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你撒谎了!”
二队办公室内, 曲青川吩咐:“老费,这次审讯你来主持吧。”
“老曲还是你来吧,我担心审讯女孩子, 万一心软了。”
“你毛病还挺多。”曲青川笑着默认了, 又对李疏梅说, “疏梅, 你记下笔录。”
李疏梅点了点头。
马光平说:“要不紫山记吧, 回头, 老闫肯定要看。”
曲青川微微颔首, 他明白马光平的意思, 因为闫岷卿针对过李疏梅,所以这份笔录,紫山记才更妥帖。
马光平道:“你们审,我就不参加了。我去催催崔锐的DNA, 期待你们有所突破。”
“放心吧老马,”费江河信心十足, “顾笙利用姜琴玉买票的事实,就是我们突破的重点, 只要打开这个缺口, 不怕她不招。”
曲青川道:“那行,准备好了过去吧。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 必须争分夺秒。”
一行四人赶往审讯室, 李疏梅和祁紫山手里各拿着一些证物,以便到时候协助审讯。
推开门,曲青川率先走进审讯室,坐进了主座,李疏梅和祁紫山分别坐到曲青川左右边, 费江河走在最后面,拿了把椅子坐在主审桌旁。
李疏梅从进门就在注视顾笙的情绪,她感觉顾笙和在理发店被带走时的情绪是一样的,平静更多,只是眼睛里有些红丝,像是伤心过,她不知道,顾笙的真实情绪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很想画下顾笙,记得第一次在成教的教室见到她,她就有一种冲动想画下她。
画下她,并非是复刻对方的五官,她希望画下对方的表情和情绪,那是更接近真实的一面,也更能促使她对对方产生更深的认识。
今天祁紫山记笔录,她没有太多负担,无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坐下打开本子后,她就在白纸上打了一个虚拟的坐标,准备作画。
同时她也会记下审讯时的关键词,这样更有助于她的记忆。
曲青川坐下不久,双手握拳放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问道:“姓名?”
“顾笙。”
“性别?”
“女。”
“年龄?”
“二十二。”
“现居住地?”
“通化路222号悦安小区八栋一零一室。”
“顾笙,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讯,如果作伪证,隐匿证据,你将要付法律责任。清楚吗?”
曲青川平时说话语调平和,但审讯时的口吻却沉着有力,像老式收音机里的男低音,低频击打喇叭鼓膜,自带一股天然的压迫。
一时之间,顾笙略显松弛的神态也收紧了几分,她认真回答:“我清楚。”
李疏梅刚好画到她的下颌线,顾笙柔和的下颌线此时有些绷紧,疏梅利用略显粗粝且锋削的线条一笔勾勒。
她习惯从外向内、由上至下画下人的五官,顾笙的脸型外轮廓,是近似鹅蛋型但偏瘦削锋利的脸型。
曲青川严肃说:“顾笙,请你复述一下九月二十五号晚上,也就是上上周六晚上,你在哪?做了什么?从下午六点钟开始说。”
顾笙像是回想了下,才说:“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理发店,没有出去过,那天我不舒服,大姨妈来了,但因为店里忙,还是坚持到了晚上九点才下班回去。我是骑着电动车回去的,没有去别的地方,一直回了悦安小区的家,回家后,我擦了擦身子,因为不舒服就早点睡下了。”
李疏梅快速在画像旁边记下关键词,她印象中理发店老板娘提供了证据,顾笙那天确实不舒服,老板娘还给顾笙冲了红糖水,顾笙是晚上九点离开的理发店。
姜琴玉法医论定的死亡时间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顾笙离开理发店后有作案时间,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证明她与姜琴玉未曾见面,她还是洗脱不了嫌疑。
果然曲青川问道:“离开理发店以后,到回到家的整个过程,有没有人见过你。”
顾笙依旧像是思虑了片刻道:“我在小区外面一家超市买了一瓶牛奶。”
“哪家超市,几点钟记得?”
“是东哥超市,几点钟不记得了。我离开理发店没有看过时间。”
“你一般骑车多久到家?”
“二十分钟不到吧。”
曲青川道:“也就是说,你在九点半之前一定到了家。”
“差不多吧。”顾笙的语气仍旧很平静。
“回到家以后有没有和外界联系过?”
“没有,我不舒服,开水泡了下牛奶,梳洗了下,什么事都没做,就睡下了。”
曲青川点点头,继续问:“顾笙,请你继续回答九月二十六号从早上醒来的一天活动?”
李疏梅紧紧握着笔,在刚才的过程里,她画至顾笙的鼻梁处,眼睛只是画了眼眶,没有画瞳孔,在还不确认对方的真正情绪前,她会在最后画下瞳孔,不过到目前为止,她的线条十分顺利,这也说明顾笙的情绪很稳定。
但她清楚,曲青川的审讯重点来了,因为现在是有证据证明顾笙在九月二十六日中午从秦东火车站买票前往深圳,她一共请了两天假,这两天假她到底做了什么,如果她撒谎,曲青川一定有机会揭穿她的谎言。
顾笙仍旧像是回想了一阵才说:“九月二十六号早上,我醒来后,发现头晕脑胀,身体很难受,我身体一向不大好,每个月月底大姨妈来都像是遭劫一样,所以我通常都是月底调休,这个事老板娘也是知道的,所以我请了两天假。”
“一整天你都没有出去?”
“没有。我一直在家休息。”顾笙说话时,缓缓抬眼,“一直到二十七号,我才稍稍舒服了些,然后二十七号晚上我才去成教上课了。”
李疏梅记得顾笙此前的口供,二十七晚上她上课时才知道姜琴玉退学的事情,她还询问了老师关于姜琴玉的事,她二十七号晚上出现在学校是有人证的。
曲青川问:“既然身体欠佳,为什么还要去上课?你家离成教并不近,你骑车也要半个多小时吧?”
“因为二十五号二十六号我已经落了课,我不想再落了。”
曲青川忽然严厉说:“你撒谎了顾笙!”
顾笙抬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李疏梅能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虽然仅在一瞬。
她捕捉到后,快速画下那一瞬间的不安,眼睑微压,眼球微收,她加深了眼部线条。
顾笙并没有回应曲青川的质疑,她盯着曲青川,像是在等他给出新的答案,或者说在等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审判。
曲青川义正词严道:“九月二十六号上午九点半左右,有人用公用电话给姜琴玉工作的德利电子厂打过电话,冒充姜琴玉辞职。上午九点五十左右,有人同样用公用电话给成教打过电话,冒充姜琴玉退学。”
他加重了音量:“当天中午,有人前往秦东市火车站,用姜琴玉的身份证买了开往深圳的火车票,登上了火车。”他凝视着顾笙,眼神锐利,“你认为这个人是不是你?”
顾笙情绪忽然激动了几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怀疑我?”
“因为我们有你前往火车站的证据。”
顾笙眉眼收了收,眼黑微凝,像是在窥视曲青川内心里真正的想法。
曲青川伸了下手,祁紫山将证据交到了他手里,曲青川将照片一张张拿起,展示在顾笙的眼前,这是顾笙在秦东市火车站购买车票,进站,以及在深圳火车站出站等多张视频照片。
顾笙盯着视频照片,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忧虑,不过很浅显。
李疏梅猜测,她一定做了最坏打算,认为警方迟早会查到这些视频,所以从一开始,她的行为就十分警惕,她戴着帽子,始终低着头,试图避开火车站里的所有摄像头。她几乎全都做到了。
“我不明白这些照片是什么?”顾笙倔犟说。
“你还没有看清楚吗?顾笙,视频中的女子身穿的衣服就是姜琴玉的卫衣,这件卫衣在她的照片里出现过。”
曲青川又拿起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姜琴玉的室友韦敏静曾经向警方提供的一张生活照,照片中的姜琴玉就是穿着浅蓝色卫衣。
他继续说:“有人用姜琴玉身份证买了票,穿着她的衣服去了车站。而姜琴玉经常去你的住所,在你的衣橱里,也有她的衣服。不过,姜琴玉的身份证和这件卫衣现在应该被你销毁了吧?而且是在深圳火车站下车后,你应该找到了一个公厕,在里面换了衣服,然后顺手将身份证和卫衣扔进了厕所,我说的对不对?”
顾笙不说话,但李疏梅明显能看出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曲青川似乎找准了她的行为轨迹。
“出了深圳火车站后,为了快速赶回秦东市,以防夜长梦多,你很快就去了汽车站,汽车站售票厅也需要身份证买票,你担心事情败露,于是在汽车站门口上了一辆大巴车,车辆管理并不严,上车后就算司机要求你出示本人身份证,也不会记录下什么信息。”
顾笙坚决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我给你听一段声音。”曲青川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按下录音机的按钮,很快,录音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师傅,我回秦东市,能不能带带我,身份证丢了。”这声音就是顾笙的声音。
“没身份证不让上车,你再找找别的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师傅行行好,我没身份证就回不了家,回不去也补不了证。”顾笙又软磨硬泡了几句,此时车厢里传来了杂音,有乘客数落起司机。
司机无奈道:“上车吧,报下身份证号。”
顾笙报了身份证号码。
曲青川关了录音机,严肃说:“听到了?因为当时你紧张,又担心出错,你在编造这个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只是把后四位改了。这辆大巴车就是九月二十七号早上由深圳开往秦东的大巴车,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你很谨慎,一直戴着帽子,但是声音却录了下来。我们要到了视频,特意做了视频提音处理和声纹鉴定,可以确认就是你本人的声音。”
顾笙始终不说话。
“还有。”曲青川再次展示顾笙在火车站进站露脸的照片,以及李疏梅的画像,“根据你的录像,我们画像师画了像,是你本人无疑。你仔细看——”
顾笙的视线在画像上作了短暂的停留,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惊讶。她很快从画像上离开,默认了画像里的人是她。
她依旧选择保持沉默。
“顾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你,九月二十六和九月二十七号,你制造了姜琴玉前往深圳的假象,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姜琴玉本人去了深圳。她到达深圳以后,一定会音讯全无,到那时没人知道她去哪了。你的计划可谓是高明,但是法网恢恢,现在请你把杀害姜琴玉的整个过程说出来。”
顾笙依旧紧抿着唇,她的眼睑下压,视线面向她前方的审讯桌,而不是面对曲青川,她像是在逃避,也像是在等待。
李疏梅的本子里,画完了全部的顾笙,这张头像的线条都是比较平淡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唯独有两处比较明显的变化,是听到录音和看到画像的那一刹那。
疏梅喜欢用粗线条和锋利线条代表强烈的情绪,但这张头像几乎没有太多粗线条和锋利线条。
“顾笙?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姜琴玉上完课,她是不是去找了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曲青川严厉问。
顾笙依旧不回答。
坐在一旁的费江河似乎来气了,猛地站起,呵斥:“顾笙?你还想隐瞒什么?你不止杀了姜琴玉,你还杀了崔锐?只有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
顾笙依旧保持沉默,嘴角微压,甚至裹挟了几分静谧。
“顾笙!你想拖时间?进了审讯室,你拖得掉?”费江河继续施压。
顾笙一直微微垂头,对于任何外界的声音都无动于衷,在费江河再次咆哮了一声以后,她就像是猛然悟出了什么,忽地抬起头。
看到她的样子,李疏梅不自觉蹙起了眉,因为顾笙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像极了她昨天在她家镜子里倒映出的光芒,寒冷而带着杀气。
想必此刻,大家都能感受出她散发出的戾气。
顾笙的嘴角忽然上扬了几分,在审讯室里显得有几分诡异,她笑了笑:“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就算我带着她的身份证去了深圳,又能说明什么?你们根本没有我杀人的证据,是不是?”
一瞬间,审讯室几乎冷冰到了低谷,正如顾笙所言,目前所拥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顾笙冒充姜琴玉去了深圳,并不能证明她杀了人。
顾笙几近得意地说:“我忘记说了,我自己的身份证找不到了,琴玉的身份证刚好放我那,所以我拿着琴玉的身份证去了趟深圳,我想去那玩一天,但突然又想回来了。对,就是这样啊。”
她的笑容甚至显得有几分甜美,让人产生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李疏梅快速画下这张十分“张扬”的脸,和第一张画像完全不同,这是一张令人意想不到的脸。
她画下的线条十分丰富,有粗有细,有疏有密,有平流有激流,有山峰有低谷,共同组成了顾笙平静而诡异的笑容。
第22章 第 22 章 她为什么死在这儿?
两次杀人现场都非常完美, 警方没有找到顾笙与杀人现场相关联的任何证据,因此对于顾笙杀人一事是无法给予定罪的,只要顾笙矢口否认, 她就将无罪释放。
二队四人默默离开审讯室, 回办公室的一路, 脸上的情绪都很低落。李疏梅的心底有种沉沉的感觉, 如同压着一块石头。
今天顾笙拒不招供杀人罪行, 甚至, 她使用姜琴玉身份证出行的行为, 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她笃定了二十四小时后,将被无罪释放。
李疏梅也开始转变对顾笙的认知,刚接触顾笙时,她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让人吸引和心疼的气质, 甚至让人觉得她是脆弱的,易碎的。
但上次那个一闪而过的寒冷眼神让她意识到顾笙并不简单, 而今天,她真正认识到, 顾笙内心很强大, 她一点也不脆弱。
“还有二十一个小时。”回到办公室,曲青川就抬起手表说, “喝口水吧, 我们再商量下怎么走。”
李疏梅回到座位,喝完水后,剥了一粒糖果含进嘴里,每回含一粒糖果,她就能感受到身体内不安的因素在缓缓下降。
几分钟后, 四个人围坐在办公室里的小会议桌前,费江河语气难得地低落:“老曲,是我们低估了顾笙,她心理防线很强大。”
审讯室四面密不透风,审讯桌上庄严的警徽图案,白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警官们威严的面孔,严肃的气氛,这些足以让嫌疑人心理防线逐渐崩塌,很多嫌疑人几乎没几句话就交代了,可是顾笙不但坚持到了最后,而且仍旧保持着理性,这很不容易。
曲青川喟叹说:“是啊,现在我们掌握的一些证据几乎都抛出去了,我们没有底牌了,顾笙只要不开口,只能将其释放。我的想法是,必须在余下的二十一小时内寻找出新的证据。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觉得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李疏梅还没有什么想法,但她知道现在顾笙身上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她就像一个谜。只要这个谜团没有打开,顾笙是不会开口说实话的。
费江河说:“现在疑点还是太多了,特别是有件事,我们一直没搞清楚,那就是顾笙和姜琴玉之间真正的关系。姜琴玉救过顾笙,顾笙也一直表示她很感激姜琴玉,就是因为这种关系,很难想象杀人动机会是什么。”
曲青川说:“是我们激进了,太想破案了,杀人动机我们根本没有找到,甚至连边儿都没探到,就妄想顾笙认罪,几乎不可能。”
曲青川这番话说罢,气氛更加低落,他抬了抬眼皮,“老费,我记得你上次分析,崔锐知道顾笙和姜琴玉之间的秘密,导致他被顾笙灭口。我在想,是不是还有第二种情况,是崔锐和姜琴玉之间有秘密,这个秘密被顾笙发现,两个人都希望顾笙死,而顾笙将他们反杀了。”
李疏梅陷入了新的沉思,曲青川的话无疑给这件事提出了新的思路,但是她还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祁紫山说:“曲队,我想到了第三种情况,是崔锐和顾笙之间有秘密,被姜琴玉发现,所以顾笙不得不杀了姜琴玉,但之后,崔锐和顾笙之间发生了矛盾,而顾笙将他杀死。”
这又是一个新的版本,李疏梅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乱了。
过了一会,费江河说:“你们的说法都有可能,这三人的关系肯定不寻常。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和犯罪有关,其二,和那四万块钱也有关联。”
他顿了下又说:“老曲,要想让顾笙认罪,一定要找到最关键的证据,让她开口说话。”
“最关键的证据,你认为是什么?”
“是姜琴玉的躯干!”费江河一锤定音,“现在姜琴玉的躯干和左手手掌缺失,其中左手手掌被凶手隐藏的原因,我们找到了,应该是手腕上的伤疤,但躯干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大家再次陷入沉思,门口响起脚步声,大家都没有在意,以为是老马回来了。
“怎么样了?”没想到是闫岷卿的声音。
大家都不自然扭头望向门口,李疏梅的目光就像被某一种力量牵引,再次落在闫岷卿身上,她打探起他的表情。
闫岷卿是对的,他早就说过,顾笙不会招,没有关键证据,顾笙是不会招的,他好像全说对了,这个时候,他一定有些“得意忘形”吧。
闫岷卿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笑意,又问了一声:“审讯是不是不顺利?”
李疏梅冷清的目光从闫岷卿脸上收回,移向会议桌,在这个过程里,她注意到费江河的脸色幽暗铁青。
“闫支,审讯遇到了些阻碍,我们在讨论新的方向。”曲青川给予了回答。
闫岷卿走至会议桌,坐在李疏梅身旁道:“笔录呢,我看看。”
祁紫山忙说:“我记了。”他将本子打开递给闫岷卿。
闫岷卿却没有接。
“李疏梅没记吗?”闫岷卿一副没事找事的样子,“这么重要的审讯没记笔记?”
李疏梅冷冷说:“我没记。”
她在审讯过程里几乎都在画像,偶尔记了几个关键词而已。她不知道闫岷卿为何执意要看她的笔记。
费江河冷着脸说:“笔录看谁的有什么分别?”
闫岷卿也冷下了脸,瞪着费江河,“我还没说你呢?也是老刑警了,做事毛毛躁躁的,办案一点不严谨,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枉费师父对你的教诲!”
费江河咬着牙,攥起了拳头,却无可辩驳,这一次他被闫岷卿拿捏得死死的。
闫岷卿仍旧抓住李疏梅不放,“本子呢?不会是什么都没写,全程看戏吧。这怎么成长?”
李疏梅冷着眼,根本就不理他。
“疏梅,把本子给闫支看看吧。”曲青川只得做起和事佬,替紧张的气氛解围,见疏梅没反应,他又劝了一句,“疏梅,闫支是想给你们一些经验指导,写得好不好没关系。”
李疏梅不想令曲青川难堪,慢慢将本子拿起,一只手递给闫岷卿。
闫岷卿瞥了她一眼,接过本子,打开到最新页,这个过程,李疏梅有意注视着他,她知道,闫岷卿接下来一定要找出什么理由刁难她。
闫岷卿的视线在本子上停留了一阵,才慢慢抬起眼。李疏梅发现他的表情是随和的,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刻薄,不过这都是闫岷卿的表象,他就是绵里藏针的一个人。
很快,闫岷卿将本子合上递还给她,李疏梅仍旧冷漠地一只手接回,闫岷卿却意外地随和,他反而淡淡地说:“画得还不错嘛。”
“……”曲青川露出一副并不相信却又欣慰的表情。
李疏梅也不相信,她以为闫岷卿还有话没说完,但并没有,不过,他脸上却呈现出自信乃至骄矜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看,即便你对我冷冰冰的,但我却对你格外大度。”
闫岷卿好像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变,这不会是老夏和他说了什么吧。
老夏答应过她,绝不会在局里告诉任何人他们的父女关系,她相信老夏。从六岁那年走进夏家,她就知道老夏对她好,总是能顾及她的想法,然而老夏那么精明一老头,他也可以通过别的隐晦的方法,让闫岷卿改变对她苛责的态度。
上次闫岷卿好像故意要看她的笔记刁难她,这次他好像故意要看她的笔记表扬她。他做得无痕无迹,特别老练。
李疏梅的笔记里没什么信息,笔记本还回后,闫岷卿又伸手要祁紫山的笔记。
看完完整笔录,他严肃道:“你们根本没有找到顾笙的杀人动机和关键证据,这对刑侦工作来说是不严谨的……现在时间并不多,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曲青川说:“闫支,刚才我们一直在分析犯罪动机,我们认为顾笙、姜琴玉和崔锐这三人之间肯定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姜琴玉和崔锐已经死了,要想探知到这种秘密,恐怕有些困难。”
闫岷卿思虑了下说:“姜琴玉在今年四月份和崔锐开始交往,是不是我们可以从姜琴玉和崔锐交往时间开始,走访调查下他们三人之间的行踪,回头把这些细小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不要觉得这些工作没有意义,老曲。”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姜琴玉缺失的躯干和左手手掌,到底去了哪?这是重要证据,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也要作为接下来工作的重心。我再重申一下,现在局里很重视这件案子,这件案子的性质有多恶劣你们应该知道,夏局三令五申……”
“屁话怎么这么多,”费江河大声打断闫岷卿的话,“是不是还要开个座谈会?”
闫岷卿的高谈阔论被打断,意犹未尽写在脸上,眉头也皱了起来,拧巴在一块。
费江河“喧宾夺主”道:“老曲,甭听些虚头巴脑的,我提议再去河道现场走一遭。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明白,那就是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在河道抛尸,那里和顾笙生活的路线几乎可以说完全没交集,而秦东市有许多偏僻的地方,她偏偏选择河道,我不相信那是随机抛尸,是不是河道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找到原因,或许能解答很多问题。”
“老费说的也是,”曲青川边听老费讲,边时不时关注闫岷卿的一张黑脸,最后问道,“那我们行动吧?闫支还有什么指示?”
被贴上“虚头巴脑”标签的闫岷卿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十分严厉道:“我提醒你们一句,按照远抛近埋、头远身近的理论,你们有必要去顾笙家中和家附近找找姜琴玉的身体,顾笙隐藏姜琴玉的躯干,说明躯干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我敢说顾笙一定会将躯干放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她家中和附近就是最好的藏尸地。”
“行,闫支,我马上安排人带警犬搜寻。”
“行动吧!等你们好消息。”
*
兵分三路,曲青川领着一班干警,带警犬去顾笙家附近搜寻,马光平带人再去走访一遍顾笙、姜琴玉和崔锐三人之间的关系,闫岷卿也把三队的同事借给了曲青川,而李疏梅,则和费江河祁紫山一起前往河道现场复查。
车到达河道边芦苇地的泥路上,三个人下了车,费江河和祁紫山走在最前面,拨开杂草,李疏梅几乎是在两人的“护航”下走到刑事现场警戒线内。
下午的风带着微微的燥热,吹拂过来,整个芦苇地就会刷刷地倒向一旁,犹如溃败倒下的一排排士兵。
重回刑事现场,李疏梅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她感受着一阵阵野风的悸动。
费江河站在现场中心,双手插在黑色皮质夹克口袋中,朝四周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说,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抛尸?仅仅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吗?”
但偏僻的地方很多,这里离顾笙的家比较遥远,她一定因为什么目的才来这里?李疏梅心中也在思虑这样的答案。
祁紫山说:“老费,至少可以说明,顾笙知道这个地方,她肯定不陌生。”
因祁紫山的话,李疏梅想起什么,对费江河说:“我记得你提及过,这里以前发生过一起奸杀案。”
费江河点头,“是啊。”
“顾笙或许从新闻或者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地方,她可能认为这里发生过命案,笃定没人来这儿,她就肆无忌惮抛尸。”
费江河思虑了下说:“不,这应该不是抛尸的理由,既然都毁掉了头颅,抹掉了指纹,完全不必要抛这么远。而且那起奸杀案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外人根本不知道,除非是住这里的当地居民。等等——”费江河似乎想起什么,“顾笙是不是有认识的人住这边?来过这儿?所以她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马上掏出手机,打回了技术科,要求把顾笙的社会关系再梳理一遍,这个河道所处的狭水镇到底有没有她认识的人。
之前技术科已经将她的社会关系全部整理了,只要查一下有没有和狭水镇有关系的人,就可以证实顾笙选择这里的理由。
十几分钟后,技术科回电,顾笙没有这边的社会关系。
挂完电话后,费江河若有所思道:“除非是顾笙社会上的朋友?我们不知道的朋友?”
祁紫山问:“你是说顾笙有帮凶,这个帮凶对这里很熟悉。”
费江河缓缓摇了摇头,“这不绝对,也许有别的原因,让顾笙选择这个地方。”
天色渐晚,四周都黑了下来,但这儿并非漆黑一遍,天地之间仿佛有种盈盈的光芒笼罩,这里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美丽,伴随虫鸣和鸟叫,大自然别致的夜色让人留恋。
祁紫山忽然提醒道:“疏梅,看天空!”
李疏梅抬头一看,蓦然整个人像被什么定住,天空很低,繁星闪耀,有密有疏,有亮有暗,一张黑布上布满星辰原来是如此美丽,她长大后从来没有这般看星星,或者说从六岁那年开始她就很少去观察天空里的景色。
随着她的视线慢慢下移,远处,是和天空的繁星首尾相连的工厂和居民区,工厂和居民区已经亮起了点点闪烁的灯光,就像一张画布,将星辰和灯火连接了起来。
“哎,等一下。”祁紫山带着惊喜说,“疏梅,老费,你们还记不记得,姜琴玉宿舍里那只蓝色玻璃片。”
“什么?”李疏梅恍了一下神。
“就在车上,那个证物箱在后备箱,我去取一下。”
祁紫山三脚并着两步往芦苇外小跑。
费江河问:“这小子一惊一乍做什么?”
但李疏梅仿佛明白了,她明白了祁紫山要做什么,她的心里禁不住也激动了起来。
她还记得姜琴玉的室友韦敏静说,姜琴玉平时会拿起那只蓝色玻璃片对着白炽灯观看,她也曾从那只玻璃片里看到了扭曲的光世界。
很快祁紫山回来了,惊喜道:“疏梅,你快看!”
李疏梅接过蓝色玻璃片,这是一块扭曲变形的玻璃瓶底盖,当她贴在眼前,再次看向天空和远处的灯火,她忽然惊住了。
星辰和夜灯扭曲成了蓝色的漩涡状,就像梵高《星空》里的漩涡状星辰,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星空!
无比扭曲,无比梦幻!是梵高经历种种不幸,不被人理解,在精神病院,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看到的梦境,那才是真正的星空!
那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姜琴玉,终于悟出了她为什么死在这儿!
她的眼眶里就像被吹进了野外的风沙,一股酸涩的难受。
第23章 第 23 章 这片花这片海。
我画过的画布, 怎么样也要比空白的画布值钱吧。
——文森特·梵高
*
费江河从李疏梅手里接过蓝色玻璃片,朝有光的地方望了望,说:“我不太懂艺术, 这个星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费江河问的是李疏梅, 她明白他不是问“星空”本身, 而是问为什么姜琴玉对“星空”如此着迷, 而顾笙又如此对待姜琴玉。
他想更深入探索凶手的动机。
李疏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对艺术也是一知半解, 当年学画并不是为了什么艺术, 但是她听高中美术教师系统讲过梵高, 梵高在欧洲绘画史上是不容忽视的人物。
最近她因为案子又对梵高的生平和作品做了大量阅读。回忆老师的话,结合最近的阅读,她做出自己的理解道:
“老师说,梵高一生都在追求画画, 他主攻素描和油画,但那个时代欧洲主流的画风都比较偏向写实, 换言之,就是比例、光影、透视都很真实, 但梵高却喜欢不一样的风格, 他的画风更……”李疏梅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想了想说, “更随意吧, 不会完全遵循你眼睛看到的。”
“所以他不被主流所接受,他的画被人认定没有灵魂,没有价值。梵高一生倾注才华,费尽心血,到头来, 没有一个人欣赏他的作品,看中他的才华,他就像生活在世界的另一面,无比孤独,所以三十多岁,他的精神世界就崩溃了,患了严重精神疾病,他在精神病院治疗时,偶然看到了与众不同的星空,里面的星星是扭曲的,梦幻的,就像一个个晕眩的漩涡,他将这个梦境画了下来。这就是后来闻名世界的名画。在那以后,他就开枪自杀了。”
李疏梅说完后,大家都没有回话,四野一片孤寂,结合梵高的生平和他的星空,李疏梅相信他们能够理解姜琴玉对这片土地,对蓝色玻璃片里虚假世界的喜爱。
一声手机铃将李疏梅从悲伤的遐想中拉了回来,或许是风沙侵袭,她的眼睛艰涩不堪,手机上的屏显也有些模糊。
电话是李新凤打来的,问她吃了晚饭没,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记得昨天也是很晚回去的,李疏梅连忙答应了,但是语气很沉,李新凤仿佛听出了什么,问她:“女儿,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马上就回来了。”李疏梅假装笑了笑。
挂完电话,费江河道:“回去吧。”
回程的车上,李疏梅不言不语,祁紫山开车时也很沉默,费江河坐在副驾,望着夜空有一会儿,慢声分析道:“顾笙将姜琴玉抛尸在那,就是因为那里是最美丽的星空?她们曾经一起来过河道,姜琴玉一定带顾笙看过蓝色玻璃片里的夜景。顾笙对河道印象深刻,所以最后,她将姜琴玉摆放在她最喜欢的地方。这是什么心理?”
李疏梅认真听着老费的分析,她也不理解这是什么心理。顾笙杀了姜琴玉,又将她摆放在她最喜欢的地方,并且毁了她的容貌,这种变态又离奇的做法,到底出自一个什么样的人心?
“但不管怎么样,紫山,今天这个发现很不错。”
“谢谢老费,”祁紫山道,“很久没有被你表扬了。”
“说得好像我不喜欢表扬你似的。”
“祁紫山,真的特别棒。”李疏梅也忍不住赞叹道。
祁紫山头微微撇了一下,那是在回应她,他看不到后排的她,随后是他磁性的声音:“疏梅,谢谢。”
半路,费江河收到了电话,他开了个免提,是老曲的电话,曲青川说,一整个下午在顾笙家那栋楼和楼附近都没有搜到尸块,姜琴玉的躯干和手掌应该不是藏在那片区域。
下午四五点钟,闫岷卿还带人赶到了顾笙家附近,加入了搜查,又对几个可疑地点进行了勘察,但仍旧一无所获。
费江河也简单说明了这边的进展,曲青川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会碰头。
挂完电话后,李疏梅忍不住问:“老费,顾笙是不是明天上午十一点就要释放了?”她记得二十四小时以后正好是明天上午十一点。
“对。也不要急疏梅,办案就是这样,没有一帆风顺的事。”
没有新的证据,顾笙将会无罪释放,虽然在河道找到了关键线索,但是根本不足以给顾笙定罪。
晚上李疏梅睡得不是特别好,她记得刚进二队时也面临着很大压力,但是并没有那种失眠感。
今天从河道探索到发生在受害者身上的故事后,她开始不断地回想,回想那个星月夜,属于姜琴玉的星空。
因胡思乱想,她又一次看到了恐怖的画面,一把明晃晃的刀,划破黑夜,鲜红的血液,弥漫她的世界,她拼命伸出小小的手掌,大声呐喊。
“妈妈……”
“妈妈……”
“妈妈在呢,妈妈在呢。”一双温柔厚实的手掌将她抱起,李疏梅找到了温暖的港湾,沉重的身躯落向地面。
她睁开眼,发现眼前是李新凤担心又温和的脸庞,她紧紧抱住李新凤,“妈,我做噩梦了。”
“宝贝女儿别怕,爸妈不都在这吗。”
夏祖德就站在李新凤的身后,身穿睡衣,脸上充满了担忧。
第二天李疏梅起了大早,哈欠连连吃了早餐,骑车上班。
刚开早会时,费江河从技术科回来了,喜不自胜说:“找到了,找到了,姜琴玉有个远方亲戚,就住在狭水镇,但是前几年搬走了。这也就是说,河道,姜琴玉或许很久以前就知道,应该是有一次她带着顾笙去了那个地方,从此以后,顾笙记忆深刻。但是没想到那里最后成为了姜琴玉的墓地。”
“好,”曲青川肯定道,“这个消息无疑是我们现在取得的最好进展。”他又问马光平,“老马,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马光平打开本子说:“昨天我带人基本上把姜琴玉的同班同学走访了遍,最后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他们对姜琴玉和顾笙的关系好是基本认同的,因为他们普遍发现两人喜欢同进同出,还喜欢坐在一起,这是关系好的证明。但崔锐和两人的关系,没人知道,因为是成教,多是晚上上课,又加上崔锐行事很谨慎,所以大家不知道也属正常。”
费江河道:“这应该也符合我们最初的调查结果。根据目前取得的进展,就算知道抛尸在河道的原因,老曲,我们还是无法给顾笙定罪。”
“是这样。”曲青川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还有两个半小时,顾笙就无罪释放了。但我个人觉得,这次审讯还是有价值的,至少我们可以肯定顾笙是河道碎尸案的最大嫌疑人。”
见无人应答,曲青川道:“早会就这样吧,我再想一想,后面怎么走。”
所有人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迷,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嫌疑人即将释放,这表明目前工作阻力重重。
曲青川又鼓励大家,这并不等于嫌疑人就将逍遥法外,只要找到新的证据,仍旧可以再行刑事追究。
回到座位上,李疏梅心情不好时,心里就有些轻微的慌乱,她剥了一颗水果糖,含在嘴里。
糖果对她来说,并非仅仅是缓解她的轻度低血糖,也缓解她的心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落下了这个小毛病,心情不好或心急紧张时,心里就有些轻微的慌张,这些并不影响上警校,也不需要吃药,就是吃一粒糖果就能缓解。
生活就是很奇怪,也许这是轻微的心理疾病,不是生理疾病,所以糖果这种甜味的信号能让她放松心情。久而久之,她已经依赖了吃一两颗糖果,每一天。
她含着糖果,心里静下了许多,看了会笔记后,她又拾起了姜琴玉的画,放在她右手边的是从姜琴玉宿舍里带回的一摞画,全是对梵高的临摹,画得非常好。
而她左手边,只有寥寥的几张画,是从顾笙家带回来的,也是姜琴玉画的画,姜琴玉是顾笙好朋友,偶尔住在顾笙家,所以也会在她家客厅作画,但很少。
其中一幅画,是姜琴玉和崔锐合力完成的,姜琴玉的笔法很娴熟,但崔锐更精湛,所以能看出区别,而这幅画正好是《星空》。
还有一副画是《鸢尾花》,也是梵高的画,另外几幅画,不是梵高的,顾笙说过,姜琴玉来她家,给她演示过画画,所以另外几幅画可能是课堂练习。
李疏梅总觉得这其中有个解不开的郁结,但又总是参悟不透。
她读书时就有个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喜欢凡事记下来,自从学会画画后,她又喜欢把看到的画下来,刚到警局不久,她的本子上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画得满满当当了。
她再次打开本子,在空页上,写下“星空”,“鸢尾花”,半天,她总感觉少了什么。
对了,是崔锐办公室里的两幅梵高的画,她又写下“星空”,“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正是因为姜琴玉喜欢“星空”,她的尸块在河道被布置成“星空”图案,然而崔锐的办公室里恰恰有“星空”画作,所以曾经他们将崔锐列为最大嫌疑人。
崔锐被杀害后,新的嫌疑人产生,她是顾笙。
顾笙杀害姜琴玉并将其十二具尸块布置成河道的“星空”图案,杀害崔锐后在他尸体旁布置成“四朵枯萎的向日葵”构图。
那是因为,顾笙见过姜琴玉在她家的画作“星空”,也见过崔锐办公室里的“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她利用被害人喜欢的作品,布置了他们的死亡图案。
李疏梅聚精会神时,白纸上忽然蹿出几丝微弱的金色流光,她刚刚写下的四组名称蓦地浮现在纸面上。
它们分别是“星空”,“鸢尾花”,“星空”,“四朵枯萎的向日葵”,这些字变成了金色。
因为浮现和突出,李疏梅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奥秘,那到底是什么呢?
星空——象征着姜琴玉的死亡图案。
四朵枯萎的向日葵——象征着崔锐的死亡图案。
那就只剩下鸢尾花。
梵高的这幅“鸢尾花”长在土黄色的泥土上,紫色的花朵饱满丰实,绿色叶子如海带般野蛮生长。
她们很美,让人惊叹的美,鸢尾花瓣,就像,轻轻启开的,美丽歹毒女人的嘴唇,带着鲜艳的毒,艳丽又邪恶。
鸢尾花,鸢尾花,李疏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紫色的,令人心碎又害怕的花朵。
她高速回想时,恍然大悟,她记得国庆前一天晚上,他们二队去河道用钓鱼灯布置“星空”图案,布置完以后,他们一起去了河对面一公里开外的养蜂房,在养蜂房前面,她记得经过一片花丛,就是紫色的花。
她记起来了,那应该就是鸢尾花。
那应该就是梵高的鸢尾花,也是姜琴玉在顾笙家画的鸢尾花,那么美的鸢尾花,她的根下,或许就是顾笙埋葬真正秘密的地方。
埋葬姜琴玉躯干和手掌的地方!是那儿!
她猛地站起,发现办公室就费江河和祁紫山在,她喊道:“老费,紫山,我可能找到藏尸地点了?”
“什么?”费江河和祁紫山几乎不约而同,一秒钟起身,朝她快步走来。
“是这幅画,鸢尾花,在河道对面,有一片花,那应该就是鸢尾花,老费,那应该就是鸢尾花!”
“你是说,顾笙将躯干埋在了花底?”
“对。”李疏梅肯定道,“我觉得顾笙一定会那么做!就像把姜琴玉的尸块布置成星空,她一定也会把她的躯体埋在鸢尾花下。”
“快,紫山,快叫曲队,带人去挖。”费江河兴奋不已。
“好,我马上去。”
十几分钟后,四辆警车由市局出发,嘹亮的警笛声响彻云端,如同破除阴霾的利器。
李疏梅坐在后排,心里很紧张,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推测对不对。
很快车子就到达李疏梅所说的花地,这里实际上并非只有紫色的花,还有别的颜色的花,花很杂乱,俨然是被人忽视的地方,这里更像一片草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里生长出一片花。
在最中间的地方,有一片紫色特别浓,就好像那一块就属于鸢尾花的天堂。
七八名民警,再加上二队的同事,都带上了铁锹工具,随时待命。
“大家注意下,最近下过雨,泥土翻新后,会露出新泥的痕迹。”曲青川喊道,“大家检查有没有新泥土,主要集中在紫花区域。大家散开,由外向内检查。”
所有民警加上二队将这一片花丛包围了起来,李疏梅和祁紫山走在一起,两人各拿着一根铁锹,李疏梅用铁锹轻轻拨弄着花丛,检查有没有泥土翻过的痕迹。
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向前推进,虽然是无主之地,大家也没有漫无目的地践踏,都是小心翼翼向中心前行。
走了小半天,圈子越缩越小,李疏梅感觉希望也越来越大,她心里依旧笃定尸块一定就在花下面。但是也有别的担忧,因为鸢尾花并非仅仅生长在此,或许别的地方还有呢,谁知道狭水镇,秦东市有多少株鸢尾花。
在她心里踌躇时,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这里,这里泥土有动过!”
几乎同时,一群人向那个方向赶去,大家仍旧小心翼翼,跨过花朵,很快,大部队围住一片小区域。
李疏梅随着民警的指示看去,那儿的泥土果然有些不同,这四周泥土都是乌褐色,可能是枯枝败叶常年积累产生的颜色,然而这儿的泥土裹着些许土黄色,就像梵高“鸢尾花”里的泥土颜色,这里一定是被人翻动过。
站在最前面的费江河兴奋道:“这样,两个人来挖,紫山和我一起吧,动作不要太大。”
“好。”紫山举起铁锹,绕到费江河身旁。
费江河一铲子下去,一块新鲜泥土翻起,几朵紫色的花树也被铲倒,马光平和另一名民警连忙将花树摘向一边,祁紫山紧跟着下铲子,两人你一铁锹我一铁锹,渐渐将这块泥土挖出了半米深。
李疏梅就蹲在泥坑旁,她的身旁堆满了连根拔起的鸢尾花,它们静静地躺着,似乎在等待新的孕育地。
周围,所有人都凝神屏气,望着他们挖开的一草一木,一抔抔土,好像随时都会出现令人震动的画面。
曲青川和马光平同样悬凝着神情,似乎都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揭开所有谜底的答案。
李疏梅轻轻攥着拳头,手指掐在手心,掐出了细细的汗渍。
这块地渐渐挖到了近一米深。两三个民警负责将泥土往旁边空地运送。空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土包。
“噌!”祁紫山的铁锹铲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动作,他的眉宇紧拧,身子弯了下去,“老费你看是什么?”
费江河无比兴奋又谨慎地放下铁锹,蹲了下去。曲青川也急忙蹲在一旁,马光平勾着头朝泥地望去。
李疏梅往前倾了倾身,她隐隐感觉这里出现了异味,随着祁紫山的视线方向,她看到了泥土裹着的一小片烂肉状东西。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随之从泥土里发出,即便戴着口罩,许多人仍不自觉掩了掩鼻子。
费江河戴着手套的手指直接伸了上前,轻轻剥掉了那附近的泥土,随着泥土被剥开,一大片腐肉露出。
现在距离姜琴玉的死亡时间是十天左右,但躯干被埋在湿泥土里,又经过了下雨,所以一直处在极端潮湿炎热的环境,腐蚀速度很快。
祁紫山和费江河用手一起挖了起来,很快整块腐状肉.体已经全部暴露出来,呈现一副溃烂的状态。
李疏梅胃里面已经产生剧烈反胃。这块躯体是正面朝上的,躯体的大部分区域还保持完整。
躯体的乳.房部分并没有完全腐烂,但是也已经被微生物侵蚀得无有完整,更没有完整皮肤,几乎是模糊的褐色烂肉。
腹部靠左部分损坏严重,像是被什么利器刺破,发黑变质的腐液聚集在破洞口,甚至在流动。
不经意间,李疏梅看到了腐液里,微微蠕动的白条状虫子,全挤在那一块,而且有很多,恶心地不断滚动身子,贪婪地啃食变质的肉.体。
她终于按耐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几个年轻民警也不适地退后。
马光平喟叹:“真是丧尽天良!”
曲青川脱去手套,站起身掏出手机,很快传来他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老杜,赶紧,躯体找到了,尽快过来!”
曲青川紧接着又一个电话打出去,这个电话几乎是命令:“还有五分钟到十一点,我们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顾笙走不了!”——
作者有话说:鸢尾花(Irises),是荷兰画家梵高于1889年5月创作的一副油画,现收藏在美国加州保罗盖兹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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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刀刀致命。
很快, 祁紫山从泥土里找出了断掌。被细菌侵蚀,被虫子啃食的手掌,呈现腐败暗灰色, 手掌断口处残缺不全, 阴森的骨头, 粘连丝丝缕缕的腐肉, 裹着湿泥。
手腕上的伤疤早已腐败殆尽, 根本看不出清晰特征。
现场又翻出黑色塑料袋, 从袋里翻出两把刀, 费江河冷静地说:“找到了两把凶器, 一把水果刀,一把切骨刀,应该是致死和分尸的两把工具。这两把刀上都残留了血迹,刀柄上也有很多血迹, 很可能凶手的血迹留在了上面,必须尽快做DNA检测。”
李疏梅记得顾笙的右手食指内侧被刀割伤,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把刀上检测到顾笙的血迹, 那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顾笙。
费江河小心把两把杀人工具放入物证袋, 他又继续探寻。
李疏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想透口气, 离得远了几步, 河道边新鲜的空气让她的不安和反胃好了许多。
*
市局门口,杜南峰和周宁带着法医和技术人员出警,正好被闫岷卿撞见,他连忙问:“老杜,哪里出事了, 你们急急忙忙。”
“闫支,河道附近发现了尸块,是姜琴玉的。”
“河道?”闫岷卿不太相信,凶手怎么会将重要的证据继续留在河道附近呢?
“对。”杜南峰道,“河道一公里外有一片鸢尾花,尸块就在下面。”
鸢尾花?闫岷卿越发觉得有些新奇,但凶手这么做仿佛是合理的,他连忙道:“行,你们赶紧过去吧。”
杜南峰和周宁离开后,闫岷卿仍旧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半个小时后,杜南峰、周宁带着法医和痕检同志到了河道,现场工作全权交给他们。
二队的初步工作基本完成,静待尸检和痕检报告即可。
等尸块装袋后,杜南峰道:“曲队,你们挺行啊,竟然这都能被你们找到。”
费江河搓了搓手道:“看见没——”他手一指,指向正在人群外等候的李疏梅,“老贾死活不要的人,看人家多棒!”
杜南峰感叹:“原来是她。”
马光平搭话:“可不是,疏梅年纪轻轻,已经是我们二队的一把好手了。”
这时,现场十几双眼睛一起看向李疏梅,就像是不敢相信这么年轻,就有不简单的刑侦能力。其中,祁紫山微笑赞许的眼神却更为动人。
李疏梅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低了低头,她知道今天的发现完全是基于二队所有努力的基础上,她只不过是最后进行了串联,而且这件案子与画有关,正好是她熟悉的领域。
回去后,二队忙碌着整理新的证据,等待法医的尸检,只要新的证据落实,完全可以给顾笙定罪。
中午,祁紫山邀她去吃午饭,李疏梅直接摆了摆手,她根本吃不下,她估计这几天都吃不下肉。
虽然说她读过警校,对尸体有一定免疫力,但那都是图片,说实话,图片上的尸体和真实的尸体是完全不同的,即便图片很恐怖,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遥远的,你不会认为它对你有任何危害。
但是现场的尸体不同,它距离你的眼睛很近,每一个细节都紧紧压缩你眼球的神经,强烈浓重的气味将你整个身体器官翻江倒海,只要见过,就忘不掉,就像经历了一场地狱之行。
上回见过巨人观后,李疏梅好几天没吃下饭,这一回她大概率也要饿两天。
“不吃怎么行,下午还要审讯,去吃一点吧。”祁紫山好心相劝。
“我去买点面包吧。”李疏梅勉强说。
祁紫山微微蹙眉道:“疏梅,你的脸色有点白,是不是今天现场不适,你去休息一会,我一会给你带面包吧。”
李疏梅点了点头。回到座位,她含了一颗糖,心里舒服了些。很快祁紫山带了一大袋面包回来。
“这么快,你吃饭没。”李疏梅接过面包问。
“放心吧,加速吃完。怕你饿了。”祁紫山发出淡淡笑容,回到了自己位子。
下午,二队都在办公室,围在会议桌前讨论审讯计划。杜南峰忽然走进办公室,嗓门高:“老曲,初步尸检出来了,有件事得马上告诉你们。”
“什么?”曲青川好奇问。
杜南峰将报告交给曲青川,祁紫山给他拉了把椅子,在一干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杜南峰坐到曲青川旁边,在他拆报告时说:“可能你不相信,尸体的子宫内有一个两个月左右的胚胎?”
这条消息几乎将所有人的神经镇住,李疏梅不自觉摇了下头,胚胎?那就是说姜琴玉怀孕了,而且是两个月?
曲青川将报告打开,没有立刻翻看,而是提醒说:“老杜,得马上做DNA检测,尽快确认胚胎的生父。”
“放心吧,我们已经在收集样本准备寄到省厅,你们说,和谁的DNA进行匹配?”
这个年代即便确认了DNA,但是没有基因库,根本无法确认胎儿生父是谁?除非指定某人的DNA进行匹配,识别相似度。
马光平说:“不用说,肯定是崔锐。”
“按照顾笙的证词,这个人基本可以确认是崔锐。”费江河也说道。
曲青川点头道:“崔锐的尸体样本已经送到了省厅,还待证实。老杜,你可以和省厅沟通下,将胎儿DNA和崔锐DNA进行匹配。”
“没问题。”杜南峰答应。
“还有水果刀上的血迹,”费江河嘱咐道,“一定要尽快检测出是不是有顾笙的血迹。”
“行,这些工作我去催办。老曲你们还有别的问题没?”
曲青川翻看了下报告,问:“老杜,躯体除了胎儿,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
“没有,尸体表面没有你们说的伤疤、纹身、记号之类,致命伤就是腹部的创口,一共是四刀,刀刀致命。死亡原因,是腹部器脏受损,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
杜南峰离开后,大家的神情都十分沉重。
李疏梅在想,姜琴玉怀孕这件事应该就是凶手刻意隐瞒躯体的原因。也就是说,顾笙担心警方发现姜琴玉怀孕,检查出胎儿属于崔锐,所以对躯体单独做了掩埋。
可顾笙为什么要担心呢?
按理说,崔锐强.奸姜琴玉导致她怀孕这件事,和顾笙是无关的,正如顾笙曾经所说,她劝说过姜琴玉离崔锐远逸点,在姜琴玉被崔锐欺负后,更是疼心不已。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顾笙痛下杀手结束姜琴玉的生命,残忍地对待她的遗体,甚至隐瞒她怀孕的真相?
这时,费江河说道:“老曲,这件事我觉得很不简单,顾笙和姜琴玉、崔锐有密切的关系不假,我甚至怀疑顾笙之前所说的证词都是假的。”
曲青川疑惑说:“你是说,姜琴玉救她这件事不是真的,姜琴玉和崔锐交往也不是真的?”
“我觉得顾笙布了一个局,一个只有她不开口,谁也参不透的局。”
费江河总是提出一些想法,很多次,李疏梅都觉得费江河的想法很贴近真相,他的心思永远都在案子里,也许他时时都在琢磨真相背后到底是什么?
“老费你说的对,只要顾笙不开口,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杀人动机是什么。”曲青川说,“但是顾笙也犯了错误,她把凶器一起掩埋,这很可能就是让她伏法的关键证据。”
“那就等DNA吧。”费江河说,“现在审讯顾笙,她不可能交代的。”
“好,我相信等DNA结果一到,我们一定能使凶手伏法,早日结案!”曲青川语气激昂,又嘱咐说,“散会吧,这几天大家也辛苦了,在DNA结果来之前,大家都休息休息,毕竟国庆大家也没休息,都挺不容易。”
马光平合上笔记本说:“紫山,该休假休假,年轻人要谈恋爱!”
祁紫山脸上顿显赧色,“老马,你就喜欢打趣我……”
“什么叫打趣你,上次等你下班的那个,挺漂亮的,早就牵手了吧。”
祁紫山露出腼腆的笑意:“老马,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算了……”
曲青川叮嘱:“紫山,多花点时间在女孩子身上,现在就你没结婚了。”
“她不是?”祁紫山瞥了李疏梅一眼。
李疏梅正看热闹来着,忽然被点名,立即紧了些神情,曲青川说:“疏梅年轻,还小,能和你一样嘛。”
祁紫山无奈道:“行,谢谢你们的关心。”
李疏梅笑了笑,费江河站起道:“紫山,给你一个任务,疏梅年纪小,以后执行任务,多保护她。”
“没问题啊。”祁紫山满口答应。
但李疏梅觉得不合适,她就是一名刑警,让别人保护说不过去,而且她知道祁紫山有女朋友,“保护”这个词可能会让人误会。她觉得老费一定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才需要人保护吧。
她回道:“老费,我不用人保护。我在警校的格斗训练都是达标的。”
不知道为什么,曲青川和马光平都笑了。祁紫山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费江河笑而不语,转身走向自己座位。
马光平笑着说:“疏梅,紫山的枪法很好,在我们局里也数一数二,当时老曲就是因为他的枪法要的他。你不要嫌弃他。”
“我,我不是嫌弃他。”李疏梅觉得百口难辩。
“今天早点下班吧。”马光平起身,“大家回家吃个准时的晚饭。”
提到晚饭,李疏梅又有些丧气,感觉完全不可能有胃口。
但晚上,李新凤又做了几个好菜,好像是为了犒劳她这几天辛苦的工作。
李疏梅拿着筷子,见李新凤将红烧肉夹在她米饭上,她想推掉又没有推。
“秀秀,怎么不吃啊,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红烧肉。”
“李老师,我……”
夏祖德不急不缓道:“女儿,这当刑警就是这样,你以后还要经常看见尸体,你要学会去认识它们,尸体是很关键的证据……”
“夏祖德!”李新凤眉头深蹙,“啪”地放下筷子,“吃饭的时候你在说什么?你不吃饭,还不让女儿吃饭了。”
“我这是开导她!”
“什么时候不能开导,吃完饭不能开导,上班不能开导,偏偏吃饭的时候开导,不要把工作那一套带到饭桌上……”
“李老师李老师,”李疏梅连忙把红烧肉夹到嘴里,“我喜欢吃妈妈做的饭。”
李新凤忽然忍俊发笑:“好好,那就多吃点。”
吃了几口饭,李新凤笑着说:“秀秀,明天你姐姐回家。”
“啊,真的吗?”李疏梅不禁展开笑颜,这是她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事,姐姐一直对她很好,可是工作后很忙,鲜少回家,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国庆节她一直盼着她回来,结果又说出差了,然而想不到有出乎意料的惊喜。她忙问,“明天几点啊,我去车站接她。”
“看把你高兴的,明天上午吧,车直接到家里。也好,明天你们俩都休息,赶了个好。”
李疏梅这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睡前还把卧室打理了下,把姐姐和她的照片擦了又擦,还把姐姐喜欢看的书也抱了出来。
家里并不大,小三室一厅,客厅很小,小时候她一直和姐姐睡在这间房,后来姐姐长大了,各自上学住校,她们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姐姐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记者,她们几乎见不到几次,姐姐全国各地跑,偶尔给她打个电话成为她的奢望。
第二天一大早,李疏梅又起来收拾,她又把客厅收拾了一遍,以至于夏祖德看了打趣起来:“女儿突然懂事了。”
上午,夏忍冬下车了,李疏梅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又美丽的面孔,夏忍冬比她大五岁,今年二十六,瓜子脸,眼睛大,长发披肩,搭配她一身深黄色长裙,身材高挑,气质不凡。
小时候李疏梅长得黑,夏忍冬长得白,别人拿来比都是说姐姐更美,如今李疏梅越来越白了,姐姐反而经常在外面跑,皮肤晒得黑了些,不过压根不会影响她美丽的气质。
夏忍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下车站了会儿,目光从夏祖德、李新凤面庞缓缓移动,红唇微张,挨个叫了一声:“爸,妈!”
“好好,女儿终于回来了。”夏祖德笑了笑。
她的目光终于移到李疏梅脸上,李疏梅眼眶里有些酸涩,她没有第一时间喊姐姐,这时候姐姐看向她,她才慢慢唤了声:“姐。”
“秀秀。”姐姐回应了声。
“老夏,你还傻站着干嘛,快给女儿拿东西。”李新凤白了他一眼。
“对对,我一高兴就给忘了。”夏祖德连忙上前拿过夏忍冬手里的礼物,问候道,“这一路辛苦吧,快回家。”
李疏梅跑上前拉起夏忍冬的手,夏忍冬一把将她抱住,“妹妹,是不是想姐姐了。”
“想,特别想,每天都想。”
“我也想,知道我给你带了什么吗?”
李疏梅从她肩膀抬头,“姐姐给我带了什么?”
“我每去一个地方,就把那里最好吃的糖果给你买了。”
李疏梅忽然特别想哭,她又紧紧抱住姐姐。
“好了,回家吧。”李新凤抹了下淡淡湿润的眼角。
两人松开怀抱后,夏忍冬又上前抱住李新凤,“妈。”
李新凤拍了拍她的背,“回家就好了,你看你都瘦了,这身上都没肉,我要给你好好补补”。
夏祖德一转头看到站在车门旁的青年人,是送女儿回来的司机,忙说:“这是同事吧,快叫一起回家。”
“叔叔阿姨,我还有事,冬冬,回头我来接你。”
“怎么不吃个饭再走!”夏祖德忙说。
夏忍冬被李新凤松开怀抱后,笑着说:“爸,你随他吧,他确实还有事。”
寒暄了几句,几个人一起上了楼。
推开门后,李新凤把两个女儿的拖鞋都拿到门口,还亲自给夏忍冬解鞋带。
“妈,你别这样,我来。”夏忍冬和李新凤半推半就,把鞋换了。
以前李疏梅回来,李新凤也老给她脱鞋,后来她也果断地让她改掉了这个老毛病,没想到如今又捡了起来。
进屋后,李疏梅将早就准备好的菊花茶泡给姐姐。夏忍冬端起茶杯在屋里转了一会。
“没有变吧,冬冬。”夏祖德说。
“没变,你们都没变。”
其实上一次姐姐回家,李疏梅记得是春节,这一晃就七八个月了。
休息了一会儿,李新凤说带李疏梅去买菜,李疏梅说:“姐姐不一起吗。”她寸步不离姐姐。
“姐姐刚回家,你让她休息会。”李新凤笑着说。
“哦哦。”李疏梅也笑了笑。
李新凤和李疏梅出门后,夏忍冬从包里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夏祖德,“爸,给你买的礼物。”
夏祖德一看,是冬虫夏草,连忙说:“不是让你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你工作容易疲劳,又有一些高血压,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东西。”
“爸爸希望你以后回家什么都不带,路上也麻烦是吧,只要多回来看看就行。”
“嗯。”夏忍冬点了点头,“爸,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
“又是住一晚?”夏祖德皱了皱眉,“也好,主要是你妈又要舍不得你。”
他走进书房,拿出一个本子,招手道:“冬冬,你来。”
夏忍冬走进屋,夏祖德将本子打开,递给她,“我把你写的报道全部剪了下来。”
夏忍冬触目时眼眶里就湿润了,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页的白纸上,都贴着方方块块的报道,那是从她参加工作到今天,她参与的报道。
“谢谢爸。”
“坐。”夏祖德给她挪了把椅子,“爸爸也很久没和你聊天了。”
夏忍冬坐下,他才坐下,“这次去云南还好吗?”
“挺好的。”夏忍冬慢慢合上本子,微笑回道。
“好就行,主要是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是家里对你的基本要求。”
“我知道了爸。”
两人聊了一会夏忍冬的工作,夏忍冬问:“听说妹妹当刑警了。”
“哎,谁说不是呢。”
夏忍冬笑着说:“爸爸总是宠着她。”
谁又说不是宠着她,疏梅只要说什么,夏祖德都同意,但唯独当刑警这件事,他犹豫了很久,他缓缓抬眼,“冬冬,告诉爸爸,秀秀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你是想问,她为什么当刑警这件事?”
“是啊。”
“爸,秀秀没和我提过,你是不是担心,她不是因为你,才去当了刑警。”
夏祖德的担心就在于此,但是他不好过问疏梅,疏梅也不会告诉他,所以他想从忍冬的口中探到些什么,毕竟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姐妹。
“爸,其实当年秀秀只有六岁,”夏忍冬的语气低沉了下来,“她还小,她不会记得那件事。”
夏祖德也希望不会记得,她们都不记得。
惨烈的入室连环杀人案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不去,因为极其恶劣,又全是女性受害者,所以被传成“极恶之花”,那时,他还是市局支队长。
但案子没破,十五年了,案子还没有破。
这是他一辈子的悔恨。
他记得受害者的惨状,凶手强.奸折磨受害者后,又将受害者残忍杀害。
而六岁的疏梅很可能目睹了那一切,目睹了母亲被迫害的过程。
因此夏祖德怀疑疏梅学习画像就是为了画出凶手的模样,而当刑警也是为了她母亲的死。他并不希望疏梅活在六岁的阴影当中,他始终希望她过得幸福。
“是我对不起……”夏祖德闭了闭眼,眼睛里像是揉进了沙砾,一阵刺痛。
“爸,爸。”夏忍冬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泪水从她眼角慢慢滑落。
第25章 第 25 章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
这天, 李疏梅同姐姐说了很多话,还陪她去小时候去过的地方转了转。十月份了,天气还有些热, 两个人买了冰棍, 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冰棍。
时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姐姐那时候还是扎着两只小马尾辫, 从李新凤手里要了几个钢镚, 拉着她的小手去买冰棍, 多余的钱就给她买糖果。
整个下午她玩得特别开心, 晚上她们依旧睡在一起, 夏忍冬握住她的手说:“秀秀,当刑警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姐,你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 还有,有空要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把手机号码给了你吗,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好。”
第二天早上, 李疏梅迷迷糊糊摸了摸床边,笑眯眯地醒了, 忽然发现床边没有人。
她连忙爬起床, 喊厨房里的李新凤:“李老师,冬冬呢?”
“你姐大清早就走了。”
“李老师你咋不和我说一声?”李疏梅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新凤特意走到房门口安慰她:“冬冬说,怕你伤心,她会给你打电话。快洗脸吃饭吧。”
“……”李疏梅难过地摇了摇头,连忙回床上找手机, 果然夏忍冬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秀秀,姐姐有事,临时走了,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叫醒你,姐姐永远都爱你。
李疏梅含着湿润,把短信反复看了看,又回了一条短信:姐,一路顺风,秀秀永远都爱你。
*
两天后,省厅将DNA检测报告的结果通过传真传了回来,稻田焦尸确认无误就是崔锐。
躯干DNA确认是姜琴玉,子宫里的胚胎确认父系基因来自于崔锐。
杀害姜琴玉的凶器上残留了两个人的血迹,一个是姜琴玉,一个是顾笙。
二队所有人围在一起,曲青川拿着检测结果,激动不已:“各位,去审讯吧,我们的案子终于迎来最终的突破了。”
“老曲,结案后,要论功行赏啊。”费江河提醒道。
“那肯定,这件案子大家都有功劳,但是谁功劳最大,大家都看在眼里。”曲青川特意看了疏梅一眼。
李疏梅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多么大功劳,这件案子她一直跟着他们的步子走,很多时候也是在他们的推理和分析上做出了一些补充。
“今天审讯,紫山来吧。”曲青川吩咐。
“好,曲队。”
“那疏梅记个笔录。”
李疏梅正要说好,马光平道:“我来记吧,让疏梅多发挥特长,多画画。闫支不是说,她画得不错嘛。”
曲青川笑道:“行啊。”
马光平又调侃起来:“老闫这会估计心里想,画画得不错,人怎么也那么聪明呐。”
“哈哈,老马这话我咋听都挺舒服。”费江河笑道。
祁紫山也朝李疏梅投来微笑的目光。
被老马一顿猛夸,李疏梅的却有些稍稍脸红。
现在一切证据都落实了,表面上看,顾笙唯一的结局就是主动认罪。
李疏梅能感觉出,这几天证据逐渐落实,大家的心情也渐渐放松,和刚开始来二队的紧张氛围完全不同。
五个人一起去审讯室时,李疏梅终于感受到,她成为了二队不可或缺的一员。
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明白顾笙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也许这场审讯对她来说,才是一切较量真正的开始!
李疏梅跟着大家一起了审讯室,她再次见到了坐在审讯椅里的顾笙。
和三天前不一样,她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原本冷漠的面孔上,带着几分沧桑,眼底里的光也很暗淡,她应该是听到躯干的证据被找到后,明白一切不可挽回。
其实她只有二十二岁,比李疏梅大一点,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她痛下杀手,一定要走到犯罪的那一步?
李疏梅很好奇,她也很想知道结局是什么?
祁紫山主持审讯,语气凛然道:“顾笙,我们已经掌握了你杀害姜琴玉的证据,在杀害姜琴玉的凶器上留下了你的血液DNA。”
他将蘸着血迹的水果刀物证袋提了提,又将检测报告复印件展示给她看,“面对铁证,我们希望你如实交代一切罪行!”
顾笙没有看向任何人,头微微低着,眼睛里的光芒暗淡而无神。
祁紫山再次严肃道:“顾笙,听见了吗?请你如实交代犯罪过程!”
顾笙终于抬了抬眼,眼神在祁紫山脸上瞥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语气缓慢:“我可以交代……”
顿了顿后,她像说平常故事一样说起她的经历:“和琴玉一样,我也有个弟弟,我记得八岁的时候,弟弟只有五岁,我其实不喜欢弟弟……”
顾笙说她小时候的名字叫顾引弟,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祖辈父辈们的愿望,他们一心想要个弟弟。
顾笙长大后改掉了自己的名字,她说看过一本言情小说的女主人公叫顾笙,那个主人公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几乎人人都喜欢她,所以她改名叫顾笙。
她和弟弟相差三岁,那是因为在她三岁前,都没有生出弟弟,生在农村的顾笙自然成为了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奶奶不喜欢她,甚至有一次将一根长长的缝衣针扎进她的手臂。
顾笙那天哭得很大声,大人将扎进肉里面半截的针取了出来,却没人责怪这是谁干的,也没人关心她疼不疼,只是用了一些烟灰给她止了止血。
没人疼爱她,注定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那一个。
一件天大的好事是,三岁那年,弟弟顾天昊出生了,这个名字说明了全家对他寄予厚望。
顾家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弟弟,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但是无论如何,她仍旧觉得她是父母的女儿,父母总归是要管她吃饭和读书的。
但是很快一件事改变了她所有的希望,那是她八岁时,父母出去劳工,要求她带好弟弟,那一天下着小雨,五岁的弟弟非要去小河边钓鱼,顾笙答应了。
结果,弟弟失足落水。村民发现时,顾笙全身湿透,她哭着说下水救弟弟,但弟弟没救上来。
弟弟死了,然而所有人却把责任推给了顾笙,父亲脾气暴躁,那晚将她绑起来吊打,用竹条打了一个晚上,直到伤痕累累,她被送进小诊所抢救,好在救了回来。
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死里逃生后,即便她没有再遭受毒打,但所有人都在责怪她,母亲总说,如果不是她带弟弟去河边,弟弟就不会死,是她想要弟弟的命。
好在,一两年后,父母终于妥协了,他们没有再说是她的过错。
日子变得平常起来,只是母亲仍然时不时提起弟弟的名字,母亲没有责怪她,但好像有了精神病,絮叨不断,她总说,要是弟弟不死的话,也和你一样上了学,要是弟弟不死的话,也能像你一样得到鲜艳的奖状。
她的所有,几乎都被赋予了弟弟的影子,在母亲看来,她的人生应该是为弟弟而活。
终于考上了高中,顾笙大多数时间要住校,她回家也越来越少了,除了学费,她几乎不找家里要钱。她一日三餐多是咸菜,身材也极瘦弱。
即便很少回家,她也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很快她就遭受到了霸凌,这源于一次早操不小心得罪了一位高年级女同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传开,好多人都说她小时候害死了弟弟,是她推弟弟下了水。
实际上,这些说法最初源于父母曾经对她的责骂,父母认为是她害死了弟弟,村民也以讹传讹,“认可”了这个说法。
不知道是谁,将她小时候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从此以后,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顾笙经常被人抓到学校的后山打,霸凌她的孩子们组成了一个小团体,逼迫她吃下泥巴,吃掉虫子。
顾笙高二就辍学了,她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市里,由于没有一技之长,她只能到一家发廊找了一份工作,就是外面说的“洗头妹”。
她庆幸可以凭自己的双手赚到钱,原以为她的人生会改变,但从到发廊工作的那天起,她才明白这才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为了提高她们的收入,发廊老板会暗示她们提供一些隐形色.情服务,她也认识了几个和她差不多家庭条件的女孩,有些女孩为了生活,渐渐出卖了自己。
顾笙始终坚守自己的良心,在没有任何职业技能的情况下,她找不到好的工作,所以几年内辗转来辗转去换了两三家发廊。
情人发廊老板娘对她稍好一些,这也是她留下来长期干的主要原因。
时常被男客人骚扰只是生活里的常事,谁会来一家叫“情人发廊”的理发店真正洗个头,不就是朝她们这些女孩子身上揩点油。时间长了,她已经把被别人摸几下身子这件事,叫做家常便饭。
她的人生很灰暗,但是她只能认命。
有一次,她在公园散步时,忽然被一个写生的女孩叫住,说想给她画幅画,顾笙答应了她。
那幅画呈现在她眼前时,她惊呆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自己竟那么美。客人口中的“美妞”、“漂亮妹”,那些称谓只是他们对她们调戏时的统一称呼,但这幅画上的美才是属于她自己的。
这也成为了她学画的动力,她通过报纸得知没有高考也可以去正规学校学习画画,于是很快用积攒下来的工资,报了成教大学的美术系,也顺利上了课。
在课堂上,她见到了姜琴玉,和别的女孩不同,她第一次见到姜琴玉,就被吸引了目光,琴玉看起来十分单纯,在顾笙的经历中,她未曾见过这般单纯的女孩,眼里的光都是清泉似的,而且她很美,那不是艳丽的,耀眼的美,是朴实的,纯洁的美。
有些人相遇总是会有缘分,她们偶尔同桌,两人虽不熟悉,但是彼此见面,都会朝对方打个招呼。
直到有一次,她经过学校食堂后门,被黄毛欺负,姜琴玉挺身而出,用割伤手腕的方式救了她。
顾笙很感激她,她一直想报答她,只要一起逛街就想办法给琴玉买衣服,也和她涂相同的指甲油。
她还记得在姜琴玉的生日时,送给了琴玉一个随身听,那是她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下的,她很感激姜琴玉为她做过的事,这是她第一次对姜琴玉的报答。
姜琴玉很喜欢画画,她很有天赋,顾笙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什么都好,善良又优秀,姜琴玉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她还听说姜琴玉曾考上了大学,因为家里没钱,主动放弃了,她那时有一种命运相连的感受,她发誓要一辈子对琴玉好。
她主动请琴玉吃夜宵,带她到自己住的地方夜宿,谈话到天亮,她依赖上了姜琴玉,只要看到她就会特别开心。
姜琴玉也和她形影不离,她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出入相随,永远是同桌。
琴玉画功好,教她画画,也告诉她很多有趣的童年故事,那都是顾笙没有的童年故事。有一次,琴玉说,顾笙,我带你去一个最美丽的地方。
那一次,顾笙骑着电动车带上琴玉,在琴玉的引导下来到了河道,那是她第一次去那儿,最初,她认为芦苇里有蚊虫,她并不喜欢。但琴玉很热情,她说她很喜欢这里,她相信她也一定喜欢。
那天晚上她们打着手电,漫步在草丛里,顾笙第一次觉得她和琴玉离得那么近,她听得清她的呼吸,她能感受她心脏的跳动。
她被琴玉带到了芦苇中央,琴玉手指天空,笑着对她说:“顾笙你看,看星星。”
顾笙也慢慢抬起头,那是漫天的星辰,就像被人在黑夜里洒下一把水晶,大的璀璨光明,小的幽幽闪烁,它们是如此的美丽。
顾笙从小到大从未抬头看过星空,或者说从来没人带她看过星空,她总是低着头走路,她的视线里永远是自己的鞋尖。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地从她的眼角滑了下去,这二十年来,她从未仰望星空,她知道自己卑微,渺小,但是当她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平等地看星星,平等地感受美好时,她才知道她活得有多么可怜。
“顾笙,你看这个。用这个看,会更美!”姜琴玉将一块蓝色玻璃片递给她。
顾笙慢慢地接过,她碰到了琴玉温暖的指尖,温暖如水,她渴望彼此的友谊一辈子都像今天这么美好。
当她将玻璃片贴近眼睛时,她顿时震惊了,她终于明白姜琴玉为什么喜欢梵高!
那天晚上她抱着姜琴玉大声哭泣,泪水浸湿琴玉的肩头一大片一大片。
她终于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她就是她自己。
那段时间,她们无话不谈,琴玉也告诉她,她母亲病重,弟弟脑子要治疗,都需要钱,所以她要努力赚钱。
顾笙也暗暗发誓,一定努力赚很多钱,帮助琴玉。
但不久后,顾笙猛然得知,姜琴玉和崔锐好上了,崔锐是学校有名的花花公子,他做事又比较谨慎,经常在学校的女孩子们身上玩弄感情,从不被学校发现,也总能全身而退。
顾笙对崔锐没有一丁点好感,崔锐曾经也纠缠过她,但被她果断拒绝了。她没想到,姜琴玉会和崔锐走到一起。
她问姜琴玉:“为什么要这样,你画画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吗?”
姜琴玉说:“顾笙你不懂,每一个人都有梦想,但是每个人也有家庭,我和崔锐好,就是因为他有钱,但我知道分寸,只要崔锐一天不答应和我领证,我就一直这样吊着他。”
她以为!顾笙说到这里时笑了笑,她认为姜琴玉脑子很简单,即便家里需要钱,也不能因此出卖自己。像崔锐那样的人,终究是会抛弃她的。
果不其然,姜琴玉那天淋着大雨跑到了她家,她哭着说崔锐强.暴了他,崔锐不但不负责,还提出了分手。
顾笙坚持要去报警,但姜琴玉说没有用,除了那天晚上,她都是心甘情愿的。警察不会相信她的证据。
“琴玉,别害怕,我会对你好,别害怕。”那天晚上,顾笙紧紧抱着她,希望她不要难过,尽快从不安中走出来。
然而,顾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姜琴玉背叛了她,她背叛了她!
顾笙说这句话时哭了,泪水沿着眼眶一条线似地下滑,她说起小时候悲伤的往事,还有发廊里蹉跎的经历时,都没有什么情绪,然而这时她忽然哭了。
顾笙说,那天晚上,姜琴玉带了酒水和夜宵来找她,希望她能听她的倾诉,琴玉被崔锐欺骗后,心情一直很低落,顾笙也想帮她走出阴霾。
彼此喝了些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姜琴玉哭着告诉她,她怀孕了,她怀上了崔锐的孩子,但崔锐根本不想要,她不知道要不要生下来。
顾笙很痛心很难过,陪琴玉喝了很多酒,不断安慰她。她有些晕晕沉沉,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
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事,她明明躺在床上,肌肤却像陷入沼泽,浑身难受,偶然间她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她猛然发现一个赤条条的男人趴在她的身上。
她早已一丝.不挂,那个男人在她身上乱摸乱舔,肮脏的口水遍布她全身。
她试图挣扎,然而身体却软绵绵不受她控制,只是手指轻轻动了起来,刮蹭了下男人的皮肤。
男人对她戏谑地笑了笑,用一个毛巾慢慢捂住她的嘴巴,很快她又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衣服穿上了,但是下身疼得要命,她知道自己被强.暴了。
那个男人她隐隐约约记得,是崔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