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猎杀时刻。
事后, 姜琴玉跪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地,朝她道歉:“顾笙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崔锐, 他说喜欢你, 他说很喜欢你, 所以他找我, 想让我帮帮他……是我鬼迷心窍, 我不好……”姜琴玉跪在地上狠命给自己打了巴掌, 乞求她的原谅。
顾笙根本就不会原谅她, 看着眼前虚伪的女人,她冷笑道:“因为他玩了你,你也不想我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琴玉哭着说, “我妈妈要做手术,崔锐答应给我一笔钱。”
“是多少钱?多少钱你要背叛我?”顾笙几乎歇斯底里。
“是四万, 四万。崔锐说让我灌醉你,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真是狼心狗肺的一对!”
“顾笙, 你别生气,”姜琴玉跪着抱住她的腿, 哀嚎道, “我怀孕了,除了肚子,你想打就打吧……”
“怀孕了不起啊……”顾笙拼命挣开被她双手箍住的牢笼,冲了出去。
那天正是周末,她打车到了崔锐家门口, 那时崔锐正好开车出门,顾笙拦下他的车,质问他:“昨天晚上是你?是你侮辱了我?”
崔锐用了避孕套,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顾笙知道是他,她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崔锐推开车门,下车后慢条斯理地解释:“顾笙,当时的情况和你想的不一样,琴玉说你喝醉了,给我打了电话,于是我就过去了,那时候你醉意朦胧,对我又搂又抱,我没有办法,昨晚我在外面也喝了酒,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了,在你床上睡了一会,半夜我酒醒了,我就立马走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你做了什么。”
“你太恶心了,崔锐,我一定要告发你。”
“顾笙,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喜欢你,是真心的,我会对你负责,我们做男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总比你在洗头房被那些老男人喜欢的好。”
“啪!”顾笙一巴掌打了上去,“你真是让人恶心!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崔锐摸了摸脸颊,笑道:“你告?你拿什么告我,这都是姜琴玉的安排,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而已!”
从崔锐那离开后,顾笙以泪洗面,她知道没有证据根本无法状告崔锐,而且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她也不知道会被别人怎么看待,一想到发廊那些男顾客对她说过的轻佻的话,她就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他们知道,以后会一直拿着被强.暴的事羞辱她。
但是顾笙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她希望姜琴玉答应她,去自首,去揭发崔锐,这也许是唯一可以让崔锐定罪的法子。
但是姜琴玉始终没有答应她,直到那天晚上,姜琴玉再次来到她的家,她竟然求她:“顾笙,顾笙,求求你做崔锐女朋友吧?哪怕就一晚。”
“……”顾笙真的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她冷笑地看着她,看她还要耍出什么新花样。
姜琴玉哭着说:“我妈妈手术费不够,崔锐答应再给我一笔钱,只要你做他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是你害了我你不知道?”顾笙气得浑身发抖。
“我也救过你,顾笙,你不会见死不救对不对?”姜琴玉理直气壮地说,“顾笙,我救过你,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拿命报答我?”
顾笙无奈又痛心地摇了摇头。
姜琴玉说:“崔锐喜欢你,你们也睡过了,有什么不可以,就算再帮我一次!”
“……哈哈。”顾笙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悲哀,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将她当成予取予求的可怜工具。
她向后退去,在她眼里,姜琴玉无可救药,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躯壳,她多么想她去死。
她悲痛地说:“姜琴玉,当初你救我,也是你预谋已久?你带我去看星空,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崔锐喜欢我,你为了那四万块钱,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工具。”
她一边痛苦诉说,一边向后退,大腿撞到了玻璃茶几。姜琴玉朝她走来,逼近她,“我不是,我对你是真心的,顾笙,只是这一次难关,我度不过,只有你能帮我?”
她伸出手,抓住顾笙的肩膀,紧紧不放,“顾笙,求求你了,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回?我们扯平。”
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几乎掐进顾笙的皮肤,就好像今天不答应,她不会放她离开。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报答你……”顾笙慢慢地从身后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用力一刀朝姜琴玉的腹部捅去。
姜琴玉猝不及防,她竟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血正渐渐没出来,她像是不敢相信,顾笙会杀她。
她忽然痛得浑身抽搐,眼睛红得如血,歇斯底里地反抓她的手腕,拼命欲夺她的刀。
在剧烈争夺时,顾笙的手指不小心划伤了,她害怕刀被对方夺走,又猛地连刺三刀。
姜琴玉身体渐渐不支,直到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她双眼惊恐地瞪着顾笙,栽倒在地。
姜琴玉死了,顾笙很慌乱,站在她的尸体旁,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明明曾经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她打算抛尸掩埋,但是尸体很重,她根本搬不动,她没有汽车,也做不到安全抛尸,她决定将姜琴玉切开,分装袋子,挂在电动车后座上,分开运尸。
她的脑子里想到的唯一地点就是河道,那里很偏僻,鲜少有人过去,大片的芦苇也能遮挡视线。
她带上第一部分尸块,骑车到了河道,一袋一袋,提到了河边,最开始她想的是丢弃在河里,但是又担心浮上来,漂到下游被人发现。
在河道徘徊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姜琴玉第一次带她来河道看“星空”的画面,她突然不希望姜琴玉的尸骨沉入河道沉入泥沙,于是她将十二具尸块布置成了“星空”构图,也许这是她对姜琴玉最好的报答。
顾笙又返回住处,带上了第二批尸块,并且带上了浓硫酸,她最后用浓硫酸毁掉了姜琴玉的头部和指纹。
在夜晚,她看不到硫酸腐蚀皮肉的画面,但腐蚀的声音却让她产生毛骨悚然,原来那种声音她听过,就像炸鸡块那样清脆。
正要毁掉琴玉右手手掌彻底抹除指纹的时候,她想起琴玉这只手画下了那么美好的画,也曾悉心教过她,她最后只是在五个手指肚上滴上了硫酸,没有把整只手掌毁掉。
然后她又将姜琴玉的躯干和左手手掌带到了河道对面的花丛附近。这个花丛,姜琴玉带她来过,姜琴玉说那是梵高的“鸢尾花”。
姜琴玉怀孕了,是崔锐的孩子,姜琴玉曾告诉过她,她不知道要不要生下来,如果生下来可以让崔锐出一笔钱。
还有,琴玉左手手掌有一块伤疤,那是曾经为了救她留下的。
这两点都有可能泄露姜琴玉的身份,担心她的身份泄露,她不得不把躯干和手掌埋在鸢尾花下。
在河道布置完了一切,顾笙重新检查了现场,快到天明时才离开河道。
第二天上午,她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冒充姜琴玉给电子厂和成教打了电话,声称离职和退学。
完成这件事,她换上姜琴玉的浅蓝色卫衣,带上她的身份证,打了一辆车到了秦东火车站,冒充姜琴玉买了票,去往深圳。
在深圳火车站下车后,她快速赶往深圳汽车站,在厕所里换了衣服,将姜琴玉的身份证也销毁了。
汽车站外面,她追上一辆前往秦东市的大巴车,报了一个假.身份证,乘车回了家。回来后的当晚,她就去学校上了课。
九月三十号,警方找到了她,她被告知姜琴玉遇害了。她不敢相信,明明她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这么快调查出姜琴玉死了,但她又不得不相信,那一刻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只能把姜琴玉和崔锐交往的事说了出来,让警方减少对她的怀疑。
被警方问询后,她回到家里,一直心慌意乱,做什么事都安定不下来,因为警方接下来一定会调查崔锐,而崔锐是知道这整件事的人,只要崔锐说出口,警方深入追查,一定会找到她的杀人动机。
十月一号晚上,她主动给崔锐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她答应崔锐,想做他女朋友,崔锐很高兴,说当晚赶回来,顾笙约定了见面地点,就在稻田。
崔锐不知道姜琴玉死了,更不知道她对姜琴玉做了什么,那天晚上他毫无防备,车开过来以后,就下车抱住她,在稻田里,亲她的脖子和耳朵,甚至把她衣服全部解开,亲她的身子。
趁着他意乱情迷之时,顾笙把提前准备好的注射器拿了出来,扎进了崔锐的大腿,注射器里是迷药。
“你,你做什么?”崔锐忽然咬牙启齿,想抓她,但是没有力气。
“今天我要让你死!”顾笙冷笑道。
崔锐还想说什么,牙齿打颤,但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彻底昏迷了。
顾笙将崔锐搬回汽车主驾,取下他的眼镜,折断眼镜架,用铁架子的尖头猛地插进他的咽喉,鲜血沿着他的喉咙向外喷射,崔锐痛醒了,但是很快就断了气。
顾笙将提前准备好的汽油倒上车身,然后点亮了打火机,她将打火机丢了出去,像一只火鸟一样飞向汽车,触碰到汽油的一刹那 ,火光猛地爆开,瞬间燃烧起来。
漆黑的稻田,被点亮了一大片,短短的禾荏顷刻间着了火苗,发出滋滋的响声。
崔锐的身体也发出滋滋的响声,逐渐变形。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顾笙的嘴角染上了笑意,她从未这样轻松过,好像从小到大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殆尽,但渐渐地,又像是被火光灼痛,她的眼睛很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她慢慢地走向附近的向日葵地,摘了四朵向日葵,待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将车烧得摧枯拉朽。
她又站在那儿静静等待了半晌,火光照映在她脸上,烈火灼烧脂肪的味道弥漫开来。
顾笙笑了,她知道,杀了他们以后,她受到的屈辱都得报了,杀了他们之后,她也不会有任何线索被警方掌握。
现场烧成灰烬后,顾笙将四支向日葵摆放在了熟透而恶臭的尸体旁边。之所以丢下向日葵,只是因为曾经她见过崔锐办公室里的那四朵向日葵画,她想制造一些奇怪的点,迷惑警方。
她又仔细清理了一遍现场,才骑着电动车离开了这片“地狱”。
顾笙的故事讲完了,李疏梅一阵唏嘘,她笔下的字迹字字沉重,她今天原本想画下她,但是她画到一半就停住了,她根本未曾想到姜琴玉会做出背叛顾笙的事,也根本未曾想顾笙曾是受害者。
顾笙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的不幸,她的骨子里一定是倔强的,有一颗沉寂许久的能量种子等待发芽,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原来她活得那么可怜”。
就是她这样可怜的一个人,她信任同命相怜的姜琴玉,她那么信任的人,最后却背叛了她。
她该有多痛恨!
李疏梅的唏嘘不仅在于此,她很难想象,人性会如此复杂,明明她所了解的姜琴玉,心灵是那么善良,理想是那么单纯,可是却变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姜琴玉为了钱,绝不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她的心情很不好,这个故事让她的心脏产生了一种“桎梏”的感觉。
审讯室寂静得可怕,这个故事给人带来的后坐力非常强大。
一分多钟后,费江河开口了,他的语气带着低沉的嘶哑:“顾笙,问你几个问题?”
顾笙没有回话,她的眼睛带着血丝,因过分悲伤而流下的泪水,此刻依旧逗留在脸颊上,没有完全干涸。
费江河直接问:“你怎么得到的浓硫酸?”
李疏梅知道,费江河还要问全细节,保证证据链完整。
顾笙毫无情绪地回答:“是一家化工厂偷拿的。”
“你早就想过用硫酸给姜琴玉毁容?”
“是。”顾笙抬了抬眼,“我恨她,我也恨崔锐,我是那么想过,但我从没想过杀他们。”
“那天晚上,是具体什么时间刺死了姜琴玉?”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十一点以后吧,她上完课,过来也很晚。”
“你分尸了多久?不担心附近有人听见吗?”
分尸的声音不会小,如果有住户听见不会不知道。
顾笙说:“你去过小区,最近都在装修,没什么人住,有些人没道德,大晚上还在装修……我当时很害怕,我拼命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生怕被人听到。”
说到这里时,她又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语气有些失常。
“大概几点钟将第一批尸块送到河道?”
顾笙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看过时间,那天晚上我特别痛苦,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说你天亮前离开,现在这个季节,应该五点多钟就天亮了。”费江河像是在确认。
“我也不记得几点回去的,就感觉天亮了。”
费江河问完后,祁紫山作为主审,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最后表示审讯结束。
回办公室路上,大家都没有言语,显然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李疏梅心里的那种沉重感更严重,她在一个“死胡同”里没有走出来。
为什么姜琴玉会是那么复杂一个人,这和她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她那么喜欢梵高,将他的作品当成心灵慰藉,她的内心本该是脆弱的,纯洁的,她为什么会做出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难道那四万块钱真的对她来说,比友谊和理想还要重要。
她救顾笙,带顾笙去河道,带她看星空,带她看鸢尾花,她真的都是在伪装?
到办公室后,马光平浅笑道:“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案子不是结了吗?老曲,晚上我们聚个餐吧,正好疏梅来我们二队,第一个案子又干得漂亮。”
曲青川略做轻松的语气道:“行,晚上吃个饭吧。紫山订个地方。”
“吃什么饭!”费江河忽然烦躁道。
所有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马光平道:“老费,你又是发什么神经,迎新人庆破案,有什么不能吃饭的,我花钱可行?”
“顾笙真的能在天亮前做完那么多事?分尸,分成十几块,两次运尸到很远的河道,两次布置现场,布置星空图案,浇灌硫酸,还要挖一米多坑,还要填坑,那一米多坑,我和紫山挖了大半天,她一个女孩子,真的是超人?”
马光平反驳道:“顾笙的杀人动机没问题,结合她成长的不幸经历,她被背叛后所凝聚的仇恨一定让她生不如死,杀害姜琴玉,毁尸灭迹完全是合理的。现在所有证据链都是完整的,时间,可能有误差,她也说了,时间记不得,你偏偏要钻牛角尖。”
“姜琴玉怀了崔锐的孩子,她却要最好的姐妹做崔锐女朋友,这个点我根本无法理解!”费江河依旧不依不挠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根本就不相信人性里的卑微和阴暗,”马光平带着长者的语气道,“以前一个案子,妻子为了丈夫获得更大性满足,还帮助他物色少女。”
“我不同意结案!”费江河倔犟道,决然走向自己座位。
马光平笑笑:“老曲你看,这什么人?”
第27章 第 27 章 抛尸时间。
晚上没有聚餐, 李疏梅下班直接回家了,饭桌上,夏祖德趁李新凤去厨房, 悄悄问:“案子破了, 怎么还愁眉苦脸?”
“没, 我想别的事呢。”李疏梅故意给老夏夹了菜, 让他分心。
“我了解了你们的案子, 你的工作我高度认可。”
“谢谢老夏……”李疏梅心情忽觉好了不少, 虽然老夏的表扬家常便饭, 但是在这个时候仿佛一道温煦的春风。
她又主动给他夹了菜, 弯了弯唇:“我以后争取每天被你表扬。”
“好,我也喜欢表扬女儿。”
“你们爷俩嘀嘀咕咕啥呢。”李新凤端着汤走过来,“怕我听见。”
第二天,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重氛围, 因费江河不愿意结案,曲青川也不能强行要求结案。
上午, 马光平和李疏梅对了笔录,将初步的结案报告写完了。曲青川和祁紫山带犯罪嫌疑人去指认现场, 确认最后的证据链。
下午, 现场细节补充完成,马光平走向曲青川, 大声说:“老曲, 结案报告你交还是我交?”
“你交吧。”曲青川又望了望费江河,只见他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较真什么。
这么多年, 曲青川算是了解他这个人,做事很激进,也很细心,之前也有不愿结案的时候,最后将疑点调查清楚,基本也结案了。
然而这一次,除了时间不是完全吻合,实际上所有疑点都可以说是对得上的。
证据链是很完整的,没有不结案的道理。
马光平拿着报告走出门。“回来!”费江河忽然吼了一声。
“怎么回事啊?”马光平不耐烦地回过头。
“有疑点为什么要结案?”费江河振振有词。
“有什么疑点?”马光平大声反驳,“拖几天不还是要结案,最后还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声,这会结案多漂亮,老夏还会表扬我们。”
“这是表扬的事?求表扬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你是老夏的徒弟,你不求表扬,我们求啊。”
“反正谁把报告交上去,我和谁急!”费江河摆出桀骜的语气。
李疏梅轻轻舔了下唇,一抬头就看见祁紫山也正望向她,他的表情和她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曲青川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带着几许宽慰的口吻:“这样啊,我们再商量商量呗。”
“商量什么,我还懒得交呢,要交你们交吧,我要下班了,累不累。”马光平走回来,猛地将报告放在曲青川手上。
曲青川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疏梅压根插不上话,她也不知道怎么插话,实际上她也有疑虑,她认为杀人动机还是有些单薄,但她觉得自己刑侦经验不足,也不要加入他们的“对峙”了。
又过了一天,因为结不结案的事情,办公室很寂静,没人愿意说话。
这时,夏祖德和闫岷卿一起走了进来,闫岷卿喊道:“来来,一起开个小会!”
两人走到会议桌前坐下,曲青川忙招呼人,不一会都围坐在一起。
夏祖德问:“案子不是结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一直没收到报告。”
马光平笑着说:“报告写好了夏局,所有证据链都是完整的,但还差一点点。”
“什么叫差一点点。”夏祖德蹙眉。
“就是老费有一点点疑惑,我们还要证实下。”
夏祖德看向费江河,“说说吧,有什么疑惑?”
费江河说:“时间,顾笙杀人分尸抛尸的时间我觉得还有些问题。”
“什么叫有些问题,说得不清不楚的。”
马光平忙说:“是这样的,顾笙口供说那天晚上十一点后刺死姜琴玉,接着完成分尸、抛尸、埋尸等一系列操作……”他将细节描述了遍,最后说,“顾笙是天亮前离开的,老费觉得,六个小时左右不可能完成这么多事,而且挖那个一米多坑,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所以,你们认为顾笙撒谎了?她为什么要撒谎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有利吗?”
夏祖德的话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神情怔了怔,李疏梅忽然觉得,老夏平时在家,说话老依着李老师,不真不假的,但现在的这几句话,却直中要害,无疑他提出了核心问题,如果这些口供对顾笙无利,她为什么要撒谎,因为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认罪。
“我,我还没想那么多。”费江河说道。
“你看看,什么叫没想那么多……”闫岷卿瞪了瞪费江河,又对夏祖德轻言细语道,“师父,案子交到检察院,他们还要复查,不至于疏忽这些有的没的,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力恶劣,受关注度高,我觉得尽快交出去比较好。”
夏祖德缓缓点了点头,“岷卿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扫视大家一眼,目光落在曲青川脸上,“青川,结案有没有问题?”
“我……没问题。”
他又看向马光平。
“夏局,我也没问题。”马光平回道。
“那其他人呢,紫山,疏梅?”
祁紫山说:“我听你们的。”
“什么叫听你们的,自己的主见呢?”夏祖德却像是温和地提醒。
“我……还没想好。”祁紫山咬唇道。
“好……”夏祖德又看向李疏梅。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回答,此刻,她有想法,她的余光里,费江河铁青着脸,她知道费江河有遗憾,他不希望这个遗憾交由检察院复查,他希望自己完成,但是很多时候是要讲平衡的,不能因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就拖了案子。
但是她天生却不是附和的人,她有想法,她不得不提出来:“夏局,各位领导同事,我有想法。”
闫岷卿笑了笑:“李疏梅,有想法为什么不早提出来?快说吧。”
“我只是不相信姜琴玉会背叛顾笙,我知道画画有多难,她很辛苦,她要养家,她背负了很多不该属于她自己的负担,但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做那样的事。你知道一个人,热爱梵高星空里的世界,她的心灵会是多么美好,我不相信她那么自私!”
李疏梅一口气说完,这就是她内心真正所想,她多么想了解姜琴玉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是她也知道,或许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但她要把这些话说出口。
也许她说话的语气略显忧伤,在场的人都默默地倾听,甚至也感染了浅浅的惆怅。
“但我要说一句,”闫岷卿肃然道,“你的想法还是过于单纯,李疏梅,你刑侦经验不足,你根本不知道人心是什么?以前我们破了多少案子,多少看似善良无辜的人,那些老实巴交的人,你不会想到,他们内心的阴暗,他们杀人时的狂欢,不要简单看待一个人的表面,复杂的人心不是我们一眼能看穿的。”
闫岷卿说罢,看向夏祖德,他在征求他的意见。
然而夏祖德没有回应,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夏祖德。
李疏梅也不知道他在思虑什么,半晌,夏祖德沉着的目光转向费江河,“江河,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找不到你所说的疑点,以后所有结案报告,你没有任何资格拖延。”
费江河像是不敢相信师父会同意他的想法,他连忙点了点头,“我明白师父。”
“师父,”闫岷卿斜着脑袋轻声道,“师父?”
“岷卿,青川,我知道你们想早点结案,包括我也是。但是只要还有一个疑点,我们都有理由去做一次尝试,我希望两天以后,我要看到最满意的结案报告。”夏祖德站起,看了眼疏梅,负手走向门口。
闫岷卿挥了下手,“都忙吧。”
等闫岷卿离开后,马光平笑道:“看看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夏更偏心老费。”
费江河撇了下嘴:“这老头最近是变了,看不懂。”
曲青川微笑道:“那既然老夏支持我们查找疑点,老费,你有什么想法没?两天时间并不长。”
费江河思考了一会,祁紫山提醒:“老费,你不是说时间有问题吗,要不我们就测量一下时间。”
“可以啊。”费江河提起几分兴奋道,“紫山的方法可行,很务实。老曲,要不我带紫山和疏梅去验证下时间吧,我们还原下那天晚上的场景。”
“行,就这么办,”曲青川说,“但是必须提醒一句,今天最好有个清晰的方向,否则明天恐怕来不及。”
“放心吧。”
“到饭点了,”马光平提醒,“吃完饭干活去吧。”
匆匆忙忙吃完午饭,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再次来到顾笙的小区,她的电动车就停在小区内。由于顾笙认罪,杀人分尸的地点就在她家,她的住处已经被警方封锁。
三个人重回案发现场,无疑是想做一次周密复盘。顾笙已经指认过现场,那天她在客厅刺死姜琴玉,在洗手间分了尸。
站在客厅,费江河分析说:“假如那天顾笙杀害姜琴玉是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他紧接着走到洗手间门口,锐利眼神望着镜子似的洁净地面说,“然后她将尸体带到洗手间,进行了分尸,你们觉得以顾笙的体力,还有那把切骨刀,需要多长时间能把人体切割成十四份?”
费江河朝祁紫山和李疏梅都看了一眼。祁紫山思虑了下说:“她既不是屠夫也不是医生,切割手法不娴熟,她的力量不足以支持她一刀切断,对了,尸检报告也说明了,切口不光滑,反复,说明切割时进行了多次尝试。股肱区域骨头切割更难,如果按照每块切割时间是五到十分钟,大致也要两个小时。”
祁紫山阐述时眼睛明亮,费江河也频频点头,李疏梅也支持祁紫山的分析,但是这个确实只能主观推测,因为无人能重现这个过程,哪怕使用猪骨进行试验,时长时短也因人而异。
但她想到了一点,也顺便提出:“老费,紫山,我们还要考虑凶手当时的心态,她当时心里一定很紧张,她不可能做得干净利落。”
祁紫山连连点头,费江河赞赏道:“你们俩说得都很好,结合顾笙的熟练度、体力、心理,她要完成这项工作,起码是两个小时左右。这个时间肯定有偏差,但是我们可以继续验证,进行反证。”
李疏梅理解老费的意思,因为接下来还要验证抛尸时间,可以反证分尸时间是不是合理。如果抛尸时间过长,分尸时间挤压到半小时,那显然是不合理的。
“行,咱下一步吧。”费江河拿出新的物证,顾笙的电动车钥匙,走向门口,准备新的验证。
他打开汽车后备箱,拿出两只黑色塑料袋,分了一只给祁紫山。
这小区到处都堆了装修的垃圾,李疏梅跟着两人,在垃圾堆捡了一些水泥疙瘩,装进塑料袋,回到汽车处,从车上又拿下电子秤,两个袋子分别匀重是10kg,总共是20kg。
费江河说:“姜琴玉体重大约是47kg,由于分尸后失血过多,肯定不足47kg,所以我们按照体重40kg进行验证。她的口供是抛尸两次,所以我们只要验证一次就够了,20kg正好是一次抛尸的重量。”
李疏梅觉得这个计划思路很清晰,主动说:“我和顾笙体重差不太多,要不我来骑车吧。”
“也行。”费江河唤道,“来,紫山,我们挂下袋子。”
“好。”祁紫山配合费江河一人将一个袋子挂在电动车的后座两边。
李疏梅跨上顾笙的电动车,当她用脚踢开脚刹,忽然发现后面特别重,一时有些摇晃,祁紫山连忙扶住了手把,他的手心顿时重合她的半边手背,车子也稳定了,李疏梅对他浅浅一笑。
费江河道:“行,疏梅,你尽量骑快。我们开车跟着你。紫山,你来计时间,红绿灯时间去掉。那天深夜,顾笙不可能顾忌红绿灯,而且她抛尸的这段路也没有摄像头。”
这个年代,除了主要交通十字路口,很多支路都还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顾笙选择了一条对她很有利的路线,不是大路,而是小路,这些顾笙已经全部指认了。
李疏梅发动电动车,按照指定路线,加快速度骑行,后视镜里,是警车紧随的身影。
她在骑车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她在想那天晚上,顾笙也是这样骑着电动车抛尸,她的身后是姜琴玉的尸块,她的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义无反顾,还是后悔了?
车子很快到达河道附近,在芦苇地外的小路上停下。李疏梅停下车后,觉得挺累的,倒不是车上挂着水泥疙瘩重,是这段泥路特别难骑,她刚才骑行,裤腿上溅上了污泥,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时不时下点小雨,这条泥路也变得坑坑洼洼。
祁紫山率先下车,对着手表在计算,然后喊了一声:“一共三十四分钟,已经去掉了红绿灯等待时间。”
费江河也走下了车,“好,这就意味着来回两趟,不算她最后离开的时间,接近两个小时了,再算上她装尸块的时间,起码两个小时。”
祁紫山一边点头,一边朝李疏梅走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拧起眉宇,关心道:“疏梅,裤子脏了,擦一下吧。”他从口袋拿出纸巾,做出要蹲下的动作。
“我来吧。”李疏梅接过纸巾,蹲下身简单擦拭了下,泥泞沾上裤脚很难擦拭干净。
她就将那些湿漉的污点抹了抹,回头李老师肯定要忙得紧了,只要在家住,她的衣服几乎从小到大都是李老师洗,李老师还把她当成孩子。
费江河道:“这样吧,下面的工作紫山来做,你从这里来回两次,每次带一袋石头,前往抛尸现场,分十二次摆放,尽量摆成星空的构图。疏梅,你计时间,紫山你如果休息,把休息的时间另算。”
费江河一定是考虑到模拟布置尸块工作比较辛苦,所以交给了祁紫山。
祁紫山笑道:“老费,你不会觉得我需要休息吧。”
“我不觉得你需要休息,是顾笙要休息。”
“哦哦,那倒也是。”祁紫山拿起一袋石块,就走向芦苇地。
李疏梅已经对起了手表,她怕时间算错,会忘记,还拿出了本子,随时记下。
费江河忽然喊了一声:“紫山,你走慢一点。”
“哦哦!”祁紫山扭过头,薄唇微弯,露出微笑,放慢了脚步。
费江河笑着看向李疏梅,“看看,一副不聪明的样子。”
李疏梅忍俊不禁,祁紫山其实刚才已经走得慢了,但他身高腿长,每一步都跨步大,明显要比一个女孩子走得快,没想到,被费江河背后狠狠“扎”了一刀。
祁紫山来回走了三趟,两趟都是提着十公斤袋子模拟现场布置,第三趟是提着空瓶到芦苇中央模拟硫酸毁容。
他脸不红气不喘,在仔细布置完现场回来后,李疏梅报时间:“老费,一共是四十八分钟,紫山没有休息。”
费江河点头,“也就是说,至少一个小时,而且那天顾笙摆放星空图案应该不是很随意。”
“对。”祁紫山说,“我今天是根据标记摆放的,没什么思考,我浇灌‘硫酸’的动作也比较麻利。而且我体力比顾笙好。”
李疏梅也认同,一个小时是保底的时间,那天晚上顾笙的心理状态和体力绝对比正常情况差远了,只可能慢,不可能快。
费江河分析道:“如果姜琴玉十一点后被杀害,假定开始分尸的时间定在凌晨前后,两个小时分尸,两个小时运尸,一个小时摆放星空图案,这已经就有五个小时了,已经到了凌晨五点,这是最保守的时间,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到。”
费江河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我觉得这些可能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的挖土埋尸,那天我和紫山一起挖土也挖了近半小时,顾笙至少要一个小时,而且还要算上填土、护花的工作。顾笙忙了一个晚上,在凌晨五点,又要继续挖土埋尸,还原现场,最后她还要清理现场,所以她要想在六点钟离开现场,做得那么完美,根本就不可能。”
李疏梅十分认同,顾笙根本就做不到天亮时离开,要么就是她忘记了时间?
要么就是她撒谎了?
她为什么撒谎,按照老夏的话来说,她撒谎肯定是有目的的,她试图在掩盖什么?
她连忙向费江河确认自己的想法:“老费,除非有一个人帮助她完成了这一切?她隐瞒了帮凶的身份。”
第28章 第 28 章 真正的谎言。
“有这种可能, ”费江河道,“如果是两个人,是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的。”
祁紫山疑惑问:“会是谁呢?我们一直都在调查顾笙的社会关系, 她在秦东市, 除了姜琴玉, 和别的人好像没什么来往。”
费江河说:“这个世界上, 我们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 顾笙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她的口供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天已经黑了, 费江河望了望天边最后一道晚霞, 眉头微蹙, 叹了口气,缓缓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走,送疏梅回家。”
忙了一下午, 也算是对凶手作案和抛尸的时间做了有效验证。
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调查时间,费江河有些惆怅也情有可原。
晚上在家里, 李疏梅洗完澡,去客厅拿个吹风机, 正在看书的夏祖德低声问:“今天怎么样了?”
李疏梅一看, 原来李新凤在阳台洗拖把,李新凤不喜欢夏祖德在家讨论工作, 所以夏祖德便偷偷打听下。
李疏梅走到他身旁, 倚到他沙发扶手上,俯身靠近他耳边,也压低声音说:“我们还原了下抛尸过程,时间太紧了,感觉很难完成那么多事。”
“那就是说顾笙说谎了。”
“所以我们觉得有人帮助顾笙。”
“帮凶?”
“对。老费说顾笙有可能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她交代的口供或许都有问题。”
“噢,看来这件案子不简单。”
恰好此时,李新凤拿着拖把走进客厅,瞟了两人一眼。
一看两人在偷偷商量着什么似的,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秀秀,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夏祖德顾左右而言他,“晚上要少洗头,以后年纪大了……”
“对,年纪大了,喜欢背着人说话了。”李新凤讽刺道。
夏祖德轻咳了声,将书本举了举,遮了半边脸。
李疏梅忍住笑,拿着吹风机回房间了。
第二天回到局里,早会上,祁紫山把昨天的调查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重点是认为如果没有帮凶,很难完成这一系列过程。
马光平提议再去走访下顾笙的理发店,看看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社会关系。
马光平和祁紫山一起去做走访,一直到下午回来,李疏梅也一直在整理笔记,费江河像是和顾笙的证词较上了劲,一整天在罪案板前转来转去。
马光平一回来就说:“什么也没问到,顾笙没有关系特殊的人。不过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
李疏梅连忙直起身子聆听,费江河快步走到他面前,“快说说。”
“让我喝口水。”马光平径直走向自己座位。
“紫山你说说。”费江河又拦住祁紫山。
祁紫山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说:“其实,就是吧,顾笙在理发店,倒是经常被一些社会混混骚扰。顾笙换过两次工作,也是因为不堪其扰。”
“性骚扰?”
“顾笙是洗头妹,有些客人喜欢咸猪手,动手动脚吧。也有些客人非常霸道,做一些猥亵的事。老板娘不想惹事,也是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光平喝完水,大声道:“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帮凶就在骚扰顾笙的客人里面?”
李疏梅一愣,这个推测并非不可能,顾笙生活路线单一,大部分时间就在理发店,如果她在理发店结识了什么人,也不是不可能。
费江河说:“那调查结果呢?”他问的是老马。
“没办法调查,理发店客人太多了,又没有固定客人,顾笙在三家理发店待过,而且超过了三年工作时间,老板娘也不知道谁和顾笙是什么样的关系。”马光平说,“难道要一个一个客人去走访?”
“那就去走访!”费江河肃声道,“我就不相信找不出那个人。”
马光平摇头道:“走访没问题,这不就今天一天时间吗,这都下午了。你去和老夏说,再给十天半个月,我们好好调查下理发店客户。”
“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第一天干这个!”费江河像是责备道,“只要有一个疑点,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年半载,那不也要查?”
马光平不给他面子,冷着脸,“我可没让你不查,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我陪你查!奉陪你!查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哎,怎么又吵了。”曲青川刚刚回到办公室,满面无奈,看了两人一眼,“实在不行,我去和老夏说。”
“别说了。”费江河说,“结案报告就不交,让他来骂我!”
“这不是骂不骂的事。是一个工作流程。”曲青川劝说。
“我只要真相!”费江河大声道,“顾笙撒谎了,她肯定撒谎了,这是一个谎言!”
“谁好像不为了真相一样。”马光平冷笑,“因为顾笙是一个女孩子,老费不相信一个女孩子一个晚上能够完成那么多事,如果是一个壮汉,他绝不怀疑。但你能不能想想,一个人只要有毅力,任何事都是有可能完成的,谁说一定要到早上六点,早上八点她离开河道也有可能,那里荒无人烟,她想几点走就几点走。”
“你最好闭嘴!”费江河瞪了他一眼。
“行,不说了,和你工作,真累!”
李疏梅看了半天,和祁紫山对望了一眼,彼此露出看戏的淡淡沉默。
办公室寂静无声,过了半天,曲青川走到罪案板前,打招呼:“要不这样,我们再来分析下,也不能干等着。”
李疏梅拿起本子站起来,祁紫山也站了起来,但另外两个人却一动不动。
见气氛不对劲,李疏梅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罪案板那,她和祁紫山互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踌躇。
“紫山,你叫叫人。”曲青川催道。
祁紫山“唉”了一声,他特意多走了几步,绕到离他座位更远的马光平身旁,各个击破,劝道:“老马,曲队叫开会呢?”
“我不开。”马光平像是受了好大委屈,头别向一旁。
祁紫山无奈,又走向费江河,“老费,要不先开个会。”
“要开你们开!”费江河直接拒绝。
祁紫山朝曲青川望了望,露出“我也没招”的眼神。
曲青川拧着眉,又看了看李疏梅,显然他也想让李疏梅劝劝二人,但很快他改变了主意,直接走到马光平旁边,哄了哄:“老马,要不你先做个表率。”
马光平微红着眼说:“曲队,哪一次,都是我先让步,你看老费他尊重过我吗?”
“这怎么扯到尊重了,咱队里谁不尊重你老马,你老说他脾气差脾气差……他现在是越来越差了。”
见老马没反应,曲青川又走到费江河桌前,坐在他桌子边上,细声细语道:“老费,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哪一次我们不支持你,老马一早就带紫山去走访,他连一口饭一口水都没喝,回来你就说他。”
“我说他!”费江河冷声说,“我不该说他吗?”
曲青川碰了一鼻子灰,叹了口气,回到罪案板前,沉默了下,朝李疏梅和祁紫山招了招手,“我们先看看,不惯着他们。”
李疏梅想这个时候怎么也得支持下曲队吧,她和紫山一同走了过去。
曲青川对两人说:“这样啊,既然认为顾笙口供不实,怀疑她的口供,那我们就把顾笙的口供全部拿出来对一遍,也许口供里就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呢,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李疏梅早就拿好了本子,祁紫山拿起了粉笔,准备在罪案板上做记录。
曲青川说罢,似乎还抱有什么希望,朝有分歧的那两个人送去目光。
他特意等了等。
马光平像是感应到曲队的目光,终于不情不愿站了起来,不声不响走到罪案板前,低声道:“老曲,我不像某些人。”
“我才不和某些人一般见识!”费江河猛地站起,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曲青川暗暗露出一丝微笑,又压了压窃喜情绪:“行了,那我们开会吧。我刚才说,把顾笙的口供全部拿出来对一遍,大家没意见吧。”
“老曲,你是队长,你说怎么来就怎么来。”费江河明显还有些气话。
马光平笑道:“老费,你这话说的,在整个市局,有谁敢惹你老费。你连老夏都敢怼几句。”
“我那是怼?我是有什么话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口不一,你那叫虚伪。”
曲青川连忙做出停住的手势,“差不多了,这个会还开不开了。”
两人终于闭口了,但彼此都保持着不待见对方的表情。
曲青川看向李疏梅,“疏梅,笔录你记得最好,你把顾笙的口供按时间顺序说一遍,紫山你写在罪案板上。”
李疏梅忙问:“我主要说哪一方面?”
“主要是关于姜琴玉的部分。”
“好。”李疏梅翻到笔记本最前面,这是第一次在成教问询顾笙的笔录。
她理了下关键词说:“1997年底,顾笙和姜琴玉成为了成教的同学。两人彼此认识,偶尔同桌,但不熟悉。”
祁紫山随后在罪案板上写下关键词。
李疏梅继续说:“1998年,顾笙在学校食堂后门被称作黄毛的混混欺负,姜琴玉出现,以割伤手腕的行为,吓走了黄毛等人。顾笙送姜琴玉去医务室,姜琴玉左手手腕留下了伤疤,两人成为朋友。”
“1998年下半年,两人的关系形影不离,上完夜课后,两人会经常去吃夜宵,买衣服,做美甲。”
“1998年十月二十三日,是姜琴玉的生日,顾笙送给了她一个随身听。”
“同年底,姜琴玉带顾笙去河道看了星空,顾笙通过蓝色玻璃片看到梦幻世界,非常震动,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对姜琴玉最信任的时候。”
“此后,姜琴玉也经常去顾笙住所,她画画功底比顾笙好很多,因此会教顾笙画画,在顾笙的住所,也留下了几幅画,其中两幅梵高的临摹,星空和鸢尾花,都成为后来顾笙杀害姜琴玉的手段。”
“1999年四月份,姜琴玉和成教美术副教授崔锐交往。顾笙曾被崔锐追求,知道崔锐为人,因此劝说姜琴玉慎重,但姜琴玉没有听。”
“1999年七月份,姜琴玉被崔锐带到酒吧,事后可能被骗喝听话水,那天晚上,崔锐强.奸了姜琴玉。这应该是姜琴玉怀孕的原因,后来姜琴玉告诉顾笙她怀孕了,所以顾笙在杀害姜琴玉后,刻意隐瞒了躯干。”
“八月底,姜琴玉母亲需要大量手术费,她和崔锐‘狼狈为奸’,崔锐答应给她四万元,姜琴玉为了钱,通过酒水迷晕顾笙,崔锐那天晚上迷.奸了顾笙。然而那晚顾笙中途醒了,发现是崔锐。也知道姜琴玉背叛了她。”
“九月二十五日晚,姜琴玉再次来到顾笙家,因母亲手术费不足,她以曾救过顾笙为由,希望顾笙再帮她一次,让她做崔锐的女朋友。顾笙愤恨不已,举刀刺死姜琴玉。当晚分尸,抛尸。”
说完这些,李疏梅试图再看看有没有遗留什么细节,应该是没有遗漏。
祁紫山也在罪案板上写下最后一笔。
曲青川说:“非常好,疏梅的工作做得很细致,现在所有的时间线都说明了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大家看看,到底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所有人都注视罪案板,陷入了沉思,半晌,曲青川看了大家一眼说:“如果顾笙真的撒谎了,我不相信她的口供能做到完美无缺。”
大家看了半天,所有人都凝神屏气,马光平终于开口了:“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你们呢?”他首先看向祁紫山。
祁紫山摇了摇头。费江河始终盯着罪案板一动不动,根本没理任何人。
马光平又看向李疏梅,李疏梅也一直在找疑点,但她没找到,她也跟着摇了摇头。
曲青川从罪案板前移开目光,说:“老夏说过一句话,顾笙要作隐瞒,那一定有利可图,但她已经认罪了,她为什么还要撒谎?我觉得一定要考虑顾笙的犯罪动机。”
费江河说:“老曲,你说的我懂,但是只要找不到根源所在,你根本不知道顾笙的真正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
曲青川说:“那这就是死局,顾笙认罪,可能存在一些疑点,但只是一个对她定罪完全不重要的疑点,而我们却要花大量时间去验证,最后顾笙还是认罪,案子却一直拖着。”
费江河闭了闭眼,就像是妥协了般,低沉道:“老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越拖越久,影响我们二队的整体工作。”
谁说不是呢?曲青川用一种“第一天干工作”的眼神睨着他。
李疏梅也明白,他们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根本没有谁对谁错,警队资源是有限的,如果这个疑点对整个证据链完全不影响,实际上资源再大量投入,就是对其他案子的不尽力。
费江河说:“这样吧,明天照样结案。我一个人再去调查调查。”
这句话说罢,大家都没有回话,他说得很悲壮,马光平也落寞地低了低头。
在刑侦工作里,谁也不敢说能做到绝对完美,只要对得起制服上的警徽,对得起自己的初心,对得起受害者以及家属,对得起广大群众,那已经是相对完美的工作。
李疏梅沉浸在这种悲鸣的氛围里,她理解所有人所坚持的想法,所有人所坚持的理想。不管如何,在这样的团队里工作,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她紧紧望着罪案板,真的很想从其中找到费江河声称的“谎言”,她真的很想探知姜琴玉的内心,顾笙的内心,她们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忽然之间,罪案板上闪过一串细微的金色流光,祁紫山刚刚记下的字迹变得无比模糊,然而姜琴玉和顾笙的名字却越来越清晰。
她俩的名字就像有生命,从罪案板上浮现了出来,漂浮在半空。
这里面有秘密!
这是李疏梅的刹那想法,因为之前,凡是有流光闪过,都会预示着什么,她的眼睛好像天生能看透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这些只是很表象的提示。
她必须通过浮现的名字,思虑出其中的秘密。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姜琴玉和顾笙的名字会凸显地浮出,那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李疏梅高速运转着大脑,她其实不聪明,然而她知道必须要用尽一切可能去思虑。
蓦然间,她的思绪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崔锐的那次课堂,课堂里,崔锐讲解了一副名画《拾穗者》,他告诉学生们,这幅画的背后包含了两层截然不同的含义,她甚至还记得崔锐的原话。
“诚如你们所见,一幅你亲眼所见的画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意义?这正如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人心,从来就有两面。那么顾笙的心,有没有可能也是两面?
顾笙说,姜琴玉欺骗了她,从救她的那一天就伪装了。
顾笙的原话是,“姜琴玉,当初你救我,也是你预谋已久?你带我去看星空,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崔锐喜欢我,你为了那四万块钱,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工具。”
如果这都是顾笙的谎言呢?如果?
她终于明白了,顾笙和姜琴玉的名字浮现出来,是在提示她,这两个名字有问题。
如果将两个名字交换过来!
如果最初欺骗姜琴玉的是顾笙,陷害姜琴玉的人也是顾笙。
那晚不是姜琴玉灌醉了顾笙,而是顾笙灌醉了姜琴玉。
在顾笙家,被崔锐迷.奸的人并不是顾笙,而是姜琴玉。
为了掩盖所有真相,杀害姜琴玉和崔锐,也是顾笙的计划!
顾笙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策划者!
第29章 第 29 章 疏梅第一次审讯。
“疏梅, 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祁紫山帮她从强烈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李疏梅只觉后背布上了涔涔的冷汗。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她,费江河说:“疏梅,有什么想法说吧。”
“我也不知道。”李疏梅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如果是那样, 顾笙太可怕了。”
马光平好奇问:“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把顾笙和姜琴玉的名字换过来呢?”
在她的提示下, 所有人都看向罪案板, 陷入了沉思, 渐渐地, 他们的表情凝住了。
不一会, 马光平像是捋出一条线, 瞳孔睁大,感叹道:“如果名字换过来,这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在成教,顾笙得知崔锐喜欢姜琴玉, 但遭拒绝。于是她有意接触姜琴玉,她很可能, 利用被黄毛欺负一事,迫使姜琴玉救她, 两人自然成了好朋友。她和崔锐有过交往, 知道崔锐的为人,她为了钱, 设计迷晕了姜琴玉, 然后崔锐迷.奸了姜琴玉,她也顺利拿到了崔锐的钱。但是姜琴玉怀孕了,这可能是顾笙没有想到的,为了掩盖她的罪证,她不得不杀了姜琴玉和崔锐!”
费江河兴奋道:“老马, 脑子灵光,疏梅一点拨,你就理顺了。所以,姜琴玉和崔锐交往这件事就是顾笙编造的弥天大谎,顾笙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们。如果黄毛欺负顾笙一事,是顾笙策划的,那么黄毛一定不简单,他很可能就是顾笙的帮凶!”
曲青川也十分兴奋:“太好了,好像所有事情都豁然开朗了。现在当务之急,查黄毛。”
祁紫山激动说:“黄毛有名字,之前在调查姜琴玉时,我们调查过,黄毛叫黄志军。”
“黄志军做什么工作?”曲青川问。
祁紫山回答:“其实他有一份正式工作,在欣化造纸厂工作。”
“造纸厂?”费江河念叨了一遍。
“纸浆漂白!”费江河和曲青川几乎异口同声。
在纸浆制造过程中,硫酸通常会被用于消除木质素,从而提高纸浆的洁白度和品质。
“所以,黄志军是可以轻易弄到浓硫酸。”曲青川补充。
“对,如果是黄志军,他完全可以帮助顾笙分尸抛尸,在河道,他还可以和顾笙分开行事,挖开那个一米深的巨坑。”费江河激动道。
曲青川表扬:“太好了,疏梅,你找到了这件案子的重大突破口。”
李疏梅其实没有想到这么多,经大家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她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豁然开朗,而且她的心里,至始至终都感觉姜琴玉绝不会那么无情而自私。
祁紫山露出灿烂的笑容:“疏梅太棒了。”
马光平笑着附和:“好好干呀,疏梅。”
李疏梅感觉不好意思,但又觉得特别骄傲。
费江河很欣慰地看着李疏梅,又催促曲江河:“老曲,要控制黄志军。”
曲青川立即下令:“紫山,马上申请逮捕令,咱们去趟欣化造纸厂,把黄志军带回来问问。”
“好,曲队。”
二十多分钟后,三四辆警车由市局出发,开往欣化造纸厂。
李疏梅坐在其中一辆车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去抓捕,但是这一次她却很紧张,似乎因为更加接近真相,她的心里就越沉重。
这个真相如果是真的,她根本就不敢想象,姜琴玉所经历了一切该有多么悲伤,顾笙又是多么可憎!
警车在造纸厂大门停靠,一群刑警走下车,迈着大步走向厂门,费江河走在最前面,厂里一位领导,急急忙忙到门口迎接:“各位警官,你们是找哪位?”
费江河亮了下警官证说:“我们是市局的,黄志军在哪,找他有点事。”
“噢,小黄啊,应该在纸浆漂白段位工作,你们到休息室,我去叫他。”
“不用了,带我们去找吧。”
“好好。那你们跟我来。”厂领导很和气地领路。
走了会儿,大前方突然有个黄头发穿着灰色工服的青年人拔腿往小门跑。
“那个人是不是他?”费江河问。
“好像是,”厂领导喊了一声,“志军,志军!”
只在一瞬间,费江河已经追了上去,祁紫山也紧跟不舍,两个人像是两道高速发出的弩箭。
黄志军一眨眼从小门跑出,费江河和祁紫山很快就跟着跑出了小门。
曲青川招手喊:“走!去追!”
李疏梅跟着七八人大部队很快跑出小门,小门后面是工厂的后方,操场上堆满了一大片成捆成捆、乱七八糟的纸张废纸,俨然一座大型白色垃圾场。
黄志军就穿梭在白色中,白色纸屑在他的脚底飞舞,他一路朝大路飞奔,而费江河和祁紫山,仅和他相差百米之距。
李疏梅这队人明显要慢一些,但是也跟上了视野。
李疏梅微喘着跑了一段路,她的右边大腿有些吃力,在那场公交车爆炸案里,她的右边大腿受过伤,虽然早就痊愈,但要是高速追捕,就会出现刺痛,这是爆炸留下的后遗症。
此刻,她已经和大部队落后了三五人距离,她强忍着痛楚,拼命地追了上去,她不想被甩在后面。
追上大部队的那一刻,她猛然发现前方,黄志军冲向了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他想穿过去。
“你站住!不要命!”费江河大吼。
“邦!”只听一声闷响,一辆高速驶过的汽车迎面撞上黄志军。
李疏梅内心一震,整个人都麻了一下。
当她赶到马路边时,黄志军已经栽倒地上,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微微抽搐,整个人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祁紫山赶忙打了急救电话,蹙着眉说:“120马上就到。”
“这小子犯了多大错,不要命。”费江河的额头已经渗出豆大的汗。
“希望没事吧。”曲青川叹息一声。
焦急等待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终于赶到,曲青川同马光平一起去医院照护,让费江河晚上再提审一次顾笙。
李疏梅也明白,黄志军不要命逃跑,很可能他知道自己涉及命案,这个时候,新的证据足以使顾笙认罪。
回到警局后,费江河走到她面前,“疏梅,晚上的审讯你来吧。”
“啊?我没有主持过审讯。”实际上正式审讯流程她是熟悉的,但是没有真正实践过。
“我相信你,而且这件案子你从头跟到尾,你对每个细节都很清楚,如今证据确凿,那由你来为这件案子寻找最后的真相。”
他说话的语气比起平时变得淡寞了许多,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特别是黄志军遭遇车祸这件事,其实是费江河最不想发生的,万一黄志军出事了,他心里一定很不安。
在他提出审讯这件事时,李疏梅的内心里却是很激动的,她紧接着就郑重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现在证据确凿,无论如何顾笙也不可能守口如瓶,所以费江河一定是想让她锻炼锻炼,既然费江河信任她,她也要做好这次审讯,她希望这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尾。
“那好,你整理下笔记,半个小时后,我们开始。”
“好,老费。”
李疏梅连忙坐下打开本子,准备提前整理一些思路,虽然目前取得了新的证据,但是并不意味着顾笙会主动透露真相,她需要做出充足准备。
半个小时后,她觉得整理得差不多时,祁紫山过来了,“疏梅,怎么样了。老费去提人了,让我来叫你。”
“好,差不多了,待会我要口笨,帮我说几句。”
“怎么可能,你那么优秀。”祁紫山鼓励她,“现在证据充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顾笙说出真相。”
“嗯。”李疏梅充满了巨大信心。
到了审讯室门口,费江河已经在等他们。看来顾笙已经被带到审讯室里了。
费江河走到她身前低声说:“疏梅,黄志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信很快就会苏醒。”
李疏梅也吁了口气。
“但我建议,待会可以说他目前正在接受审讯,看看顾笙反应。”
“我明白。”李疏梅想到什么,直说,“老费,这场审讯,我如果做的不好……”
“没事,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按你的思路来。”
“好。”
走进审讯室,李疏梅再次看到了顾笙,她容颜很憔悴,皮肤几乎没了光泽,不过在他们进门的时候,目光却一直在跟随他们,她好像在探索他们再次提审的目的。
李疏梅坐下,打开本子,以严肃的面孔直视顾笙,开口道:“顾笙,我们的审讯现在开始,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顾笙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李疏梅的声音很婉转,也很清丽,但是她用了力气,字正腔圆之中透着几许庄严。
她知道审讯时要高度集中,面带威严,说话语气更要充满力量感,否则无法给予对方震慑,往往也不能使对方透露真相。
这是她之前参与审讯时的感受,不过今天,她非常希望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和她交流,她真的很想知道顾笙心中的故事,即便她十万不赦,她也想探索她真正的内心。
但李疏梅天生脸蛋清冷,即便她语气温和,对方也不一定能感觉出她的温和。
她问:“小时候,你和你弟弟的故事是真的吗?”
这时费江河和祁紫山都看了她一眼,也许他们没有料到她会从小时候开始问起。
李疏梅很想知道顾笙内心的世界,所以她的问题不会忽略她的童年。
顾笙默了半晌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弟弟落水,是你害了他吗?”
“我说了,那是他不小心掉了下去,我当时还救了他。”顾笙情绪有几分微微的激动。
好像,那段童年阴影她很在意,她在乎弟弟,她很在乎弟弟的死。
李疏梅点了点头,“那么高中时,有人欺负了你,你说他们喂你吃泥巴吃虫子,你从来都没有反抗?”
“哼。”顾笙冷笑道,“李警官,你在怀疑我的故事?”
“我只是不相信一个人的转变会那么彻底。”
“什么叫那么彻底?”顾笙反问。
“黄志军你认识吧,他今天被我们逮捕了,现在正在另一间审讯室接受审讯。”
这个过程,李疏梅在阅读她的表情,明显的,顾笙的眼睛里出现了不自然的色彩,不过李疏梅没真正读懂,那其中像是有慌张也有失望,也有其他的情绪,特别复杂。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顾笙仍旧淡淡地说。
李疏梅依旧保持冷静道:“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们真相吗?你和黄志军认识很久了吧,那次在成教食堂后门,你说黄志军将你按进泔水桶,是姜琴玉救了你。可是这有没有可能是你亲手设计的,你和黄志军设计了件事,姜琴玉救你也是你的计划。”
顾笙嘴角缓缓抽了一下,就像是讥笑对方的无知,也像是不敢置信她的秘密被揭露,她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慌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你知道姜琴玉很善良,她一定会救你,就是利用她的善良,让她同情你,在你眼里,这才是你想要的友情吧。你遭受了很多不幸,你认为只有同命相怜才能让姜琴玉对你死心塌地。”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至少,那时候我在乎她,是她背叛了我!”顾笙加重语气反驳。
“她没有背叛你!”李疏梅大声回道,“你根本就不懂一个对星空如此喜爱的人,她的内心会有多么善良,你对画一点都不懂,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初你进入成教,你就是奔着崔锐这个摇钱树去的吧。”
“你在说什么!”顾笙忽然情绪剧烈。
“顾笙,你就是为了钱,你最初一定是想从崔锐身上得到什么,想和他交往,可是你发现,崔锐并不喜欢你,他喜欢的人是姜琴玉。他十分喜欢姜琴玉,可却遭到了拒绝。这才是你接触姜琴玉的真正原因吧。你和崔锐之间达成了交易,你出卖了最信任你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姜琴玉对你有多好,她带你去河道,带你看星空,那是她的梦想,那是她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她将你当成她此生的挚友,但是,她错了,她错了……”李疏梅说到这里,眼睛酸涩难当。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悲伤,但却无比有力。
那一瞬间,顾笙就好像被什么击中,整张脸都定住了,眼球也定住了,渐渐地,眼球的白色部分发红了。
空气沉寂冰冷,如同严冬的天气,令人寒冷,顾笙的嘴唇动了动,微颤一般,她像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是面对确凿的事实,她无法继续伪装。
李疏梅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她再激一激,顾笙一定会说出真相,她大声说:“顾笙,那一刀捅下去,你真的从没有后悔过?你后悔过对吗?因为如果你不后悔,你在回忆和姜琴玉看星空的那晚时,你不会那么悲伤……”
“是——她错了,她就是没有心,她为什么要相信我,哈哈哈……”顾笙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笑声在审讯室里显得极其诡异,顾笙那张原本靓丽的脸一时之间变得无比恐怖和扭曲。
笑着笑着,顾笙忽地哭了起来:“她真是没用,一个善良无知的傻瓜,姜琴玉,你这个笨蛋!”
“哼哼,我承认,我从小到大就是那么坏……”顾笙几乎是半哭半笑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费江河却无比平静,他发现李疏梅的冷峻性格天生对审讯有加成效果,而且她审讯思路很清晰,在这次审讯里,她就用了层层递进的方式攻陷嫌疑人心理防线,虽然证据充分,但是不代表嫌疑人会认罪,无疑李疏梅做到了。
疏梅做到了,祁紫山偏过头朝李疏梅的侧脸瞥了一眼,冰冷、坚韧的气质在她脸上展露无疑,他轻抿唇角露出一丝赞叹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第一个案子马上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由于是单元系列,真心期望大家不要养肥~
我的写作认知里,写刑侦文很不容易,案件逻辑和刑侦细节必须缜密,写作的过程很怕出错,因此我需要付出双倍的心血。
期望你们能多多评论鼓励,多多灌溉营养液(这些都是我码字的动力)。
争取努力把后面的案件越写越精彩~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第30章 第 30 章 瞒天过海。
“我承认, 我从小到大就是那么坏。”
顾笙终于停止了抽泣,“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弟弟,我痛恨他, 那次爸妈出去劳作, 是我把他带到了深水边, 我眼睁睁看着他掉进了河水, 他拼命地叫啊, 叫姐姐, 姐姐救我。他拼命地叫啊, 叫姐姐, 姐姐救我,那声姐姐叫得我头皮发麻……”
“那个时刻,我心里好难过,原来我痛恨的人并不是他。我跳了下去, 想去救他,结果我根本没救上来, 我差点也被淹死。一个路过的村民救下了我,但弟弟却死了。”
“当硬邦邦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原来我不恨他,我恨的不是他, 可是, 是我害死了他。直到高中,我都处在那种悔恨当中,如果弟弟没有死,他一定会保护我,我不会过得那么孤独。高中时, 我性格孤僻,好多同学欺负我,特别是校主任的女儿,叫什么小红吧,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喜欢穿红裙子。”
“我打过小红一巴掌,小红就叫几个流氓把我凌辱了,不,是强.暴吧。时间一直到了高二上学期,那次我骗小红到校后山,我骗小红说我怀孕了,如果她不来我就告诉所有人,小红果然带了两个同学来,她们还想教训我,我借故摔倒,打翻了我提前准备的罐子,那里面是蚯蚓和虫子,我大喊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黄志军冲了过来,用棍子将三人狠狠打倒在地,三个人终于跪地求饶。黄志军喜欢我,我利用了他,我也告诉过他,我被小红的人凌辱过。那天,黄志军亲眼目睹我,将小红踩在脚下,被我塞进了满嘴的虫子,虫子的白浆都都爆了出来,我觉得太好玩了,只有黄志军觉得恶心,但后来,他又告诉我,挺爽的。”
“后来因为这件事,我和黄志军都被校方无缘无故找理由劝退学了。我们没有学历,我只能找到了一个发廊工作,黄志军托关系找了一家造纸厂工作。那段时间我们也会联系,但并不多。”
“发廊经常有人骚扰我,后来黄志军听说了,他就染成了黄头发,故意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就是为了找那些骚扰我的人报仇。这也是我一直在发廊没有走的原因,因为没人真正威胁到我。”
“没有什么赚钱的本领,生活很拮据,我也想过法子,有客人喜欢我,我想仙人跳敲诈一笔,但两回都失败了。后来我认识了崔锐,我知道他很有钱,最开始我也想打他的主意,但这个人很清高,他是喜欢女孩子,但是喜欢那种特别清纯的,很显然我这种洗头妹他并不喜欢。”
“上了成教后,我慢慢了解到,崔锐很喜欢姜琴玉,他虽然很花心,但是对姜琴玉不一样,那种眼神就很不一样。姜琴玉画画是班上最好的,她画的特别好,而且她没谈过男朋友,是个处女,崔锐喜欢她不意外。”
“我和黄志军商量,如果利用姜琴玉,或许能从崔锐身上大赚一笔,因为崔锐太有钱了,他一辆车都够我过上两辈子。于是我主动接触了姜琴玉,每次上课就坐到她旁边,我笑着对她说,‘你好,我叫顾笙’,她也很热情地回应我,‘你好,我叫姜琴玉’。”
“这是我们认识的开始,但离成为好朋友还很远,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果不其然,姜琴玉上当了,那天黄志军故意将我按进泔水桶,姜琴玉每次都会从那条路路过,不出意外她出现了,她舍命救了我,我们也顺利成为了好朋友。我借着感激她,每天都和她形影不离,那次过生日,我痛下心花了很多钱给她买了一个随身听,我还带她去买衣服,做指甲,姜琴玉真的以为我对她好。”
“她教我画画,到我的住处睡觉,告诉我她的故事。有一次,她带我去河道,她带我看星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哭了。”
顾笙的眼角缓缓淌下一滴眼泪,“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哭过,唯独那一次,我哭了,我抱着姜琴玉哭得稀里哗啦,我好犹豫,我好难受,我想放弃,我想成为她真正的朋友。”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有些人像我,因为生活不好,心早就烂了;而像姜琴玉这种人,生活即使待她何其不幸,她仍旧微笑面对,我很羡慕她,也很嫉妒她,那段时间我很痛苦。”
“有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发廊里我再次被一个流氓骚扰了,那人有关系,黄志军也拿他没办法,我觉得拿到一笔钱远走高飞,是最好的办法。我告诉黄志军,拿到这笔钱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去结婚,他答应了我。”
“正式开始我们的计划时,没想到,崔锐突然主动找了我,他希望我为他和琴玉牵线搭桥,我表面上假意拒绝,内心却有了盘算。我说我母亲需要手术费,缺四万块钱。崔锐答应只要能帮他,让姜琴玉做他女朋友,他可以出这笔钱。
我见崔锐这么恒心,就直接表达了我的想法,我说我很了解琴玉,她不可能答应做你女朋友,除非……
崔锐问除非什么?我说除非我让姜琴玉喝醉……崔锐半信半疑,但却当场同意了,但他非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把提前准备的答案告诉了他,如果我拿不到这笔钱,我母亲就会死。
崔锐这才完完全全地同意了,我要他小心,千万不能出事。这件事只能我们俩知道,姜琴玉醒了,如果发现不对劲,我会想办法。”
“那天晚上我在酒里面放了药,我骗姜琴玉说我心情不好,想让她陪我喝喝酒,她喝了几杯,很快就醉倒了,崔锐接了我的电话,来了我住的地方,将定金交给我,我就离开了。”
“但是我没想到那天晚上……”顾笙微微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崔锐来到了顾笙的家,反锁了门窗,他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姜琴玉,那时候他热血沸腾,毕竟姜琴玉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清纯的女孩子,她热爱画画,眼睛里的光和别人也不一样。
他碰上她的手掌时,只感觉暖意袭来,原来那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即便交了许多女朋友,但这是他最不一样的一次,因为姜琴玉一直拒他,得不到她,又心心念念,让他彻夜难眠,自从知道顾笙和姜琴玉关系好,他就时常提醒顾笙帮忙牵线搭桥,没想到顾笙为了钱,答应了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崔锐很兴奋也很得意,他记得姜琴玉总是用她冷淡的表情拒绝他。
但这一次,他轻轻抬起她的脸,享受地看着这幅面孔,这幅清纯漂亮的面孔,因饮酒而透着淡淡的酡红,更显娇媚,令人如痴如醉。他低下头,几乎屏住呼吸,在她淡红色的嘴唇上反复地舔舐。
他浑身发热难当,脱掉了上衣,将姜琴玉抱到身体里,用力裹着她,摩擦了一会。
这时候他发现客厅里有副画,那是画了一大半的星空,姜琴玉画的很好,但还是差了一些。
他抱着姜琴玉,放到了画板旁的椅子里,慢慢脱去她的上衣,摆放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向画板。再次吻了她后,他坐到画板前,一边观赏她,一边用画笔画完了最后一部分画。画完后,他又从她耳朵一直亲到了下面。
然后将她抱到了卧室,将她平放在床上,脱光了她的全身,他亲尽她的全身,姜琴玉的身子出现了挣扎,于是他又在她鼻子上抹了些迷药,待她完全昏迷,他紧紧抱住她……
他是被一阵闪光灯闪醒的,他和姜琴玉做了三次,最后累得趴在她身上,但是强烈的闪光灯将他彻底惊醒。
他面前站着一个黄毛男子,手里端着相机,顾笙也出现在卧室。
穿好衣服后,三个人一起上了崔锐的奔驰轿车,顾笙坐在前排,朝后面说:“崔锐,要拿回照片,必须是五十万,否则这些照片会全校公布,你这是强.奸知道吗?”
“说好的四万!”崔锐气急败坏,“你们是不是早就设计好了,让我跳进来。”
“只怪你精虫上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拿不到五十万,后果自负。”
“我没那么多钱!”崔锐耍横道。
“没那么多钱?”黄志军啪啪地甩了他两个耳刮子,“你奔驰车也不止五十万,你骗鬼?”
汽车后排空间挺大,崔锐却被黄志军挤在狭小的空间,他用手护着脸颊,脸色很暗,委屈里拌着倔犟道:“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你们这是敲诈勒索,我能在学校玩得那么花不被人管,你就知道我不简单,我爸是谁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信你妈!”黄志军火冒三丈,对他狠命踹了几脚,脚脚踢在崔锐的腹部和前胸。
崔锐求饶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黄志军终于停手了,粗气连连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你再他妈给我顶嘴!”
崔锐终于安静了,缩在狭小的空间,捂着肚子一动不动,在他犹豫时,顾笙拿捏了他,“崔教授,你辛辛苦苦读了一辈子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你是教授,你是知名画家,你父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什么都不是,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五十万对你算什么,不就是换辆车吗?你睡了你喜欢的人,我们拿了钱销毁照片,从此离开这,我们各不相欠。”
崔锐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但小心翼翼地说:“我怎么相信你们。”
顾笙把早就准备的台词拿了出来:“干我们这行最忌讳拖泥带水,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大家不都求个心安理得吗,你就当拿钱消灾,我们也不想留下来多生事端。彼此安好。”
崔锐这才彻底答应了。
三天后,顾笙收到了三十万,崔锐说是没有现钱,正想办法和朋友借,希望再给他一段时间。
*
那天早晨,姜琴玉醒来后发现身下很痛,大姨妈也不规律了,她觉得自己出了事,但是顾笙告诉她,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但姜琴玉却发现了那幅画,她认识崔锐的画风,崔锐给她的画补画了最后一部分,但是顾笙却忘记处理那幅画。
审讯室里,顾笙对李疏梅说:“我对艺术其实不感兴趣,说实话我根本没看出那幅画崔锐画过,我至始至终也不知道为什么琴玉会怀疑崔锐,因为那天事后,我把她身体和床被都处理了,不会留下痕迹。直到你那天问起我那幅画……我忽然意识到崔锐可能在上面动过笔。”
她也没料到,姜琴玉会因这幅画怀疑崔锐强.奸了她。姜琴玉从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知道,顾笙以为是姜琴玉的猜测。
顾笙苦口婆心地劝解姜琴玉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姜琴玉哭得特别难受,她口口声声说顾笙欺骗了她,她说要去告发他们,但顾笙知道她没有证据,因为她告诉过崔锐,一切小心,而且那天事后,她清理了现场,除了那幅画。
事情就这样僵持,顾笙将四万块钱叫黄志军偷偷送给了姜琴玉的弟弟,说是受姜琴玉委托送回来的。顾笙知道,她母亲一直等手术费钱治病,她想为姜琴玉做最后一件事。
姜琴玉再次找到了她,那次是在上完夜课后,她问她四万块钱是什么意思?
顾笙说,因为知道她母亲要做手术,所以想帮帮她,那些钱是她这么多年的积蓄。她说,她年底就要离开这儿了。
那时姜琴玉却冷笑说,是不是想收买她,她说那些钱她一分不会花,会原封不动还给她。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五号晚上,顾笙从发廊回来后不久,就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竟然是姜琴玉,她进屋后就哭着说:“顾笙你知道吗?我怀孕了,肯定是崔锐干的,我有证据了,你骗不了我,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顾笙犹豫了半晌,终于慢慢开了口:“琴玉,对不起,我承认是为了钱。”
她知道这件事逃不掉,她想把责任全部推给崔锐:“是崔锐逼我,说他很喜欢你,要是我不答应,他就不让我毕业,你知道我成绩不好。他答应给我四万块钱,但是那四万块钱我全部还给了你,就当是用你的一夜换回了母亲的手续费,这也值得对吧,你知道我以前一个女同事,为了一百块就和别人睡了。现在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不报警,这个孩子可以选择打掉,也可以选择生下来,我帮你一起养。但你还小,去打掉吧,琴玉,不能让孩子出生,你人生还很长,我会陪着你。”
姜琴玉流着泪说:“果然就是你,都是你和他狼狈为奸,”她紧紧抓着挎包带子,“我都录下来了,就等着法律来惩罚你们吧。”
“琴玉,我对你不好吗,就因为这件小事。”
“什么叫因为这件小事,你太让人恶心了,顾笙,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交的朋友。”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你现在去自首,供出崔锐!”
“把录音给我!”顾笙忽然冷下了脸。
“为什么要给你!”
顾笙猛地抓住了她手臂,从她挎包里抢录音机,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姜琴玉好像使劲了全力反抗,顾笙一不留神,被姜琴玉推倒了,她趔趄地扑向茶几,手指划过水果刀的刀刃。
鲜血顿时直流,她慌忙用桌上的手绢包住手指,眼睛红得如血。
姜琴玉害怕了,转身要逃。顾笙猛地抓起水果刀,冲了上去,使劲拽住她,一刀捅进她腹部。
紧接着,顾笙又连捅三刀,姜琴玉惊恐地瞪着她,滑下最后一颗泪水,跌到了地上。
顾笙连忙翻她的挎包,里面有一个“正在录音”的随身听,那是她送给姜琴玉的随身听。
她重新按下播放键,随身听里却出现了笑声和歌声,她记得,这是她为姜琴玉过生日时,两个人欢快唱歌的情景,当时姜琴玉录下了这段过程。
随身听的磁带在旋转,紧接着出现了姜琴玉的声音:“顾笙,谢谢你为我过生日,我这辈子都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把她的罪名录了下来吗?顾笙把磁带听完,两面都听完了,都没有听到录下的罪名。
一时之间,她忽然全身打颤。她猛地将录音机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渣落在姜琴玉的身体上,磁带的黑色带子像小蛇一样纷纷扰扰地缠着她。
她望了琴玉一眼,琴玉的身下弥漫了一大片血,她早已面色苍白,瞳孔无光。
顾笙小心翼翼趴在她旁边,轻轻呼喊她:“琴玉,琴玉,你没事吧,琴玉?”
姜琴玉静静地躺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死了。
顾笙竟后悔了,为了五十万,害了琴玉,她觉得特别不值。就像当初亲眼看见弟弟死去,那种悔恨感,在心头萦绕不去。
她用力地捶打了几下地面,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撕裂。
半个小时后,她颤颤巍巍地将姜琴玉的尸体拖到洗手间。
但接下来,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在洗手间呆了半天,猛抽了几支烟,她甚至把姜琴玉的乱发慢慢捋顺了。
之后,她冷静了许多,套了一件大衣,跑到小区外,打了个公用电话,把杀人的事告诉了黄志军。
很快,黄志军赶到了,他望着姜琴玉的尸体,以及尸体旁一大把烟头,先是发愁,后来又安慰起她。
黄志军对她说,分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厂,一个男的把老婆杀了,谎称老婆跑了。后来警察发现他老婆失踪的那晚,家庭用水量远远超过了平时,很快警察在他家洗手间发现了血迹。
顾笙这才惊讶处理尸体这么麻烦,黄志军却说,他倒是有办法,这栋楼里装修的多,可以取些水回来,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至于洗手间的血迹,他明天会带东西来处理,工厂里有专门去污的强力清洗剂,比什么都好用,他让顾笙明天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引起别人怀疑,他来善后。
那天晚上,黄志军帮助顾笙分了尸,整个分尸过程中,顾笙就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么瘦,也有好多脂肪”。
两人一起打包尸块,通过黄志军的摩托车运到了河道。顾笙布置了星空图案,黄志军挖了一米深坑,两人合力将姜琴玉的尸体全部处理干净。
黄志军很细心,他还带来了一瓶浓硫酸,交给了顾笙,说是可以销毁姜琴玉的脸。
“你来吧。”顾笙把这件事交给了黄志军。
黄志军泼下了硫酸,在灼烧的声音里,顾笙冷漠地望着天空。
尔后,黄志军又将姜琴玉的右手断掌拿起,准备泼硫酸毁掉指纹。
顾笙制止道:“让我来。”那一刻,她却产生不忍心,那是曾经画下最好画作的手掌,也曾和她手牵着手,她接过黄志军手里的硫酸瓶,用树枝点在了五个手指肚上。
第二天,顾笙冒充姜琴玉离职和退学,用她的身份证伪装去深圳,她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瞒天过海,然而没想到,五天后,警察找到了她,告诉她姜琴玉遇害了。
她不是悲痛,而是震惊,震惊为何有人能找出姜琴玉的身份,明明她被毁容了,几乎没有任何特征证明那些尸块是她。
她终于知道瞒不住了,特别是崔锐,警方一旦调查崔锐,必定暴露整件事,于是她联系上了黄志军,准备快刀斩乱麻。那天晚上黄志军提前到达了稻田,带上了汽油。
顾笙打电话给崔锐,说是姜琴玉要见他,姜琴玉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怀的是他的孩子,所以她才退学,闹失踪,如果他不出现,琴玉就去报警。
崔锐很着急,大晚上从外地赶了回来,按顾笙要求将车开到了稻田。
下车后,顾笙就质问他为什么那晚不戴安全套。
崔锐说戴套和不戴套感觉完全不一样,第一次戴了,后面太喜欢,就忘记了,他根本没想到一次就能怀孕。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让姜琴玉怀孕,导致这件事无法收场,她也不会错手杀死姜琴玉。
她压抑着气愤说:“你压根没有想后果?”
崔锐却说:“你不是说你善后,你搞了我那么多钱,现在什么事情又怪我。如果这件事闹到法庭,你责任最大,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什么都晚了,姜琴玉在哪?”
顾笙冷冷笑了笑,甚至有几分阴森,但黑夜里对方不会看清她的表情,她指着前方说:“在前面向日葵地,琴玉一直在哭,哭着要人负责。”
崔锐朝着她指引的方向迈开步子,边提醒她:“我见她完全是因为喜欢她,只要她愿意,以后可以一直包养她。”
他的忘乎所以,把这件事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只能让他死,在崔锐毫无防备的时候,她猛地将填充迷药的针筒扎入他身体。
崔锐惊叫了声,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回事,他想跑回汽车,但很快就栽到了地上。
那晚,黄志军按照约定也出现了,两人合力将崔锐抬回了汽车。
顾笙取下他的眼镜,折下镜架,猛地插进他咽喉。黄志军早做准备,倒了汽油,烧毁汽车。
故事终于讲完了。
顾笙没有任何表情,空洞地望着审讯室的墙壁,似乎随时等待接受审判。
听完整个故事,李疏梅的心脏就像是被掏空了般,那种悲痛、空虚、难受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刑侦工作,她相信世间有善,也相信世间有恶,但是善给人带来的只是春风拂过,而恶会给人带来一整个寒冬。
她仿佛再次看见了小时候的那副画面,一个女人被恶魔折磨得悲惨心碎的画面,然而那副画面又瞬间模糊,模糊到完全看不清,令人胆寒。
祁紫山忽然发现李疏梅一动不动,就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悲怆,他理解她的感受,但审讯还未结束,在费江河眼神示意继续审讯的时候,他问:
“顾笙,你上次为什么说谎?”
顾笙没回答。
“你想为黄志军脱罪?”
顾笙依旧没回答。
费江河说:“因为你存在侥幸,你以为谎称自己是受害者,法院会做考量,你妄想不被判死刑,你还想早日出狱,对吧?”
顾笙抬起头,嘴角上扬,“不,我羡慕琴玉,我羡慕她有颗洁净的灵魂,我想成为她。”