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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StarlightHaven


    秋天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一瞬间就在千溪散开了。


    海风变得更大,吹得人东倒西歪的。


    综合体还有三天正式开业,现在已经开始最后的准备工作。此时吴裳正在跟许姐姐过下午茶,她自己也顺带着吃几口。接连忙碌几天,她人却精神抖擞,眼睛里冒着精光。


    许姐姐笑她“好事将近开始挂脸”,她则说:“哎呀,我难道一定要保持低调吗?平时低调可以,现在我就是要高调起来呀!”


    “对呀对呀!要高调!”许姐姐说:“你待会儿去海洲的时候,顺道帮我看一下备货。别出差错。”


    “OK。”吴裳比了个手势,叉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转身走了。


    她在海洲订制了衣服。


    她之前没订制过衣服。好多年前林显祖和林在堂都有订制衣服的,吴裳曾陪同他们去过。但她本人对此没有兴趣,她不喜欢穿得那么隆重,感觉人像个木偶人,很假。


    这一次综合体开业,她突然萌生了想有一件完全属于自己审美、适合自己身材的衣服,所以一个月前她去了一次。那次她去的时候老板不在,跟工作人员量了尺寸说了样子就走了,后来全都是线上对消息,这一天通知她做好了,可以去拿。


    吴裳现在不常来海洲。


    沿海公路修得越来越好,她却不常来海洲了。她去海洲一般就是去面馆,顺道买些日用品,大抵也就如此了。


    秋天的老街好美。


    它安静地矗立在高楼大厦的城中央,像这座城市的一个宝藏。只要跨过那条斑马线,就算开了宝盒。吴裳走进人流里,冒充一个游客,这里逛逛那里逛逛,听着他们聊天。


    有人认识吴裳,招呼她:“小老板,你来了啊?你好久不来了,生意还兴隆吧?”


    姆妈是阮老板、香玉老板,吴裳自然就是小老板。当年得益于这些人对姆妈的照顾,香玉面馆才能在这里立足,所以每次吴裳来老街都会带一些海产,让店里人给各家送点。知恩图报,姆妈教的。


    “对呀,想你们了呀!”吴裳笑着说:“喏,我们综合体开业请柬收到了吧?都要来呦,不来我会生气。来么,什么都不需要带,也不许包红包,就来给我撑个场面,好吧?”


    “烫金的请柬真漂亮,我们早早就安排好了时间,一早就去。”


    “要是不想赶早,就提前跟我说,早去一天,在千溪住一晚看看海也可以呀。”


    “那不行,金秋节,走不脱啊。”


    老街在搞金秋节。


    几乎所有店铺都参与进来,打折呀、送礼物呀,还有盖章手册,搞得好不热闹。说着话,一个小朋友跑进来,对老板说:“奶奶我要盖章。”


    吴裳见状笑了,说:“您先忙啊,千溪见。”


    她喜欢老街的街坊,姆妈生前也喜欢。


    姆妈曾对吴裳说:她这一生一事无成,前半生也没碰到过什么好人。吴裳爸爸去世后,她没了积蓄,一时之间生活落了难。想着找一个工作却四处碰壁,最后来到了老街。


    那时老街很破旧,来的游人也不多,里面住的都是“老海洲”。老海洲们每天坐在外面聊天,见到来了一个落魄漂亮的“小女人”,就问她要干什么。


    阮香玉说我想找工作,刷盘子什么都行。


    “你有什么手艺?”有人问她。


    “我会做饭,我祖上是…御厨。”阮香玉一狠心说出这么一句来,换从前她不会说的。


    “御厨?那我们要吃皇帝饭了?”老海洲笑了:“那你找什么工作?你不如就在这里开家店好了。”


    “我没有钱。”


    “你看那破房子,要倒了,你先干着、干好了给钱嘛。”


    就这样,阮香玉在海洲老街最深处、最破的那个房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早些年面馆生意只能糊口,来吃的都是老街的邻里。


    那时“老海洲”们还举家住在这里,清早懒得给孩子做饭,领着睡眼惺忪的小孩往外头的木凳上一坐,对着里头喊:“香玉老板,两晚鸡汤面!两块麦饼!再带个食饼筒走嘛!”


    送走了“小学生”,就迎接自在的老人。


    他们坐在外面泡“野茶”,茶是外婆去山上采的,回来自己炒。野茶劲儿大,泡一缸喝很过瘾。老海洲们聊着天,喝着茶,有时淋着细雨,都不肯走,非要给面馆攒人气。


    倘若没有这些人气,面馆挺不过最初几年的。生意不好的时候、生病的时候,阮香玉也想着关门算了,再寻个活路,但想到老街坊们每天急急忙忙,孩子们早上吃不上一口热饭很可怜,就咬牙挺过来。


    也是她对海洲老街的报答。知恩图报呢。


    吴裳一边朝面馆走,一边想着姆妈的这些往事。她想起她刚回海洲的时候,做好几份兼职,每天半夜结束时候穿过幽暗安静的老街,来到面馆里跟姆妈挤一张行军床。那样的日子早已远去了,姆妈不在了。


    因为老街“金秋节”的最后一个盖章点是面馆,所以这一天面馆的人格外多。


    盖章的人排一队,食客排一队,又盖章又吃饭的,进去做下去招呼服务员盖章。因为是金秋,蟹肥了,面馆新研发的鲜蟹汤面,几乎人手一碗。


    吴裳进去看了食材,顺道看了报表,确认没问题就跟他们说歇业的事。面馆几乎全年无休,但综合体开业这天,她想让面馆的人也都去。在海边住一晚,玩两天,也算给大家放假。


    “那…现在人很多,两天要损失不少。”店长说。


    “损失我来补,你们也要真正放假呀?来吧,看看自家生意。”


    店长开心起来,在工作群里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吴裳听着大家的笑声,也很开心。又安顿一番后,就离开了老街。


    她定制衣服的那家店,是海洲新开的。说老板曾在上海做私人订制,给很多达官显贵做了很多价格不菲的衣服。吴裳没见过老板,只知道是个美女,好像祖上是海洲的。


    她推门走进去对工作人员说我来取衣服,工作人员将她向里带,在休息区,吴裳竟然看到了孟若星。


    孟若星。


    这个名字几乎要在吴裳的记忆中彻底模糊了,她对孟若星的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爱穿瑜伽裤的时候。这一天的孟若星穿着一条好看的裙子,耳饰在blingbling地闪。她也很意外见到吴裳,睁大眼睛跟她打招呼:“吴裳?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吴裳坐在她对面,跟她寒暄:“最近怎么样?”


    仙鹤孟若星摊开细长的手:“卖爆了啊。”


    吴裳知道她说的什么。


    她作为星光灯饰设计师品牌合作的设计师,设计的灯在过去两年席卷了市场。吴裳从来都不会否认孟若星的天赋。


    “恭喜你。”吴裳说。


    “你要开业了吧?”孟若星故意责怪吴裳:“听说海洲人手一张烫金请柬,但是我却没有。怎么?我不是海洲人么?”


    “主要是怕请不动你啊。”吴裳淡淡地说:“上个月在商会开会碰到孟副会长,孟副会长在会上公然说商会门槛低,现在竟然不验资就能进商会。我想着既然如此,那么综合体开业,孟副会长家里肯定不会安排人过来了。”


    吴裳这个人有骨气。孟若星父亲公然刁难她,她多一句话都没说,仍旧谈笑风生。但发请柬的时候,吴裳邀请了海洲商会所有人,除了孟若星父亲。


    一个商会而已,还真当她想从这些人身上赚钱吗?无非就是身处一个经商环境混个关系罢了。那些老人精老油条能跟她什么帮助呢?她进商会难道没交会费吗?怎么就拉低商会门槛了?


    吴裳不管不顾,心里一句“去死吧”就把孟家晾在了那。


    孟若星当然知道这件事,她跟吴裳的恩怨由来已久,家人向着她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这时她微微一笑:“那我不请自来?”


    “没有请柬没有座位。”吴裳回孟若星一笑。


    “那我搭别人的车去,做别人的同伴。”孟若星说:“我没关系呀,我就是想看看。”


    “那我自然拦不住。”


    这时孟若星想起什么似地问:“你在这里订做衣服了?这也太巧了。”她思索一下,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孟小姐。”


    孟若星眼睛一眯,说:“我跟林在堂结婚那件婚纱,就是她做的呀。”


    “那件婚纱啊…”吴裳沉吟一下,说:“我穿着很紧,但很漂亮。婚礼结束后林在堂问我该如何处理,我把它挂在橱窗里赚租金。也就是说,那几年海洲结婚的新人里,但凡肯花点大价钱租婚纱的人,都穿的是这件。”她说完故意装出后悔和抱歉的样子问孟若星:“你不介意吧?”


    倘若说从前的吴裳只有一个颜色,那现如今的她就是一条变色龙。她面对什么人就是什么样,丝毫不会怯场。在海洲根基深厚的孟家又当如何?如今商业环境愈发透明,掮客的生意早已今非昔比,难不成还要让孟家一直踩着她不成?


    吴裳叹了口气,问工作人员:“我的衣服呢?”


    工作人员看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也不敢多说,对吴裳赔着笑脸说:“在熨烫了,您稍等。刚刚改好一组针脚,衣服有些皱了。”


    “不着急啊。”吴裳自在地靠向沙发,拿起画报来翻。孟若星这时说:“那些婚纱谁穿都可以,反正都是我穿剩的。第一手是我过的,后面都是二手。”


    吴裳微微抬起眼,看着孟若星。


    接着摇摇头笑了。


    “怎么?”孟若星问。


    “没事。”吴裳故意什么都不说,其实她原本也没话说,但她就是要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孟若星好奇。孟若星好奇了,就会胡思乱想。她想着想着,就会想歪。


    吴裳想到这更开心,笑了两声。


    工作人员拿着那身衣服过来,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白色正装裙。她拿着衣服去里面试穿,衣服质感上乘,比着她的身材做出的衣服,上身那一刻就无比的好看。


    吴裳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这时她想:我终于有了一件适合自己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衣裳。


    工作人员在外面请她到灯光下试,以方便看一些细节。吴裳也不扭捏,拉开帘子走到那个原台上去。她知道孟若星在看着她,所以她站定后大大方方看回去。


    她再不像当年那样,因为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而显得畏缩狼狈,她还记得那天天很冷,是宋景为她披上了一件衣服。


    这些事吴裳原本都已经忘了,却在这一瞬间都想了起来。


    “怎么样?”她问孟若星:“你好朋友的手艺还可以吗?”


    “她的手艺业内顶尖,你穿着也很合适。”


    “所以啊…”吴裳对孟若星眨眨眼:“你喜欢穿一手衣服是对的。但还有一点,一经转手,别管几手,愿剪愿裁都只能由别人。再看上眼,也拿不回去了。”


    吴裳说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这里很好,终于不勒了。”


    她请工作人员帮她把衣裳包起来,并请她转告老板:以后她还会来订制衣服。


    “说起来也有一些渊源,好多年前,我就阴差阳错穿过她做的衣服。现在兜兜转转又转回来,可见我们的缘分也深厚。”吴裳说完又转向孟若星,认真地说:“我没给孟叔叔送请柬,但是孟小姐还是要邀请的。我们之间也有缘分。”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请柬,当着孟若星的面写字。


    一边写一边说:“诚邀尊贵的孟若星女士光临千溪。我没记错的话,06年的夏天,孟小姐就知道了千溪。只是那时候孟小姐在游历世界,对千溪这样的小地方不感兴趣。现在倒是可以来玩一下。”


    她写完合上笔帽,将请柬双手朝孟若星递:“千溪欢迎你。”


    孟若星还是那一副高贵的样子,撇着嘴接过请柬,但是稳妥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她就是大小姐脾气,不肯服输。但刚刚看着吴裳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想到当年他们结婚,她是去了的。


    她就在下面,看着吴裳穿着原本属于她的婚纱,捧过林在堂的脸亲吻,意识到属于她自己的爱情真的被她一手摧毁了。


    她想过要吃回头草的,但吴裳说的对,回不去了。


    “这件衣服真的适合你。”她这样说了一句。


    “我知道,谢谢。”


    吴裳将包好的衣服拿过去,放在后座上。这件属于她自己的衣服,将会陪同她一起走过半边山、半边海的沿海公路,驶向千溪村。


    她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好像这一路走来的所有一切,都在那一件衣服上。她说不清。


    到了家里将衣服小心翼翼地挂起来,又站在那欣赏了很久。她真的很喜欢这件衣服,她也期待她穿着它为StarlightHaven剪彩。她这一次亮相,跟那一年冬天穿着不合身婚纱亮相的那一次,隔了这么多年。


    林在堂是很晚回来的。


    他刚推开院门,就看到吴裳拿着一根藤条坐在摇椅上,指着他说:“你给我站住。”


    林在堂愣了,站在了那,问她:“怎么了?要体罚?”


    吴裳不理他。


    看着孟若星穿过的“一手衣服”。


    孟若星一贯那么阴阳怪气,她没有生气。但就是想逗一下林在堂,这可以算是她的恶趣味了。


    林在堂见她不动,就朝里走,他想先洗个手,再去换衣服。这身衣服穿了一天,汗腻腻的。


    吴裳在他身后跟着他,板着脸命令他:“脱掉!”


    “什么?”


    “把你那身衣服给我脱掉!”她说完就上前急头白脸脱他的衬衫,整个人恶狠狠的。林在堂不跟她一般见识,摊开手任她脱。吴裳一边脱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孟若星的二手衣服!”


    林在堂愣了,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捡了孟若星不要的二手衣服!”


    林在堂不可置信地说:“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样很伤人吗?”


    “是不是事实!”吴裳揪着他衣领问:“是不是?!是!因为孟若星脱掉,才轮到我穿上。也不管合身不合身!没人在乎合身不合身!”


    林在堂制止她的动作,向后退一步:“吴裳,你不要这么说话。你这么说话我很伤心。”


    “你伤心你又没哭。”她话音刚落,林在堂已经冲上前去将她掀翻在自己腿上,拍她的屁股,声音几乎吼了:“你再说!你再说!”


    吴裳原本开玩笑,被他拍急了,跟他嘴硬:“我就说!我就说!”


    林在堂褪下她的裤子啪啪拍在她的皮肉上,几下就将她拍红了。


    吴裳挣扎着将他推倒,非要还回去,两个人撕扯起来。


    “你跟我道歉!”林在堂逼着吴裳道歉。


    “我不!你找孟若星去!”吴裳一口咬住他虎口,哼哧哼哧地说:“你就知道欺负我!你让孟若星给你道歉!我只是在复述她的原话!”


    林在堂手被她咬破了,心里又难受,眼镜一摘丢在一边,声音哽咽地说:“你现在真会伤人。你就挑这些话说是吗?”


    吴裳闻声凑过去,一边揉自己的屁股一边仰着头看林在堂的脸。他眼睛通红,一滴眼泪流了出来。


    吴裳这才意识到这个玩笑过了,于是咳了一声,推他一下:“逗你玩呢。”


    林在堂不依不饶:“你确定玩笑要这么开吗?”


    “那怎么开?”


    “我不知道!”


    林在堂瞪了她一眼,见她揉着屁股,就接替她的手帮她揉。揉着揉着察觉这画面太过暧昧,他还在生气,不想就此缴械,就不舍地收回手。


    吴裳抬眼看他,认真地说:“今天我有了一件衣服。”


    “一件只属于我的,很漂亮的、合身的、我真心喜欢的衣服。”


    人生来原本就是赤条条的,有人有自己的衣服,有人穿别人的衣服。这不重要。大家都没光着。


    林在堂一瞬间明白了吴裳的意思,他拉着她的手,想说些什么,想起那年她穿着那身不属于她的婚纱,站在目光如刀的世人面前,耳边尽是嘲讽。她竭力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在乎。


    “那天很冷。”林在堂红着眼说:“我记得。”


    “那天我们都很冷。”吴裳说:“还好那天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