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星光海岸 > 第122章【完结】
    第122章 Starlight


    在综合体开业的前两天,吴裳收到了一个礼物—著名作家濮君阳联合作家朋友们为千溪写的一张文化海波,海报上有很多书籍的名句还有作家签名,他们授权吴裳可以把它整体拓印到千溪的一面墙上。


    这是一份很珍贵的礼物。


    吴裳当即联系设计师,决定连夜赶出来,思来想去,最终确定在养老院外面那个大墙上绘制。


    宋景拿着那张海报爱不释手,她满是憧憬地说:“我原来也想当作家的,可是我水平不行啊,我也静不下心来写。”


    “但你能静下心看啊。”吴裳指指她的小眼镜:“不然你的镜片怎么越来越厚。”


    宋景嘿嘿一笑。


    她问吴裳:“收到濮君阳的礼物什么感觉?”


    “说实话吗?”吴裳问。


    “当然。”


    “没有特别的感觉。”吴裳说:“很感动,但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宋景啊,我不是你看的那些言情小说的女主角,我没那么多情情爱爱。”


    宋景撇撇嘴:“所以你才能走得更远嘛。我有时很羡慕你啊,你什么都不在乎,又那么坚强。”


    “你羡慕我干什么?羡慕没人喜欢我吗?”吴裳对宋景了然一笑。


    “胡说,千溪村的人喜欢你就够了。你管那些人呢?他们那是嫉妒你懂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几天在吴裳的网络账号下突然涌出一批人来骂吴裳。如果是普通的网友随便骂几句,也就算了。但那些人骂的很有由头,甚至可能对吴裳有一些了解。


    有人说吴裳当初小三上位,一步登天嫁给了林在堂,又使出了各种手段拿到了林在堂的全部财产。说这些其实吴裳不会在乎,捕风捉影人云亦云罢了。但那人说了一个细节:结婚那天,她穿着前一任的婚纱,那婚纱小,她勒得不能随便动。并发了一张模糊的照片。那照片的确是婚礼现场的。


    还有人说吴裳这人是小心眼,因为私人恩怨,把林家人和竞争对手都送进了监狱。甚至还有人说出细节:当年在北京,她以身入局,引诱那个唐盛…


    谁会喜欢这个女人呀?她得来的这一切不就是因为她心机深又能受得了委屈吗?这些委屈让你受你能受得了吗?所以别羡慕她啦,人家吃的苦你可不行…


    诚然,吴裳知道人这一路走来,难免会遭受各种非议。但是看到那些具体到细节的评论,感觉像当年经历每一次波折的时候,那些人站在她面前议论她、排挤她、嘲笑她。这种感受如此真实、具体。


    而这一次不同的是,那些人变多了起来。


    舆论也像蒲公英,到处飞散。宋景是非常气愤的,她一直在评论区替吴裳骂回去,许姐姐也生气,也准备戴上老花镜开骂。吴裳不许她们回骂,她担心她们会被戾气反噬。


    “就这样吧。”她说:“这么多年骂我的人还少吗?他们套着一个网络身份骂我又怎么样?见我面不一样要叫我一声吴总吗?尤其那些自诩认识我的人,敢不敢当我面说呢?他们不敢的。”


    吴裳像穿着一身铠甲,不怕这世界上的任何攻击和武器。但是她能做到全然不在乎吗?她不是圣人,她有时会在乎。


    工人在粉刷墙壁,准备请老师拓印,她抱着肩膀站在那里看,脑子里想的是各种各样的事。


    宋景这时突然骂了一句。


    吴裳看她:“怎么了?”


    “我手要是要伸到手机对面去就好了,我要把那些人的嘴巴扯烂!烂人!”


    “不是跟你说不要生气了吗?别看了。”吴裳说。


    宋景想说什么,但怕吴裳看到后会难过,就胡乱应承她:“好的,我不气了。”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人的头像给人家发私信,她越打字越生气:“你这样在网络上透露别人的真实信息好吗?人家已经离世了,你造人家的谣合适吗?你没有妈?你不是你妈生的?你说话那么恶毒?”


    对方回她一句:“狗急跳墙了。”


    宋景气的脑子嗡嗡作响,转身就走。吴裳问她去哪?她也不说话。她准备去找律师,无法无天了!无法无天了!


    吴裳觉得宋景很奇怪,于是打开手机来看,看到在她视频下面有一条评论:她姆妈卖女儿的,不然怎么忍心女儿受这种委屈啊?说白了,母女两个都是贱人,都是卖的啊。


    吴裳看别的评论的时候尚能理解那些恶意,直到看到这一条。她的手指尖一瞬间就抖了,她察觉到心脏疼,很疼。


    她颓然地靠向墙,这时工人说:“诶诶诶!不要靠啊、衣服脏了!”


    等吴裳反应过来,她的左肩膀已经被涂料染了一大半。人呆呆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干什么。


    “去换衣服吧?”工人说:“这样多难受,活交给我们你放心,保证明天早上给你一面墙。”


    “好啊,谢谢。”


    吴裳抬腿往家走,下了班回来的林在堂从后面快走了几步追上她,揽了下她肩膀。他白天在工厂没有吃饭,马不停蹄赶完工跑回来。综合体临近开业,这两天是最忙的时候。林在堂好歹是做过大事的人,必要时候能替吴裳顶上去,也能让吴裳喘口气。


    吴裳情绪不高,看他一眼,说:“你今天回来很早。”


    “怎么了?”他问:“是太累了吗?晚上现场交给我。我今天特意早早赶回来。”


    “没事。那你去盯,我休息一会儿。”


    吴裳觉得自己好像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笼罩了,那种情绪很复杂:有恐惧、难过、后悔、愤怒…很多很多。她无法马上就将它们消化,她还没有强到那个程度。


    进了门后,林在堂开始洗手、换衣服,然后准备出门。他做这些的时候吴裳一直安静看着他。


    她知道她根本无法怪林在堂,因为过往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那些事都那么久远了,当时他们也的确是各有立场和难处的。但那一切又都跟林在堂有关。姆妈死了好几年,竟有人那样骂她,说她卖女儿。世人的嘴太恶毒了,恶毒起来根本不顾别人死活。


    林在堂察觉到吴裳的情绪不对,原本已经出门了,又掉头回来。他捏了捏吴裳的脸,问她:“怎么了?”


    吴裳摇摇头。


    相识这么多年,林在堂是了解吴裳的:她不擅长将心事宣告给别人听,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只愿自己扛着。在她心里,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可靠的人。


    她真正伤心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响动和反应。


    林在堂想起香玉妈妈离世的那一天。


    他匆匆赶去医院,看到坐在重症病房外的吴裳,林在堂问她为什么在外面坐着。她说:“我不敢进去。外婆在里面。”她的眼睛红肿,艰难地开口:“姆妈…在吐血…”她指着自己带血的衣襟,低下头去。


    林在堂走了进去,他看到香玉妈妈整个人已经变得很黄很黄,她的枕巾上全是血,但她的眼睛却努力地聚集起光来,嘴里在含糊说着什么。


    外婆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姆妈知道,姆妈知道,你放心好吗。放心。”她花白的头发从头上垂下来,落到香玉妈妈脸上。


    香玉妈妈哭了。


    她哽咽一声,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其实已经没法像从前一样正常的哭了,她的眼睛干涸了。所以那一滴泪,那样缓慢、凝重地从她的脸颊滑下来。


    外婆抱着她,不停地说:“别怕,别怕。”


    林在堂看到这一幕,恸哭了一声,他摘掉眼镜去擦汹涌的泪水。阮香玉看到了他,对他伸出手。


    他缓缓上前去,单腿跪在阮香玉病床前,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双干枯的冰凉的手,她想努力对林在堂挤出一丝微笑,想跟他说会儿话,但她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她费力地问:“…好…吗?”


    林在堂知道她在问他最近好不好,顺利吗?有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这样问的。


    “我还挺好的。”林在堂哽咽地说:“都很好。香玉妈妈不要担心。”


    阮香玉点点头,用手指触摸林在堂的脸。她知道林在堂是个好孩子,他本性正直善良,不愿辜负别人。她知道的。她又费力地说:“放…下….”


    林在堂不住地点头,答应着她:“好,好。我答应姆妈。”阮香玉要他放下,她看到林在堂被困在家庭、工作、伦理道德中,看到他负隅顽抗的样子,所以总是玩笑地说:“不行就不干了吧?放下吧?”


    林在堂将阮香玉的掌心贴着她的脸,轻声说:“我会照顾好吴裳,我会的。我做的不好,但我早晚会做到的。”


    阮香玉点头,她知道的。


    她又开始剧烈地咳,眼睛睁大着,接着呕出了一口血。外婆拿着毛巾去给她擦嘴,手在不停地抖,但却在安慰她:“没事,没事,姆妈在。”


    她知道吴裳害怕,吴裳看到姆妈吐的第一口血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她去恳请医生,问医生能不能给姆妈打一针安定,她不想让她太痛苦。医生很抱歉地拒绝了她,因为病人已经不具备打安定的条件。吴裳下意识抓着医生的手臂哭着说:“医生我求你了,她开始吐血了,我知道她马上要死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让她不那么痛苦…我…”


    吴裳崩溃了。


    但她又怕别人看到她崩溃。


    她去到卫生间,站在那里无声地、压抑地哭,她压根不知道她的指甲抓破了自己的皮肤。因为那种疼痛已经可以忽略了。


    她知道姆妈要离开她了。


    在她吐血前,她坐在阮香玉的床边,不停地说:“姆妈我好爱你呀,我好好好爱你呀,我真的好爱你呀。”


    “姆妈你是不是也很爱我?我知道的,你很爱我的。”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姆妈说。但姆妈已经不太能听到了。


    她看到姆妈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痛苦之中,尽管她竭力在压抑着痛苦,但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用力地拉着吴裳的手,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跟她告别。


    “吴裳。”林在堂站在她面前,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地说:“吴裳,进去吧。”


    吴裳茫然地抬起头,红着眼睛说:“我不敢,林在堂。我不敢。”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那时她不懂生死意味着什么。是在他离开后的无数个夜晚,她想念他,又知道再也见不到的时候,才知道永别的滋味。


    现在她要跟姆妈永别了。


    林在堂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将她紧紧抱住。吴裳在剧烈地颤抖着,她不想如此,但她无法克制。她感觉到冷,牙齿磕着牙齿,被林在堂搀扶到了阮香玉的床前。


    阮香玉的目光已经魂散了,但看到吴裳后,又努力地聚集起来。她用最后的意识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痛恨自己,虽然把她带到人世,却让她度过着艰难的人生。阮香玉好心疼吴裳啊。


    她伸出手,摸着吴裳的脸,又流下了一滴泪。吴裳上前轻轻趴在她肩头,抱着她,说:“姆妈,姆妈,别怕黑。我在呢。”


    阮香玉的抱歉最终没能说出口,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裳裳…姆妈爱你…姆妈,我爱你…”


    她整个人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最终一动不动了,一动不动了。


    吴裳的嚎哭声卡在喉咙里,她不肯相信姆妈就这么去了,看看外婆再看看姆妈,好像一只迷路的小动物一般不知所措。


    叶曼文的泪快要流干了似的,她的衣襟上还沾着女儿的血,就那么一瞬间,她笔直的腰杆塌了。她来这人世间一趟,送走了自己的姆妈、先生、女婿,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她不懂啊,难道她来世上就是为了经历这一场场死别吗?


    她上前将阮香玉的眼睛盖住,然后抱住了吴裳。吴裳一直在颤抖,她磕磕绊绊地问叶曼文:“外婆…姆妈…还会回来吗?会吗?”


    “她会去你的梦里。会的。”


    她们紧紧拥抱着,吴裳的眼泪一直没流出来。


    病房外面站着一个人,阮春桂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恨了几乎一生的人就这么去了,以后她的恨再无处安放了。


    林在堂回过身看到了阮春桂,他们的泪水都还没有干。他在阮春桂的眼中看到了生命感的消失,随着香玉妈妈的离世,自己的姆妈好像失去了支撑。


    林在堂顾不得那么多,他陪着吴裳和外婆,安排着香玉妈妈的葬礼。葬礼结束后,吴裳去了海边。


    那原本是一个漆黑漆黑的夜晚,她在海边踉跄独行,总是会摔倒在沙滩上。她想往海的深处走,但外婆的声音总会在她耳边响起:站住!吴裳!站住!


    吴裳,大海会吃人!你离大海远点!


    吴裳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着,她不知别人失去亲人是否会像她一样,一直想追随而去。她不知道。人生的太多功课都太难了,她不会做。


    去试试。


    她缓缓走向大海。


    她没有后悔,她很平静,她走向漆黑的大海。


    这时,就在这时,林在堂从远处向吴裳的方向跑。风很大,吞没了他的呼喊声,他大声喊着:“吴裳!吴裳!吴裳!不要!”林在堂的泪水被吹散了,他看到吴裳距离岸边越来越远。


    那是这一生最痛的夜晚,他们以为从此以后将会是永夜。


    海水拍打着吴裳的大腿,她的腿马上就要被淹没了。这时,海面上突然有一个跳动的光,接着她面前的海慢慢变亮。那晶莹的、温润的光铺洒在海面上,伴随着潮涌在晃动,层层叠叠向她而来。


    她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的繁星,漫天的,繁星。


    那些繁星,落进了她的眼中,那是一片满是星光的、天际海岸。


    吴裳痛哭出声。


    站在她身后的林在堂,停下了脚步,眼含着热泪,看着那一片海,那一整片天空的星。


    再过一会儿,千溪的月亮出现了,挂在天上,那么美。


    他们知道,所有的伤痛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关于这一段记忆,几乎被吴裳封锁了。她从不肯轻易放它出来,因为她知道,只要一想起,她就会难受。那个夜晚美化了阮香玉的离去,吴裳好像忘记了姆妈离开时是那样的痛苦,每当别人问她,她都说:“没遭罪啊,就那么离开了。”


    她坐在院子里,吹着狂躁的秋风,老黄在她的脚边陪着她。她不想工作,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斗志。


    吴裳知道:那些恶言就希望她变成这样,希望她失去斗志,变成一个任由他们辱骂的懦弱的人。他们看不得她有野心,他们觉得她从泥土里来,就该安心呆在泥土里。一旦她发芽了,他们就想将她碾死。他们只许她做野草,不许她开花。


    吴裳都知道。


    她偏不。


    偏不!


    她又重新感觉到愤怒,是的,愤怒是她活着的证明。她直接打给律师,让他起草文件,她就告一个人:辱骂她姆妈的那个人。


    她这一晚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为姆妈平反。


    尽管她知道她不必这么做,但她就是要这么做。她需要做出愤怒的反击,以证明她不会懦弱,她不会服输。她要告诉他们她就是这般的好斗!


    过一会儿,宋景给她发了一个链接,吴裳看到,林在堂开了一个账号,发了一个声明。他应该为这条声明买了很多很多流量,因为点击量点赞量在疯涨。


    他说:我是星光灯饰原总裁林在堂,现在就当前网络的一些谣言进行说明。


    他的说明简单粗暴,一改他往日温和的风格,上面罗列了别人对吴裳进行的网暴:


    “吴裳女士是小三上位


    吴裳女士欺骗我全部财产


    吴裳女士的母亲将女儿卖给我


    吴裳女士是不正当行业出身


    …


    以上均为谣言。从现在开始24小时内,请散布谣言的人进行删除并在首页道歉,24小时后倘若还有类似言论,我们将一一提告。欢迎大家来跟我打官司。”


    这不像林在堂能做出的事,他从前不会这样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


    他一直以来都清楚地知道她的痛苦,但潜意识里觉得她可以应对,所以并没有给她以金钱外的任何安慰。他以为她只要钱的。这是第一次,吴裳看到林在堂明确地、坚定地为她出头。


    吴裳不知这样的方式是否正确,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个非常粗暴的公关手段。但她心里感觉到痛快。


    她原本也要告的,也不需要人帮助她的,但林在堂突然昭告了天下,好像在说:你们猜对了,我们这对“狗男女”就是一伙的。我们不仅是一伙的,我们还要跟你们斗争。


    吴裳为此感到痛快。


    她看着那条公告下的评论,不知为什么,笑出了声。他们把恶意都抛向了林在堂,有人以好人的口吻评论:你是不是被威胁了?我感觉你被PUA了…诸如此类。


    吴裳懂得林在堂的策略了,他要把水搅浑、把战场搞乱,最后再给出痛快的一击。这一击或许又像以往的每一次商战一样,要三五个月甚至三两年,但是没关系,耐心的猎人等得起。


    吴裳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想起她想走进大海那一晚的月亮,那是同一轮月亮。


    “姆妈,我知道你看着呢!你看,我厉害吧?”


    这一晚,吴裳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林在堂死了。


    她是清楚地记得姆妈离开时的样子的,而梦里的林在堂也是那样死的。他的嘴里一股股地吐着血,整个人都发黄了,那双眼睛再无光彩。


    他在梦里对她说:“吴裳啊,吴裳啊…”


    吴裳心急地把耳朵凑上去,想听他说话,然而她什么都听不清,她越着急越听不清。她哭泣着摇晃林在堂的肩膀说:“林在堂,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


    梦里的吴裳想到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可失去了,她万般难过。


    吴裳哭了。


    外面那么安静,她抽泣着,用力地抓着林在堂的睡衣,不停地哭着。


    林在堂醒了,看着痛苦的吴裳,轻轻推着她肩膀唤她:“吴裳…吴裳…”


    吴裳从梦中惊醒,她看到眼前的林在堂还活着,突然就抑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并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林在堂…林在堂…你不要离开我。”吴裳说:“我们做个伴,你离开我会伤心。”


    林在堂紧紧回抱她,不停地安慰着她:“我不走,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吴裳,我就在你身边。”


    林在堂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能用简单的爱情去概括。那些惊天动地的忠贞不渝天雷地火的爱情,他曾羡慕过。然而当他回望十几年的岁月,他与吴裳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掺杂着爱与恨、信任与猜忌、期待与失望,那复杂的每一味都是用感情铸就的,那么深刻。


    吴裳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在她向上跋涉的路途中,会遭遇很多痛苦,也会放下很多东西。她对自己说那些都不重要,不要在意,她也是那样做的。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亲人永远无法忘记,经历过的相爱的瞬间也会在那里。与林在堂相识的十几年岁月,是看似轻飘但永远无法抹去的,是日复一日的积累到最后无法厘清的。她甚至无法好好讲述,因为她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紧紧抱着他,在这样的夜晚,在星光又一次照亮海面的夜晚,在远行的轮船开始鸣笛的夜晚,在这孤独的、难过的、寂寥的夜晚,她紧紧拥抱着他。


    他紧紧拥抱着她,拥抱一个脆弱的、坚强的、不屈的灵魂。拥抱他漫天的星光。他喃喃地说着“对不起”,“我爱你”。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他们还从未如此接近过对方。


    他们第一次,这样地接近对方。


    吴裳的哭声浅浅停止了,她的眼睛濡湿着。


    她这样大悲大恸,实在是不像她了。


    可她知道,她一直绷着一口气,想让StarlightHaven如期开业,在这过程里经历的任何困境和难过都是正常的。她要咬牙挺过去。


    StarlightHaven开业那一天,是10月29日。


    那一天的千溪,送别了狂风和细雨,码头上的船如期出海,海面上扬着星星点点的帆。到处都是笑语喧哗,那个曾经籍籍无名的千溪,在这一天,拥有了属于它的时刻。


    吴裳穿着那条只属于她的裙子,站在众人面前,剪刀合上,红绸落下,周围响起了掌声。


    她身后,是一整个StarlightHaven,面前,是她的亲人、朋友、经商伙伴、战友们。


    她越过人群,看着那一片熟悉的海。海面上星星点点,是一个个逝去的人和故事。她知道她的人生是未完待续,所以并没有讲什么煽情的话。


    倘若你曾见过二十年前的千溪,你一定会爱上它。它虽垂垂老矣,但岁月在它的身体上留下的一切痕迹都是美的、质朴的、纯真的。


    很高兴你来到今天的千溪,我们坐上时代的大船,怀揣着梦想,即将远航,去到属于我们的星光海岸。如果可以,我们期待你也能爱上今天的千溪。


    千溪欢迎你。


    吴裳又转头对身边的林在堂说:千溪欢迎你。


    就让我们站在这里,把过去翻过一页,讲述一个新的故事。让我们也坐上那艘轮船,去到属于我们的星光海岸。


    千溪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