘阿妈一身细布衣裳鞋袜,不再佝偻着腰背,面色红润,眉目舒展,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愁苦模样。


    “阿清,天赐,你俩路上当心,到京城了就稍信回来。”易家派了两名护卫护送,林春兰仍不放心,“宁可走慢点,沿着官道走,路上下雨就歇着。”


    谢韵仪:“阿娘放心,我和天赐都带了弓箭。还有黑云黑羽跟着呢,遇到贼人也不怕。”


    林春兰又看向林染,这个一根铁木棍在手,没啥好担心的:“接到云云妹妹,细致着些照顾。”


    林秀菊:“你林姑姑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若是……阿染,你把她们都带回来。”


    林染点头:“阿娘阿妈放心。”


    四辆驴车,一路沉默着到了县城。


    三辆往东,一辆要往北去。


    林染:”你们先走。”


    她看一眼谢韵仪赶着的驴车,再次确认。


    空间里各种常用的药,各几片缝在谢韵仪里衣兜里。什么情况吃哪种药,吃多少,她叮嘱过好几次。


    藤篓里放了剔骨刀,谢韵仪的弓箭也带着。除了铁木箭支,还藏着五支铁箭。只要不是遇到一大群亡命之徒,应该都不会有危险。


    衣裳鞋袜带的够多,谢韵仪用惯了的枕头被褥也在。香肠咸蛋、酸菜萝卜条、大酱酱油香料,这些开胃菜和做饭神器也都够吃几个月。


    黑云黑羽越发威武,也跟着她一起去。


    该带的都带齐了,林染却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落下了。


    落下什么,也没关系。板车上放了二百两银子,谢韵仪身上还缝着金叶子。易天赐更是走到哪都能取出银子来,缺什么再买就是了。


    她看着三辆驴车,渐渐离去。


    失落的叹气还没从眼前散开,谢韵仪的驴车停了,她飞奔着跑回来:“阿染,你要快点来找我。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林染抱住她,谢韵仪垫脚亲了上来:“阿染也要想我!”


    “好。”


    “阿染路上当心。”


    “嗯,你也是。”


    小栗子催一声。


    谢韵仪深深的看林染一眼,又跑了回去。


    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林染直到看不见驴车的身影,才转身。


    白云白羽一左一右停在她肩膀上,“吇吇”叫两声,似乎在说,还有我们陪着你。


    林染吆喝着驴车,加快速度。


    她有系统提醒,不担心突然袭来的危险,可以日夜兼程去凉州府。


    官道绕路,林染直接按系统显示的路走。


    路上遇到两拨看她孤身一人,想要抢驴车的盗匪,林染得了三两银子的意外之财。


    送去衙门费时间,说不定还有麻烦,林染将她们揍一顿,扔在路边。


    一路紧赶慢赶,再绕过面前几座山,就能到凉州城地界。


    天蒙蒙亮就赶路,这会该吃早饭了。


    林染停下驴车,小花子悠闲的低头吃草。


    大半个月过去,空间里能直接吃的食物不多了,林染拿出个馍馍就着萝卜条吃。


    两只小白团子“吇吇”叫着,飞进山林里找虫子吃。


    林染才吃完四个馍馍,它们就“啾啾”叫着飞回来,围着林染转。


    林染试探着往山里的方向走几步,小白团子“啾啾”着往前飞一段,停在树枝上,两只黑豆眼盯着她,“啾啾”叫个不停。


    林染沉了脸色,将铁木棍拿在手上,加快脚步。


    她两次和路匪们打成一团时,两只北长尾山雀,都是这样着急的在她头顶“啾啾啾”。


    【滴滴,九点钟方向一百米处,小规模人群正在进行血腥械斗,宿主注意安全。】


    林染提着铁木棍,飞奔过去。


    她猎过熊,杀过狼,血腥见得多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弓箭射向人。


    她抓住空间里谢韵仪的书桌腿,用桌面当盾牌,飞快的跑到被射击的三人面前,挡住前方飞来的箭支,“拿着。”


    不用她判断哪方是好人,哪方是凶徒,系统上三个红点,显示了敌方的位置。


    你死我活的双方都怔了怔,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来,还带着张桌子!


    弓箭手的目标,毫不犹豫的转向没有遮挡,且向她们冲过来的林染。


    冲过来的人速度太快,在山林中奔跑如履平地,她们下意识觉得不好。


    林染压根不用管射过来的箭支,她只需根据系统给的路线一路飞奔。她的速度快得跟离弦的箭似的,神箭手都不可能射中她。


    跑近,看见人影,砸下长棍。


    弓箭手不管哪里受伤,都会影响准头。近战林染压根不担心。


    她跟打地鼠似的,跑到红点位置,砸一棍子,片刻不停留的跑到另一个位置,再砸一棍子。


    第三棍子砸下去,她停下喘一口气,再一个个收拾。


    战斗结束得太快,以至于楚望月喊出“当心她们自戕”时,已经晚了。


    林染猛地看向刚被她砸断胳膊的人,那人唇边溢出鲜血,“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林染脊背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血腥味弥漫,她飞快的跑开,扶住一棵大树,“哇”的一声,刚才吃的四个馍馍,吐得干干净净。


    后背一层层冷汗往外冒,眨眼间里衣就湿透了。


    林染不停干呕,头晕眼花。


    白云白羽焦急的围着她“啾啾啾”不停。


    余光瞥见被追杀的其中一人,提着大刀走过来,林染大喊一声:“不许过来!”


    三个弓箭手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寻常百姓也不会拿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被追杀。


    那人停下脚步:“我们不是坏人。”


    她往另外两个弓箭手藏身的地方走,很快大声禀报:“已经死了。”


    另一名亲卫搀着楚望月走出来,问林染:“你是哪里人?怎么发现我们的?为什么进山带着书桌?”


    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高高在上,出口全是审问。


    林染的速度太快,力气也极大。虽然她眨眼间就打伤了三个刺客,救了女君,但,没摸清楚她的来历之前,亲卫不得不防。


    林染强忍着恶心,逼自己不去想刚才死的三人:“云州府来的,去凉州府探亲。救你们是意外,我只是路过,我现在就走。”


    她不想要什么救命之恩,也不想沾惹麻烦。


    亲卫面色不虞,楚望月抬手制止,她语气温和:“我腿伤了,还得麻烦你带我们出山。”


    林染抬眼,面前的女人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但眼角的细纹告诉林染,她应该和阿娘阿妈是一辈的,得有四十多岁了。


    女人面色和蔼,眸光从容,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好似她们此刻,不是处于荒郊野岭的死人现场,而是长辈在宽敞明亮的堂屋里,温声招待远方来的晚辈。


    林染知道,这女人一定是长久处在高位,不疾不徐说着话,却能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听从。


    林染下意识想拒绝,她可以指个方向,这里离山脚也不远。


    但对上那双和谢韵仪几乎一摸一样的的杏子眼,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想,四十岁的谢韵仪,也一定跟她一样,身处高位,从容醇厚,是个让人心悦诚服的领导者。


    “她们呢?”林染指的是三具尸体。


    楚望月语气平静:“留在这里,自会有野兽啃食。”


    亲卫已经搜索过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林染:“你们等等。”


    她屏住呼吸,拿走亲卫扔在一边的荷包,倒出里面的银子。


    嚯,还有金裸子。


    三幅弓箭也带走,都是上等牛角弓,铁箭支。


    比青石县铁匠打的箭支,看着好用多了。


    林染走回楚望月三人刚才躲藏的地方,提起书桌。


    上面有谢韵仪拿木匠工具戳的各种圈圈点点,擦不干净的墨迹。谢韵仪是个超念旧的姑娘,换一张书桌,她肯定要不乐意。


    林染走在前面,两名亲卫扶着楚望月,警惕的四下张望。


    系统没滴滴,林染知道她们不会背后捅刀子。


    “跟着我们的两只小白鸟,是你养的么?”楚望月问。


    这两只鸟,一直在这个聪慧果敢的年轻姑娘身边飞来飞去,她只是想确认下。


    林染:“是。”


    楚望月笑了笑:“很可爱。”


    话音刚落,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倒在一名亲卫身上。


    “女……主子,主子你醒醒!”


    林染转身,就见另一名亲卫,毫不犹疑的给自己腿上一刀。


    刀尖刺入血肉的“哧”声,听得林染脊背一凉。


    “怎么了?”


    亲卫咬牙:“我们都中过箭,箭上有毒。主子晕过去了,我背她下山,要尽快找到大夫。”


    林染迟疑半晌:“你们还能坚持么?速度快点,再有两刻钟,就能见到我的驴车。车上有药,云州府百草堂坐馆大夫配的药,应该比附近县城大夫的医术强。”


    两名亲卫目光坚定,“能,你只管带路。”


    她们轮流着给自己划一刀,一定能坚持背女君下山。


    林染:“我来背,你们拿好我的棍子。”


    她一直手支撑着楚望月趴在背上不掉下去,另一只手扔提着桌子,步履飞快的下山。


    两名亲卫面面相觑,这个桌子,一定要带走吗?


    但她们知道最好不要开口。她们觉着,这姑娘很可能做出,宁可丢下主子,也要带走桌子的事来。


    两名护卫拿起铁木棍,紧跟上去。


    没多久,林染又听到“哧”的一声。


    她倒吸一口凉气,跑得更快了。


    小花子没走远,走远了会被主人揍,能疼得驴“昂昂”叫。


    林染将背后的人,交给两名脸色苍白的护卫,忍不住劝了声:“我来准备药,你们先休息下。万一你们也倒下了,你们主子谁来照顾?”


    两名亲卫见了驴车,和驴车上满满当当的行李,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林染见她们警惕心不减,又给她们看自己的身份牌。


    一名亲卫接过,“青石县柳树村林染,景安十八年秀才。”


    另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你武艺这么好,怎么去考秀才了?”


    林染:“我是家中独女,阿娘阿妈不放心我去战场。我喜欢赚钱,考秀才是为了行走方便。”


    为了让这两人放心,林染又补了一句:“我对医术稍有涉略,认识很多药材,知道方子。你们放心,你们主子这毒还没毒菌子的毒性大,一会喝了药,很快就能醒了。”


    亲卫:……


    武艺比她们强的少见,这姑娘比她们强多了。


    秀才可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这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


    文武双全不说,竟然还懂医术!


    向来自傲的亲卫,不合时宜的觉得,人与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驴还大!


    “你带了被褥?给我们主子垫着吧?”亲卫掏出一片金叶子,“你去买新的。”


    林染毫不犹豫的收下。


    草地上先铺一层油纸,再放装了羊毛毡的褥子。


    两名亲卫将楚望月搬到褥子上躺好,“你还有油纸伞?”


    林染再接过一片金叶子,默默地撑开油纸伞,给她们主子挡住头顶的太阳。


    这场面,看着竟然有点像出门踏青。


    两名亲卫突然就觉得,主子一定不会有事。


    失血中毒,再加上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下来,两名亲卫相继陷入昏迷。


    林染看着地上倒着的三人:……


    也好,喂药省事多了。


    为了防止她们三人中,有跟谢韵仪一样的叼舌头,林染偷偷将解毒药和消炎药兑在蜂蜜水里。


    蜂蜜她放了好多,齁甜。


    依次给三人喂了药,又给两名护卫的腿上撒上金疮药,林染从板车上,拿下来炉子和木炭。


    清热解毒的草药煮上,林染饿得前胸贴后背。草药的苦涩味,祛除了鼻尖的血腥味。林染又饿了一会,拿出馍馍啃。


    楚望月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荒废武艺,身体素质不错。她最先醒了过来,认真分辩鼻尖的草药味。


    紫草、紫花地丁、蒲公英、黄芩、金银花、藿香……都是排毒解毒的药材。


    不对!


    她现在感觉很好,一点不像是中毒了样子!


    “你给我们吃的药不错,在哪买的?”楚望月看着大口大口啃馍馍的姑娘,笑着问,“有多的馍馍么?我饿了。”


    林染:……


    这声理直气壮的“我饿了”,让林染瞬间想起了谢韵仪。谢韵仪一顿吃不了多少饭菜,没多会就饿了,就会找她要吃的。


    林染拍了拍自己脑门,告诫脑袋,别一天到晚都想谢韵仪。


    “游方大夫给的药丸,说吃了毒菌子好使。”林染递给楚望月一个馍馍,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见你们都晕过去了,跟吃了毒菌子差不多,就给你们喂了药。”


    楚望月垂下眼,不置可否。


    她尝一口馍馍,眼睛亮了亮,肯定道:“加了蜂蜜。”


    这姑娘赶路,带着被褥桌子宠物蜂蜜……


    她身为女君,出巡都没这么讲究。


    林染闭了闭眼,骤然变亮的杏眼,和谢韵仪吃到喜欢的食物时,简直一模一样。


    林染默默地转个方向,不让自己看到那双眼睛。


    “你今年多大了?从云州府到凉州可不近,就你一个人,你阿娘阿妈放心么?”楚望月边吃边问。


    她神色温和,像是一个关心年轻人的长辈,让人觉得,不好好回答,都对不住这份心意。


    林染:“十九岁。我路上揍了两拨劫道的,多问问人就不会迷路。阿娘阿妈放心的,我这么大了又不会丢。”


    已经给对方看了身份牌,这位问什么,林染答什么,尽量往真了答。但她不会多问对方一句,也不会多回答一句。


    “大了就不会丢……”楚望月喃喃。


    她想到自己丢失的长女,心中一痛,不再说话。


    两个亲卫陆续醒来,俱是一惊,第一时间坐起身来,看向楚望月。


    见楚望月已经醒了,眼眸清明,面色也不差,蹦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她们也立刻发觉,自己的状态很好,好得不像是又中毒又受伤的人。


    林染见她们盯着自己,抿了抿唇,又递出两个馍馍。


    这馍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蜂蜜只放了一点点,但个头足够大,谢韵仪吃一个就能饱。


    若是这三人没吃饱……那就先饿着吧。


    正好留着肚子喝药。


    林染舀出三碗药,放一边凉着。


    “这药还用吃么?”楚望月迟疑道,"都是寻常排毒解毒的药材。"


    林染:“清清余毒。”


    这药,许掌柜说过了,没病也能吃点,清热。


    楚望月拿过药,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这药的味道太难下口。然后,她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林染觉得,她得尽快把人送走。这女人,喝药都跟谢韵仪一样,先嫌弃,再豪迈的一口闷。


    另一边的两名亲卫苦着脸,喝几大口,缓缓,继续喝几口,再缓缓……


    楚望月拿出一块玉佩:“这是谢礼。你若是有什么麻烦,拿它去府衙、京中六部都可。”


    林染毫不犹豫的接过:“救你们的事,一笔勾销。”


    果然是有权有势的人,这玉佩,谢韵仪应该用得上。


    老天奶!谢韵仪是住她脑子里了?


    第68章 她一直在找自己的孩子


    楚望月笑出了声,这姑娘她越看越喜欢。


    楚望月又拿出一块金饼。


    林染下意识的将手背在身后。


    脑子没下命令,手都知道这东西不能拿。


    “我可能要跟着你几个月,我们的身份你随意编,跟游方大夫给的药一样。”


    这是说,她知道林染说之前,给她们喂过游方大夫的药,是骗她们的。但她不会追根刨底。


    林染心中一惊,哀嚎,她这是又被赖上了?


    对方还是个心机深沉,有权势和手段的聪明人!


    林染心里一沉,面上看不出一丝变化:“我可以送你们去府衙。”


    楚望月微笑着摇摇头:“我还不能露面。”


    她这次出宫巡视,遇到一连串的刺杀,绝不寻常。


    宫中定然有奸细!


    她不露面,盛安就能大肆排查,或许还能借此除去一批早有异心之人。


    林染期待着给出意见:“我给你们租一个院子?”


    楚望月继续微笑:“追杀我的人绝对还有,在你身边安全。”


    林染:……


    林染气笑了,信口胡问:“你有丢失的女儿么?”


    这发现她“有用”,硬是要赖在她身边的举动,和当初的谢韵仪简直又是一模一样!


    这女人若是说,她丢了一个女儿,算算年纪,今年二十岁了。那她不是谢韵仪亲娘,就是谢韵仪亲妈!


    楚望月怔了怔,苦笑:“我的长女,刚满月,就丢了。她今年,要过二十岁生辰了。”


    她说得很慢,眉眼瞬间凝满哀苦,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砸。


    然后,她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双手抱着膝盖,再不顾及任何形象和体面,嚎啕大哭。


    两名亲卫垂下头,一声不吭的收起腿,直直的跪下。


    主子向来矜贵沉稳,生死关头都镇定自若,她们从未见到主子这样崩溃过。


    许是,离了宫中,身边只有她们两个没用的,主子才能将一直压抑着的痛苦表达出来……


    林染:……


    林染慢慢走到楚望月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顺便拿下背上的一根头发。


    她身边的玄学有点多。


    她很多时候,不得不信。


    “系统,检测。”


    【这根自然脱落的头发没有毛囊。需要有完整的毛囊,宿主拔至少两根。】


    林染:……是她孤陋寡闻了!


    楚望月陷入深深的悲伤中,泪如断珠。


    林染拔下她两根头发,她都没有发觉。


    【DN*A相似度99.9999999%,科学维度上,99.9999%的概率,存在亲子关系。】


    林染:……标榜科学的玄学系统,在科学上,也变得谨慎了?


    啊!啊啊!


    她还真是,谢韵仪的阿娘,或是阿妈啊!


    林染默了半晌,伸手推推她:“你别哭了,你女儿一定能找到你的。”


    她会告诉谢韵仪,认不认,由谢韵仪来定。


    楚望月哭了一场,情绪好多了:“谢你吉言。”


    林染一点不心虚的肯定:“我运气好,你信我没错。”


    林染从她手里拿走金饼,给她倒一杯蜂蜜水,又拿肉干给她吃。


    再将板车上的物件摞在一起,腾出空来,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林染,你们叫我阿染就好。你们腿上伤了,上车吧。”


    楚望月不知道她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不过,这是好事。


    “那你唤我月姨,她们俩是阿圆阿九。这是鹿肉?香料放得挺足。”楚望月坐上车,又成了那个镇定从容的上位者。


    阿圆阿九挤在一起,尽量给女君多一点位置。


    林染吆喝着小花子赶路,笑道:“月姨喜欢吃?”


    这是谢韵仪喜欢吃的口味。


    楚望月:“很好吃。阿染家境不错。”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出门在外,能过得这么讲究的人,真不多。这车上的东西,随便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来的。


    而且,这姑娘虽然也爱钱,但对金饼的态度,跟对铜板差不多。眼里不见惊讶,拿走也自然极了。


    林染没直接回她的话:“我姑姑让人带信,说她时日不久。我去凉州,带她和妹妹回青石县柳树村。然后,我会去京城。”


    她放缓了语气,回头看一眼楚望月:“我妻子和住家里的一个妹妹,上京城考进士去了。”


    楚望月这趟出宫,本就是巡视。从凉州府经过安州府到云州府,再从云州府去往永州府、平州府,最后到京城,跟她原本计划的行程相差不大。


    她缓缓点头:“可。”


    林染的这些行程,她都没有异议,且会一路都跟着。


    林染决定闲聊天:“听口音,月姨是从京城来的吧?镇北侯家真假千金的事,月姨知道吗?”


    楚望月不动声色:“阿染还认识其她从京城去云州府的人?”


    这姑娘是拐着弯,开始打探她的来历了?拿四年前的事问她,果然是个聪慧过人的。


    林染若无其事的挡回试探:“我在云州府呆过两年,常有京里的商队过来。恰好我闲着,常去听她们天南海北的聊。”


    楚望月:“谢韵仪那孩子可惜了。”


    挺有天赋一孩子,被镇北侯那对蠢货妻妻养得毫无灵气。那姑娘走投无路之时,她还派人暗地里帮了一把。


    要不然,那姑娘还傻乎乎的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她现如今怎么样了?若是经此一劫,能有所长进,未尝不能凭自己本事站在朝堂之上。


    林染颇为赞同的跟着叹气:“听说那姑娘才貌双绝,怎么没有阿娘阿妈认回去呢。”


    楚望月:“或许她阿娘阿妈不在京城吧?但愿她能早日找到她阿娘阿妈。"


    楚望月闭上眼,也祈愿她能早日寻到她的景安。


    林染好奇道:“说起来,她也是二十岁吧?月姨丢失的孩子也是二十岁,你们都在京城,怎么没去试试呢?说不定,她就是月姨的女儿呢?”


    楚望月:“试过了。”


    林染沉默半晌,问系统:“你不会出错吧?”


    【科技的范畴,本系统从不出错。】


    林染提高了声音:“我听人说,滴血认亲,是要母女三人一起,同时往母树的伤口处滴食指血?”


    楚望月:“不用人都在,取来的血还未干,能融在一起就行。”


    林染哦一声,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孤陋寡闻,提高声音道:“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在取血时做点手脚,月姨岂不是就和女儿错过了?月姨被追杀都不敢露面,是有内奸吧!”


    楚望月瞳仁一缩,心中震颤。林染说的话,不无可能。


    她脸色煞白,立刻就想到了几个,她从未怀疑过的人。


    二十年前那场大乱,本就是人为。若是当年宫里有漏网之鱼,一步步爬到了她和盛安身边,悄无声息的阻止她们找到景安……


    楚望月垂下眼,即便是身边这两个以命相护的亲卫,都不能全信。


    反倒是面前赶车的姑娘,武艺高强,见义勇为,心思细腻,聪慧过人且不知道她的身份,更能为她所用。


    接下来,林染路上不再停歇。


    只路过县城时,给小花子买草料,补充几人的干粮,给楚望月三人买几身衣裳日用。


    另外,楚望月说她坐车上没事干,让买几块木片刻着玩。白水喝不下去,还要了一两茶叶。


    林染神色复杂的瞄她一眼。


    这位月姨,一路上弯弓射兔子,砍路边的柳树枝编篮子,吩咐阿圆阿九捉虫子给她喂白云白羽……


    一会都没闲着。


    跟谢韵仪一样,心情好了,还唱诗经。


    嘴也叼,买回来的茶叶,她闻了闻,嫌弃的放在一边,一次没喝过。


    楚望月说有人追杀她,林染不敢投宿客栈,也没去医馆给她们买药。


    楚望月全凭林染安排,夜里露宿荒野,她也跟着轮流守夜。林染带着的都是好药,她们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好转,楚望月就没打算用县城医馆的药。


    五天之后,中午。


    林染停下驴车,吃饭。


    远远看见凉州城高大的城墙,林染瞄一眼楚望月。


    凉州城有城门守卫,进城是要出示身份牌的。


    “你是秀才,我是同村的秀才她姨,阿园阿九是你身边的长随。我们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陪你一起来接人的。”


    楚望月扒拉下背篓里的木片,挑出三块来,拿匕首削削刻刻,很快做出三张身份牌。


    林染探头看:“云州府青石县柳树村林景安,林阿圆,林阿九?”


    这是要用伪造的身份牌进城?


    林染对楚望月的造假技术不看好:“不是竹牌么?这身份牌看起来有点新。”


    阿圆默默的瞄林染一眼,拿着三张身份牌,到地上一阵搓。再拿回来时,木牌上已经有不少划痕。


    动作熟练得很,一看就是没少干。


    楚望月将昨晚就泡上的茶水,倒在身份牌上洗干净沙土,并排放在板车上晒:“进城时就差不多了。”


    “梁国北边几个州府都少有竹子,木片做的身份牌一直就不少,在凉州更常见。”楚望月胸有成竹,“城门守卫若是查出来是假的,我会说是我们三胁迫你。你是秀才,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林染并没有被安慰到。


    然而,城门守卫只瞄了一眼,问林染来凉州府干嘛,就将身份牌还给了她们。


    甚至还颇为热情的给林染指路,“第五个路口左拐,再又拐两次,就是你姑姑住的沙子巷。”


    她们轻而易举的进了凉州城。


    林染往身后看一眼,拿着假身份牌的三人,面上的神情太淡然,让人起不了一点怀疑的心思。


    半晌,林染幽幽的问:“各处城门守卫,都是这么检查身份牌的么?”


    楚望月:“有城墙的府城就没几个。”


    林染沉默,她觉着自己被谢韵仪忽悠了!


    考什么秀才啊?三分钟学会造假身份牌,想去哪里去哪里!


    楚望月看不见她的神情,却猜到了她的想法,轻笑出声:“寻常百姓出了自己县城,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若是去车行,车行要拿身份牌去县衙办路引。


    县衙的文书成天和身份牌打交道,县城百姓的身份牌就是她们刻的,自然容易分清真假。”


    “阿染这样,有本事独自从云州府走到凉州府的,整个梁国都找不出多少人来。”


    “守卫极少见到假的身份牌,警惕性自然不高。况且,阿染还是货真价实的秀才,谈吐气度不俗,城门守卫先敬三分,连带着我们三的身份牌只扫一眼就过了。”


    楚望月轻笑,难怪她越看阿染这孩子越喜欢。读书没读傻,考了秀才,还有通身的灵气,凤毛麟角。


    “我给你讲讲技巧,不能直接用老旧的木片,刻出来字的痕迹不一样。”楚望月兴致高昂的教林染造假,“若是举人、进士,你不能自己赶车。让身边的长随去递身份牌,趾高气昂的催促守卫看快点。”


    林染:“……受教了。”


    是她格局太小了!


    瞅瞅月姨,人家说起造个假的进士身份牌,跟说今天是个晴天一样随意。


    六岁的林云云,坐在门槛上抹眼泪。


    阿妈死了,阿娘也要死了。


    阿娘不让她在房间里呆着,让她在门口守着,等阿娘的妹妹秀菊姨姨来,带她走。


    阿娘说,秀菊姨姨也许不会来。


    林云云知道,若是没人来领她走。她就会跟巷子里的雪纱妹妹一样,去边军的营地,帮忙干活,长大了戍边。


    林云云觉得,怎么样都行。


    阿娘让她好好长大,她就长大。


    长大了再死,去和阿娘阿妈在一起。


    或许,也不用等长大。雪纱就没活两年就死了。


    “这是林秋菊家么?”林染问门前瘦巴巴的小女孩。


    林云云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疑惑的扫一眼面前的驴车,视线停留在楚望月身上:“我阿妈叫林秋菊。”


    阿娘的妹妹来接她了?


    林云云呆了呆,转身跑进房间。


    林秋菊强撑着睁开眼皮,女儿跑进来了,说着话,她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她的状态很不好,这两天水都难吞咽下去。若不是放心不下女儿,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早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想了多少次,总在想,秀菊应该是来不了。


    她离家之后,前些年记恨阿娘阿妈,从未往家里寄过银钱。后面几年,银钱都花在了药上,自家日子都过得艰难。


    她如此绝情,又没有赡养过阿娘阿妈,秀菊应该是恨她的。


    阿娘阿妈死的时候,秀菊也还小。听说她成亲了,妻子身子也不好,养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秀菊……是个心善的妹妹。她应该会想来,来带侄女回去。


    可从柳树村到凉州城太远了,路上花费的银钱就不少,秀菊也许借不到足够的银钱……


    可她的云云才六岁啊!就要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么……


    兵营是会给这些没了阿娘阿妈的孩子,一口饭吃,一身衣裳穿。可没妈没娘的孩子,冷了饿了病了伤了,随便哪样,都能轻易要了她们的命去。


    林秋菊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只能想,秀菊妹妹心善,她一定会想办法来的!


    “阿娘,阿娘,你妹妹来了,你妹妹来了!”


    “阿娘,你醒醒,你妹妹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秋菊猛地坐了起来,秀菊来了?


    林云云眼睛迸发出亮光:“阿娘,你能坐起来了!阿娘,你是不是不会死了?我这就去给你拿粥!”


    她“噔噔噔”的从林染身边跑过去。


    林染看一眼瘦得皮包骨,面色灰败的女人:“系统?”


    【癌细胞扩散。身体重要器官坏死。回光返照。】


    林云云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面糊糊进来。


    林秋菊摇摇头,示意女儿将碗放在桌上。


    她时间不多了。


    林云云爬上床,抱住阿娘的腰。


    她不敢埋进阿娘的怀里,阿娘没有力气,坐不住。


    林秋菊直直的看着林染,眼里迸出希冀的光。


    林染上前一步,喊一声:“姑姑,我是阿染,替阿妈来接你和妹妹回家。姑姑放心,家里盖了砖瓦房,阿娘阿妈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妹妹不会吃苦。”


    林秋菊干枯的眼里流不出泪来,眸光亮得吓人。她牵扯着嘴角,沙哑的嗓子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林染,她细细的打量林染丰盈健康的脸孔,没有补丁的细布衣裳。


    好半晌,她推了推林云云:“跟姐姐走,听,听姐姐的话。”


    林云云摇摇头,抱着阿娘不放。


    林染沉默半晌:“阿妈说,把你也带回去。”


    林秋菊愣了许久:“……她埋在后院,我也埋在这里。”


    林染看着她:“我带你们一起走,云云以后有个祭拜的地方。”


    林秋菊笑了:“好。替我跟你阿妈说声对不起。”


    林染:“她没怪过你,她一直都在挂念你。”


    林秋菊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女儿,叱喝道:“你答应阿娘的话,都忘了?”


    林云云哭着下床,不停的抹泪。


    林染牵起她的手。


    林秋菊深深的看一眼女儿,倒了下去。


    她等到了女儿活下去的希望,可以死了。


    林染处理她的后事。


    林云云除了林秋菊刚死那会,哭哑了嗓子,后面没再哭过。


    她坚持和林染一起,看着火苗吞噬阿娘的身体。


    “阿妈也是这样烧的。”她说,“阿娘和我一起看着。然后,阿妈就住在院子里的母树下。”


    破败的房子里没什么好收拾的,林云云只带走了几身衣裳鞋袜,和阿娘阿妈给她做的两个木偶人。


    林染给她买了新衣裳和一个带锁的箱子。


    林云云珍惜的将旧衣裳和木偶人锁进箱子里,钥匙挂在脖子上。


    林云云带着林染去后院母树下挖土,放进装了林秋菊骨灰的坛子里,希冀的问:“我死了,阿染姐姐能把我也放进里面么?”


    林染:“我们带她们回家,埋在院子里的母树下。许多年后,你可以让你的孩子,将你跟她们埋在一起。”


    林云云笑了:“谢谢阿染姐姐。”


    林染一手提坛子,一手抱起她,往门外走:“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


    楚望月仨人一直没有离开,林染忙不过来时,她们就默默的帮把手。


    两辆驴车一前一后,驶出凉州城,楚望月回头望一眼。


    凉州城里有无数个没了阿娘阿妈的孩子,跟林云云一样能幸运的活下去的,却只是极少数。


    楚望月心中痛得无法呼吸,她的景安,才那么小,就离开了阿娘阿妈……


    钦天监月月卜卦,说她还活着。


    可都二十年了,她们还未找到她。


    夜里,林染推醒一直流泪的林云云,带着她看星星:“那是北极星,你夜里迷了路,看见它,就能认清方向。”


    “若是你在林子里迷了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树叶多的一面是南边。”


    “这种到处都有的艾草,嚼烂了能止住小伤口的血。”


    “……”


    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很快林云云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楚望月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笑道:“阿染懂得真多。若是带兵,千里之地,来无影去无踪,能悄无声息的取下敌首。”


    林染一阵恍惚:“也有人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楚望月笑:“那她很有眼光。”


    林染点头:“是有眼光,第一次见面,就非要嫁给我。”


    楚望月压住声,哈哈笑:“你想她了?”


    林染:“她能文能武,气度风流,长得又太好看,迷恋她的人太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楚望月温和的看着林染,“她是想中了进士后,留在京里做官么?我在京里还算说得上话。”


    林染想了想,慢吞吞道:“她之前的名字,叫谢韵仪。吴清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楚望月怔了怔:“那她现在,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姑娘。”


    短短几年,就能洗尽铅尘,光芒四耀,看来那姑娘离了镇北侯府那个牢笼,浴火重生了。


    林染摩挲着楚望月给的那块玉佩,问系统:“这块玉怎么样?”


    【温和细腻,油润光泽,透闪石含量高达99.99%,是宿主所在世界,羊脂玉中的极品。】


    随身带着这种极品玉石,看来“月姨”应该是梁国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了。


    对谢韵仪,应该是个不小的助力。


    “她和你很像,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射箭极有天赋。对什么都好奇,喜欢唱诗经,尤其是关于家国天下的。


    嘴叼,喝水要放许多的蜂蜜,你喜欢的肉干,是按她的口味做的。她能适应很差的环境,一旦有条件,又格外讲究。”


    林染静静的看向楚望月,“你应该来自京城顶尖的权贵之家吧?易天赐你知道么,她是我说的,住我家跟谢韵仪一起去考进士的妹妹。她说谢韵仪命格尊贵,她跟着谢韵仪可以不倒霉。”


    林染原本觉得,自己应该先告诉谢韵仪。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楚望月应该是个很好的阿娘阿妈。


    她眼眸清正,品性也挑不出错来。


    她一直在找自己的孩子。


    第69章 景安长公主


    她时常不自觉的看向林云云,透过林云云,看向她丢了的女儿。


    那目光里的哀伤,像是下雨前的乌云。厚厚的,像是下一刻就坚持不住,要化为数不清的雨点。


    楚望月静静的听着,前几句还不甚在意。


    林染聪慧,自然能看出她来历不凡。她心里甚至对这种套近乎的说辞,都生不起一丝涟漪。


    奉承她,想要得到她喜欢的姑娘,数都数不清。


    直到林染说到易天赐,她猛地抬眼,心头大震,能压住易天赐霉运的气运!


    盛安都做不到!


    钦天监竟然没有算错,她的景安是上天赐下的无上珍宝,是能带着梁国走出困境的千古名君!


    所以,敌国奸细们宁可死伤殆尽,也要想方设法,灭了景安的生机。


    还有二十岁;没有阿娘阿妈;她见到那孩子时,下意识的怜惜……


    她瞬间就流下泪来,二十年了,她终于找到了她的景安!


    她真没用啊!


    景安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都没认出她!


    她真该死!


    她的景安,在她眼皮子底下,吃了许多的苦。


    林染当没看见她的无声哽咽,安安静静的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停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林染回头,心里一惊,压低声音叱喝:“你要做什么。”


    楚望月手上的匕首寒光凛冽,看神情,她想要杀死自己的两个亲卫。


    她目光平静的看了林染一眼,继续走向两个亲卫。


    宫里还有奸细,景安的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林染意识到什么,忙道:“她们没醒。”


    虽然有系统认证,但没有母树最后的玄学确认,林染不能保证她们是真母女。


    若不是,这个大乌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染是跟系统确认了,两亲卫都处于深度睡眠中,才跟楚望月说这些。


    楚望月停下脚步。


    林染见她收起匕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


    两人默契的走远。


    林染:“你确定她是?为什么”


    楚望月:“你怎么知道她是?你还知道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问对方,又默默的选择不回答。


    “易天赐什么时候,怎么找上她的,易天赐还说了什么?”楚望月平静的问。


    林染:“两年前,易天赐说我和阿清的气场,跟她很和,就一直跟着我们。”


    林染心里飞快的思索,命格尊贵的人应该不少,能让易天赐不倒霉的少见。


    难不成,这竟然是,月姨确认谢韵仪是她女儿的关键?这么草率的么……


    果不其然!


    楚望月微微一笑,不容置疑的语气:“阿染,你就是我二十年前丢失的长女。”


    她眸中没有一点,看女儿的亲切慈爱,反而是挑剔严厉的审视。


    林染在楚望月眼里,之前是优秀招人喜欢,值得培养的小辈。现在,做为她女儿的妻子,林染处处都是毛病。


    学识太差。比女儿小一岁,女儿都考进士去了,林染才是个小秀才。要么吃不了苦,没有勤学苦读,要么脑子不好使。


    行事莽撞缺心眼子。要人命的打斗见了不赶紧藏好,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往里冲!


    她们三杀人不眨眼,她连她们的来历底细都不问,就敢毫无防备之心的带在身边。


    最可恨的是,还未确定,就敢随便在外头给女儿认阿娘阿妈!莫不是想攀附权贵?


    林染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神情凝重:“当你女儿,很危险?”


    危险到,亲卫知道这个秘密,都得死?


    楚望月神色不变:“其她女儿还好,你最危险。”


    林染心里一凛:"阿清和易天赐进京去了。能通过易天赐发现阿清秘密的,还有什么人?"


    楚望月神情肃然,压着声喊人:“阿圆阿九!”


    睡梦中的阿圆阿九,瞬间睁眼,一骨碌爬起来:“主子!”


    “你俩立刻回凉州,拿我的令牌,八百里加急,送消息回京。”楚望月看着林染温柔的笑,“就说,我找到景安皇长女了。”


    阿圆阿九惊疑不定的看向林染,“主子?”


    她们怎么能离开?主子身边没人了,刺杀的人随时都可能出现。


    景安长公主?阿染竟然是景安长公主!


    “现在就走,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景安的消息。景安武艺比你们强,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和景安办完事情,自会回京。”


    楚望月面容冷峻,语气冰凉:“若是陛下召见,你们向陛下转达我的建议: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


    阿圆阿九心里一凛,跪下领命:“请主子保重。”


    她们接过令牌,转身就往凉州城的方向跑。


    林染:……


    阿清是长公主?


    活生生的真公主!


    “我们也走。”林染将林云云放在驴车中间,左右两边用行李挡好,“你会赶车么?”


    楚望月微笑:“叫阿娘。”


    林染脊背一凉,忙道:“需要的时候吧。我们先回柳树村,你还是月姨,阿清的娘。”


    楚望月想了想,点头同意:“我要尽快见到景安。”


    林染吆喝小花子赶路:“你真是阿清的娘?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楚望月,姬盛安陛下的妻子,望月女君。如果你没有半句虚言,阿清就是我的长女,景安长公主。”


    林染一时语塞:“不是还没有滴血认亲,你这就叫人传消息回京?万一……”


    “万一你骗我……“楚望月语气凉凉,“矿上一直缺罪奴。”


    林染争辩:“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一口咬定阿清是你女儿。”


    楚望月冷冷道:“你敢对女君不敬?”


    林染识相的闭嘴。


    她是女君陛下,是长辈,还是阿清的娘,惹不起。


    楚望月:“我们回京和景安汇合之后,在不能保证景安的绝对安全之前,你都是景安。身为景安的妻子,保护她的安危,是你最重要的使命。”


    林染:“我站在你这边,我会说服阿清。”


    楚望月见她还算识相,语气软了不少:“你跟我说说阿清的事情。”


    林染好半晌不敢开口,她觉得,她要是敢说阿清是阿娘阿妈半袋粗粮换回来的,女君陛下绝对会给她一刀!


    但,回村了,她迟早会知道。


    “那会我病重,阿娘阿妈背着口粮去换药。”林染斟酌着开口,“她们觉得我的药,也能救活阿清,花了半袋粮食,换阿清回家。若是阿清愿意,就留下来当我媳妇。”


    楚望月心中像是被割了一刀,她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当初都叫人引她离开京城了,怎么就没将她安顿好呢!


    病得快死了,身无分文,阿清除了留下来当人媳妇,还能怎么办?


    楚望月语气平静:“谢谢你们救了她。你和她之间的婚事,不算数。”


    林染不置可否,这不重要,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林染继续把事情往坏了说:“第二天,我俩病好了,去山里打了一头野猪。接下来每天都进山,猎到了狼和鹿,换了粮食,不再饿肚子,日子就慢慢好过起来。”


    楚望月无声的流泪,全身都在痛,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敢想象,她的女儿都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才能不忍饥挨饿,有身不打补丁的衣裳穿,不在冬日里冻得发抖。


    半晌。


    “你们住在柳树村?”楚望月突然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得了女皇奖励,做出火炕的柳树村林染?”


    林染:“是。女皇奖励的一百两黄金,还放在家里没花呢。”


    楚望月冷冷道:“为什么不花?”


    林染:“在这之前,我和阿清在山里得了两朵灵芝,家里盖了砖瓦房,又想法子做了点生意,家里不缺钱花了。”


    楚望月的心情好点了。


    女儿能去考进士,林家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苦。


    “阿清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平日里都作何消遣?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林染沉默半晌,她总不能说,你女儿喜欢吃我做的饭菜点心,喜欢我和我送的礼物,平日里都和我在一起吧?


    “家里的饭菜,她都挺喜欢吃。喜欢去山里打猎。别人送的礼物,她都很喜欢。你以后,可以自己去了解她……”


    楚望月没再问了,从别人的嘴里,打听自己女儿的喜好,多可笑……


    十五天后,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到了青石县。


    与此同时,刚到京城的谢韵仪戴起了幕篱,住进了易家在京城的宅子。


    “有人问起,就说我长得太美,挡桃花用。”


    蓝蓝拧眉:”阿清姐姐这么美,若是女皇陛下觉得你当探花更合适怎么办?还是当状元威风!”


    易天赐知道谢韵仪是为了以防万一。仇家势力大,心机深沉,成为状元之前,还是先别节外生枝的好:“还有一个月,咱仨勤学苦读。状元榜眼探花全拿下!”


    谢韵仪:“那是当然!我状元是没问题的,你俩努努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嗳,阿染不在,这种警醒的话,都要她来说了。


    她坐在桌边托着腮,盯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喃喃:“阿染,你可别耽搁太久啊。若是来迟了,错过了我的打马游街,我也不能再考一次呀!”


    易管家敲门,她拿着一沓纸进来:“京里这几年发生的大事,朝中人事调动和重要的举措,都在上面记录了。”


    这是谢韵仪要的。


    她离京四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掌握仇家们的动向。后面朝堂上的信息,更是会试殿试能否写出精彩答卷的关键。


    易天赐点点头:“谢谢芸姨。”


    易管家叮嘱三人:“京里最近不太平,三位小姐尽量不要出门。前一阵子出京巡视的女君陛下,遇刺失踪了。女皇陛下彻查宫中内外,禁军天天都在抓人。


    前几天从凉州发来八百里加急,女君陛下找到丢失了二十年的景安长公主,但是两人都没回京。禁军抓人抓得更凶了,听说被无辜抓走的不少,也死了不少人。”


    谢韵仪怅惘一瞬,四年前,她被赶出镇北侯府,宫里也来过人找她取血呢。


    她还记得自己那会一面觉得不可能,一面暗暗期待。


    一整天饭都吃不下,宫里没再来人,她失望得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因为想当皇长女,是她远远看着矜贵威仪,却又让人觉得温和近人的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心生向往。


    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样雍容稳重,胸纳百川,任何事都难不倒的人。


    嗳,女皇陛下和女君陛下,都是那样风华绝代的人。难以想象,景安长公主,会是怎样的风流旖旎。


    易天赐小心翼翼的瞄一眼谢韵仪,安慰她:“等阿清姐姐成了状元,天下皆知,很快就能找到阿娘阿妈。”


    谢韵仪无语的睨她:“我早过了需要阿娘阿妈的年纪了,我有阿染就够了。”


    易天赐捂嘴笑:“是是是,阿染姐姐细心体贴又能干,阿染姐姐最好,谁都比不上!”


    谢韵仪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我想阿染了。”


    易天赐拿一块桌上的桂花糕吃:“我也想阿染姐姐烧的饭菜了。”


    想念林染的人可不止她们!


    驴车才到村口,柳乐乐和她的小伙伴们哇哇叫着冲过来。


    “阿染姨姨!阿染姨姨回来啦!”


    “阿染姐姐回来啦!”


    有糖吃啦!


    林染停下驴车,拿一袋糖块给林云云,对孩子们笑道:“这是云云姑姑给你们带回来的。”


    她推了推林云云,鼓励道:“云云给她们一人一块。”


    几乎没有玩伴的林云云迟疑半晌,跳下驴车,紧抿着唇看一眼林染,上前一步,小声道:“你,你们来拿。”


    柳乐乐喜滋滋的跑过来:“云云姑姑,我是乐乐。知道阿染姨姨是去接你回家的,我跟你玩好不好?我有九连环和积木,我还会认字数数。”


    林云云顿了顿,声如蚊呐:“好。”


    柳乐乐伸手:“我要最大的那颗!”


    林云云低头,认真翻找,找出最大的一颗,小心翼翼的放她手心。


    “云云姑姑,我是青青,我也跟你玩!”


    “我是红叶。”


    “我是……”


    林云云瞬间被一只只伸过来的小手围住,她仔细的给每个手心,都放上大颗的糖。


    孩子们嘴里含着糖,眉开眼笑的看着新来的云云姑姑,将阿染姨姨抛之脑后。


    林云云转头看一眼林染,唇边露出笑意来。


    “乐乐你吃早饭没?”林染明知故问,“要不要去姨姨家,和云云姑姑一起吃。”


    柳乐乐当然早就吃过啦,当然是理直气壮的往板车上爬:“吃了,又饿了,还能吃一大碗!”


    柳乐乐是个自来熟,上来就紧挨着林云云坐,问她:“我五岁了,云云姑姑几岁啦?”


    从前天天带她玩的林玲姨姨,现在要去私塾读书,回家也有许多功课写。家里的妹妹才一岁,整天流口水。阿萧姑姑家的妹妹刚出生,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现在来了一个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姑,她可激动了:“阿染姨姨是我亲姨姨,你就是我亲姑姑,咱俩是一伙的,打架咱俩一起上!”


    林云云:“我六岁。我打架还行。”


    柳乐乐瞪圆了眼,乐得拍大腿:“云云姑姑,我喜欢你!”


    第一次被同龄小孩子,明确表达喜爱的林云云,脸红彤彤的,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小跑着迎过来,抹抹眼泪,看到孩子脸上的笑,收住了即将嚎啕大哭的表情。


    林染拍拍板车上的坛子,林秀菊什*么都明白了。


    她鼻尖一酸,转过身去。


    林春兰抱起林云云,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我是阿染的娘,你亲姨姨,以后你就是姨姨的亲女儿。”


    林云云有些不知所措,她忙转头看林染。


    林染笑着点头:“阿娘看见云云,眼里都没我这个亲女儿啦?”


    林春兰斜她:“以后云云就是咱家最宝贝的女儿。”


    柳乐乐拉拉她的衣袖,好奇的问:“那阿清姨姨呢?”


    林春兰一噎,阿清那个醋坛子要是知道她这么说,可不会管自己都二十岁了,肯定会一通撒娇埋怨。


    林春兰试图蒙混过关:“阿清姨姨当然也是最宝贝的女儿。”


    楚望月眼神闪了闪。


    林染没介绍她,林春兰和林秀菊以为她是来村里买纺车的。村里的纺车一架便宜一百五十文,还真不少人赶着驴车来买了,拉到远些的村子去卖。


    林秀菊收拾好表情,走到林春兰身边,向林云云介绍自己。


    进了院子,林春兰放下林云云,拿自家做的粟米糖给俩孩子吃。


    林秀菊和她一起去厨屋,给林染烧早饭。


    林染安置两只驴子,扬声道:“早饭多做一个人的。”


    林春兰这才觉察到,家里来了客人,忙道:“阿染你给人倒糖水。”


    客人瞅着岁数不小,看着就贵气,应该是阿染带回来谈大生意的东家。


    纺车生意好做,好几个外地的掌柜东家,都找到村里,和林萧谈。


    头一次有人来,村里还稀奇,现在孩子们看见陌生驴车进村,都不围过去看了。


    楚望月压根不用人招待,她先在院子里逛逛,想到女儿在这里生活过,忍着泪意,细细感受。


    林染跟在身后,善解人意的介绍。


    “这是她喜欢的秋千,夏天吃了晚饭,会在这里乘凉。”


    “这是酱缸,若是她在家,捣酱的活不许旁人抢。”


    “这里是鸡舍鹅舍,鸡和鹅都养了四年了。”


    楚望月望一眼,目露狐疑:“舍不得吃?”


    林染给林云云花钱毫不手软,一路回来,没少买肉吃,看着不像是吝啬的人。


    “嗐,可不敢吃。家里的鸡啊鹅啊,我儿媳妇拿粮食喂大的,都给取名字,少了一只她都要心疼的。”


    林春兰出来拿稻米煮粥,笑眯眯的跟客人显摆,“我儿媳妇脑子可好使了,上京里考进士去啦!”


    楚望月哟了声,笑着啧啧:“喂了四年的粮食,这鸡不得养赔了?”


    林春兰无可奈何的叹一声:“谁叫我儿媳妇念旧重情呢,去考进士都舍不得离家。说外头的鸡蛋鹅蛋不好吃,肉也腥。说吃不到我和她阿妈做的饭菜,肯定会饿瘦了……”


    她嘴里说着埋怨的话,面上笑得欣慰又得意。


    “鸡和鹅去外头了,这猪是新抓来养的。”林春兰将淘米水倒进猪食槽,笑道,“我儿媳妇嘴叼着呢,说外头的猪吃得不干净。我家这猪,猪草都洗干净煮熟了再喂。还不能喂太肥,不时得赶出去外头跑跑,我儿媳妇不爱吃肥肉。”


    “哎哟,我儿媳妇这都去了快两月了,不怕你笑话,我还怪想她的!”


    听谢韵仪说多了甜言蜜语,林春兰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羞人的话了。


    楚望月静静的听着,看林染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去屋里看看?”


    林染先带她去杂物房,打开一口木箱:“这是她穿坏了的衣裳和鞋。因为是阿娘阿妈送她的生辰礼,她舍不得扔,都留着。”


    楚望月瞬间泪如雨下。


    林染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她收拾好情绪,再细细的介绍:“能用的遮阳帽油纸伞之类的日用,她都带去了京城。”


    “这是拐枣糖汁和金樱子糖汁。去年秋日她特意请了假,回来去山里摘了拐枣和金樱子做的。做栗子糕,她要放拐枣糖,若是绿豆糕,她说豆腥味大,就得放金樱子糖。”


    楚望月哽咽着道:“这些东西,可以分一点给我吗?你教我做。”


    林染见识过她的心狠和杀伐果决,为此,心里暗暗警惕提防,话出口前都先在心里权衡一番。


    此刻,见她和一个寻常阿娘阿妈一样,为给女儿做一次可口的点心,满怀希冀的看着自己,林染心软了一瞬:“等云云适应两天,我们就去京城可以么?这两天我教你做她喜欢的点心和饭菜。”


    楚望月面色平静:“可。谢谢你。”


    她刚得到女儿的消息时,只想立刻见到她。


    这些日子,她日夜思索,想了很多。


    首先是女儿的安危。


    还有……女儿,会不会……不想认她们……


    她吃了许多的苦,林家助她浴火重生,她……还想要不称职的阿娘阿妈么?


    她如今二十岁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她……会怎么看待一再错过她,在她需要时没在身边的阿娘阿妈?


    楚望月心底的恐惧,如野草一般蔓延,茎叶骤然冒出来,戳着她的五脏六腑。


    第70章 景安长公主的命运


    她现在庆幸,有林染在中间,许多的事,能迂回着来。


    "去你们房间看看?"


    林染先去院子里,将从空间里拿出来,没法再收进去的书桌搬上,带她去书房:“她在这里读书写文章。这也是她的书桌,这张书桌小,天气好的时候,就搬到廊檐下读书。”


    楚望月看一眼笔墨纸砚一套,没几本书的书房,终于想起来:“你去凉州接妹妹,为什么会带着这么大一张书桌?”


    林染神色不变:“阿清让带的。让我看到桌子就想她。”


    楚望月神情复杂。


    那么大一张桌子,确实显眼。


    不愧是景安,让人睹物思人的物,都不同凡响。


    最后,林染带楚望月进卧房。


    虽说她和谢韵仪没做过妻妻之间的情事,带着长辈进卧室,这个长辈还会一点一点细细查看,林染莫名别扭。


    还好,卧房很简单。


    她们不在家,床铺卷了起来,只一层光溜溜的木板。


    楚望月打开衣柜,左边的衣裳明显大些,她细细的翻看右边更多的一排衣裳。


    做工不怎么样,没有绣花,好在都是细布和绸缎衣裳,颜色看着也鲜亮,应该是这两年缝的。


    箱子里装着皮毛衣裳,没有一件贵重的,但也足够暖和。


    “没有梳妆台铜镜和首饰?”楚望月问。


    林染给林云云买新衣裳的时候,还特意给小姑娘买了两只银镯子,小姑娘宝贝得很。


    “阿清不怎么戴首饰,阿娘阿妈屋里有铜镜。”林染顿了顿,“她额头有疤痕。”


    楚望月指尖掐进手心,沉沉的问:“怎么来的?”


    林染摇头:“阿娘阿妈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有了。她没说,我们都没问。”


    楚望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林染忙道:“家里种了凤仙花,凤仙花粉描了图案,能遮住疤痕。”


    院子里没有,楚望月视线扫向林染:“带我去看看。”


    她知道女儿在林家,应该过得很好。


    但她这会不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一点点值得怀疑的异样,她都不允许。


    她会感谢林家,但也忍不住迁怒林家,来掩饰自己的悔恨无能暴怒。


    “抱歉。”楚望月说,“这些天,让你见笑了。”


    林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朝厨屋喊了声:“我带客人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林春兰:“带两块豆腐回来。”


    “行。”林染应了声,见林云云已经和柳乐乐头挨头玩在一起,直接带楚望月去地里。


    村里人似乎十分热衷,给林染的荒地围荆棘。


    林家给未来进士种的凤仙花,自然不能叫孩子们霍霍,不光围上荆棘,入口处还写了大字:阿清的花!


    柳树村孩子们都读书,没到进私塾年纪的,耳濡目染也知道,中举人进士代表读书厉害,是能当官的。


    阿清姐姐/姨姨,是柳树村孩子们仰望的存在,在她们心里的地位高高的。


    林染打开门,整整两亩地的凤仙花,沐浴着阳光,在风中轻轻摇晃。


    细看,鲜绿的叶片下,已经有不少花苞显出尖尖的粉红色。


    楚望月静默良久,再次说了声:“谢谢。”


    以一个失职阿娘的身份。


    用种庄稼的田地,给女儿种这样多的凤仙花。林家,是真将女儿放在心里疼爱。


    自此,她收起了所有对林家的试探和怀疑。


    “你或者你家,有什么想要的么?”她问。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或者其它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林家对景安很好。


    可景安是在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来的林家。她和林染或许共同经历了很多,她们之间的情义不浅。


    景安在这种情况下,会喜欢林染,一点不奇怪。


    林染,也确实是个出挑的姑娘。


    但景安是梁国的皇长女,这份有恩情夹杂的喜欢,能维持多久,谁都说不好。


    她要替女儿还了这份恩情。


    她的景安,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未来,景安想娶的女君,也一定是她真心喜欢的。


    当然,若是她一心认准了林染,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她挑剔的目光看向林染,顿了顿,又移开。


    ……罢了,只要女儿高兴,缺心眼的小秀才就缺心眼的小秀才吧!


    两天后,林染戴着幕篱赶着驴车,和楚望月一起去府城。


    一百府城驻兵护送她们,大张旗鼓前往京城。


    装饰华丽的马车里,林染吃着点心,好奇的问:“这些刺客是哪来的?”


    马车四面都是铁板,只留一个小小的窗口,就这,还会有箭支飞过来。


    两三天就来一场打打杀杀,一百名护卫,死了十三个,伤了三十多个。


    林染头几次看到厮杀的场面,恶心想吐,现在都能边吃点心,边点评了:“这批刺客的能力不行。”


    “哪个国家的都有可能。”楚望月淡淡道,“梁国边境广阔,奸细想要混进来不难。再者,梁国虽然年年征战不息,商路一直开着。也有不少梁国女子,受了外面男人的蛊惑,叛国当内奸。”


    林染皱眉:“她们为何一定要杀景安长公主?”


    谢韵仪真当了公主,岂不是时时都得防着刺杀?


    楚望月盯着她看了良久。


    久得林染头皮发麻,移开眼:“当我没问过。”


    “景安出生的那年,梁国前所未有的风调雨顺。她降生的那日,红霞漫天,宫里百鸟盘旋。钦正断言,景安是能带着梁国走向盛世的千古名君。”


    楚望月神色平静,“知晓这件事的只有几人,但梁国的钦正能卜出来,别的国家也不乏有本事的。


    景安满月那天,潜伏在京里的各国奸细齐齐发难……景安丢了。


    女皇陛下改年号为景安,钦天监以易家未出世的麒麟子为引,发动秘术。希望以国运庇护,让景安得一线生机。


    易家八名长老干预天机,吐血而死,易天赐整整晚了六年出生,也成了你嘴里的倒霉蛋。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许告诉景安。”


    她没告诉林染的是,钦正最初还预言,景安命中劫难重重,一世孤苦。


    景安生来体弱多病,数次凶险。女皇才想在满月那天,带她去感恩寺祈福。又恐她年纪太小人又病着,受不住太大福泽,施恩全城三个月内的孩子,可以一起承福。


    谁曾想,祈福倒成了劫难,一场大火,死了好几个孩子,景安也丢了。


    那之后,她和盛安满城寻找体弱多病的孩子,京中找不到,就去京外找……


    现在想来,许是易家的秘术名不虚传,又或者是国运庇护景安。她被镇北侯府抱回去后,竟然不怎么生病了。


    所以,她和盛安一开始就排除了她是景安的可能。四年前的那阵子太忙,就没召那孩子进宫,当场验证。


    林染:……


    玄学的事,系统也不能给她解惑,还是吃点心吧!


    不过,谢韵仪能成为千古明君,应该还真不是瞎说。


    她性情坚韧,胸有格局。既了解权贵之家,也懂百姓疾苦。能文能武,接受新事物飞快,善于变通,戏演得好,嘴还甜,没有干不成的事!


    毕竟,大小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收起你的笑,景安会喜欢你多久可说不好。”楚望月嫌弃的睨林染一眼,“你现在替她挡在明处,是你的荣耀和责任,可别想着景安会感激你。”


    林染:“……谢谢女君陛下给我这个机会。”


    楚望月抬抬下巴:“你现在是明面上的景安,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当心说习惯了,漏了破绽。”


    林染迟疑:“……是,阿娘。”


    楚望月瞥她一眼,嫌弃:“嗯。”


    气氛在沉默中,愈发尴尬。


    “到平州府让伤兵留下吧。”林染扫一眼外面,又少了三人,只有二十人没受伤了。


    林染知道楚望月是想引更多的刺客出来,兵士们也一副“为保卫女君和长公主,死而无憾”的模样。


    但这样无谓的伤亡,没必要吧?


    楚望月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到平州府,才是真正的开始,阿染害怕了么?”


    她慢悠悠从云州府到永州府这段时日,是给奸细们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间。


    林染沉思片刻:“女皇陛下也派了人来瓮中捉鳖吧?奸细一定会来咬我们这个明晃晃的饵么?”


    “一定会来。”楚望月肯定道,“国有国运,景安身上就系着国运。皇宫是景安原本就该在的地方,她是天命所归,在宫中气运更胜。刺客想在宫里伤她,是痴心妄想。”


    林染慢吞吞道:“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来送死么?”


    楚望月拿一块自己做的金樱子糖绿豆糕吃,细细的品尝:“糖是不是放多了?”


    林染:“不多,阿清就喜欢这种甜度。镇北侯府为了培养她的‘自制力’,从不让她多吃一口糖。”


    楚望月捏碎了绿豆糕:“死的是棋子,死多少都没人心疼。而无论是什么原因,在自己的国土上,若是梁国的女君陛下,和失散二十年的长公主伤了或是死了……


    那敌国必然士气陡涨。与之相对的,梁国举国上下,都会垂头丧气。军士们和百姓们心里会动摇,我们真能守住我们的国家么?


    我梁国,必会被群起而攻之,受到重创。


    我们梁国,四面受攻击,从来就没有真正安稳过,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林染眉头皱得死紧,气愤难忍:“真该死!”


    梁国历史上,从没有对外扩张过。梁国从来都是,只守住自己的国土。


    楚望月倒是很平静:“我们梁国不需要有男人就能繁衍延续,在其他国家眼里就是异类邪恶,天灾人祸都可以归咎于我们。”


    马车外厮杀的声音慢慢变小,护卫长过来汇报:“抓到了两个活口。”


    她神情复杂,难以启齿:“一个是我们梁国人,另一个……是晋国的男人,假扮成女人,两人结为妻妻,在平州府生活一年了……”


    楚望月皱了皱眉:“不用审,都杀了。”


    林染倒是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扮成女人,在女儿国生活一年还没被发现。


    楚望月合上小窗上的帘子,漫不经心道:“用不着好奇,男人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若是你将来会留在景安身边,自然会见到敌国的军队,各国使臣和毫商,都是男人。”


    若林染只是一名寻常梁国人,那就该对男人充满仇恨,随时准备为保卫梁国而战。


    倘若有朝一日,林染到了她现在的位置,楚望月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似乎看到了林染惊愕到瞠目结舌的样子。


    正如她当上女君时,上一任女君陛下教导她的那样,她会告诫林染:“你要牢牢记住,外面的男人里也有好人,女人里不缺坏人。而我们梁国,也有不少的女人,随时都在想要你和景安死。这和男人女人无关,只要是人,就有野心有欲望。当她尝到了掌握权力的滋味,就会想要更大的权力。”


    不过,眼下楚望月只是点了点桌子,笑道:“你要辅助景安,就不能觉得以往都是这样做,就是对的。不能相信听说的,惯例的,甚至眼睛看到的,也不能全信。


    在一切都是为了梁国的未来这个立场上,多学多思多想,要害怕犯错,也不能怕犯错。最重要的一点,以景安的想法为主。即便她错了也没关系,你们齐心协力更重要。”


    林染知道她是在教导自己,沉默许久,点点头。


    楚望月不清楚她懂了多少,却也不再多说。


    若是林染真成为下一个女君,她自然会更细致的教她。


    接下来一个月,果然如楚望月所说,刺客跟疯了似的,一批一批的往上扑。


    随时会有带毒的冷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半夜住处突然火光四起,厮杀声似乎整晚都没停歇……


    一早起来,楚望月反手杀掉放下早饭,还没来得及从餐盘下拔出匕首的侍女,淡定的将装包子的小蒸笼推给林染:“毒在鸡蛋里,包子能吃。”


    门口的护卫冲进来,冷汗津津的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女君责罚!”


    楚望月神色淡然的喝粥:“二十军棍。”


    “谢女君开恩。”护卫们面色一松,飞快的将侍女的尸体抬走。


    “荠菜鸡蛋馅的,味道还不错。”楚望月催林染,“你吃得多,还不快点,傻愣着做什么?”


    林染:……


    林染已经能在满屋血腥下,淡定的吃完五笼小包子。


    她只是惊讶:“女君怎么知道她是刺客?”


    还能瞬间判断哪样食物有毒。


    楚望月似笑非笑:“阿染不是也出手了?”


    她长剑砍向刺客时,林染的铁木棍也戳了过来。这孩子反应速度极快,就是心不够狠。到现在,还不愿意用长枪替换那根木棍子。


    林染默了默:“直觉。”


    她有系统提示,还是慢了楚望月一步。


    “她眼神不对,头一次给女君和公主送吃食,面上装得小心翼翼,眼里没有敬畏。且,脚步太轻了,寻常侍女这时候可顾不上仪态。”


    楚望月慢条斯理的解释,眼神扫向林染,“至于辨毒?这是女皇身边所有人,都必须精通的本事。阿染力气足够,武艺谋略还得认真学。女君替女皇掌管天下兵马,战时需上阵杀敌鼓舞士气。”


    林染早发现了,这位女君陛下,武艺不俗。


    看来女皇和女君,是一文一武。女皇治理天下,女君抵御外敌。


    “掌管天下兵马……”林染垂眸沉思,女皇就不怕女君谋权篡位?


    “景安会不会娶你暂且不说。你记住,女君是为女皇而存在,梁国上下只拥戴母树认可的女皇陛下。“楚望月冷冷的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妄图窃位者,人人诛之。”


    林染讪讪的闭嘴。


    她和谢韵仪之间,像是突然被无数人隔开了。


    谢韵仪衣冠华丽,被拥簇着走向高位,她远远看着,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林染一时之间,心中纷乱杂陈。


    殿试前一天,楚望月带着林染,回到了宫里。


    她见林染眼里只有好奇,神情动作都不见失态,心里对林染又满意了几分。


    景安不在宫中长大,眼下会信任的人,只有林染。林染稳得住,景安回来就会轻松许多。


    林染戴着幕篱,住进了景安宫。


    像是无数滴水,洒落宁静的湖泊,宫里处处都沸腾起来。


    没人知道失而复得的景安长公主长什么模样,众人只能看到一道身姿高挑,玉树临风的身影。


    闻讯而来的二公主宜宁和三公主嘉宁,都被楚望月拒之门外:“你们阿姐一路受了不少惊吓,这些日子谁都不要来打扰。”


    姬盛安急匆匆赶来,听楚望月亲自说明其中原委。


    "明日殿试结束后,我单独留下她。"女皇陛下神情激动,眸中骄傲,“那孩子会试是头名,明日的殿试也一定是头名。”


    妻子认定了吴清就是景安,她觉得一定不会错。


    楚望月想了想:“单独留下她不妥,将易天赐和蓝蓝也留下。”


    “易天赐会试排在第二,蓝蓝差了些,在二十开外。”姬盛安笑了笑,“都是天资聪颖的好苗子,既然是景安的同伴,那正好和景安一起名列一甲,打马游街。”


    日后也好当景安的左膀右臂。


    流落在外的长公主,天资卓绝,文采斐然,二十岁就中了状元。将会是长公主归位后,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景安二十年的殿试前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林染躺在华丽的拔步床上,层层帷幔轻轻晃荡,像是分别许久后,即将见到谢韵仪的心情。


    高兴,激动,也有一分不确定的忐忑。


    宫外,易家。


    谢韵仪神情凝重:“你家去柳树村打探消息的人,什么时候回来?阿染这么久一直没来信,绝对是出什么事了!”


    易天赐端坐卜卦,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阿清姐姐别急,阿娘阿妈都好好的,白云白羽也好好的。阿染姐姐本事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驿站丢了信,阿染姐姐正往京城来呢。”


    “长公主是在凉州找到的,但和出宫巡视的女君陛下一起,一路从云州府、许州府,经平州府回京。“


    蓝蓝想了想,认真分析,”女君陛下和长公主身份贵重,当地官员说不定会肃清官道。仪仗走得又慢,阿染姐姐应该就是因为这,路上耽误了。”


    谢韵仪语气幽幽的叹气:“若是阿染不来扔花扔帕子,打马游街又有什么意义……”


    易天赐和蓝蓝面面相觑,知道她是想林染了,绞尽脑汁安慰。


    “阿清姐姐中了状元,阿染姐姐不知会多高兴呢!”


    “说不定,阿染姐姐正在给阿清姐姐准备状元的贺礼呢!”


    谢韵仪无精打采:“不如把她自己打扮好,送给我!”


    这句话,没成亲的人,不好意思接。


    “管家说这几天附近有人鬼鬼祟祟的。”易天赐飞快的转移话题,“会不会是阿清姐姐的仇敌?或者是谢靖派人来打探消息?”


    谢韵仪坐直身子,思忖片刻,她摸摸额头上的火凤凰,冷笑:“或许只是觉得我这个会试第一,长得太美,抢了她们的风头。”


    在林家四年,她的变化大得不可思议。不仔细回想,她都要找不出来,自己和四年前那个木讷呆闷的谢韵仪,有何相似之处。


    倒是眉眼间的从容镇定,和阿染有些相像。


    她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漾着喜悦。


    她和阿染,浸透了彼此。


    金銮大殿上,女皇陛下对这届进士们似乎格外开恩。


    她们不用伏在地上做文章,一人一套桌椅,桌上竟然还摆上了糖水点心!


    谢韵仪瞄一眼,是她喜欢的红枣梨汤,和去了壳的绿豆糕。


    女皇陛下看过来,谢韵仪埋头答卷。


    觉察到视线久久没有离开,谢韵仪也不慌。她是会试头名,长得又这样好看,换了她是女皇陛下,也会多看几眼。


    况且,她在第一排的最中间,女皇陛下看谁,都像是在看她。


    殿试让准进士们用一整天的时间,写一篇策论。题目多半和此时朝堂上的难题有关。


    谢韵仪早就和易天赐、蓝蓝一起,讨论过几个大致方向。此时,看到题目是《论昌州府治理》,心下大安。


    状元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